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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照耀世界
——雅克·亨利·拉蒂格

▲肖像,杰鲁普·西埃夫 摄,1972

“我以充满了爱的心情拍照。因此,便成了创作艺术作品。不过,比什么都重要的是,首先为了自己而拍。这是最重要的。如果因此成了艺术作品,那也没什么不好。”

雅克·亨利·拉蒂格
(Jacques Henri Lartigue)
1894~1986

照相簿

在170余年的世界摄影史上,我们恐怕无法再找出一个像法国摄影家雅克·亨利·拉蒂格那样的人。他8岁(1902年)开始拍照,而且一拍就是八十多年,期间从未间断,甚至在90岁生日那天,童心未泯的他还拿起照相机拍摄自己的影子。终其一生,拉蒂格给自己和世人一共留下20余万张数量惊人的照片,并且他还以照片为主、文字为辅的“视觉日记”方式贴满了130本照相薄。如果平均算起来,他在一生中差不多每天要拍6张照片。“他与摄影是如此地不能分离,摄影已成为他生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然而这种关系的确立,却没有任何功名心在作怪,仅仅是他的热爱,仅仅是他喜欢观看、记录而已。”(顾铮语)

对现代人来说,要想在8岁时拍照很容易,拿一个小数码相机往头颈上一挂就可“另眼看世界”,可在拉蒂格那个年代,他得到的父亲送的礼物却是一架底片尺寸为13cm×18cm的大相机。为了操纵这个既笨重又神奇的大家伙,当时身高只有1.2米的小拉蒂格不得不在每次拍照时,踮起脚尖或踩在凳子上。这类照相机还不具备快门,拍摄时需先钻进盖在相机上的黑布里,在磨砂玻璃上对好焦距后,插进照相底板,然后拿下镜头盖,在口数“一、二、三”后,再把镜头盖盖上,如此一张照片才算拍好。不过就算这样“艰苦”,他还是玩得不亦乐乎,拍下了许多亲朋好友的照片。“从现在起,我要把他(拉蒂格的哥哥)做的漂亮东西都捕捉住……然后我自己发明了一个‘眼睛捕捉机’,方法是看着那些有趣的事情而迅速地把眼睛眨三下,这样我就把刚发生过的事情捉住了,包括形象、声音、色彩。”这是拉蒂格后来回忆自己还是小男孩时的情景。照相机让他发明的“眼睛捕捉机”变为现实,美好的生活被真正地留了下来。

苏扎妮,1915

巴黎,1905

滑翔机起飞试验,鲁札特,1910

旅馆,1920

巴黎,1911

芙洛赫缇,巴黎,1944

拉蒂格出生于一个富有的金融世家,加上双亲及家族对孩子采取“散养”政策,这使他在精神和物质上从未有过什么负担。为了让全家人可以整天快乐地相处在一起,他那个有钱的父亲就把教师请到家里,专门教授拉蒂格兄弟俩读书识字。如何让孩子成才,智慧的父母并没有为他们订立多么远大的目标,或是要求他们做多么伟大的人物。拉蒂格只记得父母一直是积极地鼓励他们,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努力,发展与生俱来的天赋。

物质与精神生活上的无忧无虑和自由自在,使拉蒂格画画、拍照样样精通。他曾说:“我有两双眼,一双是为了画画而用的,另一双是为了拍照片而用的。这两双眼睛之间几乎没什么关系。” 19岁(1912年)时,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一台电影机,并用它拍了一些电影短片。21岁(1915年)时,他立志当一名画家,因此去了朱利安美术学院学习。1922年,拉蒂格在巴黎画廊举办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绘画展览,借此契机,之后他不仅画展不断,画画也变成了他一生中不可缺少的乐趣。而他在摄影上的声誉则来得较晚,那是1955年——他为让·柯科托和毕加索等一批法国文化名流拍摄的照片,被世界各大报纸杂志所刊登之时。接着拉蒂格便“青云直上”,1962年他在去美国游玩的途中,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时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摄影部主任的约翰·沙考夫斯基。他对拉蒂格儿童时代拍摄的照片大为赞赏:“……在一些很少见的情况下,会有一些如儿童般天真且公正的人,他占全了罕见的才具、命定的气质与未被开发的新技巧。在这种情况下,其结果就令人震惊了。”于是在1963年,该馆为他举办了他的第一个个人摄影展《雅克·亨利·拉蒂格摄影展》。同年,《生活》画报以10页的篇幅刊登出拉蒂格的摄影专辑。1966年,拉蒂格与同样敬重和欣赏他的美国摄影家理查德·阿维登相识,并于1970年,在阿维登的帮助下,选编出版了摄影集《一个世纪的日记本》,1971年和1973年,该书又分别出版了德语版和法语版。1974年,拉蒂格的名声让当时的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动容”,为其拍摄了官方肖像照片。1975年,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便为拉蒂格举办了在法国的第一次大规模个展《拉蒂格8×80》。之后,在1979年,有点“过意不去”的拉蒂格就把自己所有的作品捐赠给法国。作为回报和对拉蒂格摄影的重视,法国政府为此设立了专门管理拉蒂格摄影作品的公立机构“雅克·亨利·拉蒂格财团”,并于1980年在巴黎的大宫殿举办了所有拉蒂格捐赠的作品展《你好,拉蒂格》,而且还到世界各地巡回展出。在拉蒂格去世(1986年9月12日于法国尼斯)前的第五年——1981年,法国政府还授予了拉蒂格“艺术文化勋章”。

