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天生就对下位者有掠夺权。
云琅现在是下位者,不好发出别的声音。
他其实很喜欢现在的样子,尤其是喜欢上位者拥有一切,下位者一无所有的状态。
只要成为上位者,就能够基本上做到为所欲为,云琅以为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成为上位者的时间不会太久。
维护卓姬目前的利益,就是在维护他将来的利益。
一般情况下,上位者只要不是很无耻,都会在拿走下位者的东西之后,给一点小小的补偿。
当然拿走你一万两银子,再给你一百两赏赐,那叫安慰,是不想你因为一万两银子没了最后绝望,从而走上伤害伤害上位者的道路。
留下的一百两银子也叫作种子,等你用一百两银子重新发展起来之后,他会再来收割,这种行为也叫作猎杀不绝!
如果极为无耻的拿走你一两银子,而你的作用明显比一两银子大,那么,恭喜你,好事来了,这个时候你可以正大光明的提出你的要求,以作为补偿。
他之所以拿走你一两银子完全是在试探你的驯服程度,一般这个时候,得到的补偿要远大于失去。
当然,这种行为叫作熬鹰,只要你一直保持驯服的态度,总会有肉吃的。
云琅瞅着卓姬真诚的道:“昨夜看了一夜的简牍,不想主人家会过来,未能出迎,实在是太失礼了。”
卓姬大气的挥挥手道:‘小郎在阳陵邑过的可还合心意,下人们是否还殷勤?”
云琅笑道:“山野之人能得主人家厚爱,云琅甚为惶恐。”
卓姬笑道:“如此,这些奴仆都该奖赏才是。”
云琅陪着笑脸道:“主人家英明。”
“英明倒是谈不上,自从小郎来到我卓氏铁器作坊之后,对我卓氏大有裨益,卓姬先前多有不敬,还请小郎见谅。”
云琅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大汉的女子实在是太会动用自己所有的优势了。
明知道云琅的目光盯在她的胸脯上,这个鬼女人不但不退缩,反而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败下阵来的云琅只好低着头道:“如今,卓氏外有《盐铁令》为祸,内有铁价高涨为贼,一个操持不当,就有倾覆之忧,不知主人家可有对策?”
卓姬叹口气道:’我卓氏世代以冶铁为业,除此之外再无谋生手段,听平叟说小郎精通百工,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云琅笑道:“这个国家的核心永远都是皇帝,如果想要过的舒坦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得罪皇帝,没有人能承受的起皇帝的怒火,不管你以前干的多么出色,惹怒了皇帝之后,就只有败亡一途可走,且不可逆转。”
卓姬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云琅即便是隔着薄薄的面纱也能看见,她的鼻子很挺拔。
“卓氏从无谋逆之心,何谈激怒皇帝?”
云琅嘿然一笑:“激怒皇帝从来就不用得罪他,只要他需要就能发怒,这是皇帝的特权,对于这一点,主人家应该比我清楚。”
“皇帝的索求无度,天下人总有不忿者。”卓姬似乎并不在意随便说皇帝的坏话。
云琅笑道:“只要皇帝的兵甲犀利,不忿者也只能闭嘴。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没用的,卓姬,我想要权力。”
卓姬大笑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你这个小丈夫要权力来做什么?”
云琅笑道:“给天下人做一个真正的铁匠作坊看。”
“什么样的铁匠作坊才算是真正的铁匠作坊?”
“简单,“物勒工名,以考其诚”!”
“秦法?”
“没错啊,秦国之所以能够一统天下,与他的格物制造有很大的关系,“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卓姬皱眉道:“秦法严苛,工匠稍有差池,就会砍手剁脚,以至于秦国多残疾之人,此乃是天下公论。
你难道也要在阳陵邑作坊实施这样酷毒的禁令不成?”
云琅笑道:“这也是秦二世而亡的主要原因,我岂能不汲取教训?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用这样的特性来来促成严刑峻法所不能完成的事,我以为不是很难。”
“匠仆无需这些。”
“主人家指望这些行尸走肉来制造出有灵性的物件吗?”
