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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襄公论郤至佻天之功

晋既克楚于鄢 [1] ,使郤至告庆于周 [2] 。未将事 [3] ,王叔简公饮之酒 [4] ,交酬好货皆厚 [5] ,饮酒宴语相说也 [6]

【注释】

[1] 晋既克楚于鄢:公元前575年,晋楚在鄢陵交战,晋国大胜。

[2] 郤至:晋卿,新军之佐,即下文温季。告庆:将战胜喜庆告诉周王。

[3] 将:行。事:告庆之事。

[4] 王叔简公:东周大夫。

[5] 交酬:互赠礼物。好货:高级礼品。厚:多。

[6] 宴语:宴会上的交谈。

【译文】

晋国在鄢陵战胜楚国,派郤至到周王室禀告这一喜庆之事。郤至尚未向周王禀告,王叔简公请郤至饮酒,双方互赠礼物,高级礼品都很多,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交谈,彼此都很高兴。

明日,王叔子誉诸朝 [1] ,郤至见邵桓公 [2] ,与之语。邵公以告单襄公曰 [3] :“王叔子誉温季,以为必相晋国,相晋国,必大得诸侯,劝二三君子必先导焉 [4] ,可以树 [5] 。今夫子见我,以晋国之克也,为己实谋之,曰:‘微我 [6] ,晋不战矣!楚有五败,晋不知乘 [7] ,我则强之 [8] 。背宋之盟 [9] ,一也;德薄而以地赂诸侯 [10] ,二也;弃壮之良而用幼弱 [11] ,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 [12] ,四也;夷、郑从之,三陈而不整 [13] ,五也。罪不由晋,晋得其民,四军之帅 [14] ,旅力方刚 [15] ;卒伍治整,诸侯与之。是有五胜也:有辞 [16] ,一也;得民,二也;军帅强御 [17] ,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诸侯辑睦,五也。有一胜犹足用也,有五胜以伐五败,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战。栾、范不欲 [18] ,我则强之。战而胜,是吾力也。且夫战也微谋 [19] ,吾有三伐 [20] :勇而有礼,反之以仁 [21] 。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见其君必下而趋 [22] ,礼也;能获郑伯而赦之 [23] ,仁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 [24] ,楚、越必朝。’

【注释】

[1] 王叔子:即王叔简公。

[2] 邵桓公:周王室卿士。

[3] 单襄公:周王室卿士,名朝,襄是他的谥号。

[4] 二三君子:指东周王室诸位卿大夫。导:引导晋君提拔郤至为上卿。

[5] 树:在晋国树立党羽。

[6] 微:无。

[7] 乘:抓住机会击楚。

[8] 我则强之:指郤至强烈要求晋国作战。《左传·成公十六年》载郤至之言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9] 背宋之盟:公元前579年,晋、楚、郑、宋等国结盟,但在四年之后,楚国、郑国背盟伐宋。

[10] 以地赂诸侯:指楚国以汝阴之地贿赂郑国,使之叛晋。

[11] 弃壮之良而用幼弱:舍弃强壮的士卒而用幼弱的士卒。《左传·成公十六年》记郤至有“王卒以旧”,“旧不必良”之语。

[12] 卿士:令尹子囊。不用其言:楚王不听子囊反对背盟的建议。

[13] 三陈:东夷、郑、楚。陈,同“阵”。

[14] 四军之帅:当时晋有四军,由八卿统帅:栾书将中军,士燮为佐;郤锜将上军,荀偃为佐;韩厥将下军,荀 为佐;赵旃将新军,郤至为佐。

[15] 旅力:膂力。

[16] 有辞:有说话的理由,指楚国背盟。

[17] 强御:强悍勇猛。

[18] 栾、范不欲:栾,指晋国中军之帅栾书。范,指晋国中军之佐士燮。二人都不愿与楚开战。栾书认为楚师轻佻,不会持久,三日后必退,退而击之必可获胜。士燮则认为晋内患重于外忧,不如留着楚国这个外部威胁,则可以延缓晋国内部危机的爆发。

[19] 微谋:无谋。

[20] 伐:泛指功勋,功业。

[21] 反:指放走郑君。

[22] 见其君必下而趋:鄢陵之战中,郤至多次遇到楚恭王的亲兵,每次见到楚恭王都要下车,脱去头盔疾行。这是臣见君的礼节。下,下车。趋,古代的一种礼节,以碎步疾行表示敬意。

[23] 能获郑伯而赦之:鄢陵之战中,郤至追赶郑伯,他的车右茀翰胡说:“派遣轻兵拦击,我从后面登上他的车将他俘获。”郤至说:“伤害国君是要受处罚的。”放走了郑伯。

