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儿童心理生活的发展当作自然现象和实验反应的可能性,使得学校活动本身成为了研究人的心理发展的科学实验室。也许不久的将来,学校将成为心理学家最出色的实验场所。因此,应尽可能地完善与准备这样的学校,这不仅是为“一种更好的教育儿童的方法做准备”,而且还是在为新兴科学的诞生准备材料。
正如学习自然科学的学生,他们的实验室需要有一个直接为观察所需要的材料进行准备的组织一样。比如,观察一个简单的细胞运动需要一块凹形的玻璃片,中间有盛一滴水的小孔,还需准备浸泡活细胞的“淡溶液”,以保证细胞持续的活力,还需培养细胞的土壤,等等。为此,便有了一些独特的职业,即那些被叫做“准备者”的人,他们不是教授的助手,但一度是高级仆人,以后又成为高级职员。然而在今天,他们几乎都是从事自然科学的研究生。的确,他们从事的工作最为精细,因而必须具备生理、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对人类研究工作自身的文化知识“准备”得越充分,科学的进步就会越迅速且越有保证。
有人认为,在所有这些自然科学实验室中,只有实验心理学实验室被认为可以无需设置一个为观察对象做准备的组织,这种想法很奇怪。如果要当今的某位心理学家安排其准备者的工作,他会认为这是叫他准备“仪器”,因而或多或少要采用物理实验室的标准。
但科学家还没有形成为产生现象作准备的概念。如果仅观察一个细胞,一个活的微生物,他需要一个“准备者”。如果研究的对象是人,就更需要一个助手!
心理学家们认为,他们能够用一个字抓住实验对象的注意力,并向他们解释为了对实验作出反应,他们应怎样进行。他们通过这些方法准备其“实验对象”。心理学家们还认为,任何偶然闯进实验室的陌生人,都可为他们的实验目的服务。总之,今天的心理学家的行为同捕捉飞行中的蝴蝶的小孩的行为差不多,先是观察一会儿,然后再放它飞去;而留心实验材料的生物学家却不同,他所关心的是要在科学实验室中适当地进行准备。
另一方面,在我们的实验中所显示的心理发展情景虽然不够完全,但仍有必要向儿童描述其自身发育成长的微妙途径,重要的是尊重他的自由,同时也表明了保证其心理现象能够被揭示和形成一个真实的“观察材料”的一些条件。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特殊的环境,需要准备一支有实践经验的工作人员队伍,构成一个在复杂性与组织上比一般自然科学实验室更具有无限优越性的整体。这样的实验室只能是根据科学方法组织起来的最完美的学校,这里的教师最适合当“准备者”,即研究生这样的人。
诚然,所有的学校都不可能实现这个崇高的科学理想。但毫无疑问,所有的学校和教师都应朝着实验科学的方向而努力。儿童心灵的拯救建立在生活方式与生活自由基础之上,这些将成为给予新一代的另一种“自然权力”。同时,它也是作为一种社会和哲学观念而建立的,应该取代当前所谓“教育的义务”,因为这不仅是国家的经济负担,也是后代的精神负担。如果国立学校儿童的心理现象没有表现出丰富的心理学倾向,它们将自行消亡。
实际上,新学校绝不是为科学服务的,而是为当今的人类服务而建立的。教师们因注视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生命感到欣喜,而没有接纳科学上的创新。他们沉浸在一种神圣的自我陶醉之中,他们所见到的一切,正像一切亲密的人之间的联系一样,使他们欣喜、精神振奋。
毫无疑问,由于这种教育方法,教师的准备工作必须以新的方式进行,女教师的个性和社会重要性也将因此而改变。
迄今为止,在做了首次实验之后,一种新型的女教师已逐渐发展起来。如需要学会沉默的能力以取代表达的技能,她必须用观察取代灌输式教学,必须以谦恭取代那种自诩为一贯正确的骄傲感。
当实证科学登上世界舞台时,大学教授也经历了同样的转变。过去的教授与今天的教授有何不同呢?旧时代高贵的教授经常裹在用貂皮装饰的长袍中,像皇帝一样坐在他那高高的椅子上,他的话是那样威严,以至于学生们不仅一定得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而且还得以自己的名义向他发誓。今天的教授则让学生坐在高于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却站在低于学生的地方,或站在地板上,让学生们都能看到他。学生们都坐着,只他一人站着,就像工人那样穿着灰色的亚麻罩衫。
