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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上 银行把我们踢出来了

如果我不能偿还这些债务的话,我就会破产。今天,这这种情形下,我不仅无法偿还欠您的100万美元,先生……我还要再向您借100万美元。

在我们的付款名单中,日商岩井永远排在第一位。这是我的早课、晚祷,是我认为的头号大事。这是我每天都会再三嘱咐智多星海斯的事。我总是说,在偿还银行贷款之前,在偿还所有人的借债之前……先付钱给日商岩井。

这算不上什么必要的策略。日商岩井的钱就像净资产。我们在银行的信用额度是100万美元,而且我们还能赊欠日商岩井100万美元;日商岩井愿意在公司清算时,排在偿付名单的第二位,这让银行感到更加安全。如果没有日商岩井的话,这些都有可能脱线。因此,我们需要让日商岩井高兴,坚定不移地把日商岩井放在首位。

但是,先支付给日商岩井并不容易。其实,付钱给任何人都不容易。我们的固定资产和库存都在大幅度增加,这让我们的现金捉襟见肘。虽然这是任何公司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的典型问题,但是我们现在的增长速度比一般公司要快,比我知道的所有公司的增长速度都要快。因此,我遇到的问题也是空前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当然,我应该对这种局面负绝大部分的责任。我拒绝考虑减少库存。不管具体情况如何,我的信条就是:要么成长,要么倒闭。如果你内心深处相信市场需求是500万美元,你怎么会把订单从300万美元减到200万美元?所以我总是把保守的银行家推到悬崖边缘,逼迫他们只能孤注一掷地支持我。我订了大量的鞋子,在他们看来这个订量是荒谬的,我们需要不吃不喝才能付得起货款。我总是勉强在最后期限之前把钱付了,经常是数额刚刚好,多一分也没有,这阻止了银行把我们踢出局。紧接着,月末时,我会把账户上所有的钱都支付给日商岩井,然后再从零开始。

在很多观察家看来,这是一种鲁莽且危险的做生意方式。不过,我对自己的鞋信心十足,因为它的市场需求量远大于我们所能提供的数量。而且,多亏我们的“未来计划”,80%的订单都是已经有主的、有保障的。显然,我们正在全速行驶中。

还有一些人认为我们不需要害怕日商岩井,因为这个公司毕竟算我们的同盟。我们在帮他们赚钱,他们还想要怎么样呢?而且,我跟皇的私人关系也非常好。

但是1975年皇突然不再负责我们的业务了。因为我们的账户变得太大,皇没法一个人说了算了。我们的业务改由负责西海岸信贷业务的经理铃木千尾接手,铃木千尾一般在洛杉矶办公,他直接向波特兰办公室的金融经理伊藤忠行汇报工作。

皇很热情、平易近人,伊藤却生来冷漠,连灯光都好像躲着他走。当然,也可能正好相反,不是灯光从他身上避开,而是他吸收了亮光。蓝带的每个人都很喜欢皇,我们每次公司聚会都会邀请他。然而,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邀请伊藤参加任何活动的。

我在心里把伊藤叫作冰先生。

我依然不大习惯和人进行眼神交流,但是伊藤却不允许我转移目光。他会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深入到我的灵魂;这确实很有催眠效果,特别是当他感觉自己占上风时,而且似乎一直都是他占上风。我偶尔会和他一起打高尔夫,即使他某一杆打得很烂,他从发球区返回途中直直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依然会心惊胆战。伊藤高尔夫打得不好,但是却很自信,非常自以为是;他经常让人感觉他的球打到了320米开外,且正好落在球道中心的草皮上。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他打高尔夫的穿着和工作时的如出一辙,都那么一丝不苟。我的穿着当然就随意很多。一次我们比赛时,天气很凉爽,我随便穿了一件宽松的马海毛毛衣。我走上第一个发球区时,伊藤压低嗓音问我一会儿去不去滑雪。我停下来,转过身,看见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冰先生也会讲笑话,也是最后一次。

