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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骑兵隐身之谜

那么,赵军和秦军的战斗力有差距吗?如果有,差距有多大?

比如说,暂且不论赵括的临阵水平,即使是在廉颇主军的那几个月里,赵军也没有在正面战场上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在硬碰硬中连续遭受了虽不致命但同样可谓重大的挫折。根据《史记》的记载,廉颇在与秦军的对阵中,连败三场,两条筑垒防线先后被突破,多位将领阵亡,显示了秦军强大的攻坚能力。

并且,此时在长平的秦军统帅还不是白起,是王龁。可以说,只要秦军愿意付出重大代价和时间攻坚,廉颇的坚守战略也未必就是万无一失;但从另外一方面而言,廉颇之所以选择持久战和只守不攻的打法,也是在正面作战中连续受挫之后的明智转向。

那么,经过胡服骑射洗礼之后的赵军为何还是打不过秦军呢?

我们就从骑兵说起。

无疑,在这个时代里,即使是骄狂的秦军也不会不承认,作为“中国骑兵之父”的赵武灵王锻造出的这支赵国骑兵是中原第一。但是具体在长平之战中,赵国骑兵军团不仅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甚至犹如失踪一般,存在感远不如突入赵军壁垒之间,断绝赵国粮道的五千秦国骑兵。说到秦国骑兵,这里也多说一句,秦人的先祖本就是因世代为周王室养马而起家,又长期对抗精于骑兵的西戎,对骑兵战术并不陌生,境内更不缺马,究其理,它的骑兵不强更多是因为战术上不重视,而不是没能力发展。

那么,长平之战中的赵国骑兵去哪了,或者说,为何没对长平之战的战局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对此,正史中并无明确记载,我只能试着分析几点。

第一,骑兵在战国时代,还远不是那支可以决定战局的冷兵器时代兵种之王。战国骑兵还远未进入马镫时代,战术也以单纯的骑射为主,尚未进化到可以正面对抗步兵结阵的骑兵冲击战术。战国时代最伟大的军事著作《六韬》给骑兵的定位是,“骑者,军之伺候也,所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也”,“战则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南北战争三百年》一书则在《六韬》的基础上进一步总结称,“当时骑兵主要负担侦察、骚扰、破袭敌军粮道和后方等辅助性任务,作战的主要对象是敌军的骑兵及零散步兵,不能对抗敌主力步兵”。事实上,长平之战中“绝粮道”的五千秦国骑兵,已经是骑兵在中原战争中前所未有的重磅表现了。

第二,骑兵数量在战国列强军队中的占比相当低,《中国古兵二十讲》认为总体上各国骑兵占比可能低至1%左右,骑兵此时的战略地位甚至还不如江河日下的战车,即使在开骑射战术风气之先的赵国,军队主力仍然是步兵和战车兵,《战国策》说“赵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骑兵数量与带甲百余万的秦国也就在同一水平线上;而根据秦陵兵马俑的考古情况来看,战车在秦军中也仍然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

第三,更为重要的是,赵国骑兵主力此时很可能也不在长平战场上。按照胡服骑射的初心,赵国建立骑兵军团的目的是“以夷治夷”,本来也就是用来对付机动性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是“边军”的重要组成之一,而不是用于中原“内战”战场,那里是步兵和战车的天下。长平之战后,李牧重整赵国边军,组织了一支1.3万人的骑兵军团,而相应的步兵数量仍然高达15万,骑兵占比也就是8%左右,但这一比例在战国时代已是空前的了。正是依靠这支有着“强大”骑兵军队的赵国边军,李牧不仅打赢了反击匈奴之战,还在前233年的肥之战和次年的番吾之战中两次大破秦军,成为赵国亡国前的最后铁血。

可以这么说,李牧这两战是正史中赵国骑兵第一次大规模投入到对秦作战之中,而骑兵军团可以南下的前提很可能是,匈奴主力惨败于李牧,“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方才给了赵国骑兵从北方前线抽身的可能性。

而在长平之战的时代,赵国骑兵主力显然不具备以上的前提。可能同样重要的是,即使李牧两次击败秦军,也很难说主要是骑兵的功劳,毕竟占比仅为8%。长平之战时,赵国也严重缺乏动力和历史证据,冒险调集骑兵这支很可能更适合北方作战的兵种南下。

第四,长平战场的主要作战形态是广义上的山地作战,以及最克机动性的筑垒攻防,这即使对作为马镫时代骑兵巅峰的蒙古骑兵来说也是勉为其难,何况对还未完成进化的战国骑兵呢?赵国又有何必要将明明可以在北方边境上大展身手的骑兵主力调去打筑垒战呢?

