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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 耐克的诞生

现在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属于我们的时机。不再销售别人的品牌,不再为别人打工……我们不要把这次看成是危机。要把它当做解放,今天就是我们的独立日。

一切都要指望芝加哥了。1972年初,我们每个想法和会谈都围绕着芝加哥展开,因为美国体育用品联合展览会就在这里举行。

每一年芝加哥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体育用品展览会上,全美的销售代表能抢先看到各个公司最新的体育产品,然后通过订单的大小表示喜欢与否。但是1972年的展览比以往的都重要,因为这一年将是我们公司的超级碗大赛和奥运会,同时也是我们公司的“成年仪式”,因为我们决定在那一年向世界推出耐克。如果销售代表喜欢我们的新鞋,第二年我们还会继续做下去;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们下一年就不会参加展览了。

鬼冢公司也在关注芝加哥。展览开始前几天,鬼冢公司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交给日本报社一份声称已经“兼并”蓝带体育公司的声明。这份声明震惊各地,特别是日商岩井。皇写信问我,大体意思就是“什么情况……”

我慷慨激昂地回复了整整两页纸,告诉他鬼冢公司的声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向他保证鬼冢公司这么做是想胁迫我们把公司卖给他们,但是鬼冢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日商岩井与耐克才是我们的未来。结尾处,我向皇坦白还未向鬼冢公司提及此事,要他替我保密。“出于显而易见的理由,我请你对上述信息严格保密。我们得让现有的调配系统能满足未来耐克销售的需求。很重要的是,未来一两个月内我们还会从鬼冢进几次货,如果没有这些货,情况将非常不利。”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已婚男人陷入了恶俗的三角恋。一方面,我对情人日商岩井信誓旦旦,说和老婆鬼冢离婚是早晚的事情。同时,我还鼓励鬼冢把我当作忠诚的丈夫。“我不喜欢这种做生意的方式,”我向皇写道,“但我感觉是一家心怀恶意的公司逼我们这样做的。”亲爱的,我们很快会在一起的,要有耐心。

就在我们赶往芝加哥之前,北见发来一份电报。他为“我们”的新公司想了个名字:虎鞋公司。他想要我在芝加哥为新公司揭幕。我给他回电报说,这个名字很棒、感情丰富、充满诗意,但在展会上揭幕已来不及了,因为所有标牌和宣传品都已经印好了。

耐克鞋,第一次亮相的黑马

展览会第一天,我走进会展中心,看见约翰逊和伍德尔已经在忙着布置我们的展位。他们已把新虎鞋排列整齐,现在正将装着新耐克鞋的橙色鞋盒堆成金字塔状。那个时候的鞋盒翻来覆去不是白色就是蓝色,但我想要更加引人注目的颜色,能在体育用品店里让人眼前一亮的颜色。所以我请日本橡胶公司制作荧光橙色的鞋盒,因为这是彩虹中最耀眼的颜色。约翰逊和伍德尔很喜欢这个橙色以及鞋盒侧面白色的小写字母“nike”。但是当他们打开盒子,对鞋子进行检查时,他们都吓了一跳。

日本橡胶公司制作的第一批鞋根本达不到虎鞋的质量要求,甚至还不如我们之前看过的样品。皮革有磨损,样子也不怎么样。Wet-Flyte恰如其名,真的湿乎乎的,好像涂了廉价涂料或油漆却还没有干一样。鞋面上沾有聚氨酯,很显然日本在处理这种难以掌控的物质方面不如鲍尔曼熟练。侧面的耐克标志,也就是卡罗琳的飞行翅膀,我们称其为Swoosh的标志,也变得弯弯曲曲。

我坐下来,用手托着脸,看着我们橙色的金字塔。我想到了吉萨的金字塔群。仅仅在10年前我才去那里旅游过,像阿拉伯人一样骑着骆驼穿过沙漠,多么自由自在。现在我在芝加哥,背负债务,管理着一家岌岌可危的制鞋公司,推出粗制滥造、商标弯弯曲曲的新品牌。一切皆空。