伊藤是我需要讨好的人。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是我想:只要总在他眼前做好一切,贷款就会不断增加,蓝带也就可以继续扩张了。只要让伊藤保持对我们的青睐,什么都好说。否则的话……

先付钱给日商岩井

我不仅要求讨好日商岩井和伊藤,而且还拒绝减缓发展的速度,这让整个公司都弥漫着一股疯狂的气氛。我们要非常努力才能还清每一笔加利福尼亚银行和其他贷方的贷款,而每个月末还钱给日商岩井更像是取出肾结石一样痛苦。我们把所有可用的现金拼凑到一起,然后开出勉强可以兑付的支票给他们;这时,我们都会松一口气。但有时候日商岩井的账单金额实在太大,付完后,一两天内我们手上会一分钱都不剩。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其他的债主就得等等了。

“太对不住他们了。”我告诉海斯。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道,“先付钱给日商岩井。”

海斯不喜欢现在这种状态,这让他很心烦。“那么你要我怎么办,”我问,“减缓脚步吗?”听到这话,他常常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多蠢的问题。

有时候,当四处都要用现金的时候,我们银行的账户不仅仅空无一文,甚至还会透支。然后我和海斯不得不去安抚银行,并向霍兰解释具体情况。我们会向他展示公司的财务报表,指出我们的销量翻番,我们的库存正在迅速变现。我们现金流的“状况”只是暂时的。

我们当然也知道,依靠浮存(float)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我们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当时大家都这么做。美国当时的几家大公司也是依靠浮存,甚至银行也是如此。霍兰对此也很清楚。“当然,伙计们,我懂了。”他点头说道。只要我们诚实,只要我们保持透明,他会协助我们的。

接下来,那个具有决定性的雨天到来了。1975年春天的某个星期三下午,海斯和我发现好像面对一个无底洞一样。我们欠日商岩井100万美元,这是我们首个以百万为单位的账单。当时,我们没有这么多钱,还缺了75 000美元。

记得当时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雨水从窗玻璃上流下。偶尔,我们会翻看下账本,咒骂几句这该死的数据,然后又看向窗外的雨滴。“我们得还日商岩井钱。”我平静地说道。

“当然,当然,当然,”海斯说道,“但是怎么才能凑够如此大的金额?我们得掏空公司其他所有的银行账户了。掏空所有!”

“是的。”

我们在伯克利、洛杉矶、波特兰和新英格兰都有零售店,这些零售店都有自己的银行账户。我们要把这些账户都清空,在一到三天内把里面的钱转到公司总部账户里,包括约翰逊在埃克塞特工厂的每一分钱也必须转过来。我们都要屏住呼吸,像走过墓地一样,直到再次把这些账户填满。但是我们依然没有凑够要还给日商岩井的钱。我们还抱着点侥幸,希望欠款的零售商可能会还我们一两笔钱。

“循环筹资。”海斯说道。

“神奇的银行业。”我说道。

“这些王八蛋,”海斯骂道,“如果只看未来半年我们的现金流,我们的情况还是不错的。就是付给日商岩井的钱搞砸了一切。”

“是的,”我说,“如果我们能略过这个还款的话,就从容多了。”

“但是这个不得不付啊。”

“我们以前都是在一两天内交付支票的。但是这次我们需要三天?四天?”

“我不知道,”海斯说,“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到两滴雨水肩并肩地从玻璃窗上滑落。打破常规者,人恒敬之。“该死的鱼雷,付钱给日商岩井。”

海斯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互相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海斯说他会告诉主管记账员卡萝尔·菲尔茨(Carole Fields)我们的决定。菲尔茨会开始转移资金。

到了星期五,他会让菲尔茨把支票给日商岩井。

在以后的日子,我都会常常想起这些时刻。

联邦调查局,我会进监狱吗?

