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哈扎拉

凡是在卡库尔（Kakul）的巴基斯坦军校受训过的军校生和军官，都会受到一种无意识的审美教育和一种有意识的战争艺术教育。尽管我在那里只停留了三个小时，但那里美丽的风景让我毕生难忘。为军校选址的人简直太棒了。军校高高地坐落在一块四周小山环绕的平地上，在阳光下闪着蓝色和紫色的光。这里的海拔高于阿伯塔巴德（Abbottabad），山峦的高度足够零星地保留一些原始密林。但是相比北方的巨大山峰，这些都只是山丘而已。视线远远地越过最南部、海拔最低的雪峰，可以想象山峦连绵，一直延伸到“世界屋脊”。向右看，是一大片赏心悦目的绿野，涌动的溪流滋养着这里，溪流注满了盆地底部，向下流淌，随着峡谷变窄而汇入印度河。

对于演讲者而言，最高的奖赏莫过于有人回应他的演说。我今天实在是受宠若惊，讨论活跃，颇具水平。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原子时代的安全与裁军”，如果我的论证合理，而且希望成真，这所军校应该不会打算除掉我。军校课程的设计者已经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没有普通知识基础的人，很难成为有用的职业军人。军校生近一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非军事课程上，其实这样一来，分配给军事教育的时间和精力更加合理。以前“非军人”社会阶层不能进入军校，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一阶层中有一些人获得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和其他更高级的军事荣誉，情况才有所改观。现在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来自“非军人”阶层。实际上，卡库尔军校是一所教育机构，就算巴基斯坦马上出人意料地迅速彻底完成裁军，它仍是巴基斯坦重要的教育资源。

“哈扎拉”（Hazâra）是个波斯语词汇，表示“一千”，不过现在这个美丽地方的居民并不说波斯语。一千什么？我推测是“一千头牲畜”。因为，往返于哈扎拉和白沙瓦之间，简直身处一片田园天堂。原野上散落着不可计数的水牛、骆驼、山羊和花绵羊。在这个季节，这里到处都是波温达人（Powindahs）的帐篷——他们是牧民和商人，冬天在巴基斯坦和印度草原，夏天迁徙到阿富汗高地。现在，他们将穿越开伯尔山口，抵达西部的夏季牧场。他们已经遭遇了几场不合时宜的降雨，这几场大雨本应下在2月，却推迟到了3月。波温达人大篷车中的成员无惧任何季节的恶劣气候，但是我发现他们很宝贝一头骆驼，它像荷兰奶牛一样披着麻袋布，无论在哪里都被保护得很好。

回程途中，我们再次下到这片平原后，在哈瑞普（Haripur）离开了光线昏暗的高原道路，向西转，沿印度河东岸行驶。从这条林荫大道可以看见一条正涌入印度河的潺潺支流，就在它汇入之处，一片壮丽的景色跃入眼帘。在这里，印度河终于走出了枷锁一般的漫长峡谷，河面在平原上蔓延约一英里宽，河水变得愉快而缓慢，水流变浅。前面能扼住它的还有印度河上最后一个峡谷——阿托克（Attock）峡谷，我们也在那里过桥穿越印度河。现在，我们同印度河步调一致，与河水之间没有任何遮拦，除了一片罂粟田。东盎格鲁农民田里也有罂粟，但只是这种鸦片罂粟的近亲，无害且远没有这么妖娆。尽管田里无论长出哪种罂粟都让农人蒙羞，但原因大不一样，因为巴基斯坦的罂粟地可不是农人不事生产的证据，相反，这种邪恶作物需要非常精心地侍弄。

前面出现一座浮桥，我们右转上桥，穿过开阔河床抵达印度河西岸。亚历山大大帝正是从这里向下不远处，由西向东穿越印度河，同盟友塔克西拉国王会师，为渡过杰赫勒姆河（Jhelum River）攻打波鲁斯王（Porus）。我们正处于印度河与喀布尔河的交叉处，风景秀丽：溪流潺潺，原野连绵，村庄相连，牧群遍地。景色令人沉醉，当我们通过另一座浮桥穿过喀布尔河，来到主干路旁的汽油泵旁，我甚至有一两次走神了，感觉自己正走在新泽西的高速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