我扫视了一圈会展中心,成百上千的销售代表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展台。我听到他们对其他首次亮相的新鞋发出惊叫声。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科学展览作业,我没有好好完成,直到前一天晚上才开始准备。其他孩子已经做好了喷发的火山群和闪电装置,而我只能用妈妈大衣衣架上的樟脑球制作太阳系模型。

如果进行修补的话,我们就没有时间介绍这些有瑕疵的鞋子了。更糟的是,我们必须把这些有瑕疵的鞋子推销给和我们不同类的人——销售员。他们说话和走路的方式都是典型的销售员模式:上身穿涤纶T恤衫,下身穿Sansabelt牌宽松长裤。他们性格外向,我们性格内向。他们不理解我们,我们也不懂他们,但是我们的未来却要仰仗他们。现在,我们需要说服他们相信耐克这个品牌值得他们倾注时间、信任和金钱。

我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差一点儿就要放弃了。然后我看到约翰逊和伍德尔已经失去了理智,我意识到自己根本输不起。跟佩妮一样,他们的恐慌症也在我面前发作了。“瞧,伙计们,这将是我们做得最差的鞋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卖掉这些……我们一定会步入正轨的。”我说道。

每个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们向外看去,一大群销售员过来了,像僵尸一样朝我们的展台走来。他们拿起耐克鞋,在灯光下观察,抚摸着Swoosh标志。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人:“这玩意儿是啥?”“谁知道啊!”另一个人答道。

他们开始向我们连环炮似的发问:“嘿,这是什么?”

这是耐克鞋。

耐克是什么?

是希腊胜利女神。

希腊什么?

胜利女……

这是什么?

这是Swoosh。

Swoosh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是一个人从你身边跑过时发出的嗖嗖声。

他们喜欢这个设计。哦,他们非常喜欢。

他们和我们谈起了生意,并且真的下了几个订单。这天结束时,结果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成为了那次展览的黑马,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约翰逊却仍和往常一样开心不起来,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说:“今天的整个情形非常不寻常。”这让他感到十分震惊,这句话就是他的原话。我求他收起这种震惊和不寻常的想法,不要多管闲事。但是他却做不到,走过去逼问他较大的客户,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意思?”一个人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虽然对外展出了新耐克鞋,但这些鞋没有接受过任何测试,坦白讲,根本没有说的那么好。现在你们这些人却要来购买,这又是为什么?”约翰逊解释道。

这个人笑了笑,说道:“我们和你们蓝带体育公司合作好多年了,我们知道你们总是说实话,不会拐弯抹角,经常直言不讳。所以如果你们说这款新鞋、这个耐克鞋值得一试,我们相信你们。”

约翰逊回到展台,挠了挠头。“我们总是说实话,”他说道,“谁知道呢?”

伍德尔笑了,约翰逊也笑了。我也跟着笑了,试着不去想我对鬼冢说的那些真真假假的话。

离开鬼冢虎我们能不能生存?

好消息传得很快,而坏消息却传得比格雷尔和普雷方丹更快,速度像火箭一样。从芝加哥回来两周后,北见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没有提前通知,没有任何预告,就像突然插入了汽车追逐中一样。“这,这……都是什么,”他质问道,“这个什么克?”

我一脸茫然。“耐克吗?噢,没什么。那是我们开发的副线,作为一种自保的方式,以防鬼冢突然袭击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这个回答达到了效果,让他放下了戒备。过去几周内,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听过好几遍,北见不知道如何回应是非常合理和符合逻辑的。他是过来吵架的,我采用迂回战术化解了他的横冲直撞。

他要求知道新鞋的制造商,我告诉他是日本的许多家不同的工厂生产的。他想要知道我们订了多少耐克鞋,我说几千双吧。

他回了声“噢”。我也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提到我英勇好斗的故乡球队波特兰开拓者队刚刚在与纽约尼克斯队的比赛中穿了耐克鞋,最后比分是133:86。最近,《俄勒冈人报》( Oregonian )上最近刊登了一张开拓者队的乔夫·皮特里(Geoff Petrie)绕过尼克斯队的菲尔·杰克逊(Phil Jackson)的防守的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皮特里穿的鞋子是带Swoosh标志的(我们刚刚和其他几个开拓者的队员达成了合作,也为他们提供鞋子),还好《俄勒冈人报》在神户发行得不多。

北见问店里是否有新耐克鞋。我撒谎说,当然没有。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签合同把公司卖给他,我告诉他我的合伙人还没有决定。

会面结束时,他把西装的上衣扣子扣上又解开,说在加利福尼亚州还有其他生意,但他还会再来的。他一走出我的办公室,我立即打电话给洛杉矶的零售店。博克接的电话。“约翰,我们的老朋友北见要去城里了,我打包票他肯定会去你那儿的,把耐克鞋都藏起来!”

