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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在高速上

蒋邂走到大厅的书架前,书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她随手抽了一本诗集一翻,竟是首极其应景的表达乡愁的小诗。

直接把满心惆怅的蒋邂给看出了眼泪。

这下可好了,眼泪忽然就稀里哗啦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蒋邂把诗集册子用力一扣,放回书架,转身往大厅内的懒人沙发上面一扑,将头埋了进去。

懒人沙发瞬间变了形,扭曲得没了之前规矩的形象。

某个爱哭鬼开始毫无逻辑地叨叨。

“呜呜呜想我爸我妈了!想回家!”

“毕业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呢?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大概不太适合这个行业吧,格局低,没品位,连个稿子都看不懂。”

“哦,我还可能是个人见人嫌的倒霉蛋,怎么能煮个面都把碗给摔了?去你妈的‘碎碎平安’!”

……

蒋邂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苦闷,再加上此刻正值假期,整栋写字楼里也不见得有几个人影,干脆就放飞自我了。到最后,她哭到浑然忘我,嗷起了嗓子。

然而天不遂人意。

一声遥远得像是来自天边的轻咳声打断了她的solo。

蒋邂猛地从懒人沙发里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公司门口的许时遇。

窘——这是闯进她脑子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字。

蒋邂飞速地抹了把盈在眼睫上的眼泪,乖乖坐起来喊人:“许总。”

许时遇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许时遇站着,她坐着,这好像不太像话,于是她又慌慌张张站起来,非常自觉地道歉:“许总,对不起。”

许时遇抬眸静静地瞥了她一眼,蒋邂阅历尚浅,不好分辨他的态度如何。只见他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二郎腿悠哉地跷起,摆出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

蒋邂心底发慌。

不出所料。

他说话了:“你是不是觉得公司的隔音效果特好?”

蒋邂将头埋了又埋:“不是。”

“抬头。”语气虽淡,却是命令的口吻。

蒋邂有点紧张,吞了吞口水,豁出去了,一抬头,对上许时遇漆黑如深井的眼。

他看着她:“那你哭就哭,还挑地儿啊?”

蒋邂:“……”

许时遇这人吧,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股刻薄劲使劲往人耳朵和心里钻。

蒋邂咬了咬唇,说:“我来公司,原本是来工作的。”

许时遇说:“这么说,我还要夸你敬业了?”

“不用。”蒋邂摆摆手。

能不能不要这么毒舌?要杀要刮随你便,说话能直接点不?许总!

反正她神经病的一面,早被他看个彻底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做扩胸运动,他拎个早饭走过;跳《小苹果》,他忽然从办公室里冒出来;就连哭鼻子,还能被他给撞上。

老天是给了他一张“胖小邂糗事”门票吧。

一声清脆的响指,蒋邂回过神来。

“听领导批评,还敢走神?”

蒋邂要哭了,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即将拎着包袱灰溜溜滚回家乡的下场。

她一脸虔诚道:“许总,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

许时遇轻笑:“什么错误?”

蒋邂顿了顿,难为情地说:“再也不会不分场合地做操、跳舞和大哭。”

许时遇轻笑声更甚:“就这样?”

额,还没完?

蒋邂歪着头绞尽脑汁。

眼前的许时遇好整以暇地坐着,等着她继续说。一个激灵,蒋邂身躯一震,怕是那一番神经质的自言自语被他听了个全套。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人生从不闪耀就算了,那些拔高平庸值的糗态倒是一集都不被人落下。

好吧。

她认栽就是。

蒋邂支吾了一会儿,开口:“许总,你肯定也听出来了,工作上,我犯了大错误。”

许时遇点点头,手上翻着那本被她翻过的诗集册子,头也不抬地说:“说说看。”

蒋邂脸颊抽了抽:“是这样的,有一位叫林粒的作者,往‘十年九遇’的邮箱里投了一篇叫作《平庸时代》的稿子。稿子是我审的,我看了两万字左右……”挠挠头发,语气自责,“没太看懂,也缺乏继续看下去的意愿,就……就直接退稿了。”

许时遇静静地听完,也没泄露什么表情,依旧自在地翻着诗集。

他不说话,意思是让她继续?

蒋邂自作主张地理解着。

“后来林粒加我QQ私聊,驳斥了我的退稿意见。她说……说我格局太低,明明是看不懂《浮士德》,却说《浮士德》写得不好。”蒋邂越说声音越低,“她还说,《平庸时代》这篇稿子是要被‘华泰图书’签下的,只是因为欣赏许总你,所以才给我们‘十年九遇’一次机会。”

许时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还有吗?”