学生们知道,当他们有能力证实教授的理论、能够推动科学的进一步发展、能够将他们自己的名字同那些曾作出过贡献或发现过新的真理的人并列在一起时,他们就是正朝着更大的进步迈进。
存在于学校中的尊严与等级制度被化学、物理或自然现象所产生的兴趣代替了。由于有了这些兴趣的存在,其他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实验室的所有安排也是以适合物理、化学、自然现象的实验为目的。如果这个现象的实验需要光亮,所有的墙都将用玻璃做成;如果需要黑暗,实验室可改建成一个照相的暗室。
重要的是现象的产生,不管它是一种臭味或香味;不管它是一个电火花或杰斯伦试管的颜色;不管它是赫尔姆霍兹的反射器的共鸣,或是震动中金属板上微粒的几何图形的排列;不管它是树叶的形状或青蛙肌肉的收缩;也不管它是研究眼睛中的盲点或心脏跳动的节律。一切现象都是同等重要,—切现象都包含在内。渴望和执著的探索是对于真理的探索。新一代的科学不是教授们的演说艺术、高贵的姿态、减轻讲话分量的妙语、精心装饰激昂演说的结束语,以及所有以吸引注意为明确目的的一切。这一切曾发展为一种特殊艺术的手段。当前,与其激起年轻人的注意,不如激发他们对知识的热情,因为大学课堂培养出来的学生经常忘记他们教授的声音和他们的外貌。
但这并不意味着忽略了对教师的尊重和热爱。一个现代学生从心灵深处感到他对面前谦和俭朴的科学家、人类幸福的缔造者所产生的尊重,完全不同于对长袍假发的学者所引起的可笑的恐惧。
现在,学校和教师的改变必须沿着相同的方向。
当学校里的每一件事都围绕着一个基本事实,而这个事实又是一种自然现象时,学校就会步入科学的轨道。这样,教师就必须具有科学所需要的那些必要的特征。
在献身科学的人中,我们发现他们都具有不受思想内容支配的特点。简而言之,物理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植物学家、动物学家,虽然他们的知识内容完全不同,但他们都是实证科学的研究者,他们具有和过去的玄学家完全不同的特点,这些特点不仅与研究的内容有关,而且还与科学的方法有关。因而,如果教学法在这些科学中具有它应有的位置,必须在其方法上具有自己的特点。教师不是通过内容,而是通过方法来为自己做准备。
并且,她应在“品质”方面,而不是在“文化”方面与众不同。其中基本的品质就是“观察”能力,这种能力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实证科学也称之为“观察的科学”,此术语在那些与观察相结合的实验中变成了“实验科学”。十分明显,为了使一个人能够观察,仅有感觉和知识是不够的,因为观察是一种必须通过实践培养起来的习惯。如果我们让一个未经训练的人用望远镜观察星象,或者详述显微镜下的一个细胞,无论示范者怎样试图用语言来解释应看到些什么,外行也不可能看到的。当那些确信德弗里作出了伟大发现的人们,去他的实验室观察各种各样的月苋草属的微小植物的变种时,他经常徒劳地解释那些细微却是本质的差别,指出一个新的物种实际上处于几乎没发芽的种子中。众所周知,当一个新的发现公之于众时,很有必要公布一下大致的细节。缺乏专业知识的人不可能理解的这些细节正是这项发现的关键所在,因为他们不能够观察。
观察是需要“训练”的,这是走向科学的必由之路。因为,如果现象不能被看见,就如同它们根本不存在。同时在另一方面,科学家的心灵完全沉于对观察体的强烈兴趣之中,他被“训练”得能看见,并开始感兴趣,这样的兴趣正是造就科学家精神的动力。如儿童身上的内部协调就是整个心理协调的凝聚点,因而以教师所观察对象的兴趣为中心,教师完美的新人格就会由此自发形成。
观察品质包括各种各样的细小品质,比如耐心。同科学家相比较,未经训练的人,不仅表现出用裸眼与借助透镜都不可能看见的盲人的特点外,还表现出自己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如果天文学家还没有把他的望远镜对准焦距的话,一个外行是不可能有耐心等到他对好的。同时,当一个科学家在完成他的工作时,是不会意识到他所进行的是一个漫长的、需要耐心的过程。外行人则会发怒或不安地想到:“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可不能像这样浪费时间。”当显微镜学家希望外行参观时,他们得预备好一长排对好焦距的显微镜,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参观者希望“立即”且“迅速”地看见,同时希望看到“大量东西”。