“啊?”

“他知道耐克了,但我告诉他店里没有!”

“我没明白,”博克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他听上去很害怕,也很恼怒。他说他不想做任何不诚实的事情。“我请你藏起几双鞋子。”我大喊道,然后重重挂断了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北见当天下午就去了店里。他遇到了博克,接连不断地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像警察对付不可靠的证人一样,想让博克卸下防备。博克一直装聋作哑,至少,他后来是这么告知我的。

北见提出要去卫生间。很显然,这是一种策略。他知道卫生间肯定在商店后面的某个地方,他需要找个借口溜进后面的库房。博克没有识破他的策略,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没过多久,北见就找到了库房,电灯泡昏暗的灯光照在数百双橙色鞋盒上。耐克,耐克,到处都是耐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北见走后,博克给我打电话。“这下完蛋了。”他说道。“发生了什么?”我问。“北见自己找去了库房,一切都完了,菲尔。”

我挂掉电话,跌坐在椅子上。“那么,”我大声自言自语道,“我们得看看离开鬼冢虎我们还能不能生存。”

此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后没多久,博克就辞职了。实际上,我忘了他是自己辞职的,还是被伍德尔辞退的。不管是哪一种,他离职没多久,我们就听说博克找到了新工作。

他去了北见的公司。

今天就是我们的独立日

接下来无数个日子里,我望向窗外,凝视着天空,等着北见的下一步动作。同时,我也关注很多电视节目。当时美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对中美关系正常化充满兴趣。尼克松总统去了北京和毛泽东握手会面,这一事件足以和登月相媲美。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场景:一位美国总统走进故宫,触摸长城。我想起了在香港的日子,我曾经离中国那么近,同时又是那么遥远。我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了,但现在我想,也许有一天可以完成我的愿望?

也许吧。

最后,北见开始行动了。他回到了俄勒冈州要求召开会议,并要求鲍尔曼出席。为方便鲍尔曼出席,我建议开会地点定在贾卡在尤金的办公室。

开会那天,我们进入会议室时,贾卡抓住我的胳膊小声说:“不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回答。”我点了点头。

会议桌的一边坐着贾卡、鲍尔曼和我,另一边是北见和他的律师,他的律师是个当地人,看起来好像不情愿来这儿的样子。岩野也来了,我本以为他在意识到这不是社交寒暄的场合之前,至少会冲我笑一下的。

贾卡的会议室比我们在泰格德市的会议室要大,但是那一天那里却让我感觉像玩具屋一样狭小。因为是北见提出的会议请求,所以会上他先开始发言。他没有绕圈子,直接给了贾卡一封信。我们与鬼冢的合同作废,立即生效。他看向我,又转向贾卡。“非常非常遗憾。”他说道。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他给我们开出了17 000美元的账单,说这是我们欠他们的鞋款。准确地说,他向我们讨要16 637.13美元。

贾卡把信放在一边说,如果北见敢这样不计后果,坚持要切断供货的话,我们会提起上诉。

“你这是自食其果。”他说。接着,他又说蓝带体育公司生产耐克鞋已经违反了与鬼冢的合同,而且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毁掉如此有利可图的商业关系,为什么我们会开创这……这……这个……耐克。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脱口而出。贾卡转过头,冲我喊道:“闭嘴,巴克!”

