屋中一片安静。
陆氏看也未看以前她颇为喜欢的女婿,只握着女儿的手摩挲。
李父确实怒极,以前他唤女婿最开始是世侄,后来就亲热地唤阿季,连名带姓这还是第一回。
那边,对着安南侯的质问,裘季直直跪下,“岳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秋月。要是不做,秋月会死,彬儿柔儿会没有母亲,我……为了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竟然是直接承认了。
陆氏嘲讽,“果然是夫妻情深呢。”
裘季抬眼,“岳母,我知你对秋月失望,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太痛太难受一时想岔了。秋语回来后,她一直内疚不已,跟我哭着忏悔过好多次……”
伤害已造成,忏悔有什么用?
陆氏摆摆手,“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闻言,裘季看向苏允嫣,“岳母,我知疼秋语,可秋月也是您女儿,您真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自然是不能的。
若是安南侯府得知李秋月生病,定然会想法子救人。哪怕如今李秋月出手陷害妹妹,夫妻二人若真有救她的办法,也不会眼睁睁看她去死。
有两个孩子在,真要冷眼看她离世,只怕日后两个孩子会怨恨外祖和姨母,而天长日久后,他们兴许也会后悔没救女儿。
就是如此,才让人更加气恼憋屈。
李父怒极,手中杯子直接丢了过去,“滚!”
裘季麻溜地滚了。
于是,李父一腔怒火没地儿散,更加生气。
翌日,外面流言更甚,甚至有许多人贬低李秋语,言她配不上安西侯,配不上血翵作聘。
这就是进一步的逼迫了。
李父和陆氏对长女愈发失望。
为了自己活命简直不择手段,但凡有一分亲情,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外头流言纷纷,李父应邀到了福源楼与顾修堇谈过一回,三日后,顾修堇亲自带着官媒上门提亲。
当日就下了小定。
于是,众人意外之余,流言又开始掰扯安西侯府到底会不会拿血翵作聘,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这时候,安西侯府出来置办聘礼的老管家说漏了嘴,聘礼中会添上血翵,才算止住了流言。
前前后后闹了近十天,在安西侯提亲又承认血翵作聘后,城中众人才转而议论起了别的。这些日子里,苏允嫣一直没出门。
这日,安西侯府有东西送来,是一些首饰和料子,不算多名贵,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随礼而来的,还有一封信,邀她去酒楼相见。
当下男女大防不如前朝森严,男女之间可在大庭广众处相见,未婚夫妻之间见面就更加寻常了,带着下人相约出游也不会让人议论。
这一回伙计还是带着苏允嫣上三楼,不同的是直接去了先前见顾修堇的屋子。
屋中空无一人,苏允嫣心下有些被爽约的不满,好在伙计很快送上了饭菜,“二小姐先用,主子有事耽搁,一会儿就到。”
桌上饭菜好几样都是她喜欢吃,每回来必点,苏允嫣也没客气,确定顾修堇有事耽搁后就没等他,率先开吃。
一顿饭吃完,撤下碗筷,伙计又送了点心茶水,她正喝茶呢,门被推开,墨色衣摆滑过门槛,顾修堇负手缓步走了进来,离她两步远处站定:“对不住,来晚一步,饭菜可合胃口?”声音清越。
苏允嫣心下的那点不满早在看到那些可口的饭菜时就散去了,此时捏着枣泥糕,看着顾修堇的俊脸,心情很是不错,“合,很好吃。”
“那就好。”顾修堇脊背挺直,走到一旁坐下。
苏允嫣抬手帮他倒了一杯茶,笑问,“侯爷找我何事?”
对面顾修堇端起茶杯喝茶,他虽练武,但浑身气质并不粗狂,反倒像是翩翩公子,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苏允嫣偷瞄了好几眼,想着这回不亏,就这张脸天天看着,足够赏心悦目。
“想见见你。”顾修堇放下茶杯,浅笑道,“我素日和女子相处较少,第一回有未婚妻,不知该如何相处。”
苏允嫣眯眼笑着,“我也是第一回有未婚夫,下回……”
顾修堇眼神中闪过一抹厉光,“嗯?”
苏允嫣:“……”糟!
她勉强笑笑,“下回见面,咱们就会熟悉一些了。”
对于这个回答,顾修堇还是满意的,“过两天,府中梅园花开,景致不错,若你喜欢,我让人去接你。”
“好。”苏允嫣笑着应下,培养感情还是有必要的。
“有件事我想问你。”顾修堇正色了些,“关于聘礼,你想我何时送来?”
