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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堂

“我看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雄心壮志。或许有一天,你还能当上舰长呢。”——山海关号第八任舰长陈兰。

帝国历98380.63,死域庚2星区某无名星系。

由于大部分船员都在休息,此刻的山海关号舰桥显得很安静。除了几个值勤人员外,只有韩忆梅一位高级军官在工作。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小时,先是检查外部传感器的数据,然后完成了对导航系统每周例行的一次诊断工作,现在又开始分析宇宙探测器传回的数据。

早些时候,探测器发现了一个新的星系,已接连传回了三颗该星系行星的数据,并自动在星图上进行了更新。因此,忆梅没有休息,一直在电脑前工作。事实上,她每天站在舰桥控制台电脑前的时间,绝不少于16个小时。

从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开始,她便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她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已获得了包括叶飞在内的所有舰桥人员的高度肯定,大家一致认为,她继承了她的克隆母体——韩梅上尉的优良品质:上进和认真。

但大家并不知道,她之所以如此努力拼命地工作,其实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是一个克隆人。

她孤独,因为她与众不同。她自卑,因为她的生命,来自于试管之中。尽管周围的同事从未表现出对她的轻蔑和歧视,但这些都无法阻止她不时地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克隆人。

她只有拼命的工作,来冲淡这种与生俱来的想法。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除了排遣孤独,抵消负面思想,她又有了新的工作动力,那就是:做给他看。

她忘不了那一天,当那个波马斯商人,请求用无比重要的护盾换一个女克隆人时,他断然拒绝的同时,脸上那可怕的表情。

那表情即有愤怒,也有敌视,出现在一个平时总是温文儒雅的人脸上,的确可怕。但却让她感到无比感激,无比温暖。

她也忘不了,当那天他告诉她,自己深深爱着韩梅的时候,她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感动。

从那时起,她就把他当做了朋友,当做了兄长。于是她更加努力工作,她要尽量分担他的肩上重担,为这位她的舰长,做出力所能及的事。

她发现这是一个好办法。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成功计算出奇点、帮助山海关号消灭海盗后,他面带微笑和赞许、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刻。

电脑发出“滴滴”的轻响,探测器又传回来一批数据,那属于新发现的这个星系第三颗行星。忆梅将数据放大显示到电脑屏幕上,开始一项接一项逐一分析。

大气成分:

氮气75.23%,

氧气22.74%,

二氧化碳0.02%,

惰性气体:1.23%

水蒸汽:1.36%

……

地表形态:

陆地52.45%,海洋43.14%,岛屿3.78%……

植被覆盖率63.36%,沙漠覆盖率15.27%,河流湖泊面积19.63%……”

重力:1.13G

……

随着一项项数据的呈现,韩忆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地加速。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再次确认了一遍数据的正确性,一时间她只觉得一阵狂喜!

这是一颗M级行星!一颗跟地球一样适合人类居住的M级行星!在经过了数月的艰难探索,探测了数百颗行星之后,山海关号终于在堪称不毛之地的死域,发现了一颗M级行星!

忆梅用略微颤抖的手按开了通讯器:“舰长,我有事要报告。”

“请讲。”耳机里传来叶飞熟悉的声音。

“我想,我发现了一颗M级行星!”

……

新发现的行星离山海关号约三光年的距离,山海关号用了五天时间赶到了那里。

整艘战舰都沸腾了,很多人激动得彻夜难眠,如果一切顺利,这颗行星的发现,意味着大家从此结束了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日子,意味着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在经历了两年的苦战和 半年 陌生异域的痛苦挣扎后,这个发现无疑给这些在黑暗中艰难求生的人,送来了一道无比灿烂的曙光!

叶飞决定,以韩忆梅为首,组成一支十人的科考队,立即乘坐穿梭机降落行星表面,进行初步探测;同时,由武少强亲自带队,率领二十人的安全人员,分乘三架穿梭机一同出发。

经历了短暂的颠簸后,穿梭机到达了行星平流层,传感器显示紫外线明显减弱,看来有发挥相当作用的臭氧层。继续下降到对流层,水汽含量开始增高。驾驶员打开了观察窗,窗外雪白的云团随处可见,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处五万光年之外,大家一定会以为自己正在地球上空飞翔。

高度继续降低,蓦地云层一开,眼前豁然开朗。白雪皑皑的高山,一望无际的森林,蜿蜒曲折的河流,平坦无垠的草原,似曾相识的场景扑面而来。没有比这样的情景,令穿梭机上的人们更兴奋、更激动了!

