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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仙女,俏夜叉

一辈子没送出去,我伤心了许久,一边宽慰自己,一边等着机会为云洲做媒。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很快机会来了。

慈恩堂的远照大师,也就是现任武林盟主,他老人家的生日就要到了。说起远照大师,那真是一个传奇!当年他二十六岁中武举状元,带兵讨伐女真一路势如破竹,女真人谈起他的名字都是又敬又怕,私下称呼他为威虎将军。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虽立下赫赫战功却深感杀孽太重,回来之后拒绝朝廷封赏,回到泰安故里创建慈恩堂收养孤儿传授武艺,并在家修行。他是师父的舅父,我们这些师兄弟都对他敬佩仰慕,亲切地称呼他为舅公。

每年他的生日我们都要去给他贺寿,武林各大门派也都会去。机会就在这里,武林之中,有两大门派出美女,一是蛾眉派,一是远山派。远山派是后起新秀,取自“眉如远山”之意,那真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如云。我觉得,远照大师的生辰将是我大展拳脚,为云洲师兄尽心尽力将功赎罪的机会。

师父带着我和六位师兄到了泰安,正是远照大师生日的前一天。朝廷将前朝泰安侯的山阴别院赏赐给了远照大师。偌大一片宅子,层层院落修建得十分精巧别致。远照大师挑了一处最小的宇轩院起居,其余的不是给慈恩堂的徒弟们居住,就是留作客院。

我们到达山阴别院之时,宇轩院里早已是精英云集,武林各派掌门带着得意弟子都来了。听说,淮安府的小王爷和小郡主也带着礼物来凑热闹了。

师父一听朝廷里来了人,立刻将我们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师父正襟危坐,很严肃地说道:“咱们逍遥门一向不掺合任何江湖和朝野的利益纷争。大家心里要有数,和朝廷里的人要保持距离。”

同来的四位师兄都表态不跟他们打交道,只有江辰和云洲不吭声。

师父愣了愣,想起来云洲的爹正是朝廷的砥柱栋梁,怎么可能让人家父子俩保持距离?于是将云洲排除在外,看向了江辰,“你有什么看法?”

“掌门您有点过虑了。不就是舅公过个生日大家来凑热闹么,你怎么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是未雨绸缪。”

江辰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突发奇想道:“师父,要是咱逍遥门的某位师兄能将小郡主一举拿下,岂不是扬威武林,成就一件风流佳话!”

六位师兄齐齐瞪我一眼,一副生怕这个任务落到自己头上的模样。

师父也瞪了我一眼,“你净出馊主意。我正要让大家保持距离,你倒好,还想扑上去亲密接触。”

我悻悻地闭了嘴。如今我满脑门子的牵线搭桥,恨不得将逍遥门的大小光棍都一并解决了。说起来,这事得怪逍遥门的上上上上任掌门。他一生未娶妻,活到百岁高龄,江湖人士来给他贺寿,问起他的长寿秘诀,他答道:“因为不娶妻,我才活到这么大年岁,武功才这么高。”

这句话的直接后果就是,从那以后,逍遥门不娶老婆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我师父这一辈,共十八个师兄弟,只有七个下山成了亲,剩下的都在逍遥门里当千年老铁树,打死不开花。如今,逍遥门的开销是越来越大了。

托师父的福,我们被安排在了山阴别院南边的竹致院。而我暗暗觊觎的远山派竟然就住在我们东隔壁的莲华院。你看,这竹致对莲华,真是珠联璧合,天意!

我偷偷问师父:“你是不是故意请老爷子这么安排的?”

师父道:“什么意思?”

我小声道:“我们逍遥门光棍多,远山派美女多,我正想着给云洲师兄找个仙女来配他呢,你这种安排真是太天时地利、花好月圆了。”

师父蹙着眉头点点我的额头,“小末,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一团糨糊么?”

“师父,你看我的吧,我不光给云洲师兄做媒,我顺便给其他几位师兄也操操心。对了,师父你需要不需要?”

师父连忙摆手道:“小末,我替众位师兄领了你的好心好意。不过,我们在这里只待三日,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别惹事为好,消停点儿成不?”师父被我的雄心壮志吓得有些变色,脸色越发白净,且白里还透着一点红。脸皮这么薄,怪不得成了一棵俊俏的铁树,唉。

我笑嘻嘻道:“师父,那我去和远山派的女侠们聊聊天总成吧?”