两天后,约翰逊正在埃克塞特工厂新办公室正常工作,一群愤怒的工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们声称收到的薪水支票是空头支票,他们想讨个说法。

约翰逊当然不会有什么说法。他恳求工人等一下,肯定是搞错了。接着他打电话到俄勒冈,找到菲尔茨,告诉她工厂发生的事情。他还以为菲尔茨会说这是一个大误会,财务上出了差错。但是她小声说道:“哦,糟糕。”然后挂掉了电话。

菲尔茨的办公室与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她绕过墙,跑到我桌前。“你最好坐稳了。”她脱口而出。

“我正坐着呢。”

“听到后,你会跳起来的。”她说。

“什么事?”

“那些支票,所有的支票。”

我把海斯叫了进来。他当时有150公斤重,在听到菲尔茨转述约翰逊电话里说的每一个字时,他的身形似乎都缩小了。“我们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他说。“我们要怎么办呢?”我问。“我会打电话给霍兰。”海斯说。

几分钟后,海斯回到我办公室,举着双手。“霍兰说没什么,不用担心,他会和老板们进行周旋的。”

我叹了口气。真是死里逃生。

同时,约翰逊没有等到我们回复,于是自己打电话给当地银行,知道了他的账户因为某种原因被清空了。他接着打电话给詹彼得罗,后者正要开车去拜访一个老友,也是当地一家盒子公司的老板。詹彼得罗向这个人借了5 000美元现金。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吃惊的请求,但是这个人的盒子公司依靠着蓝带才能生存。如果我们破产的话,他的公司也难逃厄运。所以这个盒子商人支付了5 000美元的账单,成为我们的连带受害者。

詹彼得罗立马赶回工厂,用现金给每个人发了工资;这就像吉米·史都华(Jimmy Stewart)在电影《生活多美好》( Its’s a Wonderful Life )中拯救贝利兄弟住房信贷公司(Bailey Bros.Building&Loan)一样。

海斯脚步沉重地迈入我的办公室,说道:“霍兰让我们尽快去趟银行。”

接下来,我们走进了加利福尼亚银行会议室。桌子一边是霍兰和两个穿西装的陌生人,他俩看起来像送葬者一样;桌子另一边则是海斯和我。霍兰郑重地开口道:“先生们……”

不妙,我当时想道。“先生们,”我说道,“先生们?霍兰,是我们啊。”

“先生们,我们银行已经决定不再与你们合作了。”

海斯和我都盯着他。

“这是不是说你要要放弃我们?”海斯问。

“的确如此。”霍兰回答。

“你不能这么做。”海斯说。

“我们可以,而且已经这么做了,”霍兰说,“我们已经冻结了你们的资金,将不会兑现你们以此账户开出的支票。”

“已经冻结了我们?我不相信。”海斯喊道。

“接受现实吧。”霍兰说。

我什么都没说,双臂抱胸并陷入沉思。这可不妙,不妙,大大地不妙。

如果霍兰放弃我们的话,由此产生窘迫、争论以及一连串的坏影响我都不在意。我唯一担心的只有日商岩井。他们会作何反应?伊藤会作何反应?我不断在脑海中呈现自己告诉冰先生无法偿还百万美元时的各种可能的画面。我感到一种寒冷正深入骨髓。

我不记得那个会议是如何结束的。我也不记得怎么离开银行,怎么走出去,怎么穿过马路,怎么进入电梯,怎么乘电梯上到顶层。我只记得当我要求和伊藤先生谈一下时,我的身体在颤抖,剧烈地颤抖。

接下来我能回想起来的就是,伊藤和皇把我和海斯带去了会议室。他们应该能感觉到我们当时有多脆弱。他们把我们领到椅子旁,接着在我说话的时候我们俩都盯着地面。“听我说,我们有些坏消息要说,我们的银行……终止与我们的合作了。”

伊藤抬起头。“为什么?”他问。

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但是声音却出奇温柔。这让我想起富士山顶的微风;让我想起明治神宫里,温柔地吹起银杏的叶子的微风。我说道:“伊藤先生,你应该知道大型贸易公司和银行是如何依靠浮存的吧?我们偶尔也会这么做,上个月就出现过这种情况。问题是,先生,我们错过了浮存。现在加利福尼亚银行已经决定将我们剔除。”