我们不雅想象,一个对实验室工作作出过杰出贡献、在各种组织中担任首席职务,并且有着各种荣誉和尊严的科学家,会温和地答应让一位女士看看显微镜下的一个细胞组织。他会严肃而自若地按如下程序进行,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事先,他将愉快地切下一片组织上的一小部分,仔细地清洗承物玻璃片和盖东西的玻璃片;他还要清洗显微镜片,作调节准备,对好焦距备用。毫无疑问,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女士将会持续说上一百次:“请原谅,教授先生,真的……我有一个约会……我有许多事要做……”当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时,她会难过地抱怨道:“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啊!”实际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白白地消耗掉了她所有的时间!她所缺乏的不是时间,而是耐心。没有耐心的人不能正确的审度事物,只能意识到他自己的冲动和满足。他完全以自己的活动来计算时间。能够满足他的东西大概就是绝对的空虚、无用和琐碎。这倒不要紧,因为它们的价值在于他的满足;如果他满足了,那就不能说是浪费了时间。但他所不能忍受并且他认为浪费了时间的东西,就是精神紧张、瞬间的自我控制,或一段没有直接结果的等待。
有一句意大利谚语如此说道:徒劳的等待,是一种自杀的行为。这些缺乏耐心的人就像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一样,当需要做真正的工作时,他们总是逃脱掉。
事实上,完美的教育是克服这种态度所必需的。如果我们要使自身与外部世界联系在一起,并欣赏到它的价值,我们就必须把握和控制自己的意志。没有这样的准备,我们将不能对那些从中得出科学结论的微小事物给予适当的重视。
每个人都有进行一项持续不断的工作,并具备准确地加以应用的能力。有些工作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实际上对希望在科学上取得成绩的人具有无尚价值。让我们回忆一下,一个物理学家要把一台仪器放置到绝对水平,他是怎样耐心地上第一颗螺丝钉,接着上另一颗。他试了又试,工作既缓慢又仔细。要达到何种程度呢?要达到使其平面处于绝对水平的方向。当这个相对尺度费力地建立起来以后,他还需要小心翼翼地确保温度的波动不致引起哪怕最小的长度改变,因为这对于在标准水平面上仪器的科学使用极其重要。然而,他所做的是一件多么小的事情啊!保持一种标准!
当伟大的化学家希望找出能产生反应的最小量的物质时,他就像小男孩样,不停地摆弄他的曲颈瓶。他拿起一个曲颈瓶,装满他想要研究的物质,接着又把它倒空,然后又装满水,观察其反应;反应发生后他再次倒空曲颈瓶,装入新的水,再看有无进一步的反应。这样,他就建立起了一个稀释度。在这个稀释度中,物质将留下痕迹。在这种情形下,寻找最小量是很重要的。寻找到这个微妙的、几乎可忽略的最小量,伟人的行为竟像一个孩子。
这种谦恭的态度是耐心的一种要素。在任何场合下,科学家都是谦逊的。从外行来看,他能够走下他的职业宝座而站在一张小桌子前工作,他能够脱他的长袍子而穿上工装,他能放弃那种宣讲权威性无可辩驳的真理的高位和学生们一道去发现真理,检验真理。这样,不仅能使学生们学到理论,而且能使他们受到真理的鼓励,去进行自己独立的活动。从所有这一切到他实验室里的工作,他都是谦逊的。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不能吸引他的所有力量,小得不需要他全神贯注,以及小得不能占据他所有时间的东西。甚至在大量的社会荣誉面前,他们保持着同样的谦卑态度。对他来说,谦逊才是他真正的荣誉,是他伟大的真正源泉。,即使这位科学家可能是一位参议员或是个国家的部长,一个微生物或一点分泌物,甚至任何东西都会使他感兴趣。辛辛拉提国王的例子无法与现代的科学家相提并论,这些科学家远远超过了他,正是他们的力量拯救了人类,并给人类带来了繁荣与昌盛。
但科学家谦恭的最高形式乃是随时的自我克制。这不仅体现在外表上,而且甚至在精神生活方面,例如抱定的理想、内心产生的信念等,亦是如此。面对真理,科学家们没有任何偏见,他随时准备放弃所有那些自己以前抱有的与真理相悖的观念。渐渐地,他就从错误中净化了自己,使自己的头脑清醒、明澈、坦率,一如真理。
为了真理,他情愿把自己融合进一个崇高的团体之中。