师父忙道:“我陪你聊天可成?”

“不成。”

“小末,小末!”师父在后面追着喊,我装听不见,跑到隔壁敲了敲莲华院的大门,片刻之后,门吱嘎一声开了。

我莫非是进了西王母的瑶池金苑?眼前这一位,莫非是仙女不成?我看得忘记了说话,眼睛直勾勾的。

“姑娘你找谁?”唉,仙女的声音也好听得紧,跟瑶琴似的。

“我,我住在你们隔壁,我是逍遥门的弟子云末。远照大师是我的舅公。”

一听远照大师和逍遥门的名字,“仙女”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让我神魂颠倒的微笑。她怎么就能笑得这么好看呢?

“哦,原来是云姑娘。”

我觉得自己当时选择云姓甚是英明,云姑娘,这听起来,真是飘飘欲仙的。

我赶紧笑道:“和我同来的都是师兄,我觉得很没意思,想到你们这里玩玩,方便吗?”

我打定了主意,就算她说不方便,我也要来和她们“玩玩”,嗯,就是打探打探情况、套套近乎。

“当然方便,欢迎云姑娘过来,里面请。”

我高高兴兴地随着“仙女”进了莲华院。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是董双成还是许飞琼?”

仙女姐姐扑哧一笑,“云姑娘,你取笑我了,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我叫水慕云。”

一听她这诗情画意的名字,我立刻后悔起来,当时改名的时候为什么不连“末”字也一并改了,水慕云和云末,这两名字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仙女一个炮灰啊。

“慕云姐姐,你们远山派来了几个人?”

“加上掌门共七个。你们呢?”

我兴奋地一拍手,“太好了,我们来了八个。”

她愣了一下,估计是被我兴高采烈的模样给弄糊涂了。她哪里知道我心里的小算盘?除去我,我们逍遥门正是七个男丁。你看,这天时地利人也和,连人数都如此配对,简直就是天意。

我心花怒放的同时也深感责任重大,时间紧任务重,我得先紧着云洲。

一想到云洲,我激动不已,眼前的这位仙女,名叫慕云,你说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我又高兴又失落,觉得自己此行不虚,有出师大捷的苗头。

进了客厅,我眼都要直了,厅里坐着六个既可入诗又可入画的美人。正中一位美人,鼻梁之下蒙着一层白色面纱,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全部容貌,但一双剪水明眸波光潋滟,流转生辉。她端坐在那里,不语不笑,却风华无限,蒙着轻纱越发显出一种朦胧神秘的美。

水慕云一进厅,正正好是七仙女。我目不暇接地看着诸位美人,在心里粗粗将众美人和我家师兄们配了配。说起来,我家师兄中最出挑的就是云洲和江辰。云洲好说,我一眼就相中了水慕云,两人甚有夫妻相,如同一对仙人。可是江辰就比较棘手了,我瞅着眼前这几位,气质都不大合适。我一直觉得江辰那种性子,得配个夜叉般的姑娘方能降得住他。

水慕云对那蒙纱女子道:“掌门,这是隔壁逍遥派的云末姑娘。”

哦,原来她就是远山派掌门鱼慕溪!如此年轻美貌,实在是让人敬佩。我赶紧上前施礼。

鱼慕溪眉眼弯弯,玉指一伸,“云姑娘不必客气,请坐。”蒙着面纱还能笑得如此动人,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也不客气,自来熟地坐下,很快和她们打成一片。除了掌门鱼慕溪,六位姑娘都被我逗得咯咯直笑,笑得我眼睛都花了。我心里想起了江辰,这等养眼的美事,他委实应该来的。

真是想到谁谁就到!只听见大门外有人叩门,水慕云去了之后,片刻工夫领进来一位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正是江师兄。

他一进门,六位姑娘,脸红了五位,只有鱼慕溪蒙着面纱,看不出脸色来。

江辰对着鱼慕溪微一拱手,“鱼掌门。”

“哦,原来是江公子。令堂身体可好?”

“多谢鱼掌门挂念,家母身体很好。”

我在一边看着发愣,原来他们认识?

江辰回头对我笑笑,“小末,师父叫我来喊你回去吃饭。”

“我不饿。”

他瞪了我一眼,“不饿也要回去吃。”

我只好和七仙女告别,跟着江辰回到了竹致院。

“江辰,你认识她们啊?”

