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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贝加尔湖疗养院

《克雷丁的覆灭》在紧张的剪辑中。所里为卢小雷配备了几个人手,在远离主楼的院子角落的一栋小楼里,给他们找了几个办公室和操作室,他们的部门被命名为社会化项目办公室。

他们很快就把有关克雷丁的所有素材从云球中拷贝了出来,然后就和宏宇的专业人员天天混在一起进行剪辑和编排。苏彰一两天就来一次,每个人那里都转一转,话里话外地做着各种说服工作。除了孙斐,她和每个人都俨然成了好朋友。

任为一再和她说,有事情打电话就好,天天跑没必要。但苏彰坚持要跑过来,她说面对面是一种由衷的尊敬,也是一种需要坚持的传统,这让任为无可奈何,却让卢小雷很高兴。

任为又碰到了烦心事,妈妈看来终于要不行了。任为和吕青找医生确认了好几次。经过多次会诊,医生给出了很确定的答复:妈妈虽然仍没有什么大的机体病变,或者说那些已被治疗的病变并不重要,但她的脑功能已经严重衰退,换句话说,已经很接近死亡了。按照目前的状况,估计也就再撑两三个月。

其实,任为和吕青的直接感受也是这样。这些日子,他们去看望妈妈的时候,他们还会推着轮椅带妈妈到院子里晒太阳。秋天的温度不高不低,多彩的树木和天空非常漂亮。往常的妈妈即使不说话,至少还会抬起眼皮到处看看。但现在,妈妈总是微低着头,对什么都没反应。对景物没反应,对声音没反应,对任为在她头上慢慢抚摸的手没反应,对吕青在她背上轻轻捶打的拳头没反应,对夕阳下拂过的微风没反应,对雨前掠过的冷风也没有反应。甚至偶尔飘落在脸庞上的雨滴,都不能让她的眼睛眨一眨。

医生提到了KillKiller,说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完全可以考虑。而且他说,KillKiller将来一定会纳入医保,当然他也说到,这只是传言,他可不敢保证。他调出来网络资料库,拨打了任为和吕青的号码,他们接受了邀请,加入了资料浏览群。SSI系统轻松地将KillKiller疗养院的影像重叠在他们眼睛看到的真实世界之上。但眼睛的感受却是那些影像明亮得更像真实世界,真实世界却像是朦胧的轻纱,轻轻地漂浮着,显得若有若无。

那些疗养院从院子里看起来美极了,虽然它们的院墙外都是荒凉的沙漠和戈壁滩。

这位年轻医生并不知道吕青的背景。他一边控制影像进行不断地切换,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说,KillKiller在国内的七个疗养院都已经人满为患了。虽然都在扩建,但床位平均需要等两年,可以看出多么地受欢迎。当然,也可以去几家小一点的竞争品牌的疗养院,不过KillKiller的技术最领先,所以去其他品牌的疗养院,还不如直接考虑国外的KillKiller。比如,俄罗斯最新建成的贝加尔湖疗养院,设施最新。说起来,贝加尔湖在国外,好像不太方便。其实,离北京只有两千多公里,早就通了超级高铁,一个小时就到,方便性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中俄两国不但免签,而且早已经济一体化,将来医保也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贝加尔湖疗养院在贝加尔湖边。一边是湖,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松树林,这一点,那些沙漠戈壁可比不了。这让贝加尔湖疗养院的空气质量非常优良,这种环境的疗养院可是全球唯一一个。

在湖边!你能想象吗?KillKiller的疗养院居然在湖边!当然,那里刚刚建好,顾客不够多,稍微显得有点冷清。可能人们还在毫无理由地怀疑是不是不太成熟。否则的话,估计床位很难抢到呢!

