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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级天国,马非常疲惫,为了缓解疲惫感,萨满召唤来一只鹅。这只鹅现身说:“卡加克!卡加克!我在这儿,卡姆!”萨满骑着鹅,继续他的升天之旅。他描述升天的过程并模仿鹅的叫声。

——[美]米尔恰·伊利亚德《萨满教》

清朝……从乌珠穆沁二旗每10人征羊2只。而乌珠穆沁左翼旗每年还进贡500只羊。

——《东乌珠穆沁旗志·历史沿革》

巴格纳随大盛魁七八十辆牛车的大商队,离开了额仑苏木,眼前还不断闪现萨日娜优雅轻盈地与天鹅跳舞唱歌的画面,还有那巨大的白色天鹅花蕾和转动开合的花朵。他的耳畔又回荡起凄美决绝、渴望升天与情郎相会的天国歌声,那悲怆裂痛、碎人心魄的故事,更是不断盘桓在他的脑中。歌声、诗韵和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浸透他的身心,使他的整个灵魂也被一层又一层地晕染上萨日娜的悲情色调。他挪移不开自己的思念,梦游般地默唱天鹅姑娘的那首天鹅歌,虽然词曲还不能完整地背唱下来,但那主要的歌词,却像蒙古钢刀凿刻高山石岩碑文那样,深深刻在他的心上:

……
挚爱是天鹅天命的唯一,
专一是天鹅天爱的心诺。

所有天鹅都不会打搅她双影独舞,
……
所有雄鹅都不会奢望她再返爱河,
所有天鹅都能看见她身旁那只鹅。

巴格纳全身不由得冷飕飕地战栗起来,一种不亚于萨日娜的绝望苦痛,已经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感到似乎永远也追求不到萨日娜专一的爱,即使他能像她的情郎那样在暴风雪里舍弃性命去救她,也不可能有他俩在十几年救养小天鹅的岁月里,养成的爱根了。而那在心里长了十几年坚韧的爱,是由童年清纯稚爱的毛毛须根慢慢长成的啊……但是,既然此后自己心中只有天鹅姑娘,那么,不管往后能不能追求到她的爱,也一定要帮助她还清重债,逃离被卖身为奴的火坑。再守护陪伴她终生,看着她的美,听着她的歌,再接近她与天鹅歌舞的仙境。他感到这已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梦想……他骑着马,远远地跟在长长的车队后面,然后拨马转身回望,胸膛内的思念慢慢酝酿成歌,终于喷涌而出。他用拖音的蒙古短调向萨日娜的方向隔空遥唱:

