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蜡烛,许愿,吃蛋糕。
霍礼鸣把最多草莓的那一块切给了佟辛,佟辛还有点小情绪,不怎么搭理他。霍礼鸣压低了声音,“还生气啊?”
佟辛一脸你别自作多情的表情,“你许什么愿,关我什么事。”
“那你笑一个。”
“我为什么要笑?”
“因为我刚才就许的就是这个愿。”
他说这话时,语气如常,淡淡的,察觉不到一丝玩笑意。佟辛这就没辙了,低下头,老老实实吃起了蛋糕。
佟斯年接完电话,随意吃了两口便带着佟辛要走。
到门边时,他瞥见角落半米高的寻人启事,佟斯年对霍礼鸣的情况有所耳闻,也知道他在找亲人。于是说:“我拿点走?去医院附近帮你发一发。”
霍礼鸣点头,“好。谢了,佟医生。”
他的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无波澜,好像是麻木了,亦或是早已不抱幻想。
佟斯年拿了两百来张,回去的路上仔细看了看。
佟辛说:“他姐姐这张照片是按照他的模样P的,这姐姐真惨,本来可以很漂亮的。”
佟斯年却抓住了重点,侧过头,目光笔直,“你怎么知道是P的?”
佟辛心惊肉跳,糟糕,不能让哥哥知道她和霍礼鸣一块儿去贴过小广告。她把耳边的碎发拢下来,挡住侧脸,“计算机课学过,我会看的。”
佟斯年静静看着妹妹,最后没再说什么。
——
新的一周,清礼一中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佟辛来得晚,自觉站在队伍最后头,她扫了一眼,没有看见薛小婉。
“年年。”佟辛拍了拍鞠年年的肩膀,小声问:“薛小婉真的退学了?”
“肯定得退,她哥这么坏,你还想着她干吗啊?”
佟辛默了默,“下午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哪?”
“薛小婉家。”
“我不去!”鞠年年反应颇大,义愤填膺,“那种地方我才不去呢。”
佟辛有点小脾气,“不去就算了。”
这一天,她都不怎么搭理人。
虽然没再说什么,但都看得出来,佟辛心情很不好。
今天辛滟和佟斯年都值夜班,佟承望去长春参加讲座,家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佟辛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完了。这会子她复习也集中不了精神,看了几遍时间,正准备拿钥匙。鞠年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和杨映盟就在小区外面,见着佟辛远远招手。
“辛辛你别生气啦,我跟你一块儿去行不行嘛。”鞠年年黏着佟辛的手,一顿狂摇。
佟辛无语,被她摇得头晕。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霍礼买完烟没走,跟老板熟了,说坐会儿,然后就这么看着那三小孩儿。
什么表情啊都?
一个个视死如归的。
而且他发现,佟辛这小妞妞天生就是这种清冷范儿,对谁都一样。
“也不是有偏见,薛小婉住那种地方,还有一个那么可怕的哥哥,我是有点点怕的。”鞠年年小声唠叨。
杨映盟大咧道:“没关系,我保护你们。”
“你?就你?”鞠年年翻白眼,然后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干什么,瞧不起人?我有肱二头肌!”
“你有个屁。”
两人又吵起来了。
佟辛沉默着,她不是一意孤行的人,鞠年年的话确实有道理,万一又碰上薛小婉的哥哥。
佟辛后怕,发愁啊。
她暗叹一口气,抬眼望远处,不偏不倚的,和便利店门口的霍礼鸣对上了视线。
莫名的,霍礼鸣拿着烟盒的手一抖,然后下意识地背去了身后。
再藏下去好像也没意思了,霍礼鸣自然而然地走过去,点了点头便要擦肩而过。
佟辛忽然把人叫住:“拜托你不要告诉我哥哥。”
霍礼鸣:“?”
佟辛说:“别告诉他,我要去薛小婉家。”
霍礼鸣皱了皱眉,“去她家?”
佟辛一见他变了表情,立刻道:“你一定很担心的吧。”
“……”霍礼鸣噎住。
“那好吧,就让你跟我们一起去。”佟辛语速快,转头对鞠年年说:“这是我的邻居,他很想陪着我们。你同意吗?”
鞠年年一见霍礼鸣这气势,帅还是其次,主要是眉眼里的气质骗不得人。桀骜不羁的锋芒压根藏不住。
她疯狂点头,“同意同意!”
直到到了金水巷,霍礼鸣还有一种震撼到懵逼的不真实感。
佟辛来过一次,很记路,领着他们往前走。
鞠年年左看右看,先是叽里呱啦说这破,说那旧。越往里,越不堪,她也渐渐沉默了。
远远的,佟辛就看到薛小婉正蹲在门口洗衣服。
零度往下的天气,她脚上就一双布鞋,手浸在冷水里已经通红。薛小婉以为自己看错,惊愕一秒后,立刻把头埋得更低。
对立的姿态维持了分把钟,佟辛走过去,问:“你真的不读书了。”
薛小婉一贯的不吭声,错衣服的动作变快,溅起不安分的水花。
“那你的一生,就只能是这样了。”佟辛又说。
听到这话,走在最后的霍礼鸣一直看着她。明明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话语也显老气,但佟辛这样说,竟然有一种天生的信服力。
霍礼鸣目光渐染温度,情绪也往里陷了陷。
薛小婉哭了。
头埋在膝盖,哭得好伤心。
鞠年年有点受不了,也跟着红了眼睛,一个劲地安慰:“你回去上学吧,会好起来的啦。”
悲苦人生,最难共情。比如这些美好祝愿,在现实面前,多少显得苍白无力。
薛小婉拿冰凉的手背擦拭眼泪,脸上冻得皮肤粗糙,“我家里没钱了,我哥还关着,那些要债的天天到家里来。我害怕。”
她声音哽咽,无力,对未来毫无期许。
一时间,静默得只剩女孩儿的哽咽抽泣。
佟辛声音依旧平静、执意、有理有据:“你可以寻找政府救助,去区里打申请,盖章,流程很简单。你还未成年,理应受到保护。错误不是犯下的,不该由你承担。再者,那些都是高利贷,本身就违法。你把信息搜集好,一起报警。邪不胜正,该害怕的是他们——不信,你问他。”
然后,四双眼睛齐齐望向了霍礼鸣。
“……”
霍礼鸣脑子有点乱。
“在可以努力的时候,请你不要放弃自己。”佟辛抿抿唇,轻声说:“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差的时候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好了相关救助机构的电话、邮箱、地址。
薛小婉哽咽,“可以吗?”
