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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挥手告别

小学时我一直住在乡下,初中考去了市里,有个和我小学同校的跟我初中同班,我跟他并不熟,只依稀有个印象。

理所当然地我们最先熟络起来。

刚开学一个月,每天放学我们都结伴同行,路过路边摊一起买一块钱的肉串,再聊聊小学旁边的那座小山和那片“飞机场”。那片“飞机场”其实不是真的机场,只是一个镇上的活动中心,篮球场、图书馆、小公园都在那儿。不知为什么,活动中心正中央摆着一架飞机,用栏杆围了起来。据说是当年解放战争时留下的飞机,那里也曾是战场,飞机摆在那里留作纪念。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新奇的玩意儿总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即使我已经搬去了市里,我也很想念那架老旧的飞机。

没想到上了初中还能遇到以前同校的小伙伴,感觉儿时的记忆还有个人可以分享,因此我一直很庆幸可以遇到他。

那时我常跟他说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回去玩。

他点头说好。

他的基础很差,跟不上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很快落在了后头。

那年头成绩差的人,如果性格又很闷,怯生生地不爱说话,就会被班里的大多数同学无视,甚至嫌弃。没缘由地,每个班里都会有这样的“出气筒”。可能太过年轻的我们都不懂“偏见”这两个字能给人带来多少伤害。

后来他的座位换到了最后一排,我那时因为近视换到了第一排。

他开始不怎么跟我搭话,放学时也不等我,总一个人走。

我当时也生气,想着既然你不搭理我,也别想让我搭理你。

两个星期后他挂了彩,手骨折,老师说他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摔的,可我怎么看都不像是摔的。早读课后我想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样,转头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明明我们身在同一间教室,他的身边却像竖起了一道墙,没有人搭理他。

我不知道走过去搭话后班里的人会不会笑话我,又想起他前几天也没理我。正当我踌躇时,上课铃响了,我咬咬牙打消了去跟他搭话的念头。

就这样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少,到了初三他的成绩也没有起色,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几乎不跟班里的人说话。

中考前那天我们早放假,我回家赶上了《体育新闻》,电视里正放着姚明的火箭队,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正在看姚明呢,有事吗?”

电话另一头传出怯生生的声音,问我:“要怎么样才能面对中考?”

我说:“这问题我怎么知道,明天就要考了,今天也做不了什么了。”

他那头还说着话,电视里放起了五佳球,看到姚明我惊呼“Yes”,就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之后我回过神来问他:“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

他说:“没什么。”

就这么挂了电话。

高中时我回了一次老家,特地去了那个所谓的飞机场,才发现那架飞机已经散了架。听我妈说一开始是小偷偷零件,后来是偷座位,最后连机翼都锯了。被偷成这样也就不维护了,就一直那样突兀地存在于篮球场的旁边。

我想着那天他或许说的是有机会再回来玩,也或许不是,但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话好跟我说的。

最后我们失去联系,我居然也找不到去联系他的理由。于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只剩下那张怯生生的脸和蜷缩在座位上的身影,有关他的回忆就像那架散架的飞机,只有片段,支离破碎。

多年后我到堪培拉,人生地不熟,就在网上找了个同校群,在里面问学姐们堪培拉有什么推荐的住处。等了很久果然没有美女学姐搭理我,准备下线时出现了一个学长,他给我推荐了好几个住处。

那时我不懂什么叫麻烦别人,缠着学长问东问西。学长问我什么时候到堪培拉,我说还要过一个月。学长说:“我明天抽个空去帮你实地考察,给你发照片过来。”

学长姓陆,隔天他给我传来了二十几张照片。

后来到了堪培拉我才知道,要把那些地方走完怎么也要三小时。

我执意要请他吃顿好的,他硬是推辞了。

后来老陆就成了我在堪培拉最好的朋友。

他住在学校附近,有时候通宵赶作业我们都往他家里赶。一个作业组一般是四个人,所以我们四个人每次做完作业都会在他家打会儿牌,我也是在那时学会了一种很好玩的牌:掼蛋。

掼蛋需要两个人一组,我每次都和老陆一组,每次都被他扯后腿。那时临近期末,老陆一咬牙,说:“我要闭关一个月,一个月后考完我再出关,到时候我们杀个通宵。”

老陆考完毕业,没选择读研。他临走前我们送他,打了一晚上掼蛋,一早把老陆送到机场。快到机场时,我们拿出一壶酒,说:“要走,先干了这杯。”老陆说:“你们这还让我飞吗?”

我说:“就喝一口,你既不开飞机也不打飞机,有什么好怕的。”

老陆跟我们干了那杯酒,在机场跟我们告了别。

之后我自己忙着毕业,很少跟老陆聊天。本来约好回国见,可再也没见成。

后来想想还好我们一起打的最后一局掼蛋,我赢了。

跟我失去联系的,远不止他们两个。

以前说好要一起看世界杯的哥们儿,以前每天蹲图书馆时总是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姑娘,熬夜通宵一起买红牛的组员,有阵子每天早上都给我打电话的姑娘,居然都跟我失去了联系。

我离开堪培拉时,曾经跟关系不错的姑娘约好互相寄明信片。回国后我到处跑,居然把这件事忘了。2014年6月我妈给我发微信说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我看了一眼字迹,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邮戳不是澳大利亚的,想着她应该去了英国,又想着照着原地址回寄一张,才发现明信片上没有留下她的地址。

很多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定格,变成黑白电影,我记不清那些画面是什么颜色。

有时我能很清晰地想起一些片段,有时我又会突然想不起记忆里的人长什么样子。

慢慢地,我也很少想起这些了。

今天我看了《速度与激情》,是的,看得有些晚。关于电影我有千万句话想说,想说曾经和朋友在夜里把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当时我们都无比羡慕电影里的角色。可最让我有感触的,还是片尾曲响起的时候。

See you again.

人到了二十多岁,生命就开始不断地做减法,有时它会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提醒你,要学会珍惜。有时它也会让你后知后觉,原来你已经和某些人见过最后一面了。而有些人,是你自己把他弄丢的。想说的“对不起”,想说的“谢谢”,都来不及也没办法再说了。

这些年我和曾经的挚友失去联系,也和曾经偷偷喜欢的姑娘失去关联。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被时间变成了奢侈品,比如常常聚会,比如有个午后的闲暇时光,比如能遇见一个让你全心全意付出的人。

好像从没有认真告别过,却又好像一直都在告别。我们总是毫无缘由地相信友情这东西可以打败时间,最后却又被时间打败。我们总是在分别的时候说着保持联系的话,以为可以常来常往,却发现最难的竟是保持联系。

离开太久的人,已经久到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怕开口变成客套的寒暄。也不是多想念,就是希望每个失去联系的人都能过得好。如果有机会还能再见面,一起去喝一杯,一起去吹吹风,再聊聊这些年的故事。

我多么希望他日我提着老酒,你们还是我的老友。

在跟这么多人失去联系之后,我学会珍惜了,虽然有些后知后觉。

这几年我一直东奔西走,去北京去武汉去上海再去墨尔本,好在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陪着。我难过时可以找他们吐槽,不爽时跟他们一醉方休,不管多远都能保持联系。

这些人,我再也不会轻易弄丢了。

我感激每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人,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一部分,让我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还陪伴在身边的,常来常往,保持联系。

在路上走散的,原谅我只能在心底和你说声“再见”。

就像后来的明信片上写着的那样:

“愿我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BGM:Wiz Khalifa/Charlie Puth See You Again ngwxFjegI/Phb1nNrNpv2X3iPC9pEpfVp2RFHObJdPA1ju5jVIVzrfML+hgf+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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