“他们都在疗养舱里,这有什么用呢?”听到这里,吕青不屑地插了一句。但年轻医生没有理她,更没细想她怎么知道疗养舱,他可还没提到呢。

终于,吕青打断了年轻医生的介绍,拉着任为走了。她说她觉得头疼,需要赶紧回家休息一下。年轻医生有点愕然,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热情了,有点尴尬。

任为和吕青一路上默默不语,各自看着自动驾驶汽车窗外的车流。

“你觉得怎么样?”任为问。

“去贝加尔湖疗养院看看吧,我看,你好像感觉不错。再说,妈妈也喜欢贝加尔湖的松树林。那年我们还去过,我记得她很高兴。现在,虽然她看不见,但也算个心理安慰吧!当然了,如果你想在国内,我可以找关系安排,也没问题,那很容易。”吕青说。

“嗯,就贝加尔湖吧!我们抓紧时间去看一下,妈妈的情况不太好,不要来不及了。我最近不太忙,时间都可以,你是不是需要安排一下时间?”任为说。

“当天往返,周六吧!”吕青说。

贝加尔湖的秋天很美。

贝加尔湖的湖水很深邃,贝加尔湖的松林很广袤。任为和吕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眼前是湖水,背后是松林。但任为的心却无法被这些所吸引,他心里充满了无法描述的感觉,不知道是震惊还是迷惑。

在疗养院里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听到引领他们参观的工作人员的介绍,只是在一排排巨大的架子中间茫然地移动着脚步。那些架子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但架子上的一层格子并没有一层楼那么高,所以格子的层数足有好几十层。每个格子的高度、宽度和深度都设计得很精细,恰好可以横着放置一个疗养舱。

疗养舱的盖子是透明的,看起来像是个大冰柜,不过精致得多。整个空间的视觉感受让任为想起云球公司的机房。这些架子就像机架,那些疗养舱就像一台台插在机架上的量子计算机。但是,疗养舱比量子计算机大得多,这整个空间,则比他们的机房不知道要大多少倍。虽然他们的机房,在自己人嘴里,一直都用“宏大”这样的词形容来着,因为那可也是些长宽各几公里的怪物建筑。但在这里,明显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多机器人在其中走来走去。那是些奇怪的机器人。它们有两条腿,像露西一样,但那些腿可以迅速升高,以便可以轻松地够到最高处的疗养舱。露西可不会这样,她连踮脚尖都不会。当这些机器人的腿升到最高的时候,它们的样子看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细细的腿支撑着位于几十米高度的身体。如果一个人长成这样,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个怪物,可能会把小孩子吓出毛病。

任为很怀疑,它们在这样不成比例的高度,托住疗养舱拉出来的时候,会不会跌倒。但看起来,它们对重心控制得很好。抽取疗养舱的时候,它们的胳膊也伸长了一些,还好不那么离谱。它们把疗养舱抱着……权且这么说吧……后退两步,迅速降低成为普通人的高度。接着,它们转个身,就这样沿着走廊走了出去,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任为知道,这是亲人们来探望了。将来他来探望妈妈的时候,妈妈就会这样躺在疗养舱里,被某个机器人抱着送到探视室。在探视室里,他看到这些机器人的时候,会觉得它们和露西一样,几分钟前正在为妈妈做早餐,而不会想到几分钟前它们曾经拥有几十米长的两条腿。

当它们面带微笑,礼貌地向他致意,然后走出探视室,他就可以打开疗养舱盖,抚摸妈妈的面庞,感受妈妈的体温和面色,仿佛她还活着,刚刚吃过机器人为她做的早餐。

如果不是吕青通过KillKiller的高层打了招呼,他们并不能来到仓储区内部,不,应该说疗养区内部。这些景象不会在任何宣传资料里出现。资料里都是院子里的景象,还有探视室什么的,或者好些看起来很资深的科学家正在做着什么演讲,再或者一些不知名的细胞正在不明所以地蠕动着。

实际上,疗养区才是这里的主体。院子也有,但和这些疗养区相比,就像大海里几个不起眼的小岛。这些病人并不会有什么待在院子里的想法。那不过是亲属们,偶尔透过探视室窗口向外张望时,产生的一个临时需求而已。

任为虽然为这些景象而震动,但吕青显然已经看多了,没有显现出任何值得一提的表情。

“有个好消息。”在沉默地观看了很久贝加尔湖的景色之后,吕青忽然说。

“什么?”任为问:“好消息?”

