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一时糊涂,想“采”了云洲师兄这朵鲜花之后,逍遥门的师兄们便纷纷对我敬而远之,很怕成为第二朵。我颇为惆怅,自信心顿如日落西山的夕阳。
师父见我怏怏的没精神,便让何小乐师兄和赵夜白师兄带我下山散散心。
这两位师兄一手承担了逍遥门日常用度的采办,所以这康乐城中的犄角旮旯他们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指头。师父让他们带我去好玩的地方散散心,结果,他们就把我带到了他们认为好玩的地方。
这个地方,名叫玉宇清欢园。
我一听这名字甚是惊艳!不知道此处该是何等的清雅高贵,阳春白雪。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这副穿着打扮去那等高洁风雅之地可合适?
等我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敢情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下里巴人到了极致。园子里散布着饭馆、茶楼,戏园子,糕点铺,还有一处青楼,名叫温柔乡!
这玉宇清欢园囊括了吃喝玩乐,温柔乡里又活色生香,所以,园子里川流不息的几乎都是男人。我在众多的男人之中,如同一朵奇葩。
我低着头惶惶然地跟着何小乐师兄进了一间茶楼,暗自庆幸师兄们挑了一个比较高洁的地方将我安置下来。
何小乐师兄拿出一掷千金的派头对小二道:“上,上好的龙井,最好的糕点。”
我惶惶然道:“师兄,一般的即可。”
何小乐师兄拍了拍荷包,“师父拨了专款,小末你只管放心享用。”
我暗暗感动,师父他对我,实在是好得不像话。
我诚惶诚恐地享用了上好的龙井和最好的糕点之后,赵夜白师兄道:“小末,你去看戏不?听说今日演《西厢记》。”
我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心花怒放,立刻斩钉截铁地跟着赵夜白师兄转移到了戏园子。
不大会儿工夫,好戏开场。我看得格外入神,打算借鉴学习红娘的招数,将来好为云洲尽心尽力地做一回月老。可是我看完了戏却有了一个深刻的体会,那就是,如果遇见了剽悍的小姐和公子,其实红娘也是可有可无的,特别是在适当的关键时候一定要功成身退,否则就会讨人嫌。
从戏园子出来,我心情好了许多,正打算和两位师兄回逍遥门,突然,何小乐师兄一向细如一条缝的眼睛大了一倍。
“那位公子,怎么看着像江师兄?”
赵夜白师兄立刻踮起脚尖,手搭凉棚。
我顺着何小乐师兄肥胖的手指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潇洒的人影从温柔乡的大门口走了出来。
我瞪大了眼睛,江辰!他,他居然进了温柔乡!
在满街庸庸碌碌的男人中,他长身玉立,潇洒俊逸,鹤立鸡群般的甚是招眼。难怪何师兄那么小的眼睛都能瞅见他。
赵夜白师兄挥舞着他的胖胳膊,喊道:“江辰!我们在这儿。”
江辰一怔,朝我们看过来。
他的身后站着几位温柔乡的姑娘,我看了一眼,顿时遍体生凉。这还是春天,她们就已经穿得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真是不怕冷。
江辰步履轻快地走过来,手里还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天哪,他连换洗衣服都带来了,莫非要在温柔乡里小住?
我看着街对面偌大的“温柔乡”三个烫金贴粉的大字,再看着那几位曲线毕露的姑娘,顿时浮想联翩,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味道。
江辰玉树临风地站在我们三人面前,居然没有脸红羞赧之色!
我怔怔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修长挺拔的身躯,情不自禁替他担忧,从那如狼似虎的烟花之地出来,他的清白可还在?
赵夜白师兄十分严肃地说道:“江师兄,师父可是严禁进赌场和青楼的!”
江辰一挑眉梢,坦然道:“我这个不算。”
何小乐道:“我们亲眼看见你从里面出来的。”
赵夜白师兄默默点头。
我瞪了江辰一眼,人证三个,还死不承认,哼!
