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乎”,圣德太子因这封给隋炀帝的国书而被吹得神乎其神——倭国终于可以与大陆王朝平起平坐了,其头像也因此长期占据战后日本最高面额钞票,直到被福泽谕吉所取代。实际上,无论在内政还是外交,圣德太子均没有获得明显的成功,只是为后来的为政者提供了一个说不上正确的发展方向。
大凡名人都有一段异常的出生经历,如同基督教的圣子耶稣一样,圣德太子也出生在马棚里,因而其名字为“厩户”,也因其十分聪明而称为“丰耳聪”,圣德为后人所封。据说武功也十分了得,16岁时在两军对垒中射杀敌将物部守屋,为此在大阪难波建造至今尚存的四大天王寺以感谢众佛的保佑,但在其执政活动的背后总能看到苏我家族的阴影。
苏我家族大概最初是从朝鲜半岛移居日本列岛的渡来人——据说祖上是百济王国的大将,并广招具有较高文化和技术的移民为其服务,从而掌握了大和政权的财政大权。掌握国家钱袋子终究要比掌管祭祀重要得多,因而天皇家族(此时尚称为大王)也处在苏我家族的影响和控制之下。即使掌握军事大权的物部家族也抵不过财政大臣,最后在是否引进外来佛教的“宗教战争”中为苏我家族所灭。当然,苏我家族还有一个屡试屡爽的重要招术——后来为著名的藤原家族所继承,即嫁女儿给天皇,以外戚的身份挟天子以令诸侯。
苏我稻目将两个女儿嫁给钦明天皇,所生之子先后成为用明天皇和崇峻天皇,稻目之子苏我马子杀掉不听话的崇峻天皇后立自己的外甥女为历史上首位女天皇——推古天皇,第二年又立既是自己外孙、又是女婿的圣徳太子为摄政,处理政务,时为593年。
圣德太子除秉承苏我家族旨意大力推广佛教并建造佛寺外,恐怕其他举措均是在大陆帝国的压力下实施的。589年,隋统一中国,但此时高句丽在朝鲜半岛坐大,不仅南攻新罗与百济,还北侵隋朝边境。591年,大和政权在北九州集结2万大军,对新罗施加压力,要求恢复在朝鲜半岛丢失的据点。新罗担心腹背受敌,赶紧在594年派使朝贡隋朝并结成册封关系,迫使大和政权第二年解散集结的军队。但到600年,百济吃紧,与其有渊源关系的苏我家族及大和政权出兵朝鲜半岛,同时派遣使节到隋朝,打探其底细。
万余军队出兵半岛未果,但遣隋使到达长安。来者既无国书,也没有官位,想必衣冠穿戴得也不怎样,所以隋文帝“令所司访其风俗。使者言倭王以天为兄,以日为弟。天未明时出听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务,云委我弟。高祖曰,此大无义理,于是训令改之”。挨训终究不是好事,所以不能记录在《日本书纪》等史料中。尽管如此,还是争取更文明些,至少在样子上也要努力。于是在602年再次准备出兵朝鲜半岛未能实现后,圣德太子开始整理官场的衣冠和法规。
无论如何,在朝贡国中日本使节的装束比较寒碜。11世纪后半期临摹的《职贡图》是南朝梁元帝萧绎在539年所画。从画面上看,日本使节弄两块布随便往头上和身上一缠,居然光着脚。实际上,倭武王最后遣使梁朝是在502年,元帝作画时已经近40年不见日本使节,有人猜测他可能是参考《魏志·倭人传》中“以木绵招头,其衣横幅,但结束相连,略无缝……,皆徒跣”。尽管如此,600年的使节可能也不怎么样,所以圣德太子加快文明进程,在603年制定冠位十二阶,即按照德、仁、礼、信、义、智的大小分为十二个等级,并以紫、青、赤、黄、白、黑等色的浓淡装饰冠戴,分别授予各级官员。那时的贵族十分重视冠戴,据说夜间睡觉时也不摘下来,但也有人对十二色表示怀疑,因为白色实在是难以区别浓淡。
在604年制定《十七条宪法》,其精神多来自儒家以及佛教思想,例如“承诏必谨,君则天之,臣则地之”、“国靡而君,民无而主,率土兆民,以王为主”、“农桑之节,不可使民”等。名为宪法,但无法律约束力,仅为官员的道德规范或行为准则。概括地说,十七条的内容为“以和为贵、敬崇佛教、服从天皇、遵守礼仪、公平裁判、劝善惩恶、各司其职、早出晚归、信为义本、平息怒气、赏罚分明、公正征税、熟知业务、不妒他人、消除私心、据时使民、勿独断专行”等。