[24] 知晋国之政:执掌晋国政事。

【译文】

第二天,王叔简公在朝廷上称誉郤至,郤至会见邵桓公,与他交谈。邵桓公将郤至的话告诉单襄公,说:“王叔子称誉郤至,认为郤至一定能成为晋国之相,如果他担任晋国之相,一定会大得诸侯拥护,劝告周室卿大夫一定要预先引导晋君,这样周室可以在晋国树立党羽。今天郤至见我,认为晋国战胜,都是由于自己的谋略,说:‘没有我,晋国是不会出兵作战的。楚国有五败,晋国不知道抓住机会,是我强行要求作战。楚国背叛宋国之盟,这是一败;德行浅薄而以土地贿赂诸侯,这是二败;抛弃强壮的士卒而用幼弱的士卒,这是三败;建立卿士而不采纳他的建议,这是四败;东夷、郑国随从楚国,三国军阵军容不整,这是五败。双方交战之罪不在晋国,晋国得到民心支持,中、上、下、新四军之帅,身强力壮;军队纪律严整,各国诸侯支持晋国。晋国有五胜:师出有名,这是一胜;得到民心支持,这是二胜;军队统帅强悍勇猛,这是三胜;军容齐整,这是四胜;晋国与诸侯和睦,这是五胜。有一胜就足够用了,如今晋国有五胜以讨伐楚国五败,却躲避楚国,这不是有识之人的态度。因此对楚国不可以不战。栾书、士燮不想作战,我强行要求作战。交战取胜,这是我一人之力。况且这次战役没有我的谋划,我也有三大功劳:勇敢、有礼、以仁心释放郑君。我多次追逐楚君士卒,这是勇敢;我见到楚王一定下车趋行,这是有礼;我力能俘虏郑君而释放了他,这是仁心。像我这样的人执晋国之政,楚国、越国一定会朝贡晋国。’

“吾曰:‘子则贤矣。抑晋国之举也,不失其次,吾惧政之未及子也 [1] 。’谓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军之佐以政 [2] ,赵宣子未有军行而以政 [3] ,今栾伯自下军往 [4] 。是三子也,吾又过于四之无不及 [5] 。若佐新军而升为政,不亦可乎?将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为奚若?”

【注释】

[1] 吾惧政之未及子也:鄢陵之战,卻至为新军佐,位次在第八,其上还有中军将、佐,上军将、佐,下军将、佐和新军将七位。故曰以位次论还轮不到卻至执政。

[2] 荀伯自下军之佐以政:荀林父从下军之佐第六卿升为正卿。荀伯,荀林父。《左传·僖公二十八年》称荀林父将中行,故又以中行为氏,谥桓,又称中行桓子。在城濮之战中,荀林父为晋文公御戎,后将中行,鲁文公七年晋灵公立,为上军佐,至鲁宣公十二年邲之战时为中军将,则为晋之正卿。从《左传》的记载来看,荀林父并未做过下军佐,而是从上军佐的第三卿直接升为正卿。

[3] 赵宣子未有军行而以政:赵盾没有军职却做了正卿。赵宣子,赵盾,赵衰之子。鲁文公六年,晋蒐于夷,赵盾为中军佐,后改蒐于董,则代狐射姑将中军。此前未有赵盾任军职的记载。军行,军职。

[4] 栾伯自下军往:栾书从将下军第五卿升为正卿。鲁成公二年齐晋鞍之战时栾书为下军将,鲁成公十三年秦晋麻隧之战时为中军将,则为正卿。栾伯,栾书。

[5] 四之:荀林父、赵盾、栾书、郤至。

【译文】

“我说:‘您确实贤明。不过晋国用人,不会失去次序,我怕执政还轮不到您。’郤至对我说:‘哪有什么次序?以前先大夫荀林父从下军之佐升为正卿,赵盾未有军职而升为正卿,如今栾书从下军之将升为正卿。荀林父、赵盾、栾书这三个人,我的功劳超过了他们,可以与他们并列为四,并无不及之处。如果我从新军之佐而升为正卿,不是可以的吗?我一定要求得正卿职位。’郤至这一番话,您认为怎么样?”

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颈 [1] 。’其郤至之谓乎!君子不自称也 [2] ,非以让也,恶其盖人也 [3] 。夫人性陵上者也 [4] ,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 [5] ,故圣人贵让。且谚曰:‘兽恶其网,民恶其上。’《书》曰 [6] :‘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 [7] 。’《诗》曰 [8] :‘恺悌君子 [9] ,求福不回 [10] 。’在礼,敌必三让 [11] ,是则圣人知民之不可加也 [12] 。故王天下者必先诸民 [13] ,然后庇焉,则能长利 [14] 。今郤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盖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丑 [15] ,犹不可堪,而况在侈卿乎 [16] ?其何以待之 [17]

