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婴儿大脑的创造性活动已经被视为童年时期的重要活动。人们普遍认为它是一种创造性想象。在这些活动过程中,孩子表现出对感兴趣的东西具有想象力的特征。
我们都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孩子骑着父亲的手杖,感觉像骑着一匹真正的马,这就证明孩子具有了丰富的想象力。还有一个例子,当一群孩子用椅子“建造”一辆带有扶手的豪华四轮马车时,他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造好以后,有些孩子仰靠在“马车”里,心情欢快,想象着车外是迷人的景色和激动的人群,他们仿佛身临其境一样,向欢呼的人们脱帽致意。另外一些孩子坐在椅背上,在空中“挥舞鞭子”,抽打着想象中的烈马。这又一次体现了儿童具有想象力。
但是,那些富家子弟拥有真正的小马驹,或者已经习惯了在马车或轿车里进进出出,当他们遇到上面的情境时,就会用轻蔑的眼光看着那些兴高采烈、东奔西跑的孩子,他们无法理解这些穷孩子的举动,而且还会用语言来讽刺他们:“他们太穷了。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没有马,没有马车。”
我们不能为了教育富家子弟,而把他们的马驹牵走,给他们一根手杖。我们也不应该阻止穷人的孩子对手杖或马车进行幻想。当一个穷人或乞丐潜入富人家的厨房,他闻着扑鼻的香味,想象着自己正一边吃着面包,一边享受着丰盛的菜肴,谁又能阻止他这样幻想呢?同样,当一位穷困潦倒的母亲把仅有的一片面包分成两块,分两次递给她深爱着的孩子时,她可能会说:“这块是面包,这块是肉!”孩子就真的会心满意足地以为自己在吃面包的时候也吃到了肉。
有人曾非常严肃地问我:“当一个孩子不停地用手指在桌上比画着,想象自己是在练琴时,我们真的给他提供一台钢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为什么会是坏事呢?”我反问道。“因为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孩子确实能学会弹琴,但他的想象力就无法像原先那样得到锻炼了,这该怎么办好呢?”这样的担心确实有一定道理。
福禄培尔设计的一些游戏就有这样的问题。比如,递给孩子一块积木,告诉他:“这是一匹马。”然后,把积木按一定的次序摆好,对孩子说:“这是马厩。现在我们可以把马放进去。”之后再把积木重新排列,跟他们说“这是一座塔”“这是一座乡间教堂”……这类练习所使用的是积木,就无法像前面例子中被当做马匹的手杖那样容易引起幻想,孩子可以一边骑着手杖向前移动,一边抽打手杖,这会让他们产生丰富的想象。而用之前被称为马的积木去搭建塔和教堂,会让孩子的头脑变得混乱。更为严重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创造性想象的、用头脑工作的已经不再是孩子们了,这时候,他们只是在根据老师的提示去做而已。孩子是不是真的会认为马厩变成了教堂?他们是不是在开小差?谁也不知道。这时,他们不得不努力琢磨老师所提示的一连串的电影式意象,而这些意象只存在于大小相同的积木之中。
我们在这些还不成熟的头脑里到底培养出了什么呢?在这种教育方式下,有人真的把树当成了王位,来发号施令,有人甚至相信自己就是上帝。这种错误的知觉会造成其后的错误判断,还可能引发神经错乱。就像精神病人什么也干不了一样,那些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会表现得狂躁不安,他们不能为别人和自己做任何事情。
要想真正培养婴儿的想象力,我们首先就应该让他们在生活的环境中成为主人,或者运用从事实中得来的知识、经验来充实自己的头脑,让他们在此基础上自由地成长。只有给他们自由发展的空间,他们才能展示自己的想象力。
我们可以从最贫穷的孩子开始进行这一项工作。因为他们一无所有,这样的孩子热切盼望的正是他们最不可能得到的。这就像穷困潦倒的人希望腰缠万贯,受压迫的人梦想登上王位一样。因此,一旦这种处境中的孩子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扫帚、橡皮、陶器、肥皂、梳妆台和家具等,他们就会非常高兴地照看这些东西。而且在得到这些他们期待已久的东西后,他们的欲望就会变弱,过上一种平静的、使自己内心丰富的生活。
有了真实的财富,孩子才会平静下来,这样能够减少他们在无益的幻想中消耗的宝贵精力。一位根据我说的方法去做的孤儿院老师曾经请我去参观孩子实际生活训练的过程。我去了,同去的还有一些教育界的权威人士。当我们到了现场,一些孩子拿着玩具,坐在小桌子旁,正在给玩具娃娃摆放桌子,为娃娃吃饭做准备。可是,我们发现孩子们面无表情。当我惊讶地看着那位邀请我来的老师时,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很明显,在她眼里,假想的生活与实际的生活是一回事,孩子们在游戏中摆弄桌子吃饭与现实生活没有什么差別。这种在孩提时代灌输给儿童的错误认识,会渐渐发展成为他们的一种精神态度。