穿梭机飞行到北纬20度左右,选择了一处森林与河流相间的空地,徐徐降落。

“需要穿太空服吗?”打开舱门前,一个陆战队员略有点不放心地问韩忆梅。

忆梅晃了晃手里的分子探测器,笑着说:“当然不用!”

机舱门一打开,金色的阳光便撒了进来。

迎着那明媚的阳光,韩忆梅跃出机舱,一时间,她宛如梦中。

她脚下是布满了奇花异草的大地,头顶是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她面前翩翩起舞,就像是在好奇地端详她。成群的飞鸟不时在她头顶上方掠过,翅膀发出飒飒的声响,听上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远处隐隐可见的,是一条匹练般的瀑布。

这是她生平以来头一次沐浴在真正的阳光下,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开心极了。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一个仅出现在她梦中的地方——天堂。

有人发出一声欢呼,然后所有船员们都开始奔跑起来,他们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像一群孩子一样。他们此刻都已相信,在历尽劫难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新的家园,一个真正的天堂!

……

军官餐厅内播放着轻快的乐曲,每一个就餐的船员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

先遣队传来的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下面的行星类似于十万年前的地球,是一个四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新世界。初步勘测数据表明,一切都令人满意。叶飞下令先遣队就地露营,待过夜后再派遣更多的船员登陆。按照大家的一致意见,这个新的家园被命名为天堂I号。

好消息还不止一个,在埃利奥特的带领下,王文博及山海关号的工程师们成功组装了一个简易护盾发生器,桥接在了主动力系统上。经试验,这套护盾系统总容量可达 36万7千兆焦, 足以抵御海盗船上相位炮的射击。这无疑让山海关号的船员们松了口气,以王文博的话说,就像一个光着身子乱跑的女人,终于找到了一块遮羞布。

此外,就在韩忆梅们在下面进行探测的时候,埃利奥特团队又马不停蹄地修好了一艘缴获的海盗船,叶飞将它命名为“杨子江”号,停放在2号停机坪。

此刻的埃利奥特,也坐在军官餐厅用餐,这算是他在山海关号上难得的休息时光。他默默地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不时望向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一个工作狂。”看着埃利奥特孤单的背影,王文博对一同用餐的叶飞说,“我现在有点喜欢他了。”

或许是由于认真敬业的工作态度,或许是由于身为流亡军人、沦落天涯的他令大家产生了某种共鸣,这位马克尓星老人,已让山海关号的船员们对他从最初的略微反感变成了敬重和爱惜。船员们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狂热地投入一项其实与他并不相干的工作,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身世,只知道他肯定和大家一样,十分想念自己的故乡。

“我想在以后的战术行动里,‘杨子江’号能发挥很重要的作用。真是多亏了他。”叶飞远远看着埃利奥特,“有他的帮忙,相信山海关号有朝一日也能强大起来!”

“或许,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一天了。”王文博笑着说。

“呵呵,也是。”

是啊,已经找到新家园了。在这个死域的偏远角落里,应该不会有海盗之类的外星人前来骚扰。以后的主要任务,或许就是休养生息,发展生产了吧。腥风血雨的战斗生涯应该能够告一段落,再也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如履薄冰的生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飞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突然觉得困极了,长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好消息到来之后,像崩断的琴弦一样松弛下来。他打算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再亲自到下面的新世界走一趟。

“天堂I号,这名字真不赖。以后或许还能找到天堂II号,天堂III号……总有一天,我们能回到地球,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不知道到了那一天,算不算完成了陈兰将军交给我的使命?”叶飞躺在床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合上了眼睛。

梦中的他,回到了数年前……

“上尉叶飞,奉地球联盟第五舰队司令部命令,前来报道!”走进舰长办公室,他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欢迎来到华夏民族最光荣的战舰,山海关号。”陈兰将军面带微笑,伸出了手。

面对着闻名遐迩的女将军,叶飞即激动又兴奋:“谢谢!对此我深感荣幸!”

“能否说说你自己的特长。”

“武器工程学!”

……

“你的特长,我看不仅在于武器工程学。”梦境忽然转到了一年后,陈兰将军和叶飞并排走在山海关号通往舰桥的走廊内。

“您指的是?”