【注释】

[1] 兵在其颈:兵器架在脖子上。

[2] 自称:自我称举。

[3] 盖人:掩盖他人。

[4] 夫:凡。陵上:胜陵他人之上。

[5] 抑下:被他人抑制在下。滋:益。

[6] 《书》:此指《尚书·五子之歌》,今佚。

[7] 不可上:不可凌驾其上。

[8] 《诗》:此指《诗经·大雅·旱麓》。

[9] 恺悌(kǎi tì):快乐和易。

[10] 回:邪恶。

[11] 敌必三让:地位相当的人必须再三谦让。

[12] 加:上。

[13] 先诸民:先了解民意。

[14] 长利:长有福利。

[15] 小丑:小人物。丑,类。

[16] 侈:大,自我膨胀。

[17] 待:备。

【译文】

单襄公说:“古人有句话说:‘刀架在脖子上。’说的就是郤至这种人吧!君子不会自我称举,这不是谦让,而是厌恶掩盖他人。凡人性,都喜欢凌驾他人之上,不愿被他人掩盖。想掩盖他人,那么会被他人抑制在下,因此圣人看重谦让。况且谚语说:‘野兽厌恶其网,民众厌恶其上。’《尚书·五子之歌》说:‘民众可以亲近,而不可凌驾其上。’《诗经·大雅·旱麓》说:‘快乐平易的君子,不以邪恶追求福禄。’礼的规定是,地位相当的人必须再三谦让,这说明圣人深知民众是不可凌驾其上的。因此统治天下的王者必先了解民意,然后给予庇荫,这样才能长有福利。如今郤至地位在七人之下却想凌驾其上,这是追求掩盖上面的七人,他大概会招来七人之怨。怨恨聚集在小人物身上,尚且不可忍受,何况是在奢侈自大的卿士身上呢?他拿什么来防备这些怨恨?

“晋之克也,天有恶于楚也,故儆之以晋 [1] 。而郤至佻天之功以为己力 [2] ,不亦难乎?佻天不祥,乘人不义 [3] ,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叛之。且郤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礼、勇,皆民之为也。以义死用谓之勇 [4] ,奉义顺则谓之礼 [5] ,畜义丰功谓之仁 [6] 。奸仁为佻 [7] ,奸礼为羞,奸勇为贼。夫战,尽敌为上 [8] ,守和同 [9] ,顺义为上 [10] 。故制戎以果毅 [11] ,制朝以序成 [12] 。叛战而擅舍郑君 [13] ,贼也;弃毅行容 [14] ,羞也;叛国即雠 [15] ,佻也。有三奸以求替其上,远于得政矣。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虽吾王叔,未能违难 [16] 。在《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17] 。’王叔欲郤至,能勿从乎?”

【注释】

[1] 儆:警示,警戒。

[2] 佻(tiāo):偷。

[3] 乘人:凌驾他人之上。

[4] 以义死用:坚持大义,死于国家所用。

[5] 奉义:遵奉道义。则:法。

[6] 畜义丰功:蓄积道义,增加功绩。

[7] 奸:伪。

[8] 尽敌:全歼敌人。

[9] 守和同:不战而和。

[10] 顺义:顺王义。

[11] 制戎:治兵。果毅:杀敌为果,致果为毅。

[12] 序:按次序升职。

[13] 叛战:背离作战目的。

[14] 行容:行礼容,指郤至在战场上向楚王下车行礼。

[15] 即雠:接近仇敌。

[16] 违难:远离灾难。

[17]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按,今本《太誓》无此语。

【译文】

“晋国战胜楚国,这是上天厌恶楚国,因此借晋国来警示楚国。而郤至却偷天之功以为是自己之力,这不是困难的吗?偷天不吉祥,凌驾他人之上不合道义,不吉祥就会遭到上天抛弃,不合道义就会遭到民众反叛。况且郤至哪有什么三大功劳?仁、礼、勇,三者都是民众促成的。为了道义而死于国家所用叫做勇,遵奉道义顺从法则叫做礼,蓄积道义增加功绩叫做仁。伪装的仁就是偷,伪装的礼就是耻,伪装的勇就是贼。作战,以全歼敌人为上,或者以不战而和、顺从道义为上。因此治兵要果敢坚毅,治理朝廷要按次序升迁。郤至背离作战目标,擅自放走郑君,这是贼;放弃坚毅而在战场上向楚王致礼,这是羞;背离晋国接近仇敌,这是偷。郤至有贼、羞、偷三项奸伪却要求废替其上,这距离升为正卿就是很远的了。在我看来,刀架在郤至的脖子上,他在卿位不久了。即使是我们的王叔子,也不能幸免于难。《尚书·太誓》说:‘民众所想得到的,上天一定会依从。’王叔子想让郤至升为晋国正卿,能够不受郤至的牵连吗?”

郤至归,明年死难 [1] 。及伯舆之狱,王叔陈生奔晋 [2]

【注释】

[1] 郤至归,明年死难:晋大夫权重,公室弱,鲁成公十七年,晋厉公欲尽去群大夫,郤氏树怨多,最先被除掉。郤至之死,首先是因为栾叔怨其不听从自己的计谋而打败了楚军,欲废之,而向厉公进谗言说郤至欲废立晋君,使厉公深恨之;其次是郤至当着厉公的面射杀了厉公的宦官,厉公感到郤至欺压自己,故最终授命胥童等人将其杀死。

[2] 伯舆之狱,王叔陈生奔晋:公元前563年,王叔子与伯舆争当周王室卿士,失败后奔晋。

【译文】

郤至回到晋国,第二年死于祸难。后来周王室发生王叔子与伯舆的讼狱,王叔陈生逃奔晋国。 IaehgWcb5lynGQRKHF+qoiY+G4dCx4q5grZuM/7AimzxzyDUgiPA3mzzeSSY/W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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