江辰唇边抿起一丝笑,对我道:“小末,我进去找人拿点东西,并不是去里面玩乐。”
我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又没有问他,他何必跟我解释?再说,这种解释,真的是毫无说服力。何小乐眼神是不大好,可是我和赵夜白,那可是两双大眼睛,决不会看错。
江辰戳戳我的胳膊,笑呵呵道:“我请你们吃饭。”
果然是做贼心虚,要来贿赂我们。我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小乐一听有饭吃,立刻眉开眼笑道:“江师兄,我们不会告诉师父的,对吧,小末?”
我看着脚尖,不吭声。在我心里,江辰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他居然风流到了出入烟花之地,这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江辰拉了拉我的袖子,柔声道:“小末,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到了酒楼,我使劲点了店里最贵的菜,还点了一大桌子。哼,把他的钱花个精光,让他没钱风流去!
何小乐师兄本来高兴得眼睛成一条线,后来见我实在点得有点多,忍不住劝道:“小末,你吃得了这么多么?虽然花得是江师兄的银子,浪费总是不好的。”
赵师兄也情真义切地劝道:“小末,这,夏天快到了,虽说咱逍遥门衣裳肥大不显身形,但也千万不可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咱吃东西要节制,嗯,节制。”
江辰笑眯眯地看着我,倒没有心疼银子的意思,哼,铁公鸡被拿住把柄也有拔毛的时候。
看着一桌子好菜,我吃得有点不是滋味。唉,我果然是个喜欢操心的命,他风流他的,我替他难受个什么劲儿呢?我又不是他娘,管那么多做什么!可是,明明自己知道这个道理,还是倔得跟驴子似的顺不下这口气。吃到一半,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放下了筷子,看着江辰道:“你觉得这些菜如何?”
他对我含笑点头,“难道不好吃么?”
我点点头,然后指着桌子上的各盘菜,对江辰道:“你看这些菜,荤的素的,咸的甜的,红的绿的,长的圆的,形状不同,滋味各异,都好吃得很。但是,不管你吃的是什么,进了肚子,过一天,都变成了茅厕里的臭粑粑。”
何小乐师兄和赵夜白师兄立刻停下了筷子,做恶心欲呕状。
我抱歉地看了两位师兄一眼,又对江辰道:“我的意思就是,那里的女人虽然长得千姿百态各有风情,其实本质就是女人,你千万别迷恋那些皮相,还是乖乖地守着一个良家女子过日子的好。”
江辰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嘴角漾起了一丝笑,而后,他又抿了唇,低头忍笑,似乎忍得很辛苦,有点“花容失色”。
我恼了,拿起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喝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江辰抿着唇,“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眼中却全是促狭之色。
赵夜白师兄不解地挠着头道:“小末,你的意思是,青楼的女人都是好菜,良家女子都是臭粑粑么?”
我,无语。
江辰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小末,你真是个通透玲珑的妙人儿。”
他的声音甜得如蜜汁藕,笑容似糯米南瓜酥,眼神温柔得像西湖莲子羹。可惜,我没被迷惑。我一向觉得自己硬邦邦无趣得很,哪里妙了?这话,莫非是刚才对那温柔乡里的美人说顺了,又顺口说出来了?哼!
我鼓着一肚子气回了山上。
当夜,吃了晚饭,我正要拉着小荷包去消食散心。突然,江辰来了。一想到他不再冰清玉洁,我就有点郁闷,挑着灯花不搭理他。
他把一个小包袱递到我眼皮下,“小末,这是送你的。”
我一看这小包袱,有点有眼熟,好似他从温柔乡里出来,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是什么?”
“你看看。”
我接过他手里的小包袱,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精致的妆盒,里面胭脂水粉眉粉花钿一应俱全。
“我今日去温柔乡就是拿这个。里面的头牌只用这个,专程让人从京城买的,光一小盒胭脂就要二十两银子。”
“你真的是去拿这个?”
他正色道:“自然是。不信你去问问。”
我自然不会去问,但是心里猛一舒服。晚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烛光微微动了动,他站在灯前,好似蒙了尘的珍珠,尘埃随风而散,又有了冰清玉洁的味道,光彩照人。
我笑眯眯地打开胭脂盒,就着灯光一看,又皱起了眉头。“这不是用过的么?”
“什么?”