“不知道。”佟辛默了默,“但不做,就一定不可以。”
寒风飒飒像刀割,可连娇气怕冷的鞠年年,此刻都如魔怔。
半晌,薛小婉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佟辛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像春风劈开严寒。
她笑,霍礼鸣也跟着弯了弯唇。
——
回去的路上,鞠年年和杨映盟热血上涌,又激动又高兴。杨映盟觉得佟辛简直是女神,他勇敢提议:“我们去吃烤肉吧!”
鞠年年连声附和,“好啊好啊!小霍哥一起嘛!”
霍礼鸣瞅了眼佟辛,一直没松口。
佟辛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那去吧。”
霍礼鸣这才说:“好。”
杨映盟豪爽极了,说今天他买单,热情张罗去点菜,东西一上桌,光烤串就有两百串。
鞠年年无语,“我们就四个人,哪里吃得完啊?”
杨映盟也觉得尴尬,但小少爷心高气傲,又不想失掉面子,于是指着霍礼鸣,“他这么高,他能吃啊。”
“谁说长得高,就一定能吃了?”佟辛忽地反问。仔细辨别,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丝的不高兴。
杨映盟面色挂不住,“壮呗。”
嘴硬起来,就会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壮个屁啊。”鞠年年十分捧场,“小霍哥这身材才叫完美,穿衣显瘦你懂么你?人家这才叫真正的肱二头肌。”
小孩儿们的情绪很微妙,甚至一个无厘头的点都能把情绪燃烧起来。杨映盟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他有,你又没见过,他就没有!”
这男孩儿的语气实在不太好,话中带刺的,霍礼鸣不太爽利。于是淡淡道:“我还真有。”
边说,他边将衣袖挽上去,皮肤紧、线条流畅,伴着蜿蜒的纹身图腾,是一种昭昭然的视觉冲击。
那是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微妙平衡。
霍礼鸣露“肉”的时候,佟辛直愣愣地盯着,心跳加速,呼吸入鼻时,都觉得体温骤然升了升。搭在腿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轻颤。
他的表情坏得浑然天成,不至于和一小男生较真。可就是这种四两拨千斤的随意,让他看起来气质独别。
杨映盟忒不爽了,菜单一拍,站起身。
“你干吗去?”鞠年年也挺凶。
“点菜!”
“钱多人笨。”鞠年年小声嘀咕,又笑嘻嘻地看向霍礼鸣,“小霍哥,你和辛辛是邻居啊?”
“嗯。”
“哥哥你最多25岁吧?”
佟辛为掩藏情绪的失衡,故意夸大语气地怼人:“你什么眼神?”
霍礼鸣闻言一笑,还挺配合,“嗯,我前几天才过完八十大寿。”
鞠年年哈哈哈大笑。
而佟辛安静下来,垂着眼睑,不搭腔。
鞠年年笑够了,忽然把话题又十八弯地转回了原处,一脸记忆犹新地问:“辛辛你还记得么?!”
“什么?”
“以前我们一起看杂志,你流鼻血的事儿。”
佟辛眼皮一跳。
这是她高中生涯中的一桩糗事。
上学期,鞠年年非拉着她一起看一本很有名的模特杂志。前面几页都是封面模特,那一次的造型是复古风,模特穿得严严实实。
鞠年年一边翻一边犯花痴,但佟辛却没什么反应,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呜呜呜这个衣服太绝了吧。”
“像个麻布袋。”
“我喜欢这个腿!”
“瘦得跟杆子似的,还不如杨映盟。”
鞠年年简直震撼,“辛辛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佟辛嘴角敛了敛,挺冷淡,“总之不喜欢这样的。”
边说,边将杂志翻页。
下一页,一个血脉喷张、且荷尔蒙味十足的半裸男模赫然入眼。
这对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实属禁忌脸红。连一向胆大开朗的鞠年年都结巴,“这,这……哎呀。”她转过头,吓得捂嘴,“哎呀!辛辛你怎么流鼻血了!”
从鞠年年一惊一乍的语气里说出这桩巧合事,只觉得是凑巧的搞笑而已。她还帮忙解释:“天气干燥,正好上火流鼻血了,只是也太巧了吧哈哈哈。”
佟辛从窘迫,到想打人,再到生无可恋,最后,现在的心如死灰自暴自弃。她平静,冷冷道:“不是天干物燥,是真的看到这个身材,才流鼻血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若无其事地眼珠转悠,就这么迎上霍礼鸣的目光。
安安静静的对视,两秒,五秒……
霍礼鸣倏地露出笑意,看着她,眼神微妙回转,轻声提醒:“就像现在这样?”
佟辛愣住,只觉得鼻尖有点痒。她下意识地抬手抹,果然一指嫣红。
鞠年年化身尖叫鸡:“啊啊辛辛你又流鼻血了!历史重演了!”
佟辛觉得那血像要烧燃她的脸。
历史重演啊……
霍礼鸣眼神逐变沉静,好像在说,哦,知道了,你对我身材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