这难道不是为什么婴儿疾病方面的专家,目前的社会地位与权威远远高于一个学校教师的原因吗?然而,儿科专家仅仅在寻求儿童病体方面的真理,但教师则用错误掩饰了儿童的灵魂。
如果教师能在儿童的灵魂中发现真理,那会怎样呢?他将是不可比拟的伟大!为了将自己提到这样的高度,无论如何他必须学会谦虚、自我克制,要有耐心,还要摒弃建立在虚荣心上的骄傲。在此之后,他才可能披上科学家神圣的外衣对人们说,在另一个真正的科学中你们看见了什么?芦苇迎风摇曳?人们身着柔软的衣衫?不,你们看见了先知,但我比先知更先知。我就是那在旷野中呼唤的人,为你们准备了通往上帝的道路,并使之变得平坦。
的确,教师胜过其他科学家,因为科学家永远只能停留在他们所研究的物体外部:电能、化学能、微生物的生命、星球等所有的东西都与科学家本身相距很远。但学校教师的研究对象是人自身,儿童的心理表现形式比起现象方面的兴趣在他身上能唤起更多的东西。他从儿童的心理表现中获得自身内心的揭示,他的情感在与他一样的其他人接触时易于波动。他所研究的是整个人生,而不是部分人生。因而那些美德,比如谦虚和耐心,包括科学家为自己树立的外部目标,都包含在整个灵魂之中。因此,对教师来说,已不再是“科学家的耐心”或“科学家的谦逊”的问题,而是所有人的道德问题。
为什么教师的态度应是道德而神圣的呢?因为只有人才能应用其观察力,还因为她所观察的特殊对象是人,而人的特性是神圣的。
由此,我将依靠科学给予的所有帮助,要求教师观察生物最简单的形式。我将使他们成为显微镜学家,给予他们栽培植物的知识,训练他们观察己的生理;我将指导他们观察昆虫,使他们能够研究生物学的一般法则。我将不仅使他们关心理论本身,而且还鼓励他们到实验室,到大自然中独立工作。
观察这种复杂计划决不能把儿童生理方面排斥在外。因此,直接、迅速为更高一级工作做准备应包括儿童身体发育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应该是关于儿童从出生到开始产生心理生活的这一年龄阶段,以及当这种心理生活得易于处理的那个年龄阶段的知识。在这一点上,我不仅指解剖学、卫生学和生理学的理论课程,而且包括在幼儿之间旨在紧紧遵循他们的发展并预见他们所有的生理需要。一种“实践”,换言之,教师应按照生物科学的方法进行自我准备,她应当像学习自然科学和医学的学生那样,在更深入地进行有关他们特别研究的生活问题以前,即当他们在实验室做初步实验的时候,就以直率、客观的态度步入自然科学和医学学生研究的领域。
同样,我们学校里的那些年轻人,他们在被指定研究庞大而复杂的科学时,首先必须平心静气地准备浸液或进行玫瑰花柄的切片工作,然后,用显微镜进行观察,这样的实验使他感到惊奇,这种惊奇可唤醒意褒并吸引他对生命之谜抱有强烈的热情。这样能使我们那些迄今为止仍习惯于在学校里阅读那些冗长、枯燥无味书籍的人体会到,自然之书正在我们的精神面前敞开,它充满创造和奇迹般的可能性,并对我们潜在、不可名状的渴望作出回答。
这样的书也应是新型教师的教材,这种基础读物将有助于她完成指导婴儿生活的使命。这样的准备会在她的意识中产生一种能够使她发生变化的人生观,能够唤起一种特殊的“活动”和能够充分胜任其工作的“性向”。她应该成为一种神意的“力量”,一种母性的“力量”。
所有这些只是“准备”的一部分。教师不必一开始就像那些注定要观察植物和动物的科学家那样,因为科学家们只满足于如前所说的生态学和生理学所能够提供的东西。教师的使命也不像医治婴儿疾病的医学专家,只满足于病理学那种“调节生理功能”。她必须认识到,那些科学方法是有限的。当她唱着圣歌将脚放在由生命的圣殿上升到精神神龛的凳子上时,她抬头凝望,并感到自己是一位伫立于宏伟的科学圣殿之中的崇拜者的“牧师”,她将观察“人的内心生活”。局限于有机界奇异物质枯燥无味的领域将不能使她满足,她将必须从一切人类宗教和历史的精神成果中吸取营养。艺术、爱情、精神的表现形式是生活所特有的表现形式。这种生活不仅需要她对其进行观察并为其服务,而且也是她“自身的生活”,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东西,因而显得冷漠、枯燥无味;但是她和一切人共享的相互依存的社会生活,莛唯一真实、人所共有的生活。
科学实验室(教师被引入“观察内在生活现象”的自然领域)应该是学校。在那里自由的儿童在精心设计促进其发展的教材帮助下获得发展。当教感到自己是受兴趣的强烈驱使而“看到”儿童的精神现象,并体验到一种静的快乐和不可遏止的观察欲望时,她就会明白她正“步入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