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7月17日的北京,从海外留学归来的杨荫杭迎来了第四位千金。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婴会塑造怎样的传奇,经历怎样的风雨,演绎怎样的百年人生。
喜欢吃冰激凌的杨荫杭买了一只做冰激凌的桶,他高兴地做了一桶冰激凌,给刚出生的婴儿小嘴唇上点了一点,嘴唇冻得发紫的婴儿使劲“吧嗒”嘴巴。杨荫杭看着品尝冰激凌的婴儿,喜爱之情溢上心头。邻居听说杨家又添人口,派人来问是男是女。女佣听说是女孩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发出惋惜的声音。杨荫杭听到女佣惋惜的声音很不高兴,他掏出一块银元送给女佣,打发她回去了。
杨荫杭给孩子取名季康,小名阿季。杨荫杭很疼爱这个婴儿,经常哼着催眠曲,抱着哭闹的婴儿来回踱步。
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见证一段历史的;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记录这段历史的;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体验亲情、爱情、友情的。这位杨家四千金,谁也不知道她在历史的洪流中稳稳地穿过百年隧道,从纸笔记录通信到现在的手机电脑通信,经历波澜壮阔的百年巨变优雅地退潮。
这一年,是杨季康的出生年,也是中国历史上故事最多的一年;这一年,辛亥革命瓦解了几千年的封建帝制。从此,中国告别了几千年的帝制统治,走向光明的共和。在这个动荡时期,朋友推荐杨荫杭任江苏省高等审判厅厅长,他们只得从北京搬迁到上海。当时,阿季才两个多月,这是她第一次随大人搬迁。
小小的阿季在上海生活到四岁,杨荫杭的工作又变了,开始就任京师高等检察厅厅长。他们只得从上海返回北京,租住在东城一家满族人的院子里。满族房东是时髦女性,经常穿漂亮的旗袍、高底鞋。小小的阿季一看女房东来了,眼睛就直直地看过去,看女房东摇曳生姿地来去。
杨荫杭以为女儿好奇的是女房东的高跟鞋,有一天忍不住打趣地问她:“阿季,你长大了要不要穿这种高底鞋啊!”
阿季认真地思索一阵坚定地说:“要!”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阿季五岁时结束了无拘无束的时光,到北京辟才胡同女师大附属小学读书。
杨荫杭的三妹叫杨荫榆,在辟才胡同的隔壁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任教,她特别喜欢阿季。某日,她带领人参观学校的食堂,一进门就看到一群小女孩儿,从背后看过去都是白脖子、两撅小短辫儿,个个像阿季。小女孩们看来了几位大人,都沉默不语安心吃饭。杨荫榆转了一圈才发现阿季坐在门边,她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吃饭时掉了一些米粒。杨荫榆看到阿季忍不住笑了。她想让阿季和小女孩们改掉这个不好的习惯,就俯在阿季耳边说了一句话。阿季忽闪着大眼睛看看周围,又看看随三姑母来的几位大人,听话地把桌子上的米粒捡起来吃了。小女孩们看阿季把掉在桌子上的饭粒吃了,她们也跟着把饭粒吃了。杨荫榆看阿季表率做得好,更加喜欢这个惹人爱怜、欢快活泼、童趣十足的侄女了。
放学的时候,阿季喜欢跟着同学到大学部荡秋千,荡得越高她越害怕,越害怕越高兴。现在的小孩子很少荡秋千了,有电视看着,有各种儿童书籍读,还有各种现代化的游戏,精神食粮很丰富。在阿季的幼年,这些都还没出现,他们的游戏很简单。
愉快的童年是相似的,在女师大附属小学读书的阿季最开心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举办恳亲会扮演花神,阿季穿着贴满金花的衣裳,牛角辫子插满花,高高盘在头顶上;第二件是学校举行运动会,阿季围着跳绳的学生转着跳。这两件事成为阿季在北京上学难以忘怀的记忆。
幸福和不幸总是结伴而行,对于小孩子来说也不例外。当时,杨荫杭到北京就职只带了不能上学的孩子,把正在求学的大女儿、二女儿留在了上海。有一天,他们得到二女儿感染风寒住院的消息,杨荫杭的夫人火速南下去看望女儿。哪知道天津发大水,火车不通,只得改换轮船。好不容易见到女儿,女儿只能拉住母亲的手不停哭泣,她看不清母亲心碎的表情,听不见母亲心碎的声音。她,走了,难舍这个世界,难舍她爱的亲人。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太匆匆,没来得及道声“世界你好,太阳你好”,便不情愿地离开了,留下无尽的思念在活着人的心里,绵长的岁月尽头。这样的思念不知道要延续多久才能归于平静?
杨荫杭在官场并不顺利,失去二女儿后,他意识到孩子比当官更重要,心灰意冷的他打算辞官离开北京。阿季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她在院子里玩得正高兴,三姐跑过来说:“我们要离开北京回南方了!”
阿季一下子不高兴了,变得忧伤起来,她对三姐说:“怪不得母亲这段时间经常去看名胜古迹,还买回来那么多特产;父亲也不去上班,有闲情到山上采标本,原来,他们准备好要离开这儿了。”
处在快乐时期的孩子最难舍的是玩得正开心,忽然被人生生拽开,离开那些志趣相投的小伙伴。
离开的时候到了,当他们一家赶到火车站,为杨荫杭一家送行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8岁的阿季看到这么多人送行,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场面,不觉自豪起来,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光荣。她站在杨荫杭的身边,仰着小脸甜甜地望着这个伟岸的男人,直到汽笛声响起,大家又一次告别。
一家8口人下了火车又换轮船,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无锡。杨荫杭在无锡没有房产,只得租住在临河的沙巷。他们租的房子出了厨房是一座木桥,和北京的胡同完全不同。阿季喜欢这样的环境,站在家里能看到来往的船只在河里缓慢地移动。
阿季和弟弟到了无锡依然是要上学的。学校位于沙巷口的庙里,叫大王庙小学。学校有学生大约80人,只有一间大教室,分了四个班级。阿季和两个弟弟来得晚,只能做插班生。学校里只有一位校长和一位老师。姓孙的老师长得个性鲜明,头型像葫芦瓢,被学生们戏称为“孙光头”。孙老师教书携带“武器”曰:藤教鞭,专门用来“指点”学生的脑袋瓜。阿季和弟弟们进了这个教室,十分乖巧,孙老师没有对他们进行特殊的“照顾”。阿季发现女生厕所里,画了一幅“孙光头”的像,进厕所的同学都要对那幅画像拜拜。她以为是同学喜欢老师呢,哪知道一位同学告诉她:“我们要‘钝’死他。”后来阿季才知道在无锡的方言里“钝”是叫一个人倒霉的意思。同学们为什么不喜欢唯一的老师呢?难道是孙老师把“子曰”解作“儿子说”的缘故?还是孙老师经常拿教鞭打学生的脑袋?
阿季在大王庙小学和同学们玩得最多的是“官打捉贼”的游戏。在纸上分别写上“官、打、捉、贼”四个字,然后抓阄。有一次阿季抓到阄后撒腿就跑。同学拉住她,问她为什么要跑。阿季着急地说:“我是贼呀!贼得趁早逃跑,要跑得快,不给捉住。”
阿季听老师讲课,和同学玩跳绳、拍皮球,虽然只上了半学期,但留下的深刻印象,让她经常觉得时光停滞了,仿佛在大王庙里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