如果把拉蒂格与另一位摄影大师柯特兹(他们是同年出生的)放在一起来比较,我们就会欣然发现,在对待摄影的态度上他们几乎如出一辙:凭自己的直觉和感受拍照,而且都是只为自己拍。是他们相互商量过?这是不可能的事——“人生大事”岂能让他人做主。当然,有类似的共性并不稀奇,稍后介绍的摄影大师与他们在这方面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坐而论道,也许正是“充满热情地生活于所有的时间里”的生活理念,和把摄影视为一种精神寄托与内心记忆的手段,才使他们不谋而合。不过要是我们细细品味,这中间还是有些不同。比如同样是纯粹的视觉影像的记录,拉蒂格照片中的“幸福指数”好像更高,人生的“不幸”在他那里根本看不到,能见的和可以感触到的则是无尽的人间欢爱和一份弥足珍贵的童真。

与同时代的其他许多摄影家不同的是,拉蒂格似乎不具备我们所说的时代使命感和忧国忧民的意识。他的照片很容易读懂,而且简单得就像是在为“自己谋利益”——很少有陌生人在他的镜头中出现,家人、仆人及他的亲朋好友是他的主要对象。他的影像所涉及的空间也很局限,不是在自家庭院、亲友的海边别墅,就是在他外出旅行时所入住过的旅馆和豪华邮轮的客房。世人的人生百态,在拉蒂格那里已被天真、乐观、优雅和温馨的一面所掩盖。难怪有人这么评论拉蒂格的照片,“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放着人间的痛苦、悲哀、恐惧与丑陋于不顾,而只是醉心于记录那些被腐化和虚无包围的富贵人家的奢华起居和无聊的消遣呢?”

自拍像,1923

然而,如果我们把视野放宽、放远一些,拉蒂格的“太平盛世”照片并非无聊或没有历史价值。由于20世纪人们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世界性经济大萧条,许多摄影师以照相机为武器,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和忧心忡忡的人生悲剧显得分外关注与倾情,人性开朗、天真和家庭生活欢快、和谐一面的影像却很少有人留下,而拉蒂格的出现,正好填补这段历史影像中的空白。他没有随波逐流,他只是“固执”地将自己生活美好与幸福的一面呈献给世人。

再说拉蒂格所记录的影像,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20世纪特定社会阶层的家庭生活和这个阶级的社会特征的绝好机会。可能有人会认为,像拉蒂格这样的家庭“小历史”并不具有普遍和广泛意义上的,或是实质性的历史参考价值。确实,在高潮迭起和宏大叙事的“大历史”面前,他那些私密性和私人性很强的照片似乎显得有些渺小。可是,我们所说的“大历史”何尝不是由一个个小而具体、平实、可信的个人琐碎之事所构成?看似没有惊心动魄的场面的“小历史”,其实它同样属于历史,并且自然地构成了一段不可能、也不应该被抹去的曾经存在过的历史。况且一部真实、健全和经得起“历史”验证的历史,一定是具有强大的包容性,它绝不会忽视和排除人类社会中任何一种宗教信仰、生活方式和文化样式。或许,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要正视和尊重历史的一个重要原因。

威廉姆兹和丹尼,1926

另一个值得我们“研究”的地方是,在拉蒂格生活的那个年代,几乎很少有人会像他那样有很明确的意识,以“视觉日记”的方式将发生在自己周边的事件不分巨细地予以保留。“家庭相册”虽说每个家庭都有,但在内容上能有如此具体、感性和细腻的肯定不多,包括持续的时间与数量也不可能与之相比。当然喽,拉蒂格的一生也确实丰富多彩,他曾有过三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和一个情人,而这样的“福分”对一般人而言恐怕只能想想而已。他曾经说过:“只在两种情况下才为女人拍摄,一是自己所爱的,另一个是自己佩服的。”对此,如果我们为拉蒂格再加上一个“私摄影”鼻祖的头衔,应该也不为过对吧!

照片拍得过瘾的拉蒂格,在对自己的照片能否成为艺术作品的事情上却显得大度和淡定。有一次,当他被人问及“摄影是否能成为真正的艺术”时,他这样回答:“那是荒诞和无意义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艺术,没有东西不是艺术。一个厨子、一个鞋匠、一个理发师都可称为艺术家。要看他们多有天分。依我看来,光是谈论照片而不去拍照真是愚蠢,就好像我不断地在谈论一个我爱慕的女人而不去和她做爱一样。”这种对摄影的独特见解,经拉蒂格口中说出,似乎就变得更加合乎情理与真实可信。

拉蒂格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始终以爱心、好奇心及“顽童”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的人。人生对他而言,是一幕开心的童话剧,结局永远美好。

街头,1965

伦敦,1967

巴黎解放,1945

赫尼·思布尔,1930

毕加索,1955

鲁尼,巴黎,1931 5dqu4TWl7mMxMCm7SlpOtq8ERscE8YL7+gH+xD1ywFDExnZV9byAAXj6On+AFz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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