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孩子,李秋月一时间不好乱动,由着丫鬟扶着出了巷子,林毓微微笑着甩袖一福身,“方才我还以为看错,没想到真是你们,世子和夫人果然夫妻情深,大街上还这样亲密……”
她捂着嘴,咯咯笑开。
那是亲密吗?
都打起来了,就差生死相搏了!
这些话听在李秋月耳中,只觉得讽刺无比,她垂眸掩去眼中的神色。
边上裘季负手站着,不自在地清咳一声,“不是要喝茶么?走吧。”
李秋月飞快上了林毓的马车,裘季见状,眼神黯然。却也没强求,嘱咐道:“林五小姐,劳烦你帮我照看夫人。”
林毓活泼的眨眨眼,“放心!”
上了马车后,李秋月斜靠在车壁上,微微舒口气,看了看后头的马车,道:“林五小姐,我突然想起来得回安南侯府一趟,劳烦你送我回去,多谢!”
林毓茫然:“这事我得问过世子。”
李秋月:“……”
她有些恼,“不去了。”
马车到了繁华的大街上,在茶楼门口停下,一行三人进了茶楼,直接去了楼上包间。李秋月心里有事,一直沉默寡言。
裘季时不时看她一眼,也不开口。
林毓也不强求,吩咐伙计上点心:“把你们今年的新茶都送来。”
这法子不错,因为这时候裘季夫妻二人哪个都不像要说话的样子,干脆多上几壶,总能碰上他们喜欢喝的。
裘季坐在李秋月旁边,一直想要解释,因为他发现刚才在巷子里说的那话歧义太大,要是想歪,很可能会觉得他是拿孩子要挟于她。
天地良心,裘季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两人相守十几年,又有两个孩子在,但凡有一点法子,他都会尽力保住她的。不回府压根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最好是先回去说清楚……实在不行,她借着养病搬去外地长住,谁会怀疑?
就算是顾修堇要告密,可这不是还没告么,真告了……再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那时候再死,也是来得及的。
可林毓在一旁,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他好几次看向林毓欲言又止。
林毓秒懂,起身笑道:“失陪一下,我好像看到了熟人,得过去打个招呼。”
她起身带着丫鬟离开,裘季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这姑娘挺会看人眼色,又有些替她心酸,十五岁的小姑娘懂得这些,之前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裘季心情复杂,等人一走,挥退了丫鬟,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他才低声道:“秋月,咱们俩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你要信我!”
李秋月半信半疑,“我这身子要是追查起来,兴许北侯府上上下下都不能善终,你爹没想杀我?”
裘季:“……”他发现女人太聪慧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太直白,直接扯去了两人之间的遮羞布。裘季艰涩道:“我会说服他的。大不了咱们一起去外地,一辈子都不回来。”
李秋月听着,觉得这提议靠谱,试探着问道:“要是你爹认为我危险,要换掉你的世子之位呢?”
裘季自然是舍不得的,可看着面前泪眼朦胧的妻子,看着她脸上的憔悴和眼底的青黑,他一咬牙:“给他!”
两人离得近,李秋月当然看出了他眼底的纠结和不舍,听到这俩字,顿时感动不已,扑进他的怀中,哭道:“我以为你也……”
裘季摸着她枯黄的发,“凭咱们俩之间的感情,我怎么会害你呢?现在已经找到了药,我们俩一定能白头偕老。”
夫妻二人相拥,气氛悲伤又甜蜜。
恰在此时,门口有人敲门,音翘的声音传来:“夫人,茶水点心到了。”
随着门打开,李秋月也退开,笑着擦泪,裘季也帮她擦,两人相视一笑。
伙计送完了放下东西,知机退下,还顺手关了门。裘季帮她擦了脸,取笑:“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哭呢。”
李秋月噌他一眼,“还不是你惹我。”
裘季抬手帮她倒茶,又拿起一块绿油油的精致小点心送到她唇边,“你最喜欢的绿豆糕和龙井。尝尝!”
那点心做得精巧,刚好一口一个。李秋月含笑就着他的手吃了点心,摇头道:“味同嚼蜡,除了酸涩还是酸涩,”她抬手喝了一口茶,叹息一声,“再好吃的东西,我吃着都一样。以后别浪费银子买这些精贵东西了。”
闻言,裘季眼神中满是痛惜,“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如此,要是这世上有让人能以身相待的药就好了。”
李秋月笑了笑,“苦啊苦的就习惯了。只要你不负我,就算让我去死,我也甘愿……”
话音未落,她捂住胸口,唇角已经流出了黑血,伸手一抹,待看清楚上面的血迹时瞪大了眼。抬眼看向裘季,脸上神情变幻,惊讶,惧怕,憎恨,她跌跌撞撞起身往后退,却因为脚下太软,直接跌坐在地,不敢置信问:“你……”
裘季也被这番变故吓着了,正想掏帕子给她擦嘴后请大夫,就对上她疏离憎恨的目光。瞬间了然,出声艰涩问:“你以为是我?”
李秋月反问,“不是你是谁?”