然后贾卡告诉北见,希望我们能好好谈一下。打官司会给我们双方公司都带来巨大的损失,和气生财。但是北见没心情和我们好好说,他起身离开,他的律师和岩野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面色缓和了些,想说些和缓的话。他打算向我们抛出橄榄枝,我感觉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鬼冢还是愿意继续雇用鲍尔曼先生作为我们的……顾问。”北见说道。

我掏了掏耳朵,没有听清他说的话。鲍尔曼摇了摇头,看向贾卡。贾卡答道,鲍尔曼今后会将北见视为竞争者、死对头,绝对不会再为他效力。

北见点了点头,问有没有人可以开车送他和岩野去机场。

我让约翰逊赶紧坐飞机过来。“坐哪班飞机?”他问。“最近的班次。”我回答。

他是第二天早上到的。我们一起出去跑步,期间两个人什么也没说。然后我们开车去办公室,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会议室,大约有30人。我以为自己会紧张,员工们也觉得我肯定会紧张。如果在别的时间、别的情形下,我可能已经开始紧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出奇地平静。

我把现在面临的情况大体讲了一下。“我们现在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昨天我们和主供应商闹崩了。”

我留给他们一些时间消化,然后看到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我们已经警告他们,会提起诉讼索赔,”我说道,“当然他们也威胁说会起诉我们违反合同。如果他们先在日本提起诉讼,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在美国起诉他们,而且要快。日本的诉讼我们不大可能赢,所以我们得在美国法院打败他们,快速拿到判决书,逼他们撤诉。同时,等一切都整理好后,我们就完全独立了,开始驶向崭新的未来。我们拥有全新的品牌——耐克,它在芝加哥受到销售代表的喜爱。但是坦白讲,这就是我们拥有的全部了。而且我们也知道,新品牌的质量也有很大问题,这和我们期望的并不一样。与日本橡胶的沟通很顺畅,日商岩井每周去一次工厂,争取把一切都处理好,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多快可以搞定。不过肯定是越快越好,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也没有任何出差错的余地了。”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每个人都在沉思,姿态萎靡。我望向约翰逊,他正盯着眼前的几张纸,英俊的脸庞上有种莫名的神色,这种神色我以前从未见过。那是屈服者的无奈,和会议室的所有人一样,约翰逊也要放弃了。美国经济正在下滑,经济衰退迫在眉睫。石油问题、政治僵局、上升的失业率、尼克松的越战主张,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会议室里的每个人已经开始担心如何支付房租和电费了,现在又出这档子事儿。

我清了清嗓子。“所以……换句话说,”我又清了下嗓子,把黄色便签本往一边推了推,“我想说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约翰逊抬头看了一下,会议桌周围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坐直了身子。

“现在就是个大好时机,”我说道,“现在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属于我们的时机。不再销售别人的品牌,不再为别人打工,鬼冢已经压制我们好多年了。他们供货延迟,订单混乱,拒绝听取和实施我们的设计方案,我们不是都受够了这些吗?是时候面对现实了:我们的成功或失败都要按我们自己的规矩和想法来,用自己的品牌来创造。我们去年的销售额是200万美元……每毛钱都和鬼冢没有关系,这个数字是对我们的创新和努力的回报。我们不要把这次看成是危机,要把它当作解放,今天就是我们的独立日。”

“当然,困难是难免的。我不会说些谎话来骗你们。朋友们,我们肯定有场硬仗要打,但是我们已经对形势有所了解,知道现在日本的情况。这也是我内心感觉能打赢这一仗的理由之一。如果我们打赢了,当胜利来临的时候,就会看到希望的曙光。朋友们,我们依然充满活力,我们依然生机勃勃。”

我说完后,可以感觉到一股释然的氛围如凉风般拂过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就仿佛吹过粉色巴克特隔壁办公室的阵阵微风一样真切。有人不断点头,大家窃窃私语,脸上略带紧张的笑容。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开始讨论未来如何继续,如何确定合作工厂,如何让工厂之间互相竞争以保证质量最优、价格最低,以及我们怎么对新耐克鞋进行改良等。

我们的感觉很复杂,快乐之中掺杂着些许的紧张。

约翰逊说想给我买杯咖啡。“为了你的光荣时刻。”他说。

“啊,谢谢。”但是我提醒他,就像他在芝加哥做的一样,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实话实说,我说道。天晓得呢?