皇点燃了一根好彩香烟,吐出了一个个烟圈。

伊藤也是如此,吐出了几个烟圈。但是在呼气时,烟好像不是来自他的嘴里,而是从他身体深处散发出来;这些烟始终环绕在他的袖口和衬衣领子四周。他看向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一样。“他们不应该这么绝情啊。”他说道。

我的心跳减缓了,这是伊藤说过的最有同情心的话了。我看着海斯,然后又看向了伊藤。我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我们会……侥幸躲过一劫。

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告诉伊藤其中最要命的部份。“无论如何,他们的确把我们踢开了。伊藤先生,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不管怎样,我没有银行支持了,因此也就没钱了。我需要给员工发工资,我需要还其他债主的钱。如果我不能偿还这些债务的话,我就会破产。今天,在这种情形下,我不仅无法偿还欠您的100万美元,先生……我还要再向您借100万美元。”

伊藤和皇快速地交换了下眼神,然后看向我。房间里的所有事物仿佛都停止了。空气中的微小尘埃都好像悬在半空中了。“奈特先生,”伊藤说道,“在决定是否贷给你另一笔资金之前,我需要看一下贵公司的财务报表。”

从日商岩井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点,佩妮告诉我霍兰打过电话。“霍兰?”我问。

“是的,”佩妮回答道,“他留言说你回来时一定要打给他,留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只响了一下,霍兰就接了起来。他的声音有点……放松了。今天早些时候,在传达他老板们的决定时,他的声音很僵硬;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人类了,不过却是一个悲伤、充满压力的人类。“菲尔,”他说道,“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们已经通知联邦调查局(FBI)了。”

我使劲握了握手中的电话。“你再说一遍,”我低声说道,“再说一遍,霍兰。”

“我们别无选择。”

“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们觉得……你们好像涉嫌欺诈。”

我走进厨房,跌坐到椅子上。“怎么了?”佩妮问。

我告诉她。破产、丑闻、毁灭,一切都完了。

“没有希望了吗?”她问。

“全要看日商岩井了。”

“汤姆·皇?”

“还有他的老板们。”

“那应该没问题啊,皇不是很喜欢你嘛。”

她站起来,信心十足,而且完全准备好迎接所要发生的一切。她甚至努力让自己睡着了。

我恰好相反。我坐了一整晚,在脑海中演练了上百种不同的情节,并严厉指责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当我终于拖着疲倦的身体爬上床后,思绪却仍然没有停止。躺在黑暗中,我一次次地想着:我会进监狱吗?

我?监狱?

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去看了下我的两个儿子。他们舒坦地躺在床上酣睡,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他们会如何?会变成什么样?我走到书房,查阅《宅地法》。还好政府不会没收这套房子,我松了口气。他们什么都可以拿走,但是这座150平方米的小避难所不行。

我叹了口气,但这种纾解持续不了很久。我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我沿着时间流逝的方向原路返回,质疑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正是这些决定导致我陷入如今的境遇。要是我还在卖百科全书就好了,我想,那么一切将变得大不相同。

我开始自问自答。

你知道些什么?

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坐在躺椅上,我想大声抱怨: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每个问题总会有一个答案,各式各样的答案。但是这一刻,这个晚上,我没有答案。我起身找到一本黄色便签本,开始列清单。但是我的思想总在偏离,当我低头看向本子时,发现上面只有胡乱的涂鸦:各式各样的对勾、莫名其妙的字、乱涂的圈圈。

在月光奇怪的照射下,这一切都看起来很像愤怒的、挑衅的Swoosh标志。

如果一晚上无眠的话,你最想要的东西将会找上你。

秘密工厂曝光

我努力让自己睡了一两个小时,然后睡眼惺忪地打电话;整个早上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打电话,向认识的朋友寻求建议。每个人都说下周一是关键的一天,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具决定性的一天。我需要快速勇敢地作出行动。为了做好准备,我在星期天下午组织了一次高层会议。