“是的,KillKiller公司,这一个多月,技术又有了突破。”吕青说。

“什么突破?”任为问。

“记得我说过,他们能让一点点脑细胞保持活性吗?”吕青问。

“嗯,好像,0.0000002%吧?”任为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数着零的个数。

“对,”吕青说,“现在是100%了。当然这个人本来得是好的,来之前已经脑死亡的就不能算了。”

“啊?”任为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就不是死人了!”

吕青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是的,不是死人了。”

吕青的平静让任为也静下来了。“长生不老实现了……不可能吧?”他犹疑地问。

“你觉得呢?”吕青说着,轻轻地摇摇头。

“唉!”接着,她又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高兴。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听说了实现长生不老这种事情时,应该有的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任为重新坐下,看着吕青问。

“他们就是技术升级了。他们可以利用一种电磁场和化学刺激结合的方法,使脑细胞始终保持活性。事实上,任何身体细胞都可以,甚至细胞还可以分裂增殖。他们不得不允许适量的细胞自然死去,否则细胞就太多了。”吕青说,“简单说,他们的确做到了长生不老。他们做的动物实验,已经让某些短命动物的生命延长了五倍,仍然没有死亡的迹象。而且人体临床实验也成功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投入应用。不过我想应该很快了。只要政策允许,技术上没什么问题了。”

“那……”任为张口结舌,“真的长生不老?”

“事实上,还不仅是长生不老。在脑死亡达到一定阶段之前,一部分脑细胞已经死亡,一部分仍然存活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利用仍然存活的那部分脑细胞,恢复全脑的活性。”吕青说。

“返老还童?太神奇了!”任为抬头遥望着远方,下午的阳光让黝黑的贝加尔湖水看起来更加神秘。

话是这么说,但看吕青的样子,她不但不高兴,甚至有些低落,任为也兴奋不起来了。

“不全是,肌肉组织还是会衰老无力,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强健,但也差不多了。”吕青说。

“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呢?”任为问,“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不是,重大的科学突破?”

“重大的科学突破?也许吧。”吕青说。

“你究竟什么意思?”任为问。

“你想象一下,”吕青稍稍沉默了一下,扭过头,伸出手握住了任为的手说,“他们让一个细胞,或者说一群细胞,一直活下去,现在就是这样。但是,如果把单个细胞作为一个独立物体看待,其实和机器也差不多。他们无非是使用一种方法,让一部机器永远不坏。你们地球所就有很多机器。你想想,允许任意使用外部资源,去保证一部机器永远不坏,这很难吗?”

任为想了想,说:“这不难,事实上,机器质量好,很容易比人活得久远,更何况允许不计成本地维护。”

“是啊!”吕青说,“细胞本质上也是一部机器,虽然它很复杂,也不见得比现在这些机器复杂多少。”

“是的。对现在的科技而言,如果只是谈论单个细胞的复杂度,也没有什么特别困难。”任为说,“但这说明什么呢?他们可不是让单个细胞活着,是让全脑活着。甚至,你刚才说,是让整个人体活着。”

“问题就在这里。”吕青说,“这看怎么定义。我们可以有两个定义,一个是人体活着,一个是组成人体的全部细胞活着,这两者有差别吗?”