“我只认识鱼掌门。”

我兴奋道:“太好了,熟人好办事。”

“办什么事?”

“方才领你进门的那位姑娘,我寻思着配云洲师兄再也合适不过了,你觉得呢?”

江辰停了步子,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似笑非笑,更像讥笑,“你想当媒婆?”

我正色道:“是红娘。”媒婆有点贬义的意思,我觉得红娘这名字听起来比较风雅。

他嗤笑了一声,迎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小末,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眯眯道:“我的意思是,你能将自己凑合着嫁出去就算功德圆满了,千万别操别人的心,你知道有个词叫‘帮倒忙’么?”

我很不服气,“江辰,你是不是嫉妒云洲?你放心,我若看见合适的,不会忘记你的。”我这人一向不记仇,虽然他和我之间有点过节,但是我每晚都睡在那樱桃核枕头上,一想到他积累了四年才凑成这样一个枕头,我心一软就原谅了他。

他“哦”了一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合适我?”

什么样的姑娘合适他?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所以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觉得夜叉样的姑娘比较合适你。”

他将笑容一敛,脸立刻就黑了。

我见他有点不悦,忙道:“你放心,我定给你找个俊俏的夜叉。”

他哼哼冷笑了两声,瞪着我,眼里嗖嗖地直放冷箭。

我缩着脖子,眼睁睁看着他硬邦邦地拂袖而去暗自后悔,自己这爱说实话的毛病又犯了。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还昏昏亮,我出了院门,看着东隔壁的莲华院,开始苦思冥想怎么能找个借口将水慕云约出来,再将云洲和她约到一起。云洲这人比较正经,平时不苟言笑,我若是直接对他说“我帮你看上个姑娘,你去瞧瞧可中意”,他必定是冷着脸拂袖而去。所以,我得委婉地曲折地迂回地将他们“无意”地凑到一起才成。

正想着,西隔壁传来一阵笑声,爽朗地直冲霄汉。这西隔壁的桃花坞住着无涯派的几位大侠,吃饭的时候我见过他们,都穿着严肃规矩的黑衣,一脸正气凛然。不知怎么回事,我立刻就想到灿烂的桃花上大咧咧地停了几只黑乌鸦。

做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我偷偷往西院门口站了站,隐约听见他们在院里喊着:“不赌钱,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哈哈。”

我的天,这群道貌岸然的大侠私底下就是这样的?我赶紧往东边的莲华院站了站,突然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若是这远山派的仙女们玩掷骰子,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该是何等的香艳妩媚妖娆荡漾?我不禁想入非非,心潮澎湃……

“小末,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江辰不知从哪里晃过来,突然扑在我耳朵边吓了我一跳。

我瞪他一眼,小声道:“没什么。就是在想,要是东隔壁仙女们掷骰子,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该多好看……”说完,我还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话里带着水音儿。

江辰面色一变,怔怔地看着我,半晌道:“小末,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我瞪他一眼道:“我当然是。”

“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谁说女人不可以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小荷包的身子可比七师叔好看得多了。”七师叔,我那晚惊鸿一瞥,整个就是一黑秤砣啊!

江辰嘴角一抽,面色更加阴郁。

“小末,你,你是喜欢男人的吧?上回,你不是挑了云洲么?”

我郁郁地叹了口气,“大家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放弃了。”

江辰一副自责的表情,“是我说的。”

“你!”

他忙道:“我本来说你是鲜花的,后来兄弟们谈论谈论,不知道怎的,你就成了牛粪了。”

原来如此!不过细想想,我还真得感谢师兄们敢于说真话,一语惊醒我这梦中人。我怎么就能做出那样的春梦呢?唉!

在我眼里,云洲就像那云彩上的仙人一般完美,勉强非要挑出个缺点,就是长得太好看,将来桃花定然不会少。不过,依照他那三九严寒的性子,花见花败,特别是桃花,那需得有春风才开。而我家云师兄,一向刮西北风,所以,这个缺点也就算不得缺点。

想到此,我颇为惆怅,忧郁地感叹道:“唉,下回,我找个极丑无比的,估计也能当回鲜花。”

江辰一皱眉头,问道:“你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我幽幽地发出一声感慨,“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事儿多。我最不喜欢和人争东西。”