苏允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外人不知,顾修堇却是知道李秋月那边等着那药救命的。所以,这送聘礼的时机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如果姐妹之间感情深厚,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苏允嫣想了想:“聘礼之事,自然是你何时方便,何时再送。”
她有必要让顾修堇知道她和安北侯府的关系,别让他误会才好。
顾修堇闻言了然,“聘礼不宜太急,总不好怠慢了你。得细细筹备,怎么也得年后了。”
他语气中珍重之意慎重,饶是苏允嫣也觉得脸有些热,忙抬手灌下一杯茶。
恰在此时,外头盆景禀告,“小姐,林五小姐想要见你。”
林毓?
苏允嫣起身,道:“我看看去。”
顾修堇微微颔首,“遇上麻烦,可以跟我说。”
这一回林毓没上三楼,只在二楼的包间中,苏允嫣进去时,屋中只她一人。
林毓起身,微微一福,笑道,“还未谢过姐姐上回援手之恩。”
苏允嫣直截了当,“我说过,我没有妹妹。找我什么事?”
林毓笑容僵硬了下,伸手一引,改了口,“李姐姐,坐下说。”
苏允嫣坐下后,见林毓抬手倒茶,道,“我刚喝了茶,不必多礼,有话直说。”
林毓看了看盆景,似乎想要清场。
苏允嫣摆摆手,盆景退了出去。
待门重新关上,林毓压低声音道,“上次我受了伤,多亏姐姐帮忙。所以,我得知了一些有人要对姐姐不利的消息,左思右想,还是想要告知姐姐一声。”
这姑娘好像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上一回苏允嫣就看出来了,所以,听到她约自己,才会下来相见。
她当即做出一副聆听模样,林毓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李姐姐的长姐,北侯世子夫人生病了?”
苏允嫣垂下眼,“是。”
落在林毓眼中,就是她为长姐担忧,并不觉得意外,继续道,“世子夫人对外是身子不适,其实已然病入膏肓。且……她已经为儿女选好了继母,”她越说越快,“她选的继母就是您,并且,怕您日后诞下麟儿于她孩子不利,甚至给您下了绝嗣药。”
苏允嫣蹙眉。
这些事情目前为止也就裘季夫妻和安南侯夫妻知道……安南侯夫妻膝下两个女儿姐妹相残,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肯定不会往外说。裘季夫妻下手害人,还是害亲人,自然也不会说。
那她如何得知?
见她蹙眉,林毓以为她是不信,立即道,“李姐姐可以不信我,但不能拿自己的身子玩笑,找个高明的大夫一探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苏允嫣压下疑惑,口中却斥道,“荒谬,我已定下亲事,如何会去做继室?你这些消息从何得来?”
林毓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摇头,“消息来处我不能说。我知在我和世子夫人之间您肯定愿意相信她。您会以为我在挑拨你们姐妹感情。可我敢对天发誓,我没骗您,世子夫人待您不诚,您是个好人,我不想您被人蒙骗了去。”
蒙骗?
结合两辈子,苏允嫣突然就想起最近外头的流言,安西侯府可是放出话来要用血翵作聘的,给了安南侯府,也就等于给了李秋月。
面前之人奔着裘季来,李秋月不死,她还有什么奔头?
苏允嫣摇头,“我姐姐不是那种人。”
林毓急了,“我没骗您,您找个大夫看看就知道了。”
“我信她。”苏允嫣一本正经,“绝不会因为外人三言两语就怀疑姐姐。你到我跟前挑拨的这些话,我会原话告诉姐姐姐夫,也会告知林夫人!”
林毓瞬间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要是让母亲知道我找你说这些话,日后她都不会让我出门了。李姐姐,我真心为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苏允嫣起身,冷声道,“你挑拨我们姐妹感情,我如此,已经是轻轻放过了。”
她还没出门,身后人“噗通”一声跪下,跪得结结实实,光听声音就觉得疼。
林毓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姐姐,我求你,别告诉我母亲和北侯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个字的假话,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秋月她最是自私毒辣,您信我一回!”
苏允嫣没有回头,“你跟我说出这些消息的来处,我就信你!并且,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今天你说的话。”
闻言,林毓哭声一顿,眼泪滑稽地挂在鼻尖将落未落,咬了咬唇,“我说了你也不信。”
苏允嫣挑眉,“你都没说,怎知我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