“大概就是这样吧。”

许时遇放下诗集,二郎腿卸下,换一条腿交叠,姿态肆意却优雅。

他轻轻“哦”了一声。

蒋邂再次虚心认错:“许总,这件事是我的错。她给我发了前五万字,但我只看了两万字就弃文了。我不该这么草率地审稿,下次……下次再也不……不不不,再也不会有下次了!”蒋邂慌不择言,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语,更是心灰意冷,心里早已败下阵来,“如果你要开除我的话,那就开吧,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

“反正……”实在是不想承认来着,肤浅就肤浅吧,“反正我当初确实没看完《浮士德》。”

那还是大二时候的事吧,她选修了一门外国文学作品鉴赏,《浮士德》是当时的任课老师的重点推荐书目。

真是屈辱啊,蒋邂想。

她刚说完,许时遇笑了出来,还挺开怀。

蒋邂愣了,风中凌乱。

“我问你。”许时遇正色道,“你没看完《浮士德》,是因为看不懂,还是因为不对你胃口,亦或是你觉得写得不好?”

这不废话嘛,她可不敢亵渎经典。

“当然是不对我胃口啊。”蒋邂回答,“虽然有些理解困难,但至少勉强能理解个表层吧。”

“所以,你觉得你是这位作者口中所说的看不懂《浮士德》却说《浮士德》写得不好的人吗?”

蒋邂摇头否定:“不是。”

“还有一个问题。”许时遇问,“依你的性格,又是新人,被作者这么一刺激,首先就会怀疑自己。你会闷着当这件事没发生吗?”

他自问自答:“应该不会,就算不敢找我,你也会拿着稿子去请教喜宝。但是你没有,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许总……”蒋邂下意识地喃喃道。

“嗯?”

“你好像站我?”蒋邂难以置信地问。

许时遇这一串分析下来,貌似是在开导她。

她立马恭维几句道:“许总,你真厉害,没错,我本来是想着给你看看稿子的,但是这个作者,她一声不吭就把我拉黑了,就跟赌气似的。”

许时遇哼笑一声,不足为奇。

“不用理她,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许总,您认识她?”

蒋邂嗅出八卦,林粒好像是许时遇三次元里认识的人?果不其然,许时遇很快就满足了她的八卦欲。

“嗯,算是老朋友了。她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说白了就是情商低。唯一的一个优点,大概就是挺有骨气的吧。”许时遇似乎回忆了一下,“难得有人被我嫌弃了没文化之后,没有一蹶不振。”

额……

何止是没有一蹶不振,人家这是要威震文坛了好吗?

蒋邂好奇心过旺地问:“许总,她……就是这个林粒,你前女友啊?或是追求者?”

许时遇眸光一转,落在蒋邂脸上。

“你要不要拿个话筒过来采访我一下啊?”

“就八卦一下而已。”

“不好意思,本人追求者太多,不记得她是不是其中之一了。”

“……”

许时遇无视她的无语,回到正题:“不用有什么负担,一部作品能不能签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不对,我兴许还乐意你们争取一下,人不和,哪儿来回哪儿,‘十年九遇’还会差好的作品吗?”

许时遇话说得简单,却让蒋邂心里的灰霾散去大半。

“谢谢许总开导。”

许时遇朝她扯了扯嘴角:“以后审稿吸取教训,别太带入个人喜好。有时候,所谓的不理解、不明白,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客观。”

醍醐灌顶说不上,但这点道理,在许时遇之前的反问式教育里,她已经悟到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时遇站起身,把放在手边的诗集放回书架,蒋邂用余光扫到,诗集被他准确地复位。心中诧然于他对书架书目的熟稔程度时,许时遇突然问她:“买过机票吗?”

蒋邂瞳仁微扩,表示不解。

许时遇又问了一遍:“会不会买机票?”

蒋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实答:“没买过,但是应该会买。”

“假期还有两天,帝都飞南昌的机票,今晚应该还有。”

“许总?”蒋邂似乎要确定什么。

许时遇淡淡地扫她一眼,转身往办公室走,蒋邂看着他修颀的背影,听见他说:“回来公司报销。”

砰!

