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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启明女校求学

1920年2月杨荫杭患病,病得特别严重,无法工作,只得在无锡的家中养病。大姐寿康比阿季大12岁,她打算开学带领闰康、阿季到上海启明女校上学。启明女校是有名的洋学堂,是教会学校,20世纪初由徐家汇圣母院改建,原先称“女塾”。校址是徐家汇天钥桥路100号。最初的校长由外籍修女担当,圣母院院长监理,中国嬷嬷担任一般的职务。中国嬷嬷周璀于1937年出任启明女校校长。1951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将启明女校与徐汇女中合并,更名为汇明女子中学。时隔一年,1952年的12月又改为现在的上海市第四女子中学。招收男生是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的。杨荫杭曾送二妹和侄女到那里求学,他认为启明相对于别的学校来说管束严格,教学条件好一些,学生在那里能学习好中文与外文。

阿季的母亲担心阿季小,离家太远,没有大人照顾受不了罪。可是阿季想要跟随大姐看外边的世界,不愿意到大王庙上小学。唐须嫈不愿意耽误孩子的求学之路,只能听凭阿季的决定。

一天晚上,唐须嫈刚吃过晚饭,就喊阿季:“阿季,你的箱子有了,来拿。”

阿季跟随母亲进到那间没点洋油灯的房间,黑暗中唐须嫈再次问她:“你打定主意了?”

从旁边屋里透出一点点光,阿季隐隐约约能看到母亲,她想了想说:“打定了。”

唐须嫈不甘心地问:“你愿意去吗?”

在昏暗的屋里,阿季听到母亲掩饰不住的关切,忍不住泪流满面,12岁的她还是坚定地说:“嗯,我愿意去!”

这是阿季第一次默默流泪,以前都是哇哇地哭。她深知,这次到上海求学是要离开母亲了,只有暑假才能回家。她默默地整理了母亲专门为她准备的小箱子。

临别的时候,唐须嫈给阿季一枚崭新的银元。长这么大,阿季第一次拥有一枚属于自己的钱币,她把大姐给她的绣有一圈红花的细麻纱手绢和银元藏在贴身的口袋。她知道这是母亲和大姐的心意,里面藏着满满的爱……

阿季的右口袋装什么都可以,左口袋是她的宝库,装着让她珍惜的礼物。换衬衣的时候,阿季总要把叠成方块的手绢和银元贴身放好,生怕丢了。上海越来越热了,阿季不能穿衬衣了,只得把捂得又暖又亮的银元交给大姐收藏。

阿季到启明学校看什么都新奇,学校比起大王庙又大又气派,教室前的长廊是用花瓷砖铺的,东西两头隔着十几间教室,一间英文课堂竟然比大王庙小学还大。一个栽满植物的大花园依偎着长廊,在教室后面,还有一条又宽又长的长廊包围着一片空地,空地周围是草地,长着参天大树,直通到操场。

阿季喜欢荡秋千,刚好空地上有秋千架,她和新认识的同学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暂时忘记了大王庙、忘记了旧日的同学。下课没有秋千坐,她就与同学玩跷跷板,在一上一下中,看着蓝天上的白鸽呼啸着飞来飞去,她觉得自己就是自由的白鸽,在蓝天上展翅飞翔。

阿季喜欢这个新奇的世界,喜欢这儿的高楼。白天在楼下上课,晚上到楼上睡觉,不同年级的学生住不同的楼层,新奇、有趣、规律的中学生活开始了。她无意中听到返校的同学喊修女:“望望姆姆。”阿季问同学才知道这个是打招呼,意思是:“姆姆,您好!”