亲爱的萨日娜天鹅,
你是梦中经常惊醒我的神鹅。
我渴望同你再去救养小鹅,
成为终生爱你护你的鹅。

你俩救养了十几年的天鹅,
可如今你我都还年轻,
还可以再救养几十年的鹅,
与天鹅跳几十年的舞唱几十年的歌。

难道不能再养育出你曾失去的爱?
难道我不能成为你情郎的转世灵鹅?
可是你的鹅已是你的佛,
佛会告诉你,他不是转世鹅。

我是朝廷罪臣之后,又被封禁了歌喉,
我头上随时会降下黑灾白祸。
我不知怎样用我无望的人生,
换取你的自由和永恒的歌。

歌罢,他像一只飞向黑暗天空的天鹅,不知天上的哪一颗星,是他的指路星。他一路上苦苦思念,也冷静思索如何营救:首先,必须离开商队到萨日娜的额仑苏木部落居住。但骑马放牧不是他的专长,到苏木当个文职小吏,上面一定不准。而且这两种活计的收入都很微薄,还不如他在商号的薪酬丰厚,无法帮萨日娜按期偿还重债高利贷。他费尽脑汁,还是茫无头绪。当他跟着商队从漠北克鲁伦河返回的途中,他突然想到副苏木长札那曾经找过他两次,想请他当额仑苏木客栈的掌柜,薪酬相当优厚,年终还可分红。但当时他谢绝了。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朝廷能让他活着已算天大的恩典。如果不是碍着他祖上在蒙古部落中的名望,兴许早就让他“消失”了,但也是因为他祖上在草原上的声望,朝廷只许他像只蜗牛那样不声不响地缩在薄薄的蜗牛壳里,在不见日光之地荒度一生。如果他胆敢弄出点动静来,就必定把他一脚踩碎,连宣他的罪、关他的牢都嫌麻烦。客栈的位置和设施太好了,干好了,名声一大,立即就会触犯大忌。他也害怕套上家庭的枷锁,牵连未来无辜的家人。还是当一头自由自在的孤狼,在茫茫草原默默无闻地了此一生吧。

然而,萨日娜怎么办?她眼下的处境似乎比他的境况更凶险。这会儿他对这个客栈心动了。为了她,再沉重的枷锁他也要扛起来,即使被一脚踩碎……四五年前,额仑苏木在乌拉盖河畔北岸建了一个客栈。这个客栈就在张家口通往呼伦贝尔和漠北克鲁伦河流域的商道旁边,本来就是为这条商道开办的,但后来不知为何关闭了。他这两年多次随商队路过这个只有一对中年外来夫妇看守的上锁客栈,商人们都觉得可惜。水草丰茂、富裕的额仑乌拉盖草原,自古就是蒙汉、蒙满和蒙古内部的兵家必争之地。成吉思汗在这一带打败过强敌塔塔儿部,报了杀父之仇,并把此地变成蒙古帝国崛起的基地之一;明成祖五次征伐蒙古草原,最后就病死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清朝康熙年间,蒙古准噶尔汗国噶尔丹大汗横扫北蒙古喀尔喀三部,又在乌珠穆沁乌拉盖河畔,只派出两万骑兵就全歼四万清军,兵锋锐不可当,直逼京城,朝野震动。后康熙三次亲征才击败噶尔丹。

额仑乌拉盖草原是流淌着鲜血、牛奶和财富的地方。这里过去根本就没有客栈,直到百年战乱结束,近几年东南、西南远处的旗和苏木陆续建起几个客栈以后,此地也总算建了一个。开始的两年深受商队、旅客和牧人的欢迎。但他不明白该客栈为何又弃之不用?旅蒙商都说越深入纯游牧区腹地,就越找不到会经商的人。马倌坐不住,羊倌不懂汉话,牛倌不会算账,挤奶女人对炒菜做饭更是一窍不通。所以这个位置奇佳、商旅必停的客栈,就是没人能把它经营下去。

可是,以他多年经商的眼光来看,这个客栈是能够做好的:这个客栈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往后也必将会成为商家的必争之地。这里的几个苏木是整个锡林郭勒盟乃至整个蒙古最湿润富饶的牧场,湖泉众多,畜牧产品的质量上乘。乌珠穆沁额仑贡羊、乌拉盖突厥战马、草原红牛、口蘑、绵羊皮、羔皮、羊毛、山羊绒、驼毛、旱獭皮、狐皮、狼皮等都是全国的上等名货,只要拿到货就能挣足利。

