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身为舰长，所下达的每一条命令，都会关系到数千人的生死存亡，这就是一名舰长所要面对的事！”——山海关号大副陈明。
三天之后。
白衣护士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韩忆梅终于又醒了。
这是她中毒后第二次苏醒。上一次是昨天，在她得知探测行星的船员集体中毒、只有六个幸存者的事实时，她当即又昏了过去。
她还很虚弱，但身体状态已稳定下来，基本脱险了。她苏醒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内报告给了叶飞，后者立即来到了医务室。
看到舰长，韩忆梅试图坐起来，叶飞连忙上前轻轻按住她，微笑着示意她好好休息。
“我们，还能住在天堂I号吗？”韩忆梅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叶飞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黯然说道：“我想，要找到真正的天堂，咱们恐怕还要花一段时间。”
他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从韩忆梅眼中涌出。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呜咽地说，“要不是因为我没有勘测到潜在的危险，他们也不会死。”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样的危险，本就是很难察觉的，这绝不能怪你。”
“如果是我姐姐带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不称职……”发生了这样的惨剧，令忆梅这个好强的女孩子痛不欲生，或许没有人能理解，身为一个克隆人的她，多么需要证明自己，多么需要其他人的认同，可是……
“你不必自责，这事要怪，只能怪我这个舰长。”叶飞此刻的神色也沉痛之极，“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乐观了，对于这个宇宙的危险，我认识得还是不够。我不该叫你们在那里过夜的。”
“舰长，你处分我吧，我不配做山海关号的科学官。”
“你不要再说了，你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还不如去死了，反正我死了，你们还能克隆一个。”忆梅躺在那里幽幽地说。
听到这句话，叶飞渐渐板起了面孔，他突然明白面前这个柔弱的克隆女孩，其实一直有着某种思想包袱。
“韩忆梅上尉。”他肃然说，“你要明白一点，对我们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韩梅，也只有一个韩忆梅。”
……
由于病人还很虚弱，不宜多说话，叶飞很快便遵从医生的提示，离开了医务室。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寻找宜居行星行动失败后，又传来了行商补给船队遇袭的消息。他们在前往庚2星区的途中遭到了海盗袭击、货物丢了大半，还死了好几个人，可谓损失惨重。
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山海关号得不到行商朋友们的外援了。
千辛万苦寻找到的绿洲，却被证明是海市蜃楼；刚刚燃起的生存希望，马上又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
叶飞并没有回到舰桥，而是来到了停尸间。
冰冷的停尸房内，此刻又多了二十四具冷冰冰的将士遗体。
都是些多么出色的同事啊。不久前，他们还满怀激情和希望、奔向他们梦想的新生活。可转眼间，他们鲜活的生命便已随风而逝。
看着这些静静躺在那里的，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叶飞再也忍受不住。他仰起头，双手捂住面庞，痛苦地啜泣起来。
他陷入一种彻骨的绝望和难以名状的痛苦之中，其实他和那些普通船员一样，由于残酷的幻灭而遭到了沉重打击！
良久之后，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叶飞的肩头。
是陈明，此刻的陈明也是满眼泪水。
“老陈，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啊。”叶飞颤声说。
“舰长，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船员们还在等候你的下一步安排。”
“老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舰长。”
“为什么这么说，你已经带领我们度过了好几道难关！别忘了，是你，帮我们找到了曲速发动机，消灭了天狼星护卫舰，以寡敌众消灭了那么多海盗！没有你关键时刻的决断，我们早就完了。”
叶飞仰望虚空，缓缓摇摇头：“老陈，有些事情，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用重金买报废发动机，我孤注一掷用跳跃战术攻击天狼星战舰，我铤而走险去和海盗拼命，还有我下令去救那艘不明飞船。这些决定，都不是一个成熟老道的舰长所为，我们之所以活到现在，恐怕只是因为运气好罢了。可是现在，”他指着面前那些遗体，“你看到了没有，好运气用完了！老陈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已经没有希望了？”
“叶飞，你错了！”陈明大喊一声打断了叶飞的话，他紧紧按住叶飞的肩膀，表情郑重而诚恳，“身为舰长，所下达的每一条命令，都会关系到数千人的生死存亡，这就是一名舰长所要面对的事！事实证明迄今为止，你所做的决定已经多次拯救了我们，拯救了山海关号！你让我们看到的，是你的机智、勇气、和无以伦比的天才！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舰长！振作起来，现在能给我们信心的，只有你！”
