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师:
接到卅一日的信,尚未拆口,就感着不快:它们居然检查邮件了!先前也有这种情形,但这次同时收两封信,两封的背面下方都有拆过再粘,失了原状的痕迹。当然与之理论,但是何益!?我想,托人转交,或者可免此弊罢。然而又回想,我何必避它,索性在信中骂一个畅快,给它看也好。可是我师何辜,遭此牵涉,从前是有诛九族,罪妻孥的,现在也要恢复,责及其师么?可恶之极!
昨日(星期)看了西滢的《闲话》,做了一篇《六个学生该死》,本想痛快的层层申说该死的各方,但写了那些之后,就头涔涔的躺下了。今早打算以此还《妇周》评梅所索之债,但不见来。今请先生阅之,如伏园老头子不害怕,而稿子还可对付,可否仍送《京副》。但其中许多意思,前人已屡次说过,此文不过尔尔。
我早知世界不过如此,所以常感苦闷,而自视为废物。其欲利用之者,犹之尸体之供医学上解剖,冀于世不无小补也。至于光明,则老实说起来,我活到那么大就从来没有望见过。为我个人计,自然受买收可以比在外做“人之患”舒服,不反抗比反抗无危险,但是一想到我以外的人,我就绝不敢如此。所以我佛悲苦海之沉沦,先儒惕日月之迅迈,不安于“死”,而急起直追,同是未能免俗。小鬼也是俗鬼,旧观念还未打破,偶然思想与先生合,偶尔转过来就变卦,废物利用又何尝不是“消磨生命”之术,但也许比“纵酒”稍胜一筹罢。自然,先生的见解比我高,所以多“不同”,然而即使要“捣乱”,也还是设法多住些时好。褥子下明晃晃的钢刀,用以克敌防身是妙的,倘用以……似乎……小鬼不乐闻了!
小鬼许广平。六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