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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襄公论晋将有乱

柯陵之会 [1] ,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步高 [2] 。晋郤锜见 [3] ,其语犯 [4] 。郤犨见 [5] ,其语迂 [6] 。郤至见 [7] ,其语伐 [8] 。齐国佐见 [9] ,其语尽 [10] 。鲁成公见 [11] ,言及晋难及郤犨之谮 [12]

【注释】

[1] 柯陵:郑国地名,在郑国西部,今河南临颍北。周简王十二年,即公元前575年,晋国在柯陵召集诸侯会盟。

[2] 晋厉公:晋国君主,名州蒲。视远:眼睛看着远方。步高:脚抬得高。

[3] 郤锜:晋卿驹伯,郤缺嫡孙,郤克嫡长子,为郤氏宗主。

[4] 语犯:言语冒犯。

[5] 郤犨(chōu):晋卿苦成叔,卻锜的堂弟。

[6] 迂:迂回。

[7] 郤至:晋卿,郤锜的堂弟。

[8] 其语伐:伐,自我夸耀。按,郤锜、郤犨、郤至号称“三郤”。郤氏本出晋公族,自叔虎立宗以来,郤芮、郤缺、郤克连续三代都是晋国执政正卿,四世共出八卿(郤芮、郤臻、郤縠、郤缺、郤克、郤锜、郤至、郤犨)。这个家族发展到郤锜之时,四军八卿之中有其三,真正达到了“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的程度。

[9] 国佐:齐上卿,谥武,称国武子,亦称宾媚人。齐晋鞍之战,齐国大败,他奉命出使求和,经他力争才得讲和。

[10] 尽:言无不尽,善恶褒贬全部说出。

[11] 鲁成公:鲁国君主,名黑肱。

[12] 晋难:指晋楚鄢陵之战。郤犨之谮:鄢陵之战前夕,晋请鲁国出兵相助,鲁国因叔孙侨如叛乱而未能参战。郤犨受叔孙贿赂而在晋厉公前说鲁成公坏话。

【译文】

柯陵会盟期间,单襄公看见晋厉公目光远视,脚步抬高。晋卿郤锜见单襄公,言语多有冒犯。晋卿郤犨见单襄公,言语迂回。晋卿郤至见单襄公,言语自我夸耀。齐卿国佐见单襄公,言语详尽。鲁成公见单襄公,谈及晋楚鄢陵之战以及郤犨诬陷自己的事情。

单子曰:“君何患焉!晋将有乱,其君与三郤其当之乎!”鲁侯曰:“寡人惧不免于晋,今君曰‘将有乱’,敢问天道乎,抑人故也?”对曰:“吾非瞽史 [1] ,焉知天道?吾见晋君之容,而听三郤之语矣,殆必祸者也。夫君子目以定体 [2] ,足以从之,是以观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处义 [3] ,足以步目 [4] ,今晋侯视远而足高,目不在体,而足不步目,其心必异矣。目体不相从,何以能久?夫合诸侯,民之大事也,于是乎观存亡。故国将无咎,其君在会,步言视听,必皆无谪 [5] ,则可以知德矣。视远,日绝其义;足高,日弃其德;言爽 [6] ,日反其信 [7] ;听淫,日离其名 [8] 。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 [9] ,耳以听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丧有咎 [10] ,既丧则国从之 [11] 。晋侯爽二 [12] ,吾是以云。

【注释】

[1] 瞽史:西周初年的一种史官,其源头当为乐师瞽,瞽能听风协律而观季,以知天时,并能诵远古歌谣史事,西周初年即设立瞽史,掌天道、记事。

[2] 目:目光。体:手足,此指手足的行动。

[3] 处义:决定行动是否适宜。义,宜。

[4] 足以步目:双足根据目光行走。

[5] 谪:指责。

[6] 爽:过失。

[7] 反:违反。

[8] 离:失。名:名声。

[9] 庇:覆,恪守。

[10] 偏丧:一部分丧失。

[11] 既丧:全部丧失。

[12] 二:指视与步。

【译文】

单子说:“君主您担忧什么呢!晋国将有动乱,晋君与三郤大概会承受动乱的恶果吧!”鲁侯说:“我害怕受到晋国的处罚,如今您说‘晋国将有动乱’,我大胆地问一下:这是天道的原因呢,还是人为的缘故呢?”单襄公说:“我不是瞽史,怎么能知天道?我看见晋君的容貌,听到三郤的言语,推测晋国一定要发生祸乱。君子的目光决定四肢的行动,双足随从目光而行走,因此观察容貌就知道一个人的心理。目光决定行动是否适宜,双足按照目光指引而行走,如今晋侯目光远视,脚步抬高,目光与四肢形体不相协调,脚步不按照目光的指引走,他的内心一定有异念。目光与形体不相协调,怎么能够长久?会合诸侯,这是人们生活中的大事,可以从中观察兴废存亡。因此国家如果没有凶咎,那么它的君主在盟会上,行走、说话、目视、耳听,都一定无可指摘,可以从中判定君主德行如何。目光远视,日复一日行为不合时宜;脚步抬高,日复一日抛弃美德;言语过失,日复一日违反诚信;耳听邪淫,日复一日远离美名。目光决定行动是否适宜,脚步践履道德,言语用来恪守诚信,耳朵用来倾听名声,因此不可不慎重。言、步、视、听一部分偏离常道就会有凶咎,全部丧失常道国家就会随之灭亡。晋侯在视、步两方面有过失,因此我才这样说。

“夫郤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大夫 [1] ,可以戒惧矣。高位寔疾颠 [2] ,厚味寔腊毒 [3] 。今郤伯之语犯,叔迂,季伐 [4] ,犯则陵人,迂则诬人,伐则掩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 [5] ,其谁能忍之!虽齐国子亦将与焉。立于淫乱之国 [6] ,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吾闻之,国德而邻于不修 [7] ,必受其福。今君逼于晋,而邻于齐,齐、晋有祸,可以取伯 [8] ,无德之患,何忧于晋?且夫长翟之人利而不义 [9] ,其利淫矣 [10] ,流之若何 [11] ?”