1972年,首次亮相奥运会

约翰逊暂时回到了韦尔斯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1972年首次举办的奥运会田径选拔赛上,它就在我们的后花园——尤金市举行。我们需要拿下这些比赛,所以我们派了一个先遣小组向所有愿意试穿我们产品的运动员分发鞋子,还在零售店设置了展览区,现在零售店由霍利斯特全权负责。比赛开始时,我们突访尤金市,在零售店后面摆放了一台丝网印刷机。我们简单制作了大量耐克T恤衫,佩妮像发万圣节糖果似的分发给路人。

做了这么多工作,我们怎么可能没有突破?而且南加利福尼亚大学铅球运动员戴夫·戴维斯(Dave Davis)第一天就来过店里向我们抱怨阿迪达斯或彪马没有给他提供免费的运动用品,所以他很乐意选择和试穿我们的鞋。接下来的比赛中,他得了第四。万岁!更棒的是戴夫不仅穿着我们的鞋,还穿着佩妮发的T恤衫走来走去,他的名字就印在衣服背面(问题是,戴夫不是理想的模特。他的肚腩有点大,我们的T恤衫有点小,更加凸显了他的肚腩。我们决定,要么选择更加瘦小的运动员,要么制作大一点的T恤衫)。

我们也请了一些半决赛选手穿我们的钉鞋,其中一个是参加1 500米比赛的吉姆·戈尔曼(Jim Gorman),他也是我的员工。我告诉戈尔曼,他对我们的公司有点过于信任了,我们的钉鞋当时并没有多好。但是他坚持“从一而终”。在接下来的马拉松比赛中,获得第四、五、六、七名的运动员都穿着耐克。虽然没有一个入选国家队,但是依然是非常大的突破,不算太寒酸。

普雷方丹与乔治·扬的决战

比赛的重头戏当然会安排在最后一天,也就是普雷方丹和伟大的奥运会选手乔治·扬(George Young)之间的决战。当时普雷方丹被公众称为普雷,他不仅是杰出的体育人才,更是名扬天下的超级巨星,是自杰西·欧文斯(Jesse Owens)以来美国田径场上震惊世界的天才运动员。体育记者常把普雷方丹比作演员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和摇滚明星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跑者世界》( Runner’s World )称可以和普雷方丹媲美的只有拳王阿里。普雷方丹是个喜欢炫耀、追求时髦和突破束缚的人。

但在我看来,这些比较都不能体现普雷方丹的全部特点。普雷方丹和我曾见过的美国运动员还真不一样,很难说出原因来。我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他、仰慕他,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有名。我常常问自己,普雷方丹的哪一点引起这么多人如此发自肺腑的关心,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我从未得出完全令人满意的答案。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有天赋的赛跑者有很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炫耀和时髦,爱炫耀的时髦跑者也有不少。

有人说是因为他的长相。普雷方丹蓬松的头发在风中飘扬,看上去如此流畅优美,富有诗意。他的胸膛坚实宽广,双腿修长,肌肉结实,从不停下脚步。

而且,大部分跑步运动员都有点内向,但是普雷方丹却是个无忧无虑且外向的人。对他来说,比赛并不只是单纯的跑步,他常常会投入地演出,时刻注意着闪光灯。

有时候,我认为普雷方丹出名的秘密在于他的激情。他不在乎是否会在到达终点线时死去,只要能先到达终点线就行。不管鲍尔曼和他说了什么,不管他的身体多么累,普雷方丹都不会减速,不会掉以轻心。他逼自己达到极限状态,并不断超越自己。虽然这是一个常常会适得其反的策略,有时候完全是做傻事,有时候会产生自杀式的结果,但是这种策略却会让观众振奋起来。不管什么运动,不管人们做什么样的努力,努力拼搏总会赢得人心。

当然,所有俄勒冈人都喜欢普雷方丹,因为他是我们“自己人”。普雷方丹出生在俄勒冈州,在那里的雨林中长大,我们从他还是无名小卒时就为他加油。我们见证了他18岁时打破了全国两公里长跑比赛的纪录;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去,赢得每一场荣耀的美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联赛。每个俄勒冈人都为他的跑步生涯注入了热情。