“组成人体的全部细胞?不就是人体吗?难道你是指灵魂,或者说,意识吗?”任为问。

“组成人体的全部细胞。”吕青又沉默了一会儿,“想想看,如果能够让一个细胞活着,当然能够让几百亿个细胞活着,理论上只是工作量的差别。”

“人体的全部细胞不等于人体,差的就是意识了,你就是这个意思。”任为说。

“KillKiller确实做到了让人体的全部细胞活着,可是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确实做到了让人体活着。”吕青说。

“证据呢?”任为问。

“他们获得了一些家属的同意,也获得了几个小国家政府的同意,进行了相当规模的人体实验,参与者都是类似妈妈这样的病人。和动物实验一样,看起来结果很好,实验人体几乎100%状况良好。但是,所有实验人体,都看不出有任何意识迹象。”吕青说。

“像植物人?”任为问。

他很快想到,妈妈的大脑也一直没什么病变,或者说,曾经有过的病变都被治疗好了。虽然说,这可能和妈妈一贯不错的身体素质有关,但医生肯定也是功不可没。不过,虽说如此,妈妈事实上还是一直衰老下去了。看起来,KillKiller的技术显然比普通医院更进一步。如果普通医院可以暂时把妈妈的身体和大脑治疗得很好,那么,KillKiller可以永远把妈妈的身体和大脑保持活性,当然也可以理解。

“不,还不如植物人。”吕青说,“他们和植物人一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但我们倾向于认为还不如植物人。你知道,和普通人的脑电波不同,植物人的脑电波是杂散波形,通常被医生表述为无意识、有认知,或者至少有部分认知。其实,这是一种混淆的解释。你可以这么认为,植物人的脑电波之所以杂散,表明大脑皮层处于一种混乱状态,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既然如此,那么通过治疗,也许可以让它祛除混乱、恢复稳定。事实上也是这样,很多植物人都有可能恢复。这些年,医疗水平提高很大。通过各种治疗,植物人的康复率在持续不断地提升,已经超过了一半。其余无法康复的一小半中,多半是有物理性的脑损伤,人体无法修复这些物理性损伤。说到这里,KillKiller的技术也许还可以帮助提升植物人的康复技术。”

任为觉得吕青的手有点凉。似乎湖边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有些凉气袭来。

吕青接着说:“但是,KillKiller的实验人体不一样。脑电波即不是脑死亡的一条直线,也不是植物人的杂散波形,而是一种规律的波形,非常规律,像是小孩子们在实验室里弄出来的波形。你能想象一个人的脑电波,波形周而复始地循环,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吗?”

“听起来像机器产生的波形,”任为说,“也许可以理解为是另一种人。”

“另一种人?”吕青愣了一下,好像很感兴趣,“你这个说法很好,另一种人,对!他们的大脑一点也不混乱,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但又和活着的人不同,就是另一种人。自顾自地活着,消化,摄入营养,新陈代谢,却不交流、不思考。”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植物人,像植物的人。以前的植物人并不是植物人,叫错了名字。”任为说。

“也不是这样,他们并不真的像植物。植物自主地从外界摄取营养,可不需要那么复杂的外部技术手段来维持。”吕青说。

“好吧,那么都不是植物人。”任为说,“这种情况下,KillKiller是不是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冒充大脑向躯体发出生理信号了?”

“是的,完全不需要。大脑自己会发出那些基础的生理信号。”吕青说。

“那也真了不起了!”任为一边说,一边在想。

按普通理解,大脑衰老到一定程度,没有了司令官,身体也就不工作了,原来KillKiller通过冒充大脑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看来,这个理解本身不完全对。KillKiller一定是让大脑处在一个中间状态。这个司令官缺乏思考能力,但仍然能够习惯性地下发日常运作的指令,而且还能大致不发生错误。

“我们认为,”吕青说,“以前我们说的植物人并非没有意识,KillKiller的这些病人才真的没有意识。植物人,只是因为某种损伤,导致意识处于某种病态,或者说特殊状态,就像承载意识的大脑处于某种特殊状态一样。通过治疗,意识和大脑本身都可以从这种特殊状态中恢复过来。而现在,KillKiller病人的意识真的离开了。走了,不在了,找不回来了,不可能恢复。”