有串小烟花在心里蓦地炸开了。亮闪闪的,光彩照人,就像小时候和妹妹在后院里争抢着要玩的仙女棒,烟花绽开的瞬间,仿佛看见了天上掉落的星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时遇已经进了办公室,门也被合上了。

她在原地蹦跶了一下,冲着许时遇办公室的门,难掩激动地喊:“谢谢许总!”

这还不够,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许总?”

里面的人没应,蒋邂等了一会儿,将脸凑近门缝。门忽然从里拉开,许时遇的脸顿时在她面前放大,蒋邂眨了眨眼,愣住。

许时遇后退一步,皱了皱眉,问:“还有事?”

蒋邂也跟着往后缩了一步,刚才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发现许时遇的鼻翼左侧有一颗极浅极浅如灰粒般的褐色小痣。

原本想坦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一声谢,不知怎么,忽然有阵汹涌的热浪扑上脸颊,蒋邂头一低,左手背到身后,揪着衣服的后摆,她强撑着对上许时遇的眼。

“没什么事,就是……就是谢谢你。”

许时遇不以为意,握着门把手,刚准备把门合上,不经意看到她鲜红欲滴的耳根,瞬间明了,脑中的警铃叮叮作响。

他用舌尖顶了下腮帮,语气不耐:“还不买票,还想不想回家了?”

蒋邂恍然,睁大眼睛“哦”了一声,转身“嗒嗒嗒”走回电脑前去买票。

“砰”的一声,许时遇把门关上,一转身:“靠!”

他往沙发上一坐,给傅九昕发短信。

“我这么帅,你真没一点危机感吗?”

他等了十分钟,短信没等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因为经常在办公室里写稿子,他有进门随手反锁的习惯。外人只有敲门的份儿,而他也因此丧失说“请进”的便利,只能纡尊降贵亲自起身去开门。

“烦不烦?”把门拉开时,许时遇语气很坏。

站在门外的蒋邂显然被他的坏语气震慑住了,一时愣愣的。

“说话。”许时遇语气没怎么改善。

蒋邂的声音不由得降低了几个度:“那个……我已经买好票了,马上就去机场。”

“去就去,你跟我说干什么?”

蒋邂呆住,片刻,她赶忙解释:“我就是想再和你道个谢。”

某些时候,人总会抑制不住体内的恶趣味,而说出一些不是那么合时宜的话。比如此刻的许时遇,他偏头轻笑了一声,语气幽幽道:“是纯粹地想道个谢,还是希望我亲自开车送你去机场?”

话一出口,蒋邂顿时石化。

两个人同在一个空间里,其中一个有事要离开了,离开前和另外一个打一声招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会被曲解出这么一层意思?

一阵羞愤感从蒋邂的脚底上升到头发根。

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在他承诺要给自己的机票报销的份儿上,蒋邂告诉自己要稳住、要淡定。

“许总,您真误会了。您继续工作,我这就走,这就走,打扰您了。”她伸手去握外门的把手,企图把门合上后,自己飞速调头蹿走。

门才拉拢不到三分之一,她的手腕就被许时遇抓住,但又很快松开。

“走吧,我送你。”

蒋邂:“……”

当然不能答应,这样的话,不就坐实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吗?

蒋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友好地推辞:“许总,真不用,我已经在手机上预约了顺风车,您继续忙您的,不用管我。”

许时遇没搭理她,反锁好办公室的门,兀自往外走。

蒋邂咬牙。

“走不走?”

语气这么差做什么,我又没让你送。

蒋邂跟在他身后,五官皱到一块,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去机场的路上。

车上开着音乐,一首接一首全是律动感十足的英文歌,若不是许时遇在,蒋邂双手双脚早“沸腾”起来了。

许时遇心情不好,直觉是这么告诉蒋邂的。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活跃一下车内的气氛,转念一想,强行尬聊不见得会让气氛更好,索性就低头玩自己的手机了。

歌放了一会儿,中途许时遇用蓝牙接了个电话。

“喂。”

“……”

蒋邂听不见那头的声音,但很快就推测出来,对方应该是傅九昕。

“你说我闹?”许时遇皮笑肉不笑地说,“谁有时间和你闹?”

“……”

蒋邂吓了一跳,状似淡定地继续玩手机,实则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间变得灵敏起来,尤其是听力。

“是是是,我小孩子,你大三岁真了不起!”

“……”

“画不出来,我的错咯?”许时遇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瓶颈的时候,怨过你没有,不照样事事依你,小心翼翼伺候着?!”