江辰看看我,转身就走。我怔了怔,每次我和他说到兴头上,他总是转身就走,十有八九是被我气的。我仔细瞅了瞅他的背影,果然,这回又是硬邦邦的。

翌日一大早,宇轩院里就热闹非凡。各路豪杰济济一堂,谈笑风生,根本不像传说中的江湖那般波谲云诡。自从德高望重的远照大师众望所归地当选武林盟主之后,武林大会已多年不再举行。他处理江湖之事,不偏不倚,有理有据,深得大家敬重爱戴。所以他老人家的生日倒像是武林大会般热闹隆重。

厅堂之上,大家纷纷送上贺礼表示心意,远照大师笑呵呵地拱手谢道:“大家实在是客气。老朽本是想着借生日之际将大家都请来,和睦一团地聚一聚、玩一玩,大家却带着礼物来,实在是让老朽惭愧。”

无涯派的一位汉子立刻道:“远照大师不可这么说,就算你老人家不是盟主,我们做晚辈的也应该孝敬点儿心意。大家说是不是?”立刻有不少人笑着附和。

淮安府小王爷笑道:“这些年,江湖风平浪静,远照大师尽了不少心力。”

“正是正是。”众人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我顺着小王爷的身边看过去,怎么没见到那位小郡主呢?奇怪,莫非已经走了?我还想见见传说中的皇家贵胄大家闺秀是何等风采呢,真是遗憾。

不一会儿,酒筵摆好,大家依次落座。小王爷坐在远照大师身边,他一身淡黄色的锦袍,混在一团身着黑、乌、蓝、灰的豪杰里面,简直是一片荆棘里的一朵小黄花,格格不入地娇嫩着。

因为远照大师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客人中又有少林派和武当派的门人,所以筵席间摆的都是素菜。不过这等聚会,大家又是江湖中人,无酒不欢,于是远照大师又折中一回,宴席上配了好酒。起封之后,酒香四溢,众豪杰纷纷开怀畅饮。

我天生体弱,对酒气特别敏感,一闻便头晕,于是悄悄跟师父打了声招呼,先退了出来。

庭院里春光妩媚,花开得灿烂灼眼,招来无数蝴蝶,纷纷扰扰地翩翩起舞。我沿着回廊慢慢往竹致院走去。路过后花园的蓬莱阁,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抬眼一看,只见蓬莱阁里坐了一位年轻姑娘,气宇高贵,衣裳华丽,只是一张俏脸被怒气整得有些狰狞。她身后站着两位丫鬟,面前还跪了一个。看这架势,莫非她就是那位小郡主?远照大师特意给她安排在这里单独就餐,不与群雄混在一起,倒是思虑周到。

跪着的小丫头带着哭腔道:“郡主息怒,奴婢去看了,后厨确实没有一点荤菜。”

“死丫头,你不会下山去买?没有一点肉星儿,这样的饭菜,你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啪的一声,她将桌上的盘子扫到了地上,菜汤溅了那小丫头一身。

我皱着眉头暗叹,小郡主这脾气,很像一道菜:朝天椒加麻辣酱再加芥末油。

“郡主息怒,奴婢这就去。”

“一刻钟回不来,我要你的小命!”

那丫鬟拼命磕头,“郡主饶命。求郡主多给点儿时间,一刻钟奴婢恐怕回不来。”

小郡主抬脚一踢,恨道:“死丫头!还不快去!”

我看不下去了,这郡主也太欺负人了。从这里下山再买了东西上来,即便是只鸟,也得飞一刻钟啊。

我疾步上前道:“郡主,这山上离山脚,便是有上好的轻功,来回一趟也要小半个时辰。她一个丫鬟,您就是将她团成一团,滚下去,也得半个时辰呢。”

她若不是郡主,我真想教训教训她。不过,鉴于她的身份,我还是安生点儿不给师父惹事为好。我努力压制着怒气,用的是玩笑的语气和善谦卑的表情,然而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她冷冷横我一眼,哼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我压着气,呵呵了两声,施礼道:“我是逍遥门的弟子。”

她冷笑着瞥我一眼,“逍遥门居然有你这样的弟子?你这模样,离‘逍遥’两个字,差得太远了。”

我点头赔笑,“郡主说得极是,小人半点儿也不逍遥,顶多算是晃荡,呵呵。”我这个人,最善自嘲。

估计是我这番自贬让她心里很痛快,不再与我多说,又踢了那丫鬟一脚,厉声道:“还不快去。”