“谢谢你的安慰，可是老陈，你想过没有，或许死域这里，根本就没有适合居住的M级行星。”叶飞喃喃地说。
“为什么又说泄气的话？”
“我只是客观地分析情况。你想想看，咱们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智慧种族，科技水平都远胜于我们，他们的文明扩张繁衍了数百年，都没有在死域发现一颗M行星，那凭什么能让咱们这些外来的流亡者，找到这样一颗行星？还有，那些安塔尔海盗，拥有‘黑桃皇后’那样一艘横行无忌的战舰，他们在这里盘踞了这么久，至今也不过在一颗K级行星的轨道上栖身，这又说明了什么？”
“或许，还会有奇迹出现……”陈明的话音渐渐低落下去。
“奇迹，终究只属于胜利者。”叶飞苦笑，“过去几千年，那些败落王朝的残余势力们，谁又听说过他们创造出什么奇迹？我相信这些人也同咱们一样，挣扎过，努力过，甚至胜利过。他们为了生存的希望，不顾一切地和强大的敌人抗争，可是终究大势已去，最后还是湮灭在了历史的风尘里，连名字都没留下来。老陈，形势比人强啊！”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咱们就这样败了，不甘心人类就这样亡了！”陈明咬着牙说，“既然出现了那么个不可思议的虫洞，让咱们逃到这里，我相信命运这样安排，绝不只是为了让咱们多苟延残喘几天！”
“可我真的有些绝望了……”
冰冷的停尸房内，面对着牺牲的同事们，这两个铮铮的汉子，此刻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抱头痛哭起来。
这些日子，这两位战舰的领导者，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们经受的痛苦也实在太多了！
“呼叫舰长！有重要情况，请速来舰桥！”通讯器很不是时候地又响了起来，仿佛连发泄痛苦的时间都不愿多给他们。
叶飞强行控制住情绪，调整片刻，才缓缓应答：“什么事？”
“您最好还是来舰桥一下。”
……
五分钟后，叶飞和陈明便走进舰桥。他们的表情同往常一样，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有任何哭过的迹象。
“出了什么事？”
“我们收到了一条求救信号，来自‘乔治。布什’号！”肖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乔治。布什号战舰，地球联盟最先进的战舰之一，同山海关号一起参加了地球保卫战。对这艘战舰，山海关号船员们很熟悉，因为当初在地球联盟总部，曾因乔治。布什号的船员嘲笑山海关号又老又旧，双方进行了一场斗殴。
求救信号声称自己是乔治。布什号上的一艘“信天翁”级攻击飞船，经虫洞来到贝塔象限，因耗尽燃料陷入困境，只好紧急求援。看信号源的位置，大概在死域的丙4星区。
“你们怎么看。”叶飞沉思片刻后问。
“我看是个陷阱！咱们来到这里已经五个月了，才收到他们的信号，多半有诈！”
“或许，虫洞又打开了，他们是后来从地球逃过来的？”
“可是如果是从虫洞来的，他们应该跟当初咱们一样，困在乙6星系才对。”
“可你别忘了，天狼星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当初在乙6星系，咱们并未碰见他们。”
“对，那个虫洞，对咱们来说有很多难以捉摸的地方。或许它本就不止有一个出口。”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想咱们只能明确一件事。”叶飞沉吟着，“贝塔象限的外星人不会有人知道乔治。布什号，这种求救信号的编码形式，也不是那些海盗们能弄出来的。如果是个陷阱，那么搞鬼的一定是天狼星人！”
“舰长，战舰已经升级了主炮，装上了护盾，还有了一枚光雷。咱们现在已经比以前强多了，或许能跟他们一战！”
“是强了一些，但还没有强到能对抗天狼星母舰的地步，且不说它那十六门威力巨大的死光炮，还有那坚不可摧的护盾，就是它搭载的近千架蝙蝠战机就够咱们受的。何况，我们弹药不足。”叶飞神色有些黯然，“我们并不知道那里等待咱们的是什么，谁也不能保证这里没有敌人的强大战舰。事实上自从咱们来到这个星域，遇见的情况总是比想象得还要糟糕，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舰长，到底去救还是不去救，请下命令吧，我们听你的！”
“对，舰长，下命令吧！”众人异口同声道。
经过了这段日子的风风雨雨，大家已对叶飞这位年轻的舰长，产生了绝对的信任。
叶飞看着众人坦诚的目光，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又到了身为舰长的他做出生死决断的时候，为什么他叶飞面对的，总是如此艰难的抉择！
“事关重大，我想还是由大家共同表决的好。”叶飞沉思片刻后说。
……
十分钟后，除了韩忆梅，包括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武少强在内的全体山海关号高级军官齐聚会议室，埃利奥特也被邀请参加。
见人来齐了，叶飞发表了开场白：“各位，目前的形势你们想必已经清楚了。新发现的行星并不是理想的家园，我们在死域的探索还要继续下去。现在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该不该去理会这个求救信号？我想先说明一下，如果这个信号是真的，那说明我们在贝塔象限并不是孤独的，我们不但可以营救他们，或许还能弄明白虫洞的秘密，和他们一起回家；如果这个信号是个陷阱，那么一旦我们上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各位有什么意见，现在说吧。”
“请允许我先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埃利奥特先开口了，“我觉得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地讨论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先派几个人，乘坐‘杨子江’号去看个究竟，再做决定呢？”