“可是有脑电波,比植物人的脑电波看起来还要漂亮的脑电波,所以他们不是死人。”任为说,“你注意到了吗?上次你说的是KillKiller的客户,这次你说的是KillKiller的病人。”

吕青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的,你说的另一种人。”

“这就是你们的苦恼。”任为说,“你们要在活人和死人之间定义第三种人,才能规避支付医疗保险。”

“你觉得我们很卑鄙吗?”吕青听他的口气有些怪,问道。

“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任为赶紧笑了笑,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握住自己右手的吕青的手。他知道,其实吕青比他煎熬得多,因为吕青的工作就是搞平衡,在各种人性、道德、利益和政治之间搞平衡。那种进退失据的处境,如果换了他,早就崩溃了。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吧。说实话,我早就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吕青说。

“不,不,”任为又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我觉得你们是做着世界上最难做的工作的一群人。”

吕青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耸耸肩,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不管了,本来是想告诉你,对你也许是个好消息。妈妈现在的状况,如果尽快送过来,她的大脑也不会死去了。我们始终会有一个完整的妈妈,大脑也还活着的妈妈。”

“意识没有了,也不完整。”任为低下头,“唉,其实都一样。”他说。虽然这么说,但想着妈妈大脑里的细胞还充满活力,总比大脑里装满了死细胞要好多了。

“不过也是,感觉还是好多了。”他喃喃自语地补充了一句。

他们看着贝加尔湖的秋色,水面的涟漪越来越多,松树梢也有些动静,风慢慢大了起来。吕青放下任为的手,把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揉搓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意识走了,脑细胞好好地活着,你不觉得挺有意思吗?”

“嗯?”任为想了想,没明白这有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他问。

“就像葡萄去了籽。”吕青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

但任为有点明白了,“你是说,能去掉籽的基础是,籽确实存在。”他说。

“不是吗?”吕青反问。

“这个……”任为想了想,说:“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这件事情应该找柳杨问问,他是专家。脑科学研究所,你知道,我们经常把云球的一些数据送去,让他们帮忙分析分析。以前他们特别感兴趣,最近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了,奇怪得很。说起来,我还得去找找他,我们很需要他,他得帮我们看看那些数据。”他摇摇头,仿佛想起柳杨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嗯……我是想说……我和柳杨,”他接着说:“有过一些不着边际的聊天,他好像一直这么想,葡萄籽确实存在。最近他们神神秘秘,好像有什么发现。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老婆出车祸去世了,所以才这么奇怪。你们是不是也该找他们聊聊?”

吕青盯着他看,不说话,盯了半天。

“怎么了?”任为问。

“嗯,不怎么。”吕青说,把眼睛移开,“我们一直在和柳杨他们聊。上次不是提到要定义死亡、定义意识吗?这种事情,怎么离得开柳杨呢?他可是权威。唉,琳达真是可惜,她是个好姑娘,但柳杨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得很。”吕青说。

“就是啊!很奇怪,他是个疯子。”任为说。

“嗯,阴森森的疯子,很吓人。和他在一起,经常觉得后脖梗子发凉。”吕青说。

“你都后脖梗子发凉,看来他的确很吓人,我不是自己吓自己。他们有什么进展吗?我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任为问。

“会知道的。意识,意识究竟是什么?”吕青说,“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精确地定义意识,那一定是柳杨。再般配不过了。他就是个鬼,鬼当然要鬼来发现。”

“发现?定义还是发现?”任为问。

“会知道的。”吕青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将两手握紧拳头,举向天空,做了一个伸展动作。接着说:“好了,走吧,该回北京了。” GRd1FV8VKUdTBxglmbErsnFGOUnp2DOly9b5T6qee3rqwKVUqmuySJ/GqCvVEs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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