小丫鬟半面脸色惨白,半面脸上被掌掴得通红,低着头瑟瑟发抖。我心里很难受,每次见到身世孤苦的小女孩受欺负,我总不由想到自己的身世,忍不住出手——小荷包就是这样被我救下来的。可眼前的这位欺负小丫鬟的“恶霸”,身份不一般,我得忍耐,智取。

我赔着笑道:“郡主,要不,我给你打只野鸡吧,烤野鸡特别好吃。”

她眉梢一挑,眼中有心动之意。

我接着又道:“郡主,这里都是山民,就是到了山脚,也没什么好吃的,还耽误时间。我师兄最擅长烤野鸡,您稍等片刻,我去叫他来。”

她脸色缓和了许多,“那你快去。”

我立刻跑到筵席上,偷偷将江辰拽了出来。他喝了一点酒,越发平添一份风流倜傥来,真是色如美玉,眼如春波,看上去甚是养眼,赏心悦目得很。

我忙道:“快给我打只野鸡去,回头我重谢!”

他启唇一笑,“做什么?你要吃?”

我来不及细说,匆匆道:“嗯,十万火急,快去,弄好了来后花园的蓬莱阁找我。”

我扭头就往蓬莱阁跑,担心那小郡主一变卦又拿那小丫头出气。

到了蓬莱阁,那小丫头已经跪在地上,在打扫地上的盘子和饭菜。她赤着一双小手捡碎片,身子单薄得像片树叶,不知怎的,我看着她心里一酸,眼眶有点胀。自己若不是好命被师父收留,只怕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吧?

两个丫头给小郡主轻轻打着扇,她靠在那里,一脸的不耐烦,催问道:“多久能弄好?”

我忙道:“很快很快。”

我对江辰充满了信心,我曾说过,偶尔对他很有好感,基本上指的就是他烤野味给我吃的时候。不过,他这人也懒,很久才孝敬我一回。所以,我说半年一次感念他的好,并没有错。

片刻工夫就见江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只小布袋,这也太快了吧?我怎么觉得那小布袋里不像是装了野鸡?

江辰见到蓬莱阁还有别人,似乎有些不悦。

我连忙上前笑嘻嘻道:“快给郡主请安。公主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想吃点儿荤的,我向公主举荐了你。”

他怔了一下,目光冷了下来。他扫了我一眼之后,上前两步对着小郡主微微一拱手,“给郡主请安。”

小郡主一见他,目光立刻柔和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了。唉,江师兄的美色果然是所向披靡。我寻思着,小郡主身边若是添上几个江师兄或是云师兄这样的美男子,她的脾气或许就会不知不觉地变好了。

小郡主打量了他两眼,轻声问道:“你就是厨师?”

唉,连声调都和刚才呵斥丫鬟决然不同,柔柔弱弱地带着几份娇气。

厨师?!江辰原本不悦的脸色又沉了两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忙道:“他是我的师兄,他烤出来的野鸡简直是人间美味。江辰你快点,郡主饿了。”

江辰冷着脸横了我一眼,又往地上的残羹碎片和那小丫头看了看,对小郡主道:“郡主既然来给远照大师贺寿,就应该知道远照大师是居士,不食荤腥。郡主若是受不得这里的饮食,理应立刻起程回去;实在不应在远照大师的家中行杀生吃肉之事,显得半点贺寿的诚意也无。”

小郡主的脸色变了,我的脸色也变了,恨不得将江辰刚才说的话团成一团塞回到他的嘴里。

果然,小郡主发飙了!她玉手一指,怒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温柔秀美只维持了片刻就原形毕露了,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使美色当前也难移啊。

江辰一拱手,“在下不敢,告辞。”说罢,袖子一甩,带着三分潇洒七分桀骜,转身就走。

嘿!他也跩起来了。我最不喜欢惹是生非,巴不得天下太平一团和气。不过,眼下这两位,棋逢对手的臭脾气让局势迅速恶化,我的后背有点发凉。

江辰一抬步就要扬长而去。我连忙小碎步跟上,拉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江辰,她是郡主,别惹事,快去赔个不是。”

他看着我,朗声道:“郡主又如何?命好生在富贵家,不见得比别人多一只眼睛,脾气倒是多了不少!”

我这里低声细气都生怕郡主听见,他倒好,声音清朗,唯恐郡主听不见!