“……”

“分手是吧?好,分就分,老子不伺候了!谁有空和你要死不死地耗着?有本事别哭着回来求我!”许时遇摘下蓝牙耳机,“操”了一声,将耳机狠狠地砸远。

蒋邂僵在后座,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免费观看了一场情侣分手大戏。她默默地望向窗外,心想现在的自己务必是透明的、毫无存在感的。在气头上的人惹不得,最好连他的眼也别碍着。刚想着,蒋邂感觉车轮狠狠在地面上摩擦了一阵,没一会儿,许时遇一声招呼也未打,车子猛地停在了高速路边。

蒋邂预感不妙。

许时遇冷冷道:“下车。”

这是什么意思?

蒋邂觉得自己有必要确定一下:“许总,这……”

“下车!”

外面是机场高速,除了高速飞驰的各类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外,有墨色的天、亮闪闪的星子、皎洁的月,还有轮廓绰约的田野。眼睛尖的人还会发现,田野的段带上还停留着几只胖乎乎的乌鸦。

静谧,幽森,适合拍恐怖片。

蒋邂怕的东西不多,鬼就是其中之一。她死死地握着车门把手,瘪着嘴对许时遇狂摇头。她不想被丢在这种地方,死也不要,她会被吓死的。

“我再说一遍,下车!”许时遇神色凌厉。

“我不!”

“自己搭顺风车。”许时遇说,“我要去喝酒。”

蒋邂摇头:“不,你可以送完我之后再去喝。”

见许时遇没反应,她赶忙补充:“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哪有像你这样,随便迁怒无辜者的。再说了,一开始也不是我要你送的。”

许时遇脸色极差:“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一刻,蒋邂觉得许时遇的“暴君”外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在这之前,蒋邂对他的印象是反反复复的,推翻又重建,坍塌又岿立。

活了二十二年,蒋邂就没见过像许时遇这样复杂的性格综合体。

开会时,像个挥斥方遒的将军;和女朋友吵架时,又是脾气极差的暴躁狂;偶尔施舍点同情心时,又一副不自知的老好人模样……

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可以随时切换小孩或大人模式的灵魂。

只言片语,概括不了他。

蒋邂好气啊。

看在他失恋了的份儿上,她明明在和他好好讲道理,怎么还把他惹得更怒了?

站在高速边上的蒋邂,看着掉头离去的保时捷,欲哭无泪。

夜晚的高速,环境虽然凄凉,来来往往的车还是不缺的。有车,就有车灯。如果隔远了望着,前赴后继的车辆射出的灯光,可以铺成一条暗金色的荧光带。

趁着鬼还没出现,蒋邂丝毫也不耽搁地拿出手机,预约去机场的顺风车。

哪怕是载猪、装水泥的车她也要上。总之,这种要靠着车灯才能明目的鬼地方,她一分一秒都不要多待。

很快就有人接单,也很快就有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开车的人摇下车窗,蒋邂往里张望了一下,是一家三口。

浓浓的安全感。

她不敢怠慢地继续锁定110的待拨号界面,弯身进了车。

五分钟后,许时遇的车开回到原地,路两旁却空无一人。他又顺着机场的方向开了一段距离,为了方便找人,车速远低于高速公路限定的最低时速,可以说是随时有被追尾的可能。

电话没法打,他没蒋邂的手机号。许时遇把车停在路边,停稳后,他狠狠地在方向盘上锤了一拳。

“你真是有病!”无可非议,这个“你”,是说自己无疑了。

想来想去,他给黎漫打了个电话,问她要蒋邂的号码。

不多时,刚下顺风车的蒋邂,正在和车主一家三口道谢,听到包包里手机作响。

是帝都本地的陌生号码。

蒋邂接听:“喂。”

那头声音轻快,许时遇大松一口气:“是我。”

蒋邂莫名其妙:“你谁啊你?”说着往机场大厅内走。

许时遇难得理亏,脾气自然是收敛着的:“是我,许时遇。”

蒋邂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先是惊讶,片刻后,一股怒火“噌噌噌”地冒了上来,头发都要气得竖起来了。

算了,看在机票可以报销的份儿上……

满腹的怨气往肚子里咽了下去,蒋邂咬了下唇:“有事吗?” S0yMZlVqL7kZRVDgLT4ECAqsPa/seqC5AQReYvzgHeysi9jSTt8C9pxbhKHipjV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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