经过一番努力后,圣德太子在607年派出小野妹子出使隋朝,并壮着胆子在国书中写着本文开头的那句话。脾气暴躁的隋炀帝当然不高兴,训斥负责处理外交事务的官员:以后再有这种无礼的蛮夷之书,不要让我看。但是,为教化日本列岛的居民,同时也为朝鲜半岛的局势,隋炀帝派遣裴世清前往日本“宣谕”。由于国书的开头是“皇帝问倭王”,所以小野妹子不愿让日本朝廷看到,谎称在途经百济时被抢,差一点儿被治罪。但《日本书纪》中有此国书,只是将“皇帝问倭王”改为“皇帝问倭皇”,可能是裴世清携带去的国书。
脾气暴躁的隋炀帝当然不高兴,训斥负责处理外交事务的官员:以后再有这种无礼的蛮夷之书,不要让我看。
倒是推古女皇很高兴,十分谦虚地说道:“我闻海西有大隋礼仪之国,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仪,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故清道饰馆以待大使,冀闻大国惟新之化。”对此裴世清回答说:“皇帝德兼二仪,泽流四海,王慕化之故,特遣行人来宣谕。”确实不错,《通志》里评论日本服饰受大陆影响的状况时指出:“先时,其王冠服仍其国俗,至是始赐于衣冠,乃以彩锦为冠,饰裳皆施襈,缀以金玉。”
608年,裴世清归国时,圣德太子再次派遣小野妹子携带国书使隋,同时派遣8名大陆移民后代的留学生、留学僧到隋朝学习。此次不再使用“天子”一词,而是“东天皇敬白西皇帝”,没有听说隋炀帝有什么不良反应。尽管圣德太子小心翼翼地寻求对等交往,但从两国使节的官位来看却未必如此。日本使节小野妹子的官位是12个等级中的第五位大礼(因外交有功后升为第一位的大德),而根据《日本书纪》的记载,隋朝使节裴世清是鸿胪寺的掌客,在《隋书·倭国传》中记为文林郎。鸿胪寺掌客是处理番夷事务机构鸿胪寺典客署所属的官员,定员有10人,其品位为正九品。文林郎所属秘书省,撰写文史、检查旧事的属官,定员20人,其品位为从八品。
显然,圣德太子在内政外交上的努力没有得到成功,甚至遭到有力氏族贵族的抵制与反对,同时也经常遭到苏我氏的牵制,因而圣德太子晚年意志消沉,沉迷佛教,时常在宫中讲解佛经,并撰写《三经义疏》等,“世间虚假,唯佛是真”之语显示了其孤独的心态。不过其大力推崇佛教的结果不仅使日本列岛到处是寺院,624年时,全日本共有寺院46所,僧816人,尼569人,而且出现较为灿烂的“飞鸟文化”。壮观的寺院建筑遍布全国各地,肃穆的佛像雕刻既有中国北魏文化的风格,也有中国南梁文化的风格,前者庄严古典,后者温情高雅。当时的工艺美术品不仅受到朝鲜、中国等东北亚国家的影响,同时也受到古波斯王国、东罗马帝国、古希腊等中亚、欧洲各国的影响,目前保留下来的文物有法隆寺释迦三尊像、供奉佛像的玉虫厨子等雕刻及工艺美术品,因而有人称“丝绸之路”的东方终点是日本的奈良。另一方面,从朝鲜半岛传入的纸、墨制造方法以及历法、天文地理等书籍,不仅改变了日本列岛居民的生活方式,同时对其思想意识的变化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622年,心情郁闷的圣德太子以49岁的年龄去世,其姨母推古天皇6年后去世,但享年76岁。但现在许多学者怀疑圣德太子业绩的真实性,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圣德太子参与“冠位十二阶”的事情,虽然有“皇太子亲自制定宪法十七条”的记录,但既没有实施,也很有可能是后人强加给圣德太子的业绩,而且派遣遣隋使是推古女皇的决定,《三经义疏》也不是真实存在。另外,当时在继承王位问题上实施大兄制,没有大兄称号的厩户皇子被封为“太子”显然有些超前意识。甚至有人推断历史上并没有圣德太子其人,而是由藤原不比等、长屋王、道慈等三人在《日本书纪》中凭空捏造的人物,并将其与法隆寺联系起来。
也许敢于向大陆政权叫板的姿态满足了日本人挑战强大对手的愿望,所以才将圣德太子精心打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