我们在蓝带的会议室集合。伍德尔也来了,他肯定是坐第一班飞机从波士顿赶过来的;还有海斯、斯特拉瑟以及从洛杉矶飞来的凯尔。有人带来了甜甜圈,有人出去买比萨。有人拨通了约翰逊的电话,并打开了免提。会议室的气氛刚开始很阴沉,因为大家的心情就是如此。但是朋友和团队成员的陪伴让我感觉好多了,心情放松了一点;他们也都如此。

我们一直谈到晚上,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我们都认为没有什么简单的解决方案。如果FBI介入,就不可能很轻易摆平,更别说这已经是5年内第二次被开户行封杀了。

当高层会议临近尾声时,大家的心情再度凝重起来。会议室的气氛有点疲倦沉重,比萨都看起来像毒药一样。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依靠其他人的帮助解除这场危机。

在这些选择中,日商岩井成了我们最大的希望。

星期一早上,日商岩井的人要过来,于是我们讨论了具体策略。伊藤和皇打算先研究一下我们的财务报表;虽然无法预料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的财务状况,但是有件事是确定无疑的。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我们没有用从他们那儿借的一大笔钱从海外买鞋,而是用来在埃克塞特开了一家秘密工厂。最好的情况是,这会让他们十分生气;最差的情况是,这会让他们失去理智。如果他们认为我们的财务障眼法是彻底的背叛,他们也会放弃我们,甚至比银行的速度还要快。那样的话我们就会破产,就这么简单。

我们也讨论过向他们隐瞒工厂的事情,但是所有参会者都认为我们需要实话实说。正如与鬼冢的官司那样,充分披露、完全透明,才是唯一的方法。不管是在策略还是道德上,这都说得通。

高层会议过程中,电话一直在响。全美国的债主都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的支票被银行拒付了。其中有两个债主特别生气:一个是波士顿鞋业(Bostonian Shoes)的老板比尔·希斯基(Bill Shesky),我们欠他50万美元;他想告诉我们他马上要登机,来俄勒冈找我们。另外一个是比尔·曼诺维兹(Bill Manowitz),纽约一家贸易公司曼诺国际(Mano International)的老板,我们欠他10万美元;他也要来俄勒冈摊牌,让我们还他现金。

高层会议结束后,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车。在我一生中,我曾经靠一瘸一拐的双腿、疼痛的膝盖,浑身乏力地完成了许多比赛,但是那天晚上我都不确定是否有力气开车回家。

星期一早上9点整,伊藤和皇准时到达。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深色西装,系着深色领带,手中提着黑色公文包。这让我想起自己看过的所有武士电影、读过的所有有关忍者的书。这副派头肯定意味着他们准备对坏蛋大开杀戒。

他们径直穿过大厅,走进会议室,坐了下来。没有任何寒暄,我们直接把公司财务报表堆在了他们面前。皇点了一根香烟,伊藤则摘下了钢笔的笔帽。他们开始了,计算器摁来摁去,在便签本上不断写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和绿茶。他们慢慢看到了有关运营的内容,仔细研究起来。

每过大约15分钟,我就会走进来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要求,但是他们总说不需要。

银行审计员很快就来了,他们要收回我们所有的现金收据。

一张联合体育用品公司开出的50万美元支票已经寄到了。这个就在卡萝尔·菲尔茨的桌子上,我们向审计员展示了一下。就是迟到的支票推倒了所有多米诺骨牌,如果再加上日常出入,我们完全可以抵补自己支票的现金差额。银行审计员打电话给联合体育用品公司的洛杉矶开户银行,询问该支票是否可以马上兑付,将资金转移到我们在加利福尼亚银行的账户。洛杉矶的银行拒绝了,联合体育用品公司的账户中没有足够现金。

联合体育用品公司也在依靠浮存。

一阵剧烈的头疼向我袭来,我走回会议室。空气中可以嗅到死神的气息,我们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透过那些资料,伊藤逐渐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并突然恍然大悟。埃克塞特,秘密工厂。然后,他发现自己就是出钱的冤大头。

他抬头看着我,并向前伸了伸下巴,好像在说:真的吗?