“你在战术方面很有天分,我决定破格提升你为少校,从今天起,你就是山海关号的少校战术参谋!”陈兰将军脸上依然是那个温暖的微笑。

“将军,我还年轻,我怕我做不好……”

“呵呵,我看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雄心壮志。或许有一天,你还能当上舰长呢。”

“将军您说笑了。”

……

“叶飞少校!恭喜你高升啊!”韩梅秀丽的面庞突然闪现在眼前。

“呵呵,连你也取笑我。”

“怎么叫取笑?我可是一直看好你的!”韩梅虎起了脸。

“唉,其实比我强的人很多……”

“少泛酸!请客!”

“那,请你看电影吧。”

“看电影?”

“哦,算了,还是请你吃饭吧。”

“嘻嘻,有朝一日你当了舰长,请我什么呢?”

“哈,如果我真当了舰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哈哈,一言为定!”

韩梅开朗的笑声持久回荡着,梦境中的叶飞脸上竟也露出了笑容。

“山海关号,这里有不明危险生物!重复,这里有不明危险生物,请求增援!”韩梅的笑声突然变成了那永恒的报警,夹杂着粒子枪发射的声音!

叶飞似乎看到,瘦弱的韩梅只身一人站在那荒漠的行星上,面对着一群恐怖的异星怪物,正从容不迫地拔枪射击!

怪物越来越近,韩梅看起来危在旦夕!

“小心!小心啊!”他在梦中大喊着。

突然,画面一转,韩梅又闪现在眼前,看上去憔悴,无助,茫然。

“韩梅,我对不起你!”

“舰长?”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舰长,我是韩忆梅。”

……

“呼叫舰长,有紧急情况!”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将叶飞惊醒!

那一刻他尚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不知道身处哪里。恍惚片刻,他才有点恼火地答道:“什么事!?”

听起来是肖雪:“我们和先遣队失去了联系,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我们的呼叫。”

“有多久了?”叶飞腾地坐了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距上一次通话,有一小时了。”

“马上派人下去看看!”

很快,二十名身强力壮的陆战队员紧急集合起来,在大副陈明的亲自带领下,带着重型武器和救援设备,乘坐穿梭机前往先遣队着陆地点。叶飞则心急如焚地在舰桥上等待他们的消息。

通讯线路是畅通的,却没有人应答,一定是发生了意外情况。难道刚刚燃起的生存希望又要破灭了?自从来到死域之后,不,确切地说是自从天狼星人入侵以后,叶飞就已经习惯于这种无情的现实,刚才梦中所见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越想越怕。

“忆梅,忆梅就在下面!在姐姐韩梅牺牲后,难道忆梅也要遭受同样的命运吗?!如果真的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该如何向韩龙交待?我又该如何向自己交待!?”

行星上天气不太好,克服了重重困难后,救援队总算在凌晨时分到达了先遣队营地。他们发现,所有先遣队员都已昏迷不醒,大部分人保持着入睡时的状态,已然死亡……

随后的调查发现,此刻的行星表面空气中含有一种罕见的化学成分,如果浓度足够的话,对人类有致命的毒性。先遣队的探测仪数据表明,大气中的这种有毒物质,其浓度在后半夜达到了峰值,然后在黎明太阳出来后开始迅速降低。因此白天的时候,探测仪没有测出这种物质。

进一步研究表明,这种有毒物质蕴含在整个行星表层土壤内,在夜间能通过植被的呼吸作用挥发到大气内。星球上的动物都对这种物质有免疫能力,但初次到此地的人类却没有。这种情况,是山海关号所有科学工作人员都没有想到的。绝大多数先遣队员,都是在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入梦之后,不知不觉地中毒而死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救援队员发现,有六个人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尚未死亡,他们被立即运回山海关号抢救。剩下的牺牲者则被一一抬上担架,黯然送进山海关号的停尸间。

六个幸免于难的人,包括武少强和韩忆梅。或许是强健的体魄和克隆人先天的抗病能力,令他俩没有当场殉职。

这个美丽的星球,对人类来说,白天是如梦如幻的天堂,夜间却是不折不扣的死地。它,并不是一颗M级行星。 AGtwiJTiX/6KximV3Hf4FjyHuyAKC92ovLWxJD/0R3Yqq/9+8kzVTuC7sTddQl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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