裘季:“……”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她唇角血迹越流越多,也顾不得解释了,“秋月,真不是我。你先坐下,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
他急匆匆奔到门口,想起什么,“你身子有恙,咱们不能看外头的大夫,回府!”
语罢,掉头回来不顾李秋月的抗拒,直接把人拦腰抱起。路过桌子时,李秋月抬手将桌上的点心抓了两枚。
裘季急奔出门,没看闻声过来询问的林毓,一路直奔下楼上了马车,“回府!”
李秋月中毒了!
安北侯府那边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本来李秋月夫妻二人离开时天就要黑了,这会儿外面已经黑透,陆氏急匆匆换上衣衫,脸色很是难看。
苏允嫣也换了衣衫,外头冷,她还裹上了披风,扶着陆氏胳膊一起出门,一路上,陆氏脚步匆匆,吩咐下人:“侯爷回来,让他也去安北侯府一趟。”
马车中,陆氏很是焦躁,“安北侯府当真是欺人太甚!”
苏允嫣默然。
陆氏也没要她说话,继续道:“你姐姐也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前面十来年不是好好的,怎么就拿捏不住裘季了?我放她回去是送死吗,我那是让她好好和裘季商量!”
“裘季也是个混账,你姐姐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他,他可倒好,动起手来一点都不手软。”
苏允嫣:“……不一定就是姐夫动手。”
陆氏气急:“不是他还有谁?”
苏允嫣:“……”其实是我来着,但这也不敢说啊!
李秋月对妹妹下毒,她反击没什么不对,可姐妹相残,陆氏肯定不好受。
李秋月如今味觉约等于无,无论何种东西到她口中都是一样的味道。她和裘季之间如今互相猜忌,无论谁动手,众人都会觉得是裘季。
马车疾驰,很快就到了安北侯府,陆氏板着脸,一路直入世子院。
屋中挺多人,李秋月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齐氏已经等着,边上还有彬儿柔儿,裘季蹲在床前紧紧握着李秋月的手。
大夫正在把脉,半晌道:“这毒不算剧烈,本来夫人身子弱,该承受不住。但夫人体内的那物生机盎然,调理得好,暂时该性命无忧。只是之后,夫人怕会愈发虚弱,想要出门是不能了。”
裘季立即道:“赶紧开方熬药!”
大夫应是,拎着药箱离开,边上音翘急急跟上。
陆氏板着脸,“到底怎么回事?”
齐氏有些不满亲家母对儿子的态度,辩解道:“他们是在茶楼中的毒,应该是茶楼有问题。”
裘季点头:“且应该是冲着秋月来的,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吃绿豆糕喝龙井。”
陆氏似笑非笑,“可不就是冲着秋月来的么!”
对上她这样的态度,齐氏发现了不对,顿时皱眉。
裘季苦笑,“岳母,我和秋月十几年感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她动手的!”
“明人不说暗话,秋月今日为何回府,我们大家都清楚。你们再是十几年感情,敌得过安北侯府上上下下?”陆氏几乎是质问。
屋中不只是主子,还有伺候的下人,齐氏蹙眉:“亲家母慎言!”
哪怕对女儿再失望,得知被下毒,陆氏还是心慌担忧,有些口不择言:“慎言什么,巫蛊之人已经消失了好几十年,谁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偏偏要朝你们府中世子下手?秋月代他受过,你们可倒好,想要杀她一了百了!幕后之人抓不出,等秋月死了,你们以为那人就会收手吗?”
早在齐氏说慎言时,伺候的丫鬟就纷纷退远了去。这时候屋中只剩下主子,裘季沉声道:“北侯府早就在找凶手,若真能找到,秋月兴许还能恢复,我没有放弃她,毒不是我下的!此事我会彻查,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陆氏冷哼一声。
没多久,安南侯和安北侯都到了,得知李秋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带着裘季进了书房。
李秋月喝了药,一个时辰后醒了过来。
苏允嫣坐在窗边,没注意床上的动静,边上林毓在看到李秋月睁眼的瞬间就扑了过去,“世子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众人都围过去,床上的李秋月实在算不上好,面色隐隐泛青,再不见曾经的姣好的容颜,寡淡得很。
看到林毓,李秋月垂眸,“林五小姐怎么还在?我夫君呢?”
“在书房。”苏允嫣上前,“爹娘和安北侯他们都去了书房议事。”
李秋月看了过来,眼中渐渐地噙满了泪,“妹妹,男人的话不能信的。”
她打发了林毓,拉着苏允嫣的手,“妹妹,你要帮我。”
她捏得紧,苏允嫣觉得手腕有些疼,也不知道这病重濒死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怎么帮?”
“帮我买药!”李秋月眼神沉沉,“他们不让我活,那就大家都别活了!”
苏允嫣:“……”
她咽了咽口水,装作害怕的模样,瑟瑟发抖:“姐姐,我不敢,杀人要入狱的,我还要做侯夫人呢。”
李秋月:“……”
“侯夫人”三字,简直就是往她心口上戳刀子。戳得她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弄到如今,可不就是为了“侯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