我点点头。

然后……他笑了。那只是微微一笑,跟“马海毛毛衣笑话”的微笑一样,但是这却说明了一切。

我回以一个弱弱的微笑。因为这个简短的无言交流,无数人的命运以及未来都将被改变。

午夜之后,伊藤和皇依然没有离开,还在敲击计算器,并在本子上不断记录。那天终于要离开时,他们答应第二天一早就会回来。我开车回家,发现佩妮一直在等我。我们坐在餐厅聊天,告诉她最新进展。我们答应日商岩井进行审计,他们会在午饭之前了解所有需要知道的内容。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他们如何惩罚我们了。“不要让他们这样摆布你!”佩妮说道。

“你在说笑吧,”我说道,“现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我们。他们是我唯一的希望。”

“至少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她说道。

“是的,”我说道,“不会再有什么坏消息了。”

第二天早上,伊藤和皇9点就过来了。我在办公室走了一圈,告诉大家:“就快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会儿。他们不会再有别的发现了。”

他们来后不久,皇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好像要出去抽根烟。他走向我说:“要谈一下吗?”我们穿过大厅去了我的办公室。“恐怕这次审计要比你想象中的更糟。”皇说。“什么,为什么?”我问。“因为,我推迟了……我有时候没有及时把发票给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皇有点惭愧地解释说他一直很担心我们,想通过把日商岩井的发票藏到抽屉里来帮我们度过信贷危机。他会把发票扣下,不交给他的会计人员,直到他觉得我们有足够的现金来支付;这也相应会让日商岩井账本上的信用风险比实际低很多。换句话说,一直以来我们承受巨大压力来及时还清日商岩井的欠款,实际上却从未按时还清过,就是因为皇没有及时给我们开发票。他觉得这是在帮我们。“这太糟了!”我对皇说道。“是的,”他重新点上了一根好彩香烟说,“很糟,巴克,非常非常糟糕。”

我和皇回到了会议室,一起把这个情况告诉伊藤,他当然也很惊讶。他起先怀疑是我们让皇假装的。我没法指责他,这一切看起来确实太像阴谋了。我要是在伊藤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想。但是,皇看起来好像要跪倒在伊藤面前,用生命发誓全是他一个人干的,他做了浑事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伊藤质问道。

“因为我觉得蓝带体育公司可能会大获成功,”皇说道,“也许最终将变成2 000万美元的账户。我和普雷方丹握过很多次手,也和鲍尔曼握过。我和菲尔·奈特先生去看过很多次开拓者队的比赛。我甚至在仓库里打包过订单。耐克是我生意上的孩子,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总是很开心的。”

“所以然后,”伊藤说道,“你藏起了发票,因为……你……喜欢这些人?”

皇非常羞愧地低下头。“是的,”他说,“是的。”

红色警戒,愤怒的大债主们来了

我不知道伊藤会怎么做,但是我不想在这边承受他的怒火。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还有两个愤怒的大债主刚刚下飞机。波士顿鞋业的希斯基和曼诺国际的曼诺维兹都来到了波特兰,正朝我们这里赶来。

很快,我把所有人召集到我的办公室,给他们下达最后的命令。“伙计们,我们要进入红色警戒了。这幢建筑,这幢400多平方米的建筑将会挤满我们的债主。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们互相碰到。我们欠他们钱已经够糟了,如果让他们穿过大厅遇到其他不开心的债主,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还欠别人许多钱,那么他们会崩溃的。他们会动员所有债主联合起来,然后想出某种协同支付计划什么的!那样的话,就真到世界末日了。”

我们拟订了一个计划,为每个债主都安排一个负责人;这个人必须时刻盯着债主,甚至去洗手间都必须在一起。然后,我们安排一个人负责协调,像是空中交通管制一样,保证每个债主和陪同人员都在不同的地方。同时,我也会穿梭于不同房间,道歉和卑躬屈膝地解释。

有时,气氛真是紧张到不行,其他时间,就像是一场糟糕的马克思兄弟的电影一样。直到最后,无论如何这些措施还是起作用了,债主们没有互相碰面。希斯基和曼诺维兹那天晚上安心地离开了,甚至嘴里还念叨着蓝带的种种优点。