“他们至少可以干活。”
云琅仰天长叹一声,奴隶主的心思他根本就猜不透,可能对他们来说,控制比提高生产力更重要。
卓姬见云琅一副屈原问天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抖抖肥大的袖子,将衣袖挂在黄金绊臂上,抬起莲藕一般的手臂轻轻拢一下头发。
“你说的这些话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只是他太穷了。
云琅,你说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穷人中间才会有好人?”
云琅很惊讶一个奴隶主能问出这样的话,随口道:“人还是富裕一点的好。”
“如果人人都富裕了,谁来帮我们干活?”
云琅笑着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奴隶主,觉得自己还是另想办法比较好。
奴隶主本身就是一群天生就该被雷劈的人群,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很危险。
至于那一锅卤肉就当是喂狗了。
“今后,冶铁作坊上下两百五十七人就听你的调派,平叟是你的帐房,所有银钱都必须经过平叟之手,然后交于我手。”
卓姬冰冷的声音传来,云琅一下子愣住了,转过头,就看见掀开了面纱之后的那张冷酷的奴隶主嘴脸。
她的话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可是每一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说不出的冷酷。
“我不知道你想用这座铁器作坊来达到你什么样的目的,可是,鉴于你这些天对我卓氏的帮助,我愿意赌一下!
我会亲自盯着你……“
云琅笑着摇摇头,对卓姬道:“等着数钱吧,这将是你唯一需要干的事情。”
卓姬依旧冷冰冰的道:“最有钱的是皇家,而陛下最喜欢在军队上花钱,如果你能拿到军队中武械的订单,这座冶铁作坊算你两成份子有何不可?”
云琅转身就走,却把大拇指挑的老高。
这个该死的漂亮奴隶主还真是不辜负她的阶级,绝不放过任何压榨别人的机会。
她之所以把冶铁作坊交给云琅,根本就不是看在他多么有才华,对卓氏的贡献有多大,而是看在他能够接近霍去病……
非常人行非常事,云琅回到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霍去病坐在他最喜欢躺的那张藤床上,连鞋子都不脱。
刚才那一幕,应该被这个家伙看了一个通透,云琅的嘴里一阵阵发苦。
霍去病的脸上带着严重的讥诮之意,一张嘴就是世上最恶毒的屁话。
“你打算怎么通过我,去影响我舅舅上奏陛下,把原本属于大将作的军械制造交给你?”
云琅咳嗽一声,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悠悠的道:“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制造军械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生意。
将士们把仗打好了,就算是我用木棍交货也是大功一件,要是战败了,我就算给每一个将士都交付一柄太阿宝剑,最后追究罪责的时候还是我们的错。
只有刚才那个长胸没长心思的女人才会觊觎军械制造!”
霍去病见云琅说的有道理,就从床上盘着腿坐起来笑道:“我最讨厌被人利用!”
云琅看看窗户上硕大泥脚印叹息一声道:“我也讨厌啊,只是我们逃不脱被人利用的命运,有时候甚至要为自己有利用价值而欢呼!”
霍去病的屁股在藤床上颠簸两下道:“平民小户的东西有时候也不错。”
云琅皱眉道:“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就夸奖我两声,夸奖一张藤床算怎么回事?”
“君子当虚怀若谷,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常心怀天下即为君子之道。”霍去病闭着眼睛背诵了一段很没意思的话。
“谁说的?以你的为人说不出这样的话。”
“董仲舒!”
“这家伙还没死?”
“没有,从泰山出来了,今天给陛下筵讲。”
“你去听课了?”
“老家伙是骗子,说什么他家有绝世美女准备献给陛下,我是去看美女的,谁知道老家伙一直在说什么天人感应!
还说这就是他要献给陛下的美女!我觉得很无趣就跑出来了。”
云琅抽抽鼻子,觉得心里痒的厉害,鄙视的看着霍去病,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注,汉武帝三次见董仲舒讨论治国良方,其中以天人三问最为有名,最后一次,董仲舒以美女自喻儒学,以儒家宗法思想为中心,杂以阴阳五行说,把神权、君权、父权、夫权贯串在一起,形成帝制神学体系。
因为这一套理论对巩固皇权极为有利,被汉武帝采纳,最终完成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终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