这里又是蒙古草原最重要的盐道,西南边三百多里西乌旗的额吉淖尔大盐池是蒙古草原最优良的食盐产地,整个蒙古东部和东北部的食盐主要靠这条商道供应。额吉淖尔盐池的盐颜色稍稍发乌,叫作青盐,品质纯净,味道咸鲜独特,用它煮出的牛羊手把肉最好吃。青盐、砖茶、布匹、粮食和铁锅等铁器,是整个蒙古草原牧人过日子一天也不可缺少的东西。春夏秋三季每天往东北边、北边运盐运货的驼队、勒勒车队和马车队源源不断,大多路过这家客栈,这条商道是整个蒙古东部和东北部的活命线。在这个节骨眼的地方建起的这个客栈,必有厚利。但利越厚,敌越多。虽然官府年年对他的审查登记还没有取消,但他不惹事、不招眼,自己的日子也过得还算安稳寻常。假如真的去接手客栈,必然将面临两难境地:如果自己把一家荒凉的客栈办红火了,那就必定惹人眼红,惹火烧身;如果客栈办不红火呢,那就挣不到足够的钱帮萨日娜逃离火坑。然而,巴格纳很快就想明白了,烧身就烧身吧,萨日娜才是他心中的唯一,只要火坑里的火烧的不是她,就行。他想,还有一个部落的首领,又是苏木的贵族、副苏木长罩着自己,兴许能安全些,再加上自己放低身段,不争功不抢功,把功劳都记在别人的身上,也许不会惹人忌恨,真有可能帮上萨日娜。既然再无其他路可走,那就拿出自己卑微无望的生命为他所爱的尊贵天鹅拼一把吧。

蓦然,他感到自己冰冷孤寂的内心世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便立即横下心,去抓这唯一的生机,无论如何也要让客栈和萨日娜起死回生。巴图能为她舍命,他巴格纳也能。

一路上,他开始细细回想多年来,在东西商道住过的客栈各自的长处与短处,与路上见到的客栈掌柜长聊的客栈经营之道。

大商队返回额仑草原地界,当快接近萨日娜蒙古包驻地的时候,巴格纳向商头买了商队自带自用的两大袋粮食,一袋是面粉,一袋是麦粒马料,每袋都有五十斤。他还有一个布包,里面装有在自家商号买的两块湖北砖茶,还有在其他商队买的三件蒙古单袍。他把三个袋包驮到马背马胯上,一并拴紧扎牢。然后,牵着马快步朝萨日娜的蒙古包走去。车队还要到苏木驻地停留几天,销货、换货、收货并休整。

马上就要见到萨日娜月光天鹅了,巴格纳望着远处蒙古包的炊烟,唱着自己心中的歌。但他依然惴惴不安,见面时绝不能向她表达爱,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此时,“爱”对于她来说,是血泪、是夺命剑、是不可触碰的致命伤。她的生命只有两层薄薄的筋膜在护着:一层是天鹅,一层是两个弟弟。如果没有这两层牵挂,她早就融入月光去寻找夜空里的情郎了。他只能去关照她的那两层牵挂,加厚那两层膜,才能护住她脆弱的心。一大袋麦粒给她的天鹅,一大袋面粉主要是给她两个弟弟的,再加上两件男孩的单袍。只有那件漂亮的女式蒙古单袍,是特意给她的。但他担心这仍然可能会划伤那两层膜。

他走得小心翼翼。她家的大白狗已经认识他,吼了两声便住了口。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它,大白狗马上朝他摇尾巴,叼住糖,把糖咬得咔吧响,吐出嚼软的糖纸,再把吐不出的纸随糖一起吞下。

他向蒙古包慢慢走去,并高声喊道:萨日娜,萨日娜。我是巴格纳,我又给你带来更多的麦粒和粮食啦。然后,站住了脚。

萨日娜和两个衣袍灰旧的弟弟出了门。她只站在门旁,冷冷地望着他,似乎还在为他打搅她与天鹅的重逢相会和偷听她的歌生气,可那天她还是接受了那袋麦粒,并喂了饥饿的天鹅呀。她望见马背上驮着两个沉甸甸的粮食大口袋,只得忍住了气。巴格纳连忙对两个弟弟大声说:我给你们带来一袋面粉,还给你俩带来两件新单袍和两条新腰带。

两个小弟弟高兴地迎上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果递给十三岁的大弟弟额利和九岁的巴特尔。然后,他就卸下粮食口袋,把马缰绳交给额利,再扛起麦粒袋往蒙古包走。到了门口,萨日娜淡淡地说:我替天鹅和弟弟谢谢你。把粮食放进包里吧。