在蓝带体育公司,我们当然会对我们的热情所在投入金钱。我们理解普雷方丹不能在比赛前更换鞋子,他穿惯了阿迪达斯的鞋,但是我们确信,以后他会成为耐克的代言运动员,也许会是耐克代言运动员的典范。

沿着阿盖特大街(Agate Street)走向海沃德田径场的路上,我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些想法,果然运动场上呐喊助威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罗马竞技场上格斗者和狮子开始格斗时观众的呐喊声都比不上此时运动场上的声音。我们刚找到座位后,发现普雷方丹正在热身。他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观众新一轮的兴奋。每当他在椭圆形跑道上慢跑热身,粉丝都会追随着他的脚步,狂热起来。一半的粉丝都穿着印有“LEGEND”(传奇)的T恤衫。

突然,我们听到一片喝倒彩的声音。可以说是当时全世界最强的长跑运动员的格里·林格伦出现在跑道上,他的T恤衫上写着“STOP PRE”(打败普雷方丹)。林格伦以前曾凭借自身的经验打败了当时还是新手的普雷方丹,他想要所有人,特别是普雷方丹记住这一点。但是当普雷方丹看到林格伦,看到他的T恤衫后,只是摇了摇头,咧嘴笑了一下,他没有感到任何压力,这些只会激励他更加努力。

运动员站到各自的跑道上。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砰”!发令枪像拿破仑大炮一样响了起来。

普雷方丹立刻占据了领先位置,扬紧跟其后。很快他俩远远领先于其他人,这场比赛成了两人之间的较量(林格伦离他们老远呢,不足为惧)。每个人的战术都显而易见。扬打算一直跟在普雷方丹后面直到最后一圈,然后利用他超常的冲刺赶超获胜。普雷方丹的战术是从开始就快速奔跑直到最后一圈,扬最终会因体力而慢慢落后。

第11圈的时候,他们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在人群的呐喊尖叫声中,他俩开始了最后一圈。他们的比赛感觉好像一场拳击比赛、一场比武、一场斗牛一样刺激。我们都在等待着结果的产生,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普雷方丹抓住了机会调整步伐,加快速度,我们亲眼见证了这个过程。他慢慢领先了一米、两米、五米。我们看到扬露出痛苦的神情,知道他不可能赶超普雷方丹了。我告诉自己,不要忘记这一刻,永远不要忘记。我告诉自己不论你是跑一公里还是经营一家公司,都能从这次比赛中普雷方丹的激情中学到很多。

当他们都跑过终点线时,我们都看向钟表,发现他俩都打破了美国纪录。普雷方丹以稍短的时间打破纪录。但是他还没有结束,看到有人挥舞着写有“STOP PRE”的T恤衫,于是走过去夺了过来,像战利品一样在头上围了起来。然后,场上响起了我有生之年在运动场上曾听过的最大欢呼声。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比赛。我不仅全程见证了它,还参与其中。几天后,我的胳膊和肌肉还很酸痛。我从此确定这才是运动的本质和作用。像书本一样,运动可以让人们感受不同的生活,参与到别人的胜利中去,甚至体验失败。运动达到高潮的时候,粉丝的精神与运动员的精神融合在一起,这种情感的集合和转移,神秘主义者称其为合一(oneness)。

走回到阿盖特大街上,我知道这场比赛已成为我的一部分,将永远保留在我心中,我发誓这将成为蓝带体育公司的一部分。在我们接下来与鬼冢或其他人的斗争中,我会像普雷方丹一样,我们会赌上我们的生命来进行竞争。

因为事实上,我们的成败在此一搏。

鲍尔曼教练退休了

接下来,我们瞪大眼睛,开始关注奥运会。不仅因为我们的朋友鲍尔曼将担任美国田径队的主教练,而且我们的老乡普雷方丹也会星光四射。看到他在选拔赛上的表现后,谁会对他提出质疑呢?

