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4月底,上海法租界白尔路三益里(今自忠路163弄)走来一位手提小皮箱的男子。只见他身材瘦削,但结实精干,脸上棱角分明,肤色黝黑,一头黑发梳得纹丝不乱。
此人是陈望道,时年29岁。受戴季陶、沈玄庐、李汉俊邀请,他前来担任《星期评论》的编辑。
五四时期的陈望道
陈望道是浙江义乌人,原名陈参一,1891年出生。
1915年,陈望道赴日留学。在日留学期间,陈望道与众多海外爱国青年一道,积极参加各项爱国运动,努力探寻救国的真理。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炮声震撼了世界,也给一切被压迫的民族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俄国革命胜利的喜讯,迅速传到日本,在当地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中国留日学生中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日本的一些著名进步学者纷纷翻译介绍传播马克思主义的理论。
就在此时,陈望道结识了日本著名进步学者、早期的社会主义者河上肇、山川均等人,非常喜爱阅读他们翻译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和文章,很快接受了新思潮的影响,逐渐认识到救国不单纯是兴办实业,还必须进行社会革命。在他们的影响下,陈望道与他们一起,积极开展俄国十月革命的宣传和马列主义的传播活动,热烈向往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
陈望道在日本留学的这段经历,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国际和国内革命斗争的现实,俄国十月革命成功的经验与辛亥革命失败的教训,深刻地教育了他,打消了他“实业救国”“科学救国”的幻想。俄国十月革命和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的影响,促使他在思想上达到一个飞跃,开始在激进的民主主义思想中产生了社会主义的萌芽。
1919年7月,陈望道从日本中央大学法科毕业后回国,应经亨颐校长之聘,任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国文教员。
陈望道到浙江第一师范学校任教时,正值五四运动的浪潮冲击到了浙江省。到校后,他立即与一师其他进步教员一起,配合校长经亨颐,以学校为大本营,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运动。
陈望道还与夏丏尊、刘大白、李次九三位国文教员一起,锐意革新,倡导新道德、新思想、新文化,反对旧道德、旧思想、旧文化,提倡白话文、新文学,反对盲目崇拜,提倡思想解放。他们宣传的新思潮,受到学生的欢迎,也遭到思想守旧者们的强烈不满。时人将他们四人称为浙江一师的“四大金刚”。
在“四大金刚”和其他进步教员的影响下,一师学生施存统写了一篇题为《非孝》的文章,严厉抨击封建礼教。这些行动,遭到顽固势力的猛烈攻击,因着师生关系,陈望道受到牵连,其本人也被戴上了“非孝,非孔,公妻,公产”的帽子。
事情发生后,浙江省教育厅长夏经观出面将陈望道等四人查办,又下令撤换校长经亨颐,并派军警包围学校。浙江一师的师生奋起反抗,紧接着,杭州和其他城市,特别是北京和上海两大城市的学生纷纷起来支援,浩大的声势迫使顽固势力不得不收回所谓的查办命令。
此事宁息,但陈望道等人也不得不被迫离开执教的浙江一师。
一师风潮使陈望道受到极其深刻的教育,因而更增强了他对旧制度的斗争的信心。
这一事件让他意识到,他在一师所进行的这场改革,仅仅是宣传文学革命,至于社会改革问题,只是涉及一些而已,但反动当局就已视为洪水猛兽,不惜大动干戈,可见“所谓除旧布新,并不是不推自倒、不招自来的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件事还使他进一步看到,对待任何事情,不能简单从新旧来判别是非;“单讲‘新’是不够的,应该学习从制度上去看问题”。如不进行制度的根本改革,一切改良措施都是徒劳无益的。
一师风潮平息后,陈望道作为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声名远播,成了全国文化教育界的风云人物。
上海《星期评论》的编辑戴季陶、李汉俊等人对陈望道的才识非常赏识,特地去函,请他试译《共产党宣言》一书,计划译好后在《星期评论》上连载。
陈望道知道上海的《星期评论》是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创办的,具有一定的唯物观点,曾宣传过社会主义和社会改革的问题,是一份进步刊物,便答应试译。
陈望道的译书工作是在家乡分水塘的一间柴屋里进行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
柴屋因经年失修破陋不堪,四壁都是漏洞。山区农村的早春,春寒料峭,夜间,寒风透过四壁的漏洞袭来,阴冷彻骨。柴屋里只安置了几件简单的用具,一块铺板和两条长凳,既当书桌又当床。为了专心译书,陈望道很少走动,就连一日三餐和茶水也常常由老母亲送来。长夜漫漫,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相伴。
陈望道的母亲见儿子夜以继日地埋头工作,日渐消瘦,十分心疼,特地弄来糯米,给他包了几个粽子,让他补一补身子。当地盛产红糖,老母亲将粽子端至柴屋时,还带去一碟红糖,让儿子蘸粽子吃。
过了片刻,母亲在屋外高声问他,是否还需要添些红糖,陈望道连连回答:“够甜了够甜了。”一会儿母亲进来收拾碗碟,只见他吃了一嘴墨汁,不禁哈哈大笑。原来他只顾全神贯注地译作,竟全然不知蘸了墨汁在吃粽子呢!
《共产党宣言》是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个纲领性文件,思想内容极其丰富、深刻,原文的语言文字也极为优美、精炼,因此,要准确传神地译好《宣言》,对翻译者是巨大的考验。连恩格斯自己也曾说过:“翻译《宣言》是异常困难的。”对于陈望道来讲,他当时的困难还在于现有的参考资料极其有限,他只能依据日文本并参考了英文本来试译。日文本是由戴季陶提供,英文本是陈独秀自北大图书馆取出提供的。
陈望道的译书工作极其严谨,每一个字词都反复琢磨,每一段译文都反复推敲,真是到了“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地步。不知攻克了多少难关,陈望道硬是“费了平生译书五倍的功夫,才把彼底全文译了出来。”
1920年4月下旬,陈望道终于完成了译稿。马克思主义的第一部中文译稿在分水塘的这间柴屋里诞生了。
《共产党宣言》一书译成后不久,陈望道在家乡收到《星期评论》社发来的电报,邀请他去上海任该刊编辑。
陈望道后来回忆道:“原来孙中山先生电召戴季陶去广州,他们有意要我代替戴编辑刊物。我到《星期评论》社,在三楼阳台上见到他们。戴同我见面就大哭,说舍不得离开这个刊物。除李汉俊、沈玄庐外,沈雁冰、李达也在场。第二天,开会决定《星期评论》停办。”(该刊在出满53期之后于1920年6月6日因当局禁止而停刊。)
《星期评论》停刊后,原打算在该刊上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也只得另择出版机构。
直到1920年8月,《共产党宣言》中译本才由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列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的第一种,首次出版。出版前曾由陈独秀和李汉俊两人作了校阅。该书一经出版立即受到先进知识分子的热忱欢迎,反响极为强烈。初版仅印了千余本,很快就销售一空。许多未买到书的读者纷纷投书出版发行机构,询问《共产党宣言》发行的情况。《共产党宣言》很快又在同年9月重印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