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们身边都多了个婢女,也多了一双眼睛。
郑秋秋的婢女唤做紫瑰,郑莹莹的婢女叫青梅,而郑秧秧的则叫做青术。
近几日万姨娘一直不大舒服,说是小日子没完没了的,郑绵绵都叫紫心带着来蒋姨娘这玩了。
一屋子挤了四个丫鬟三个孩子,实在是满满当当的。
郑令意借口自己困乏了,才得以回偏阁掩上了门,缩进帷帐后头看书。
这书如今都不能藏在褥子底下了,绿意来了不到一日就开始翻东西理床铺了。
巧罗不过是说了一句,她就嚷嚷着说要告诉晴哥去。
身边添了两双眼睛,这日子真是愈发艰难起来。
此时,安和居来了人,说是鲁氏赏了戏,叫大伙跟着去瞧呢。
蒋姨娘知道郑令意藏东西得费些时候,便高声道:“十五,我领着妹妹先去了。你去瞧瞧万姨娘,若是她身子爽快了,便请着一块去。”
“诶。”郑令意应道。
丫鬟领着姐儿,姐儿牵着姨娘,大家便都离去了。
郑令意藏好书出来的时候,瞧见绿浓正在房门外候着她,倒也没像那绿意一般探头探脑的。
郑令意十分自然的牵了她的手,往万姨娘那走去。
绿浓瞧着那只牵着自己的小手,嘴角有些松动。
“万姨娘?”绿浓隔着门喊了一声,只听巧绣道:“进来吧,在里头呢。”
万姨娘的精神头看着有些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姐儿,什么事儿呀?”巧绣道。
“原想叫姨娘一道去瞧戏,可姨娘瞧着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郑令意轻轻的说。
“瞧戏?哎,我是去不了了,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忌讳。”万姨娘蹙眉道。
“姨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郑令意揣测道。
万姨娘偏首瞧着郑令意,想了想,道:“不曾呀。咱们吃的不都一样吗?就是,就是那日吃多了几块红糖米糕,可这吃食又碍不着什么。”
郑令意心头一动,却只是鼓了鼓脸,一副懵懂的样子。
万姨娘伸手捏了捏她的颊肉,笑道:“去瞧戏吧。姨娘挨过这几日就好了。”
郑令意点了点头,与绿浓一道出去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绿浓瞧着郑令意绷着张小脸,忍不住道:“姐儿想什么呢?”
郑令意方才正在想万姨娘小日子的蹊跷之处,稍漏了些出来,便做出一副害怕的神色来,对绿浓道:“绿浓姐姐,来小日子真的那般难受吗?”
‘原是在担心这个。’绿浓心道。
她随即微微一笑,说:“若是调理好了,倒也不会这般难受。”
郑令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瞧着还是有些担心。
绿浓不由得想起自家小妹刚来月事时的情景。
她以为自己快死了,便将攒下来的几个铜板放到了绿浓枕下,悄悄躲到稻草垛里去了,寻到她的时候,已经哭得睡了过去。
‘瞧十五姐儿的年纪,应该也快了吧?’
绿浓偏首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小主子,嘴角含着一点不易觉察的笑,眉宇间却是浓浓的悲愁。
非年非节的时候点戏,若不是来了客,便是郑燕纤来了兴致。
今日鲁从心在府上,算是两者缘由皆有吧。
郑令意悄悄的挨着蒋姨娘坐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看似专心瞧戏了。
蒋姨娘却是失了神,手有些慌张的掩在了腹上。
绿浓留意到了蒋姨娘的神色,却移开视线,佯装不觉。
郑令意瞧见鲁从心则挨着鲁氏坐着,真是比儿子还要亲昵。
她瞧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无聊,瞧了一眼就不再瞧了。
眼神扫视之处,却没瞧见东苑的人。
郑秧秧不来并不奇怪,许是身子还没养好,可郑莹莹这戏痴不来瞧戏,却是说不过去的。
三个哥儿只有郑容礼在,郑容礼像是腚下有刺一般,总也坐不住,趁着鲁氏不注意,便一溜烟的跑了。
郑令意正愣着神,却见俏朱不知何时已来了自己身侧,趾高气昂的说:“姐儿跟咱们走一趟吧。”
“出什么事儿了吗?”蒋姨娘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说。
俏朱扫了她一眼,不屑道:“什么事儿你也配听?”
郑令意不欲她再羞辱蒋姨娘,便站了起来,跟着俏朱走了。
远远见郑燕如朝自己招了招手,郑令意便快走了几步,先是给鲁氏福了一福,后站到了郑燕如膝边。
“后日十五跟姐姐一道去吃席吧。”郑燕如牵着郑令意的手摇了摇,眼眸带笑,十分可亲。
郑令意有些畏惧的偷摸睇了鲁氏一眼,轻道:“我与姐姐?”