“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但这样一来，一旦那边是个陷阱，前去侦查的人就肯定回不来了。如果是山海关号，多少能安全些。”叶飞答道。
“我真是不明白，难道你们分不清个人和集体哪个重要吗？为了担心几个人的安危，就要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进去？别忘了你们或许已是你们这个种族最后的幸存者，换作我们马克尔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埃利奥特看上去有些激动。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想还是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埃利奥特无奈地连连摇头，不再说话。
沉默片刻后，王文博先开口了：“以我个人来说，我不会无视这个求救信号，这不是山海关号的作风，也不是我的作风。因此，我的意见是去看看，而且要去，就一起去！”
“我同意，要去就一起去！”肖雪附和道。
“对，如果真的有天狼星人埋伏着等咱们，那就跟他们拼了！”武少强慨然说道。
叶飞看了看陈明：“老陈，你的意见？”
陈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并不喜欢乔治。布什号的人，他们傲慢无礼，充满偏见，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但是我没有忘记，咱们掉进虫洞之前，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正是乔治。布什号。若不是他们拼命抵挡咱们侧翼的敌人，或许咱们已经被消灭了。因此，于情于理，我觉得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我想在座的所有人，最终都会遵从舰长的意见。还是你来下命令吧。”
“对，舰长，我们服从你的命令!”
“别忘了还有我。”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韩忆梅！
她被一个护士搀扶着，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但眼神却十分坚决：“科学官韩忆梅，请求归队。”
“忆梅，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叶飞急切地说。
“我没事。”韩忆梅看着叶飞，露出一丝笑容：“我来只想说一句，要死，我也要跟你们死在一起。”
“对，要死就死在一起！”
十几道决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叶飞。
看着这些多日来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战友们，看着他们那已全然忘却了恐惧的目光，叶飞此刻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过心头。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想说，能和你们一起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
说完，他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埃利奥特，淡淡一笑：“埃利奥特先生，看来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必要开这个会，因为我的下属们做出了跟我先前一样的决定。我们并非不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但是我曾经承诺过，要把所有船员带回地球，因此，我绝不会让扬子江号单独去冒险。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因为还是那句老话，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埃利奥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目光有些复杂：“你们地球人，是不是都是像你们这样的？”
“不，事实上现在的地球人，大多见利忘义，贪生怕死，道德败坏，尔虞我诈。但所幸的是，你面前的这些人不是。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就有一种人，对有些事情，他们有所为有所不为；对有些事情，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叶飞看着自己的同事们，眼光里充满欣慰：“埃利奥特先生，这些日子你帮了我们那么多，真是太感谢了。此行十分凶险，我们不想连累你，等会议结束后，请你即刻驾驶杨子江号回到莫尔比三号星站，我们就此告别。”
埃利奥特看着叶飞，默然片刻后说：“舰长，或许你并不了解我们马克尔星人，临阵脱逃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耻辱。您要我现在离开，是要羞辱我。”
“但是这并不是你的战争。”
“既便如此，我也不会因为某个无法确定的危险，就这么跑了。”
叶飞看着面前这个马克尔老人，心说这位外星人也的确是一条好汉。他沉吟片刻，然后点点头：“也好！那就先跟我们一起去，如果有紧急情况，再离开也不迟。”
说到这里叶飞提高了话音：“各位，看来不管丙4星区是不是鬼门关，我们都要去闯一闯！如果那里等候我们的，是乔治。布什号的幸存者，那我们就跟他们把酒言欢，庆贺重逢；如果那里是一群天狼星人，那我们就跟他们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