当巴格纳把所有东西放进蒙古包后,萨日娜打开布包,拿出上面的两件小单袍、两幅腰带和两块砖茶,放到身旁旧地毯上。而把那件漂亮的女单袍和一幅缎腰带原封不动地包好,平静地还给了巴格纳。

巴格纳稍稍舒了一口气。

萨日娜润亮的绿眼睛稍稍闪了一下,说:要不是看在你英勇的祖先面上,要不是看你也那么爱天鹅,我是不会让你进家门的。

她用手指了指炉上的铜茶壶,让巴格纳自己倒茶。他倒出了一碗颜色很淡的温热的奶茶,双手捧住那份温暖,舍不得喝,直到茶快凉了,才大口喝干,然后又倒了一碗,再双手捧住……擦得很干净的旧矮桌上空无一物,既没有盛放鲜奶豆腐和酸奶豆腐的盘子,没有放黄油块、炒米的碗罐,也没有像羊拐骨大小、金黄色的蒙古黄油馃子。

巴格纳环顾了一下蒙古包和家具陈设:包架倒不小,曾经的富家骨骼还在,但围毡已破旧露洞,顶盖内毡也已被四腿四箍的镂空火撑子炉冒出的烟熏黑,每根顶盖乌尼椽木杆上都是一层灰腻。地毯中间部分已磨出布面,上面还摊着一件没做完的富人家的缎面棉袍,看样儿是她用此针线活来维持一家的生计。她食指尖还戴着蒙古厚牛皮顶针,好像刚才还在细心缝绗。她身旁针线木盒里有许多线团,还有一块一寸半见方的毡子,毡块两端插着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针,以便存放和选用。包内西北面的佛龛前面有一个同酒盅差不多大小的佛灯,燃着黄豆那点大的光亮。东北边有一个油漆剥落的靠墙柜,两扇柜门中间有一把霉绿斑斓的铜锁空挂着。柜子上面放了一摞装在扁长木盒里的书籍。他站起身,细细浏览,其中有《大藏》等部分佛经分册、《善说宝藏》、史书《蒙古源流》,还有四五部手抄本诗集……木盒未蒙灰尘,擦得干干净净。这是巴格纳第一次在草原部落的蒙古包里看到这么多的书籍和诗集。这些曾是他爷爷阿爸阿妈和秦川叔叔喜欢的东西,也是他最喜欢的宝贝啊。在这个蒙古包,曾经的富家学者的文气还依然延续着,这才是巴格纳从心底最想救援和向往的一个家,一种家道和一个苦撑这个家的女主人。

巴格纳说:怪不得你的歌写得那么好。原来你家有这么多的书啊。好想到你这儿借书看。

萨日娜冰冷地问道:这段日子,你为啥常来打搅我?别的小伙子早就不来了。一有人来打搅,我就心痛意乱,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巴格纳轻声说:对不起。我听许多额仑人讲了你的故事,也听了你的歌,很是心酸难受。我家四代也遭受过两次惨祸……我直到现在还被官府盯着呢。可这会儿,你的处境要比我的危险得多。我只是想帮你,想把我看到的、你和天鹅唱歌跳舞的美丽仙境,长久保留下来,想让你再写出更多更动人的歌。

萨日娜说:可我知道谁也救不了我,你也别费心了。弄不好你也会被拖垮的。

巴格纳稍稍提高了声音说:我还是一定要帮你,帮你的两个小弟弟,帮你想救的那些不能南飞、可怜的小鹅。这次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去接手你们苏木的客栈了,札那副苏木长以前找过我两次,很想让我当客栈掌柜,可我一直没有答应。因为跑长途,几千里风餐露宿、历经艰险,可以帮我忘记心里的苦痛,也可远远地避开官府。可是,这会儿我改主意了,我马上就要去找札那,答应接手客栈。这条商路是条富路。我想我能让它兴隆起来的。我打算今年先帮你还清这一年的利息。我干了七八年的长途,有些积蓄,都存在商号里,让他们“钱生钱”去了。再加上我的薪酬和分红,要是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借一点,那就差不离了。商号里我有几个好朋友呢。再过两年,等客栈做好做富了,就把你家的债全部还清。帮你把两个小弟弟抚养成人,帮你救养更多的小鹅。

