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土面积狭小,矿产资源匮乏,其资源型城市产业主要是煤炭产业。1961—1991年,日本政府先后制定了9次煤炭政策,规划了产煤地域,并制定了煤炭政策和相关法律。直到第7次煤炭政策,日本政府都一直认为,煤炭产业应该维持一定的生产规模,政府为之付出了总计达2500亿日元的国债,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20世纪70年代,日本煤炭产量由5000万吨水平下降到1000多万吨。由于前车之鉴,在第8次和第9次煤炭政策中,日本政府开始意识到煤炭产业的转型,决定在分阶段逐步减少国内煤炭产量、转而进口煤炭的同时,通过支持产煤地域基础设施建设,扶持大型项目建立,发展替代产业等措施,寻求煤炭产区经济结构多元化,实现产煤地域的振兴。日本曾经的产煤大市——北九州市是其典型代表。
北九州市位于九州地区的最北端,东濒濑户内海周防滩,东北隔关门海峡与下关市相望,西北临日本海玄界滩,西接远贺川,南依贯山和福知山,自古以来被誉为亚洲的门户。北九州市是日本的第八大城市和直辖市,其总面积为482.9平方公里,其中43%的面积为山地,平原很少,现有人口103万。
北九州市是1963年2月由具有悠久历史的门司、小仓、若松、户畑等5市合并而成,同年4月成为行政命令都市。北九州地处日本西南部水陆交通要冲,铁路、海运、空运系统等都比较发达。一直以来,日本的工业主要集中在太平洋沿岸地区,京滨、阪神、名古屋、濑户内海沿岸、北九州为五大传统工业区。九州北部工业区是在本地煤炭资源的基础上,以进口铁矿石和废铁而发展起来的日本最早的钢铁工业基地,现在仍然是日本最大的钢铁产地。北九州市的成立,促进了产业发展和城市建设。该地区以钢铁、化学、陶瓷工业为中心,形成集中的工业地区,使之成为日本的第四大工业区和全国经济高度发展的有力支柱。
由于其重要地理位置,北九州地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到了美军的轰炸袭击;战后,为振兴被战争破坏的经济,日本实施了“倾斜生产方式”,即在资金和原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集中财力物力优先用于发展钢铁和煤炭工业,以带动整个工矿业的发展,促进国民经济的恢复。在“倾斜生产方式”政策下,北九州地区迅速恢复和发展起来,到1955年,该地区的生产超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最高峰,成为日本基础原材料工业基地。在日本经济高速成长的20世纪60、70年代,该工业区作为传统的重化工业区持续高速发展。
但是,从北九州发展的鼎盛期,该地区潜在的问题就开始显露出来了,主要表现在:
① 由于当时没有与中国建交,无法从距离较近的中国大陆进口铁矿石,而不得不转向澳大利亚和美国。
② 20世纪60年代后期,特别是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之后,日本的经济、能源政策和发展战略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日本政府开始确立贸易立国的发展战略,并将政策支持的重点转为扶持资本密集型产业,基础产业、原材料产业逐步让位于汽车、电子等新兴的加工组装型出口业。日本政府决定放弃对煤炭行业代价高昂的补贴性保护政策,从利用本国的煤炭资源转型为利用国际市场价格便宜的石油资源,北九州地区大片煤井强行关闭,煤炭业成为衰退调整的对象,受到了重创;钢铁工业逐渐失去支持。以基础材料工业为核心的北九州地区开始衰落,经济发展陷入了停滞状态。从1985—1999年,市内工业的从业人员下降了近50%,制造业的产值下降了30%,市内最大的工厂——“新日铁”的员工总数由4万人下降到了不足1万人。伴随工业的衰退,商业也衰退,大型百货店仅剩下1家,整个城市死气沉沉,数十万工人和家庭面临工作和生存问题。
为此,日本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针对该地区的结构调整援助政策,主要措施是:兴办一批现代工业开发区,吸引大批区域外企业入迁九州开发区,并按新的产业政策兴建一批新企业。其办法类似于我国在沿海地区创办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做法,即政府在财政、金融、税收、土地等方面制定了一整套更优惠、更配套的招商引资政策,如对开发区内企业安置煤炭工人及其子女就业给予补助,并视用人比例给予优惠差别政策。此外,还对失业煤炭工人承担培训费,并帮助介绍其再就业。在此基础上,2003年4月正式提出了“北九州国际物流特区”,得到了中央政府的支持和正式认可。在“北九州国际物流特区”内,突破了关税法、建筑基准法、电器事业法、港湾法及大学设置基准等法律和法令的部分限制,为了提高港口的竞争力,港口海关实现24小时通关,降低了通关费用;设立保税区,允许土地租赁,为企业提供廉价的土地,降低了新办企业的初期费用;促进产业界和学校开展共同研究,减少了对国有设施使用的限制,以及采取了降低电力供应的门槛等多种政策,为创设新产业创造了更优惠的条件。
第一,明确而具有连贯性的政策体系保障。 在关闭了大量煤矿后,北九州市发布了《煤炭产业合理化临时措施法》、《煤炭离职人员临时措施法》、《产煤地区振兴临时措施法》和《煤炭对策大纲》等,对开发区内安置煤炭工人及其子女就业的企业给予补助,视用人比例的高低给予差别优惠;同时对失业煤炭工人实行免费培训,培训后帮助其介绍再就业。这一系列的政策法规使得北九州地区的复兴有了明确的政策支持和清晰的规划体系。