普雷方丹自己肯定不会质疑。“肯定会有很大的压力,”他接受《体育画报》采访时说道,“我们很多人都会遇到更有经验的对手,也许我们根本没有可能赢。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迈出去,鼓起勇气,直到我累晕过去,对手仍然打败了我;如果我让对手紧张起来,竭尽全力才能赢过我,那么这只证明当天他的表现比我好。”

普雷方丹和鲍尔曼刚出发去德国,我就为华夫鞋申请了专利,申请编号是284 736,其描述为改良的鞋底有完整的多边形的鞋钉……横截面为正方形、矩形或三角形……(以及)许多提供抓地优势的扁平面,大大增加了牵引力。”

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时刻。

我人生的黄金时刻。

耐克的销售量很稳定,我的儿子也很健康,我能够按时还贷。一切都很顺利,我在8月整月的心情都好到爆。

然后,不好的事情开始了。奥运会举行的第二周,8名持枪的蒙面歹徒爬上了奥运村的后墙,绑架了11名以色列运动员。我们在泰格德市的办公室安装了电视,每个人都无心工作了。我们一直在看啊看,一天又一天,基本不说什么话,只是用手捂着嘴。人们都在进行强烈谴责,新闻上爆出所有被绑架的运动员都遇害的消息,他们的遗体碎块被残忍地扔在飞机场的柏油跑道上,一片血腥,让人想起肯尼迪总统、马丁·路德·金、肯特州立大学学生,以及越南成千上万男孩的遇害。我们面临的是充满荆棘、生死攸关的时代,至少我们每天需要问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鲍尔曼回国后,我直接开车去尤金市见他。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好像10年没有睡觉一样。他告诉我,他和普雷方丹曾卷进这场袭击。刚开始几分钟,恐怖分子控制大楼的时候,许多以色列运动员是有机会逃跑的,可以从侧面溜出去,从窗户跳出去。一个幸存者逃到了普雷方丹和鲍尔曼所在的临近建筑。鲍尔曼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一名竞走运动员走了进来,他吓得瑟瑟发抖,嘴里胡乱说着关于蒙面歹徒的事情。鲍尔曼把他拉了进来,打电话给美国领事。“赶紧派海军陆战队过来!”他冲电话那头喊道。

他们很快派出了救援,陆战队员很快就保护起鲍尔曼和美国队所在的大楼。

奥运官员对于鲍尔曼的“过激反应”做出了强烈谴责,他们称鲍尔曼越权了。在危急之中,奥运官员还抽空传唤鲍尔曼去他们总部。幸亏杰西·欧文斯与鲍尔曼一同前往,为鲍尔曼声援。杰西·欧文斯是上届德国奥运会的英雄,曾经“打败”希特勒,最终这些官员妥协了。

鲍尔曼和我坐在河边,盯着河水好长时间,一直沉默着。然后,他嘶哑的声音响起。鲍尔曼告诉我,1972年奥运会发生的事情让他的人生进入最低谷。我从没听他这样说过,从没见他这样低迷过。他一脸挫败。

我无法相信。

“懦夫从不启程,弱者死于路中,只剩我们前行。”

不久之后,鲍尔曼宣布从教练岗位上退休。

一万美金,耐克有了第一个明星代言人

最无情的是岁月。天空比以往更加阴暗低沉。那年没有秋天,我们醒来就直接过渡到了冬天。树木一夜之间从郁郁葱葱变成一片光秃。雨一直下个不停。

最终,久违的福音到来了。我们听说北面几个小时车程外的西雅图,雷尼尔国际网球精英赛(Rainier International Tennis Classic)中,一位充满斗志的罗马尼亚网球选手一路过关斩将,刷新了耐克运动员的比赛成绩。他叫伊利耶·纳斯塔塞(Ilie Nastase),又叫纳斯提(Nasty,讨厌之人)。每当他从头顶扣球时,每当他跳起准备发球时,全世界都会看到我们的Swoosh标志。

我们很早之前就知道运动员的认可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想要与阿迪达斯竞争,我们需要让顶级运动员穿上耐克鞋,讨论耐克鞋,更别提20世纪70年代崛起的其他品牌,例如彪马、高乐(Gola)、迪亚多纳(Diadora)、海德(Head)、威尔胜(Wilson)、斯伯丁(Spalding)、卡虎(Karhu)、因托尼(Etonic)、NewBalance了。但是我们依然没有钱付给顶级运动员(我们那时候钱少得可怜)。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们,告诉他们我们的鞋很棒,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请求他们给我们优惠的价格。而现在,有一个顶级运动员穿着耐克,而且赢得了比赛,我们签下他能有多难呢?