“还有六妹和九妹,咱们四个一道去。”郑燕如瞧出郑令意害怕鲁氏,也只能笑的更加温柔一些。
“好。”郑令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脸颊又被郑燕如一顿揉搓。
鲁氏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既不生气,也不高兴。
明日是丁太尉夫人安氏的生辰,安氏打算办一个整日的飞花宴,帖子递到了国公府。
虽说安氏与鲁氏自小便有些龌龊,但鲁氏也不会不去赴宴。
只是凡事要考量的细致些,免得落人口舌。
若总是只带几个嫡女前去,怕是会惹人议论,又想着这样的席面少不了要女孩们作诗作画,便想着带上郑秧秧替郑燕如打掩护。
至于郑令意,也就是瞧着她年纪小,胆子小,模样又还过得去的份上,才带着充充门面。
蒋姨娘知道这件事儿后,又是很是担忧了一番。
不过也没叫她担忧多久,第二日一早,郑令意便和绿浓一道去了安和居候着。
绿意本还想与绿浓换一换,由她陪着郑令意去,也好在安和居的人跟前长长脸,可绿浓像是没听懂似的,牵着郑令意便走了。
气得绿意对着绿浓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却正叫不远处廊下的晴哥瞧个分明。
鲁氏与嫡女们同坐一车,庶女们同坐一辆车。
郑令意一进马车就瞧见郑秧秧与青术面对面坐着,似有些隔阂。
瞧见郑令意与绿浓是手牵手进来的,郑秧秧眸珠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仅性子沉默了不少,还清瘦了许多,瞧着倒是更添清韵。
郑令意垂着眸子,面上一副呆呆的样子,心下却有些歉疚。
说到底,郑秧秧那番苦是替她受的。
这样想着,郑令意便轻唤了一声,“九姐姐。”
郑秧秧略一颔首,仍是没有说话。
郑令意乖乖的挨在了郑秧秧身边,叫绿浓与青术一道坐着。
一路上,郑秧秧没说一句话,郑令意也没说话,绿浓更是没半句言语,连呼吸也是轻轻的。
青术憋得难受,好不容易到了丁府,就赶紧下马车长出了一口气。
她们一行人来的不早不晚,已经有好些女眷在了。
郑秧秧一身浅水碧的衣裙,鬓上密密的簪着五对兰花样式的掩鬓,十分清雅。
风从她身边吹过,叫人仿佛能闻见那兰花香气,叫几位夫人颇有兴致的瞧着她。
这目光怎逃得过鲁氏的眼,她不动声色的推着郑燕纤上前,自然勾起旁人注意。
“这是你家六丫头吧?呦呦,真是出落的愈发好了。”
大钱氏和小钱氏上前攀谈,她们的夫家并不显贵,只是长袖善舞,促成了好几桩婚事,所以颇得人缘。
鲁氏盼着儿女得个好人家,自然不敢得罪她们,笑道:“我这女儿,不过是一个笨丫头罢了,那比得上丁夫人的一对并蒂花才貌双全呢。”
她这话一说,安氏自然要奉承回来。
只是她自闺中起就与鲁氏不大对付,迫于应酬无奈才请了鲁氏,真心实意的夸赞是说不出来了,便假意笑笑,道:“什么才貌双全?脸蛋倒还过得去,哪比得上你家三姐儿才名在外?等下若是赏脸,也好让我家蕊姐儿和馥姐儿讨教几句才是。”
在场之人皆是有七窍玲珑心的,谁听不出她是在讥讽郑燕如的相貌?
郑燕如比不得鲁氏会做戏,面上便露出了几分羞恼,掌心忽滑入一只小手,郑燕如低头一看,见郑令意正有些胆怯的瞧着她,“三姐姐,牵着我好不好?”
郑燕如的心思被打了岔,便也端的住气度,温柔一笑道:“好。”
众人她沉得住气,又对幼妹言语温和,倒是高看了郑燕如一眼。
郑秧秧冷眼旁观着往来的机锋,没有说一句话。
“各位姐儿请跟奴婢来。”一位蓝衣婢女低着脑袋,道。
郑令意无意中扫了了她一眼,她虽低着头,但小而圆的鼻头和腕子上的一只翠环有几分莫名的眼熟。
郑令意没有多想,跟着郑燕如走了进去。
入席之后,郑燕纤与她一贯交好的几个女子同坐,而鲁氏与吴家的嫡母乔氏又凑到了一块。
乔氏的嫡女吴柔香自然来与郑燕如同坐,郑燕如似乎是不大喜欢这女子,便扯住了郑令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吴柔香姿色平平,每每宴请相遇,总爱缠着郑燕如,以求凸显自己的相貌。
郑燕如岂会不知她这心思,只是不好做的太过,便也只能由着她缠着自己。
“我那庶弟在你可好?”吴柔香很有兴致的提起吴罚来,似乎是想听他被郑容礼虐打的惨事。
郑燕如双手端起羹汤来饮了一口,淡淡道:“他在前院住着,我怎的知道?”
吴柔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有些膈应,偏首打量着正在专心吃糕点的郑令意,见她姿容不俗,心里就有些不痛快,道:“姐姐老带个庶女在身边做什么?沾了穷酸晦气可洗不脱。”
郑燕如明显感觉的郑令意一僵,便皱眉道:“怎么吴府出来的女儿竟有穷酸晦气吗?我国公府可是个个矜贵的。”
吴柔香被这样刺了一句,面色稍稍一沉,随后竟笑了一声,道:“姐姐何必含沙射影的,妹妹只是怕你被人利用,这庶出的虽低贱,可永远绝不了向上爬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