我指着胭脂上不太平整的一处地方,让他看,好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了几道。
他鄙夷地看着我,“你这个土包子,这是两个小字好不好。”
“什么字?”我凑近到灯下,果然见到两个浅浅的字痕。
他低声道:“红豆。”
我好奇地看着他,“熬稀饭的红豆?”
他长长吸了口气,又幽幽地叹出来,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我,半晌才道:“你可知道王维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以前送你的树叶上不是题过这首诗么?这胭脂名‘红豆’,不是熬稀饭的红豆!”
说完,他又扶额低叹了一句:“唉,真是没情趣得无可救药。”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起,以前他也送过我一盒这样的胭脂,却被我和云洲看成是用过的,压了箱底。唉,我和云洲果然同是不风雅的人,草草一眼,就以为是哪个姑娘用手指抠过用过,哪里想过胭脂上还有两个小字呢。
想到这里,我对江辰有了一丝歉意,似乎一直都在误会他。
我真诚地道谢:“谢谢江师兄的及笄礼物。”
虽然这礼物迟了一日,我还是很感动,他特意跑到虎狼之地,冒着失身的危险从虎口之中为我讨了这么一份好东西,这份心意,我一定要谢。
他顿了顿,低声道:“这不是及笄礼物。”
“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个,你难道不知道么?若是送一个女子及笄礼物为妆奁什么的,就是打算娶她的意思。所以,我昨日没送,免得你误会。”说完,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大大方方道:“哦,没事,你就是昨日送我,我也不会误会。”
像他这样的风流人物,将来蜂飞蝴蝶绕的,我可看不住,我喜欢过省心的日子。所以,误会谁,我也不会误会他,采了谁,我也不能采他。昨天,师父让我挑个可心的人,我第一个就将他剔除出去了。
他似乎很意外,蹙着眉反问了一句:“真的?”
我慎重地点头,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咱们之间,就算是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会有那种误会!”
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将桌子上的妆盒往包袱里一放,拿起就走,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子凶巴巴的怒气。
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对着他硬邦邦的背影“唉唉”了两声,他置若罔闻,拂袖而去。有这样的人么?送了我东西又拿走,这不是调戏人么?我气哼哼地叉着腰,叫上小荷包到后山散步消消气去。
我一天没搭理江辰,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在我生日之后的第四天,突然心血来潮,又送了我一件极其“别致”的生日礼物——枕头。
这枕头老沉!他扔过来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么重,虚虚地一接,结果险些闪了腰。
“这是什么?”
他扬了扬眉梢,“枕头啊!”
“我当然知道是枕头,这枕头里装的什么这么沉?”
我突然心里一喜,激动万分地接着又问:“啊,会不会是金子?”
他鄙夷地横我一眼,哼道:“财迷!我会那么俗气么?这里面是樱桃核。”
我嘿嘿笑道:“没听说过用樱桃核做的枕头。其实,俗气点的,我也喜欢。”
他清了清嗓子道:“樱桃核可以避邪祛灾,驱毒健体。你身子不太好,所以送你这个。”
“多谢。”
“樱桃核煮了之后要晒得干透才成,这两天天阴,所以送迟了。其实,送礼不在于贵贱,更不在于时间,心意才重要,你说是不是?”他难得认真地说话,一副情深义重的表情,仿佛我是他的知己、至交。
我抱着枕头也情真义切地感叹道:“江辰师兄你真好。”
“叫我江辰即可,你叫四个字不累?”他瞥了我一眼,负着手走了。
我激动地抱着枕头回了房间,当夜就用上了。
第二天上午,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樱桃核哪儿来的?这么多核,需要多少的樱桃?我心里藏不住事,立刻跑去问江辰。
他正在后山的竹林边练剑,衣服下襟掖在腰间,英气潇洒。其实,说实话他没有不潇洒的时候,就是骂人,也端的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玉霄剑在他手中翻飞,剑气凌厉,势如惊涛。阳光明媚,利剑挑起的光芒,泄玉流金一般。人在一团光影之中,如惊鸿掠过落日。
微风从竹林间徐徐穿过,竹叶簌簌作响,越发显得溪边一片静谧。
我靠在一棵大竹子上看着他,一时不忍打断。师父总说我用剑的招式规矩工整,但缺的就是气势和速度。他常让我观摩云洲和江辰,我好像看云洲的多,看他的少。今日静下心来细看,他比云洲师兄也差不了多少。
这套逍遥剑法以一招长河落日收势,长剑一挽,杀气顿消。
我情不自禁赞道:“江辰师兄,你的剑法越发的精妙了。”
江辰回过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小末,你恭维人的时候,舌头好像是借来的,不怎么利索啊。”
我赶紧道:“我说真的,不是恭维。”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拍我身后的大竹子,“这竹子真结实,撑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没断?”