我找到纳斯塔塞经纪人的电话,打过去向他提出了一个合作方案。我说如果他的运动员穿我们的运动装备的话,会付他5 000美元。我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提出需要15 000美元,我最讨厌讨价还价了。

我们最终协商到10 000美元,我感觉自己被打劫了。

经纪人说,纳斯塔塞周末要去奥马哈市(Omaha)参加锦标赛,他建议我带着合同坐飞机过去。

星期五晚上,在奥马哈市区的一家牛排餐厅里,我见到了纳斯塔塞和他迷人的妻子多米尼克(Dominique)。他在虚线上签上名字,我把合同锁到公文包之后,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了一下。一瓶红酒下肚后,我们又点了一瓶。不知何时,我开始用罗马尼亚口音说话,纳斯塔塞开始叫我“纳斯提”,而且我发现他的超模妻子开始向每个人抛媚眼,包括我在内。那天晚上结束后,我踉跄着回到房间,感觉自己就像个网球冠军、企业大亨和国王。我躺在床上,盯着手上的合同。“一万美金。”我大声读了出来。一……万……美……金。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不管怎么说,耐克有了一个明星代言人。

我闭上眼睛,房间停止了转动。随即我又睁开了眼睛,因为我不想让房间停止转动。

“北见,接招吧,”我对天花板,对整个奥马哈说,“接招吧。”

我的野鸭队,用一场胜利作为结局

当时,我的母校俄勒冈大学的野鸭队(Ducks)和俄勒冈州立大学的海狸队(Beavers)之间有一场历史性的橄榄球对抗赛,观众对于胜负呈现一边倒的趋势。野鸭队经常会输,输了很多次,而且每次比分都相差悬殊。例如:1957年,两队争夺联盟冠军,俄勒冈大学的吉姆·尚利(Jim Shanley)原打算触底得分,却在最后一码漏球了,俄勒冈大学以10:7战败。

1972年,野鸭队连续第八次输给了海狸队,我也连续难受了8次。但是现在,在这个世事无常的年代,我的母校队将穿上耐克。霍利斯特已经说服俄勒冈大学的主教练迪克·恩莱特(Dick Enright),让球员穿我们新的华夫底鞋参加橄榄球大赛。新的“南北大战”开始了。

比赛在俄勒冈的科瓦利斯(Corvallis)举行。稀稀拉拉的小雨已经下了一个早上,比赛开始的时候,雨渐渐大了起来。佩妮和我站在看台上,斗篷都淋湿了,冻得瑟瑟发抖。我透过雨幕凝视着开球后球像一条线一样飞向天空。第一次争球进攻时,俄勒冈队健壮的四分卫,一名叫丹·福茨(Dan Fouts)的神投手,将球传给了唐尼·雷诺兹(Donny Reynolds)。雷诺兹穿着他的耐克华夫底鞋来了一次急速转向……然后轻松得分。野鸭队,也就是耐克队得了7分,海狸队0分。

福茨为他完美的大学职业生涯画上了句号,那天晚上他像疯了一样,足足跑了300码,其中60码的达阵得分,他就像接球手手中的羽毛一样落在地上。胜负很快就见分晓。比赛结束的枪声响起时,野鸭队已经完全露出了獠牙,比分是恐怖的30:3。我一直叫他们我的野鸭队,但是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成为我的野鸭队。他们穿着我的鞋子,他们走的每一步,得的每一分,都是我的一部分。如果热衷于观看某项运动,那么穿运动员穿过的鞋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每个粉丝都会这么做。而运动员穿着你制作的鞋,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赛结束后,朝汽车走去的时候,我不禁笑了起来,像疯子似的笑了起来。在回波特兰的路上,我还在一直笑。我不停地告诉佩妮,这才是1972年应该有的结局,用一场胜利作为结局。任何胜利都有治愈的作用,但是这次胜利的效果尤其明显,天啊,太美妙了! O+lscMEmdkztnEXWhDOXigm1fLqQwFwywGZyRh7ojPfmimTrzIaI68JkaEA1ut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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