阿季最羡慕那些本地的学生,学校放“月头礼拜”时,虽然只放假一天,家长会按时把穿戴漂漂亮亮的孩子接回家团聚。那些离家远的学生只能黯然神伤,把家里人想一遍又一遍。管饭堂的姆姆明白剩下的孩子很难过,为了不让她们哭鼻子,会专门把半蒲包“乌龟糖”送给孩子们,让她们嘴巴甜一点,心里的苦少一点。阿季觉得嘴巴吃得发酸了,舌头都吃厚了,也没减少想家的感觉。这样的低落情绪至少得等回家的同学回到学校才能恢复正常。同学们聚到一起又开始调皮捣蛋,忘记不快乐的星期天。

其余的星期日,姆姆会带领穿戴校服、佩戴校徽的学生到郊外游玩、踏青。这样的时候同学们才觉得公平没有距离之分。学校有时候也会联系比较大的私家花园,到那里度过愉快的一天。阿季知道在学校要想学习描花,也就是学习绘画,得另交学费。绘画专业性较强,包括水彩画、油画、炭画,阿季没有报绘画班。在启明中学还有钢琴班,大家把弹钢琴叫“掐琴”,这样土里土气的称呼让阿季哑然。阿季最喜欢“散心”,学校规定,每次学生吃完饭不能坐下,不能在教堂停留,要到各处游玩、散步。

在学校里,阿季学习了很多新规矩,比如平时吃饭不准说话;遇到节日吃饭时可以说话,美其名曰:“散心吃饭”;“没志气”是不乖的孩子,“小鬼”或者“小魔鬼”是淘气的孩子;上自修课时,想上厕所,先得问一问教台上端坐看书的外籍监守姆姆,同不同意“小间去”或“去一去”。监守姆姆有时不抬头就点头同意了。同学之间只要互相错开些“问准许”,就可以放心溜出去偷玩了……这样快乐的小狡黠阿季觉得好玩。

杨荫杭随后也来到上海,应邀成为申报馆的主笔。申报馆在上海的汉口路,阿季在父亲刚到时,去过一次。

又一个“月头礼拜”,大姐寿康找到阿季,把她的衣袖、裤腿拉展,说带阿季和三姐到一个地方去。

阿季不敢问姐姐到哪里去,可她非常开心,可以不用待在学校吃糖果了。阿季带着满心的疑惑跟随姐姐们穿过长廊走出校门,乘电车,又走了一段路才到目的地,寿康说:“我们到申报馆了,走,进去看爸爸!”

胆怯的阿季进了申报馆,看到杨荫杭后,挨着爸爸坐在藤椅里,幸福地看着他们说话。

说了很久,杨荫杭笑着说:“今天带你们去吃大菜。”

阿季从没吃过真的大菜,心想这次“吃大菜”有可能是西餐,不是真的吃菜,她担心用不好刀叉,别人笑话。细心的杨荫杭看出阿季的小心思,为减少她的顾虑说:“你坐在爸爸对面,看爸爸怎么吃,你就怎么吃。”

阿季握着杨荫杭的两根手指,步行来到附近的青年会。杨荫杭穿哔叽长衫,阿季的小手缩在哔叽长衫袖管里。进了西餐室,杨荫杭找了靠窗的桌子,两个姐姐打横,阿季坐在杨荫杭对面。阿季学杨荫杭使用刀叉吃饭的样子像猴儿似的,毕竟使用筷子习惯了,一会儿叉,一会儿刀,用起来乱。阿季觉得很狼狈,尤其是在喝汤的时候,西餐的汤是一口气喝完的,阿季以为跟喝稀饭一样,喝喝停停。伺候阿季的侍者有几次想撤走她的汤,以为她不喝了,结果手伸过去,阿季又开始喝汤了。好尴尬啊!

杨荫杭看到这样的局面,小声对阿季说:“喝不下的汤,可以剩下。”阿季才明白,如释重负。

回去的路上,他们不断笑话阿季喝汤太狼狈。阿季觉得不好意思。杨荫杭为缓解气氛问:“阿季,哪一样最好吃啊?”

阿季老老实实回答:“我哪有心思品尝,一门心思用来对付那些刀叉了,我喜欢冰激凌,别的味道都有点怪。”

杨荫杭说:“多吃几次就习惯了,慢慢来。”

回到申报馆,到屋顶花园玩了一会儿,姐妹仨辞别杨荫杭返校了。这一顿西餐,成为阿季以后日子里难以抹掉的记忆。 ni0gueV313dkir80MJLXbRkxc/SwwhWobZfCSPYO9mwuENj+fMFAKTTDnm30n7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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