这是什么话!我瞪着眼道:“我就是脸蛋圆一点,有那么胖么?”说起这事,我觉得有点冤,圆脸蛋就是没有瓜子脸显瘦。
他瞥了一眼我的腰身,“好像腰也是圆的。”
“胡说,那是衣服宽!”逍遥门为了彰显“逍遥”二字,衣服都做得比较宽大,是以,我裹在里头,逍遥得有点晃荡。
他“嘿嘿”笑了笑,突然一伸胳臂,搂住了我的腰。
我惊呆了!做梦也不会梦到的事情就这样光天化日晴天霹雳地发生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飞快地放了手,一本正经道:“嗯,的确是衣服宽,腰确实很细。”
这算不算非礼?我瞪着他暗自咬牙,琢磨着是跺他一脚,还是踢他一腿?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退后一步,“嘿嘿”笑道:“淡定,淡定。话说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看我练剑吧?”
我想起来找他的正事了,于是问道:“那么多樱桃核你哪里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低下眼帘擦了擦手里的剑,漫不经心道:“我积的,积了四年。”
什么?积了四年!我瞬间就被他感动了,心里对他的成见就像是河面上的冻冰被艳阳融化,哗哗啦啦地流走了。
我情不自禁道:“江辰,你其实好起来,也好得让人惊讶。”
他抬起眼眸斜了我一眼,“我一直都很好,你难道没感觉到?”
我“嗯”了一声,极其慎重地说道:“偶尔感觉到。”
他似是不满,皱着眉问:“多久‘偶尔’一次?”
我想了想,答曰:“半年。”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后悔,诚实是个好品德,但有时候,善意地撒个小谎也是必需的。看着风流倜傥的江师兄被我气得硬邦邦得像个竹竿,我心里实感罪过。
晚上,我闲着没事,在灯下把枕头挑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樱桃核倒了几颗出来。樱桃核干干净净,浅浅的乳白色,像是不规则的小珍珠。我把几颗核握在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我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如此用心的礼物。师父总说我容易感动、容易满足,确实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将自己身世的隐痛压制在心底的最深处。想起这几年,每年生日江辰都送我一样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他至少记得我的生日,我却是连他生日都不记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非礼了他很多年,是该有点表示了。可是,我在屋子里翻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好东西回送他。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包袱上。这两天我一忙,竟将扔包袱的事儿给忘了。我呆呆地看了半晌,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开,不如把里面的平安小金锁送给江辰,还值几个钱。
其实,我心里也很奇怪每年送包袱的人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看那包袱里的东西也值些钱,应该家境不会差,绝不会是因为养不活才遗弃我,难道我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世所不容?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是狠狠地一刺,不敢往下再想。
我慢慢打开包袱,最上面是四件衣服,我拿起放在一边,然后是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今年的礼物倒比往年丰盛。除了平安金锁之外,多了一枚碧玉簪和一本剑谱。我对那簪子没什么兴趣,拿起剑谱一看上面的字,险些叫出来声,竟是——重山剑法!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本已经失传四十年,据说天下无双的剑谱竟然出现在我的手上!
我生怕自己在做梦,咬了咬舌头,疼!我又揉了揉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重——山——剑——法。没错,是这四个字,眼没花。
我激动地拿着剑谱就去找师父。
逍遥门共有四进院落。师父和师叔们住在中院,我住在后院,师兄们住在前院。
我风风火火地奔到中院,推开院门就往里走,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安静祥和的夜晚,突然来这么一声,我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只听七师叔气急败坏道:“小末,你怎么进了院子不敲门?”
我赶紧低了头,七师叔正拿衣衫挡着自己的胸膛。唉,这才四月天,他就光着上身在井台上冲冷水澡,实是佩服,佩服!
