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道人

深秋时候，梨儿成熟了。有一个乡下人，推着一车子梨儿，到市上来叫卖。他的梨儿，味道又鲜又甜，有的人买几个来吃了，一齐称赞，因此，一霎时引了许多人来，围着他的车子争着向他交易。

那乡下人看看生意不错，兀自把价钱抬高了几倍。那些没有钱的人，自然只能滴着馋涎，站在旁边呆瞧。忽然，在这人丛中，走出一个老道人来。

众人向他望去，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破道袍，肩上掮着一柄铁铲，就把他当做了扁担，挑着一个肮脏的包裹。他分开了众人，一道走到那卖梨的身边，很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道：“我今天跑了三十里路，刚到这里，现在口渴极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梨儿吃吃？”

卖梨的乡下人，向他全身打量了一下，却冷笑了一声道：“我这梨儿并不是偷来的，要是大家都不肯出钱，向我讨一个，我就给一个，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把它运到市上来呢！”

老道人道：“我如果有钱，当然应该拿钱给你，但是，我云游四方，全靠化斋度日，从来不受人家的钱财，叫我怎么拿得出呢？还望你看在出家人面上，方便方便吧！”

卖梨的似理不理地道：“我不管你的事，有钱的拿梨儿去。没有钱，不必多开口。”

老道人仍旧哀求道：“实在因为路跑得多了，要是再不解解渴，也许连路都走不动了。况且，你的生意很好，当然已经够了本。我想你给我一个小的坏的，对于你不会受到损失吧！”

卖梨的忍不住了，恨恨地道：“东西是我的，总要我愿意，才好给你，我不愿意，就是你渴死了，和我有什么相干！不要多说了，还是快些走开，让人家好做生意呢！”

老道人道：“你这人真忍心，难道人家一条性命，反不如你的一个梨儿吗？”

卖梨的更加发怒了，向他骂道：“我看你这副穷相，就不像是吃梨儿的人。从来做乞丐的，只有向人讨些残羹冷饭来充充饥，没有向人讨梨儿吃的。我劝你如果真的口渴，还是到水沟里去喝些污水吧！”

那老道人听了他的骂声。仍旧和颜悦色地，苦苦向他哀求。那卖梨儿的却声色愈厉，一点儿也不能通融。这时候连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也有些不服气了，便有一个人走出来对那卖梨的道：“你已经赚了许多钱，何不就布施他一个，免得唠唠叨叨的，耽误了你做生意的时间！”

卖梨的道：“不要多说风凉话了，你有这样慷慨，我却没有这样慷慨啊！”

那劝解的人，也有些着恼了。他说：“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要钱罢了。现在，就让我来替他出钱，你总可以给他一个了！”说着，就在身边掏了七个小钱出来，交给那卖梨的。

卖梨的这才没话好说，只得拣了一个梨儿给那求乞的道人。

老道人接了梨儿过来，先向那出钱的人，谢了谢，然后一边吃着梨儿一边说道：“好了，现在我得了梨儿的种子了。我想，像我一样，吃不到梨儿的人，一定很多。让我把这种子种起来，请大家尝尝吧！”

大家听说，都笑道：“道人的心，果然很好，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耐性，等待他的梨树长大起来啊！”

老道人道：“这很容易，你们不妨来看着我种吧，不消一会儿工夫，包管你们可以尝着梨儿的味道了。”说着，他便走到一家人家的墙下。那许多欢喜赶热闹的人，也就跟着他走了过来。

他先把肩上的铁铲拿下来，在地上掘了一个小窟窿，再把那几粒种子放了下去，把泥土盖上了。

老道人嘴里喃喃地念着咒语，说道：“快快生出来，生出来！”

果然立刻有两瓣芽儿，从泥土中钻了出来。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个个拍手欢呼起来。引得那些没有走过来的人，也都忍不住地走了过来。

老道人又念了一念咒语，喝道：“快长！快长！”果然，那芽儿越抽越长，一会儿，竟长得和那垛墙一样高了。而且那些枝儿上，绿叶重重，非常茂盛。

这一来，把那些看热闹的人格外引起了兴趣。竟连那卖梨儿的乡下人，也踅了过来，悄悄地杂在人丛中，偷看那老道人的把戏。

这时候，老道人又念着咒，说道：“快些开花，快些开花！”

果然，一霎时，那树枝上竟缀满了一朵朵白色的花儿，十分鲜艳可爱。

接着道人又念一遍咒，花儿便落了。又念一遍咒，结了许多小小的果实。又念一遍咒，果实当即变得像皮球一般大小了。那一颗颗金黄的梨儿，映着碧绿的叶片，实在好看极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伸出了舌头，只是瞧得目瞪口呆。

老道人说道：“幸亏我的技术还没有失败，这梨树上居然长了这许梨儿。好在我是不像别人只认识钱，不认识人的。现在我愿意把这些梨儿，送给诸位尝尝！”

他随手就把树上的梨儿，一个个都采了下来，走到众人面前，每一个人分给一个，连那卖梨儿的乡下人，也一样地有份。

分完了，老道人说道：“梨儿吃完了，天色也不早了。这梨树留着没用，让我铲去了吧！”

他当即举起铲来，把那梨树连根掘出，掮在肩上，然后向众人打了一个躬，拐弯抹角地走了。

那卖梨儿的，跟着众人散开来，当他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时，不觉吃了一惊。原来他那车子里的梨儿，竟一个不留地全失去了。他这才明白，刚才那个老道人，是故意用了法术，来警诫他的悭吝的。

他想去找那老道人向他求饶，但是，在这暮色沉沉中，哪里找得到他的踪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