第五,在战国时代,围绕战车衰落这一军事主题,除了胡服骑射这一面向的军事变革,其实还有“毁车为行”,也就是变车兵为步兵的变革方向。可以说,在长平之战时,赵国是变车兵为骑兵的时代引领者,而秦军的步兵方阵则是“毁车为行”的集大成者。

结合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尽管胡服骑射的名气更大,对后世军事变革的影响更为深远,但仅就长平之战那个时代而言,秦军的步兵方阵是更接近当时战争本质的深刻变革,对秦军即时战力的提升更为全面。相对而言,赵军的胡服骑射更多是一场“面向未来”的革新。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至少部分回答了以下两个问题:赵国骑兵为何在长平之战中未体现足够大的参与感和存在感;以及,如果赵国骑兵倾国出动,真的就可以在山地和筑垒作战中占到便宜吗。毕竟,正如《南北战争三百年》所言,“在战国和秦汉之际,几乎没有单纯骑兵击败成建制步兵的战例”,何况在山地作战呢?

与长平之战同时代的内亚和欧洲,骑兵的发展无论在时间表上还是战场表现上都超越了中国。亚历山大大帝的马其顿骑兵曾在前331年的高加米拉之战中通过鏖战险胜波斯骑兵和斯基泰骑兵;迦太基的军神汉尼拔在前216年的坎尼之战中,利用骑兵两翼包抄战术击败了兵力占优势的罗马军队。

说完骑兵这个话题,新的问题又来了,赵国丧失了骑兵这个似乎最为重要的比较优势,限于国力又无法和秦国比拼军队数量,那么,赵国在长平之战中不是就毫无胜算了吗?赵军究竟还有没有其他我们不容易发现的优势?

当然有。

赵军山地作战的能力和经验并不逊于秦军。赵国的龙兴之地山西本就是“表里山河”,军队对山地作战的形态本就有先天的经验优势。

在长平之战前,“后胡服骑射”时代的赵军其实已经至少有了两次和秦军交手的著名案例,结果是一败一胜。

败的那一次是前273年的华阳之战,魏赵联军惨败,魏军阵亡13万,赵国则付出了两万赵军俘虏被沉入黄河的耻辱代价,经过了胡服骑射洗礼的赵军在秦赵第一次大规模作战中便以惨败告终。

四年之后(前269年),赵括之父赵奢在阏与之战中给了数十年未尝重大败绩的秦军一次迎头痛击,歼灭秦军数万。而此战就是山地作战,参战赵军基本都是步兵,同样未见赵国骑兵成规模地参战。赵奢战前的豪言“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部分透露了赵军的山地战逻辑:山地战的影响因素相对更少,依靠士气死战而已。

既然赵国对秦国的唯一一次大胜是山地战,那么,如果赵国要赌上国运和秦再战一次的话,长平这样一个地形复杂的战场自然是胜算相对更大的选择。

不过,秦军的山地作战能力也不可低估。秦军的核心优势自然是步兵方阵,可以最大化发挥秦军的高度组织化和纪律严明优势,与同时代欧洲的“马其顿方阵”和“罗马方阵”齐名于世界战争史。在这个时代想领略秦军方阵的风采,去秦陵兵马俑绝对是最佳的方式。

但是,除了方阵之外,秦军步兵也擅长“散而自战”的小队灵活作战,而“散而自战”正天然适配大军团无法充分展开的山地战。

在武器装备上,赵军也不逊色于秦军。邯郸一带铁矿资源丰富,在战国时代是重要的冶铁中心之一。尽管在目前考古发现的战国铁制兵器实物中,赵国境内的数量不如楚燕两国,但仍然领先于秦,可以说,长平之战时,赵军的铁器装备水平是高于秦军的。从对兵马俑的考古情况来看,出土的秦军长兵器三件套——戟、矛和铍(短剑装以长柄)基本上都是青铜制品,而此时距离长平之战已经又过去了50年,可见秦军对铁器的发展并不算重视。

但秦国军备也有自己的优势,从《中国古兵二十讲》一书可以看出,一是青铜兵器的发展水平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二是秦军兵器的标准化生产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各项数值差值很小,而这也正是秦国军国体制的优势之一,《吕氏春秋》中就有“物勒工名”的说法,即兵器的制造者要把名字刻在上面,透露出秦国军工的标准化管理玄机。

再稍微说远一点,战国中后期的兵器发展正处于青铜器和铁器的激荡更迭时代,新生的铁器因为还不成熟,在战场上对发展完备的青铜兵器还远未能够取得什么压倒性优势,或者说,即使有些许优势,也是不足以改变战局的。拿战国末期铁器装备最发达的燕国来说,如果唯铁器论的话,燕国不早就横扫战国了,但现实却是,燕国和韩国并列,是战国七雄中最差的那一档弱国。

这也算是古代战争史上新旧兵器交替时代的一个普遍规律了,单兵火器刚刚出现时,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和综合效能也不如弓弩,完全无法得出火器部队一定能战胜冷兵器部队的结论。 Bw/F/7sJUtBSCeB/VN7utCcO3zOLKqiGEmHmFLe4MnQUvgtxqYyh35AtW+nFc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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