我一边低着头往师父房间里走,一边还不忘好心地说道:“七师叔,小心得风寒、得老寒腿。”
七师叔哼道:“小末,你往后天黑了之后不许到中院来。”
我忙道:“七师叔,你别担心,我除了你的牙什么都没看见,你与夜色浑然一体。”
七师叔嗷嗷叫道:“小末,你说我长得黑?”
“我没说啊。”我笑着跑进师父房间,唉,我真不是故意的。
师父拧着眉头看着我,哭笑不得,“你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你七师叔正是因为生得太黑,刚刚被林女侠抛弃,心情甚是不好,才去冲凉清醒。”
“果真?”
师父颇为惆怅,叹道:“我还骗你不成?唉,你那十位师叔都像是那千年的老铁树,如今就你七叔还有望开一朵花,眼下也黄了。”
师父悠然负手长叹,凭空生出一丝高远潇洒风姿,我情不自禁道:“师父,我觉得,你开花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惊讶地看见,师父他老人家的脸红了。其实,他一点也不老,芳龄四十。
我一看师父脸色红红的格外俊俏,于是接着煽风点火道:“师父,你长得俊俏好看又武功高强,不娶亲实是武林一大憾事。”
师父红着脸东张西望,连着干咳了几声才道:“你找我有事?”
“师父,你看这个。”我想起来正事,忙把《重山剑法》递给师父。
师父的眼睛陡然亮了,像是两盏小灯笼。他激动得几乎语不成声,“哪里来的?”
“就是我那小包袱里夹带的。”
“还有什么?”
“一枚簪子,一只金锁,四件衣服。”
师父拿着剑谱怔了半天,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神落魄过。果然是习武之人,见到绝世剑谱便如此失态。良久他才低声道:“重山剑法又名鸳鸯剑法,共分两部,一部女子剑法,一部男子剑法,这里为何只有一部?”
“这个是男部还是女部?”
“女部。”
我轻嗤了一声,“看来,有人还想让我练会绝世剑法呢,真是用心良苦。”
师父愣了愣道:“其实,重山剑法,要男女同练,合施互补才会天下无敌。相传剑神重山和妻子创下此剑法,是想传给自己的后人,让夫妻齐心合力,家事和睦。”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既没家庭,也没有和我同练的人,那这剑谱对我也没什么用。
我懒懒地说:“师父,我也不打算天下无敌,这剑谱你收着吧。”
师父忙道:“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没事的时候,可以练习练习,说不定将来有用。”
我不想要,奈何师父一定要我拿回去。这是女部剑谱,师父要这个也无用武之地,于是我接过来没精打采地揣到怀里。
“小末。”师父柔柔地喊了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有点惊讶,从我十二岁起,师父便不再对我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眼神也格外不一样,我有点看不懂。
他低声叹道:“小末,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有剑谱的事,仔细收好。这件东西,既是稀世宝贝也是惹事祸根。”
我点点头,这道理我懂,万事都是有利有弊,你得了它的好就要承担它的不好,没有占尽便宜的道理。这件东西,你若将它看得比天大比命重,它就是惹事的祸根;你若是把它看成普通的书册子,应急的时候当当手纸也无妨。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本来是要给江辰送金锁的,这一打岔就给忘了。我拿着那只平安金锁到了前院,为了防止有剽悍的师兄也和七师叔一样,我特意敲了敲大门。
何小乐师兄摸黑跑来开了门,见到是我,他愣了愣,“云末,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咱们如此生分客气了,来咱们这儿还敲门!”
莫非以前我出入这里都是大摇大摆横冲直撞?我“嘿嘿”笑了两声,径直到了江辰的门外,“生分”地敲了两声。
门开了,屋子里的光一下子晃了我的眼,更让我晃眼的是,江辰竟只着内衫!而且,衣领松松垮垮地拉开,露着小半个胸膛。他个子高挑,露出的那一片肌肤刚好和我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灯光还算清亮,他的肤色又不黑,以至于露出的那一片肌肤完全不能与夜色浑然一体,完全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脑子一蒙,这,这算是他非礼我,还是我非礼他?抑或是互相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