萨日娜依然轻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草原上的事都很难做成,你的打算能不能成,还不好说。就算能成,我也没法报答你。我跟你还不熟,这种平白无故的恩惠我是从来不会接受的……我想你听了我的歌,应该是知道我的。

巴格纳点头道:是的,我懂。可是,你就是不为你自个儿着想,也得为两个弟弟、为要靠你救养的小鹅着想啊。再说,不能还债,你的自由咋办,那是比生命和诗歌更宝贵的东西。说到报答,你这会儿给我的东西就很多了,让我的心都感到沉甸甸的,我一生都报答不完……

天鹅姑娘仍然没有一丝笑容,说:你还算是蒙古贵族的后代。

巴格纳发现能和萨日娜说上一些话,深感意外,他抑住自己的些许喜悦,又说:我知道你家祖上也是蒙古贵族,那咱俩算是同命了,同命就更能知道对方的心。

萨日娜拧了拧食指尖上的牛皮顶针,用膝盖从棉袍内部顶紧袍面,低下头,不再说话,开始从上到下行针顶针,给缎面棉袍绗缝,固定棉袍内里的棉絮。巴格纳知趣地连忙起身告辞。

巴格纳走出门,两个弟弟将他送到牛车旁。他对大弟额利说:谢谢你。上次要不是你告诉我姐姐在哪里,我还见不到你姐姐和天鹅跳舞唱歌呢。也替我谢谢你家的邻居塔娜姑娘,她给我讲了好多你姐姐的事情哪。

萨日娜忽然走出蒙古包,快步朝他走过来,巴格纳很是惊喜,对萨日娜说:我一有消息,就会让人告诉你的。我要是真能当上客栈掌柜,那就忙得没白天黑夜了。你多多保重,咬牙挺住,给我半年的时光吧。我相信腾格里、天鹅神会保佑你的。

萨日娜伸出手,把巴格纳留在蒙古包里的那个装有漂亮女式单袍和腰带的布包,拴到他马鞍的鞍条上,然后扭头便走。

巴格纳没料到萨日娜出门不是来给他送行的,头上便冒出虚汗,尴尬得无地自容。他骑马慢走了十几步,回头看,两个弟弟还在向他招手,萨日娜却已进了包,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他怪自己太粗心,还是划疼了她的伤口。他无论再怎样向她表示诚意,就算能与她一起再救养几十年小天鹅,也比不过已为她付出生命的巴图英雄鹅。他真不该送她那件袍子,应该像第一次干干净净地送她那袋鹅粮那样。尊重她的“唯一”,小心守护她的“专一”。对草原英雄的“遗孀”,再大的帮助都是应该和必须的,如果把当上客栈掌柜当作某种“优越”,在神看来那是一种罪过。这样高傲尊贵的天鹅,是不会接受任何方式的怜悯的。他想,萨日娜一定会把他看低一截。他应该在当上掌柜以后,再托人转告她。可是,他其实并没有丝毫的“优越感”,他之所以提前告诉她,只是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她心中的那根支柱断裂……

他内心像是一片快被野火烧着的枯黄草原。他想当那转世鹅的梦想,瞬间便像薄冰那样被天鹅啄碎。他用蒙古马靴后跟磕了磕马腹,向札那的蒙古包急奔而去。 jUcW1UzY7+g4VEedGEn3mjDEFbs9GJqHii7+F9o5ii1gjFF91IWhl5bp3Tzy6T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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