在此基础上,1988年,北九州地方政府提出了“北九州市复兴构想”,充分利用北九州山环水抱的优越地理条件,尽快恢复被污染的自然环境,为新兴产业的发展和人们的居住创造良好环境。进一步确定了在21世纪初期完成4大工程:北九州学术研究都市、响滩环黄海圈中枢港口、新北九州机场和东九州高速公路。
在政策支持之下,一些新港口、新机场和新高速公路迅速投入建成,不仅完善和优化了既有的交通设施,形成了先进的海陆空立体交通运输网络,而且充分利用了中国等其他亚洲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契机,使北九州成为面向亚太地区的国际物流中心。20世纪90年代初期,北九州市与环绕着黄海的日本下关市、中国的大连市和青岛市、韩国的仁川市和釜山市共同发起成立“东亚(环黄海)城市会议”,之后又有中国的天津市和烟台市加入,图谋共同发展。
第二,大力治理环境和发展环保产业。 由于大规模发展煤炭、钢铁等重工业,北九州市的环境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因此,政府花大力气治理污染,迅速改善了该地区的自然环境。在改善自身环境的过程中,北九州市积累了先进的环境技术,培育出了一批拥有先进环保技术的中小企业,形成了发达的环境产业。在垃圾处理、资源循环利用、变废为宝、建设零排放的循环型社会方面,北九州市走在了日本的前列。北九州不但已从昔日的“七色烟城”变为“星空之城”,更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向外输出“北九州模板”,派出环境顾问到发展中国家帮助当地政府制定和执行对抗污染的措施。在输出环境治理经验的同时,北九州也向世界输出先进的环保技术,为环保企业及本土的其他高新技术产业拓展海外市场。依托于其主导成立的“亚洲低碳化中心”,北九州正在向大连市、仁川市等东亚国家各城市转移本地企业先进环境技术、加强经济合作。
因自然环境改善成果显著,北九州市被称为世界公害治理的模范,于1990年获得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颁发的“全球500奖”,1992年在巴西召开的“联合国环境和发展会议”上被授予了“联合国地方自治体表彰奖”。
第三,推行产学研相结合,大力发展新兴产业 。除发达的环境产业之外,包括燃料电池汽车、混合动力汽车等新一代汽车产业,太阳能、风能等新能源产业、环保机械设备的开发利用等环保产业也在北九州大力发展起来。另外,还有医疗健康和生物技术、信息和网络通信技术等。在新兴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北九州强调将政府、企业和科研部门结合起来发展新兴产业,尤其是教育事业,建设“北九州学术研究都市”,促进新兴产业和新产品、新技术的发展。在新兴产业与科技研发带动的工业振兴中,北九州的经济重新焕发活力,2011年,北九州市GDP达到1551亿美元,位居世界第39位、日本第6位。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府出面组织提供各种优惠条件,完善道路和住宅等基础设施建设,将从事高新技术领域研究的国立、公立和私立大学,以及各种研究机构集中到一个园区内,相互合作,共同利用新校舍内的设施和科研设备,将大学的研究成果和企业的开发机制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新型的复合型大学区,以促使科研成果能尽快地转化为生产力。
目前入住“北九州学术研究都市”的大学主要有北九州工业大学、早稻田大学、北九州市立大学、赴港县废弃物循环利用综合研究中心及英国和德国人负责的有关研究所等,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第四,对原煤炭生产场地进行复垦改造,积极发展旅游业。 将关闭的煤炭生产矿井,改造成旅游景点、科普教育场地,使之继续发挥作用。而矿山旧址(遗址)发展旅游业的关键,在于同周边旅游资源密切结合。北九州市利用老工业企业旧址,建设了旅游饭店和游乐设施,大力发展旅游观光等第三产业,北九州的第三产业比重大幅提升,实现了经济结构长期以重化工业为主向以旅游观光等服务业为主的结构转换。其第二产业所占的比重由1965年的 40.0%下降到2001年的27.9%,第三产业所占比重则由1965年的56.6%上升至2000年的69.9%。
由于上述政策的有效实施,经过10年的时间,北九州地区成功地实现了经济结构转型,由传统的产煤地区转换成日本新的重要高新技术产业区。这是国际上煤炭城市转型比较成功的一个案例。日本学者把充分利用本地资源建立地区经济体系的产业发展政策,称为内生型发展政策。
北九州成功转型带给我们许多启示。经济转型毫无疑问都是痛苦的,但在痛苦之后,北九州勇敢地走出了一条让人们更为钦佩的道路,突破了资源型城市“成也资源,败也资源”的老路。在转型过程中,在大的方针政策上,日本政府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果断地关闭煤矿,不留后路;同时积极探索,努力挖掘自身其他优势,寻找资源之外的发展之路,在国际上树立了成功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