一位意大利著名教育学家曾经责问我:“难道自由还是一件新鲜事吗?请读一读夸美纽斯的著作吧,你会发现,早在那个时代,他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我是这样回答的:“是的,很多人都讨论过自由。但跟他们不同的是,我所说的自由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也许这位教育学家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还是没有明白我所说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如果我再补充一句:“难道你不认为一个谈论百万财富的人跟一个拥有百万财富的人是不同的吗?”他就不会再有异议了。
一个满足于假想的人,会把假想的东西当成真实的存在,他总是追求幻想,不愿承认现实。这种现象非常普遍,而更可怕的是,人们竟然还没有意识到。实际上,想象力总是存在的,不管它是不是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是不是有构筑起来的材料。而差别就在于,如果想象力没有建立在现实和真理的基础上,它就会成为阻碍智力发展、遮蔽真知之光的消极力量。
正是因为这个错误,人类已经并正在失去多少时间和精力啊!没有事实作为支撑的想象,就像没有目的的工作一样,它让人消耗体力直到病倒,消耗智力直到着魔。
多数情况下,学校是一个呆板、阴沉的地方。灰白色的墙壁、白棉布的窗帘,都会影响学生感官的放松。学校打造这种压抑环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聚精会神地听教师讲课,避免他们因为外界的刺激而不能集中注意力。每天,孩子们就这样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在教室里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听老师讲课。他们在画画时只能照葫芦画瓢地模仿,他们进行的活动必须遵照别人的指令,对他们个性的评定完全根据他们的服从程度。
正如克拉伯雷迪所说:“我们的教育在用一大堆对孩子行为没有丝毫指导意义的知识来压迫他们。在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听讲的时候,我们还要强迫他们去听;在他们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我们还要强迫他们进行作文与演讲;在他们已经失去好奇心的时候,我们还要强迫他们去观察;在他们已经不想再去发现的时候,我们还要强迫他们去推理、论证。我们总是强迫他们做这做那,但是却从不征得他们的同意。”
当孩子用眼睛阅读、用手写字、用耳朵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就像受苦役—样。他们的身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可他们的脑子却没有进行认真的思考。他们不得不一个劲儿地跟着老师的思路转,虽然老师的依据是教学大纲。但是这些教学大纲只不过是随意设计出来的,没有考虑到孩子的兴趣。于是,那些漂浮不定的意象就只能像梦境一样,时不时地呈现在孩子的眼前。老师在黑板上圆上一个三角形,然后把它擦掉。这个三角形只是暂时代表一个抽象概念的视觉形象。那些从没有亲手拿过实体三角形的孩子就必须努力记住三角形的形状。围绕着这个三角形,许多抽象的几何计算又接二连三地到来。这样的图形只会使孩子一无所获。它不能同其他事物相结合而被感知,它永远无法成为灵感。
孩子应该先有内心生活的创造,然后才能把它表达出来。为了创造,他们需要自然地从外部世界吸取“建筑材料”。在他们能够发现事物之间的逻辑联系之前,对他们的思维要多加训练。我们一定要为孩子们提供他们内心生活所必需的东西,然后让他们自由地进行创造。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看到一个双眼闪烁光芒、边走边思考、充满灵气的儿童。
我们必须关心和爱护作出这样努力的孩子。如果创造性的想象力姗姗来迟,那说明孩子的智力还没有发育成熟。这时候,我们不能强迫孩子进行想象的创造,那样做就等于给孩子戴上了一副假胡子,而实际上,男孩到了20岁才会长出真正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