我吓得回头看了一眼小郡主,她那张小脸,显见已经绿了。她身后的丫鬟都惨白着脸,呆呆地看着江辰,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我暗暗吸气,牙缝里冷飕飕的。江辰居然拂袖而去!这厮敢情是对我“拂袖而去”惯了,竟敢在小郡主面前也使这一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倒吸一口凉气,一边牙疼,一边佩服。

小郡主在后面厉声喝道:“你给我回来。”

河东狮吼让我耳膜一震,江辰却似没听见,继续阔步前行。

我赶紧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情急之下,隔着衣袖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回头瞅我一眼,“你摸我做什么?”

我脸上一热,飞快地将他袖子甩开。掐和摸,区别很大,意义也截然不同,但此刻决不是对他解释“摸”和“掐”的区别的时候。

他突然展颜一笑,柔声道:“小末,你想吃什么,咱们去后山钓鱼烤烤?”

这不是故意气那位郡主吗?我咬着牙直抽气,真想把他烤了吃!我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想帮那个小丫头,这下倒好,把自己和江辰也给赔进去了,指不定一会儿连师父都要连累了。

正想到这儿,迎面走来两人,我一看正是师父和云洲,顿时急出了一头虚汗——师父叮嘱过要和朝廷里的人保持距离,这下可好,我自动送上门去不说,还被门给夹了。

师父拧着眉头,远远地就问道:“怎么回事?”

“师父,这个,说来话长。”

我正打算汇报来龙去脉,小郡主已经噔噔地走了来。

“子昭,你来得正好,逍遥门竟然出这样的人物!”

我看着云洲对着小郡主微一施礼,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认识。原来,云洲已经有了字——子昭。

云洲的唇边挂了一抹浅笑,“郡主,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他的笑容因为少见而格外好看,像是千里冰封的雪山上,纤云散尽的一轮皓月,清辉万里。可惜,他不是对我笑。我涩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像是堵了东西,沉甸甸的。

小郡主一指我的鼻子,哼道:“让这野丫头说!”

我愣了愣,心头冒起了火星,别人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我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野”字。饶是我再好的脾气和涵养也忍不住了,冷冷道:“没什么可说的,郡主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没话可说。”

郡主一跺脚,“子昭,他们两个欺负我。”

我听着“子昭”两个字,再看着小郡主一脸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表情,心里有股酸意直蹿鼻子。他有了字,却从没告诉过我;而小郡主的表情分明带着撒娇的意思。看来两人的关系也不一般,搞不好,小郡主就是为了来这里和他相会才特意来给远照大师贺寿的。

“郡主息怒,这两个徒弟我带回去教导,告辞了。”师父很护短,拉着我和江辰就走,扔下云洲收拾乱摊子。也好,反正他们是老相识,慢慢叙旧吧。

我酸溜溜地跟在师父身后,突然觉得不对,自己这是吃的那门子醋啊!唉,打住打住。

回到竹致院,我将事情细说了一遍。师父本想说我,又忍住了,扭头去说江辰:“我说,江少爷,你就不能让让女孩子,她那是郡主,哪里受得了你这个脾气。”

江辰虽然不吭声,脸上却连一丝后悔的意思也没有,站在那里,挺拔得气宇轩昂。我越发肯定以他这样的性子,只有夜叉方能降得住!

师父看着他无奈地“唉”了一声,负着手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倒了杯水喝,茶水一进肚子,空空荡荡地咕噜一声,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呢。

我回头一看,江辰正盯着我,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愠意。他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羁,今日终于碰见小郡主这样的“妙人儿”,实是缘分哪。

我笑呵呵道:“江辰,你方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后山烤鱼吃么,咱们现在去吧?”

江辰瞪着眼睛瞅着我道:“我本来打算带你去的,特意去厨房拿了盐和调料。不过,现在,我不想去了。”

“这就奇怪了,方才不是你说要去的吗?”

“方才是故意气那丫头才这么说的。现在,我不去了。”他的神色很奇怪,这气也来得莫名其妙,我实是想不通。

“为什么?”

“不高兴。”他冷冷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我瞪着他硬邦邦的背影咬牙切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子高点儿、长得好看点儿嘛,回头我给你找个夜叉好好收拾你,哼! X8sUneJB63Vt8y3Kp09mMGR9YwQX4r0gBfNaUg5d0Ks+TRTvR61K1C7vfl8EmR3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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