【注释】

[1] 三卿而五大夫:三卿,郤锜、郤犨、郤至。复有五人为大夫,故号“八郤”。

[2] 寔:实。疾颠:快速摔倒。

[3] 腊(xī)毒:久毒,指毒性积累多。腊,久。

[4] 今郤伯之语犯,叔迂,季伐:伯指郤锜,叔指郤犨,季指郤至。

[5] 益:加上。三怨:陵、诬、掩。

[6] 立于淫乱之国:指齐大夫庆克与齐灵公之母声孟子私通。

[7] 国德而邻于不修:本国有德而与不修德之国为邻。

[8] 伯:通“霸”。

[9] 长翟之人:指叔孙侨如,其父叔孙得臣曾俘获长翟侨如,故将其子取名侨如。利而不义:好利而不好义。

[10] 淫:指叔孙侨如与鲁成公之母穆姜私通。

[11] 流:流放。

【译文】

“郤氏是晋国得宠之人,一门出了三位卿五位大夫,他们应该对此警戒畏惧了。处于高位的人实在容易快速摔倒,浓味的菜实在有毒。如今郤氏老大言语侵犯,老二言语迂回,老小自我夸耀,言语侵犯就会凌驾他人之上,言语迂回就会诬陷他人,自我夸耀就会掩盖他人。享受如此的宠幸,再加上凌人、诬人、掩人三怨,谁能忍受他们呢!就是齐卿国佐也会遭祸。他立于淫乱之国,却喜欢口无遮拦,以此招来别人罪责,这是结怨的祸根,只有善人能承受言无不尽,齐国有这样的条件吗?我听说,国家有德,而与不修德国家为邻,一定会受到福善。如今您被晋国所逼,而鲁国邻近齐国,齐、晋如有祸乱,鲁国就可以称霸,您担忧的应该是自己有没有德行,对晋国有什么可担忧的?况且像叔孙侨如这样见利忘义的人,他的利益来自淫乱,将他流放如何?”

鲁侯归,乃逐叔孙侨如 [1] 。简王十一年,诸侯会于柯陵 [2] 。十二年,晋杀三郤 [3] 。十三年,晋侯弑 [4] ,于翼东门葬,以车一乘 [5] 。齐人杀国武子 [6]

【注释】

[1] 鲁侯归,乃逐叔孙侨如:叔孙侨如与鲁成公之母穆姜通奸,鄢陵之战前,欲通过鲁成公驱除季氏、孟氏,不成,又贿赂郤犨扣押季孙行父,又不成。战后,鲁成公乃驱逐叔孙侨如,侨如奔齐。按,据《左传》记载,驱逐叔孙侨如在柯陵之会前,是先逐侨如而后会,与此异。

[2] 简王十一年,诸侯会于柯陵:周简王十一年为公元前575年,鲁成公十六年。《左传》记此会在鲁成公十七年,即周简王十二年,公元前574年。

[3] 十二年,晋杀三郤:周简王十二年,晋厉公欲尽去诸大夫,郤氏族大而逼,树怨多,三郤首先被杀。

[4] 十三年,晋侯弑:周简王十三年(公元前573年),晋栾书、中行偃惧厉公杀己,乃弑厉公。

[5] 于翼东门葬,以车一乘:晋厉公在匠丽氏游玩时被栾书、中行偃拘捕,随即被杀。依古代礼制,被杀之君不葬于先君墓址内,匠丽氏在翼地,因此葬厉公于晋国旧都翼。又依礼,诸侯死,随葬之车七乘,今只有一乘,是不以国君之礼对待,只简单草率埋葬了厉公。翼,晋国旧都。

[6] 齐人杀国武子:事亦在周简王十三年。齐庆克与齐灵公母声孟子私通,国佐斥责庆克,声孟子怒。柯陵之会,国佐随齐灵公赴会,高无咎、鲍牵守国。灵公还,声孟子进谗言说:“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灵公听信谗言,七月,刖鲍牵,逐高无咎。于是高无咎奔莒,高弱以卢地叛齐。该年冬,灵公使崔杼、庆克率师围卢。国佐率师至卢,杀庆克,以谷地叛齐。灵公无奈,与国佐盟于徐关,复国佐之位。第二年春,灵公使士华免刺杀国佐于内宫之朝。

【译文】

鲁成公回到鲁国,驱逐叔孙侨如。周简王十一年,诸侯在柯陵会盟。周简王十二年,晋人杀三郤。周简王十三年,晋厉公被弑,葬于翼城东门,仅以一乘车殉葬。同年,齐人杀死国武子。 AemoW9/hB5Vt+bsoKxzi6d1g558tobRI8kPZ3cuCFT4o+VAgkoq774/6U1ot3Ej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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