几个小时后,日商岩井的人离开了。伊藤当时已经接受了是皇按照自身意愿单方面藏起了发票,而我并不知情。他已经原谅了我的过错,包括我的秘密工厂。“有野心是不错的。”他说。

带上你的FBI,消失吧

还剩下一个问题,也是真正让我头疼的问题,就是FBI;其他的问题与此对比都不算什么。

第二天清晨,海斯和我开车去市里。我们在车上基本没说话,在坐电梯去日商岩井的时候也没说。我们在办公室见到了伊藤,他什么都没说,只鞠了一下躬,我们也跟着鞠躬。然后我们三个人沉默无言地坐电梯到一楼,穿过街道。一周内第二次,我把伊藤看作挥舞着镶钻石宝剑的神秘武士。不过这一次,他是打算为我辩护的。

当我入狱的时候,要是能指望他来保护我就好了。

我们肩并肩走进加利福尼亚银行,要求与霍兰面谈。前台接待让我们坐下等一会儿。

5分钟。

10分钟。

霍兰出来了。他和伊藤握了握手,冲我和海斯点点头,然后把我们领进了后面的会议室,也就是他之前宣布那个坏消息的会议室。霍兰说有同事要来一起会谈。我们都沉默地坐着,等着霍兰的同事从某个关着的地窖里被释放出来。最后他们过来了,坐在霍兰的两边。没人知道应该谁先开口。这是最后的高风险游戏,只有第一或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伊藤摸了摸脸颊,决定先开口。“先生们,”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其实就是专门对霍兰说的,“我听说你拒绝继续处理蓝带体育公司的账户?”

霍兰点头回答道:“是的,是这样,伊藤先生。”

“如果这样的话,”伊藤说道,“日商岩井愿意全额付清蓝带体育公司的账单。”

霍兰瞪大眼说:“全额……?”

伊藤哼了一声。我瞪向霍兰。我想要说,这就是日本人要达到的目的:现在结巴了吧?

“是的,”伊藤说,“金额是多少?”

霍兰在便签上写了个数字,然后把纸传给伊藤,伊藤快速扫了一眼。“是的,”伊藤说,“这是你的员工告诉我方的数字,那么好吧。”他打开文件包,拿出一个信封,从桌子上传给霍兰。“给你,这是张存有全额现金的支票。”

“我们明天一早就会兑换。”霍兰说。

“今天尽快兑换!”伊藤说。

霍兰结结巴巴地说:“好吧,就今天。”

他的两个同事看起来很困惑,有点惊呆了。

伊藤转了下椅子,用极其冰冷的眼神扫了对方所有人一圈。“还有一件事,”他说道,“我知道你们银行正在洛杉矶进行协商想要成为日商岩井的开户银行?”

“对。”霍兰说道。

“那么,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再继续协商也是浪费时间。”

“你确定吗?”霍兰问。

“我很确定。”

无情的冰先生又出现了。

我偷偷瞥向海斯,努力忍住不笑,忍得很辛苦,但还是没忍住。

然后我直直地望向霍兰,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知道银行有点过分了,他知道银行官员有点反应过度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不会再有FBI的调查了。霍兰和银行都想结束这件事,他们卑鄙地对待一个好客户,他们不想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们也不会再听他们或他的解释。

我看着坐在霍兰两边的西装男。“先生们,先生们。有时候商场就是这样,带上你的FBI,消失吧。”我站起来说。

当我们走出银行时,我向伊藤鞠了一躬。我其实更想亲他一口,但是我却只鞠了个躬。海斯也向他鞠了一躬,我以为他是在释放过去三天的压力。“谢谢,”我对伊藤说,“你将不会后悔为我们辩护的。”

他整了整领带。“多么傻。”他说。

起先我以为他是说我,随后我意识到他指的是银行。“我也不喜欢这些傻帽儿,”他说道,“人们对数字过于关注了。” DihgldTUD2Wel+FSNerTaRWILiL+xNgd4z9fQ/vFNqDhqpDAWNkHjE4r5Thenh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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