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周初瑾慌慌张张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高声地喊着丫鬟,“持香,施香,快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
周少瑾看着了手上的鲜血,面露惊骇,人崩溃般地凄厉尖叫起来:“血,血,血……”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姐姐在这里!”她说着,也看见了周少瑾手上的血,她忙掀了被子,见周少瑾身下洇开了一块,周初瑾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是你的癸水来了!”
真是这样吗?
周少瑾惶恐不安地望着周初瑾。
周初瑾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你这个样子……”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家少瑾也长大了!”话说到最后,已是十分的感慨。
周少瑾不明白。
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趿着鞋跑进来的樊刘氏却知道。
“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呢!”她笑眯眯地吩咐施香,“你这就去给二小姐煮红糖水去!”自己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初瑾则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向她低声地解释着一些注意的事项。
但周少瑾恍恍惚惚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只是做了个梦。
并不是回到了从前。
可那个梦,却道尽了她这十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秘密。
当年,程辂和吴宝璋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非常的猝然。那时候,姐姐已出嫁,外祖母和大舅母正暗中帮她准备出阁的事宜,不要说是四房,就是程笳的母亲姜氏也感到非常的意外,还曾急急地过来打探真伪。
外祖母那么刚强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沔大舅舅气得直骂,程诣撸了袖子要去找程辂算账,还是程诰拦住了程诣:“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让程辂和吴家退亲不成?就算他想和吴家退亲再娶少瑾也别想我们会答应。”他冷笑道,“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清,把白眼狼当成了君子。少瑾以后还要嫁人的,你这么一闹,于程辂来说,不过是桩**韵事,却能要了少瑾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看着,我要是不收拾他,我就不姓‘程’。”
大舅母也拦着程诣:“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两家口头上的约定,又没交接个信物,原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闹腾,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少瑾。”又劝她,“我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的,以后大舅母再给你找个比程辂更好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让那程辂后悔去。”
她不甘心。
又不是她巴着程辂不放,现在程辂背信弃义,反倒成了她的错,不仅如此,还连累着外祖母、大舅母、舅舅表哥们都跟着她没脸。
所以父亲写信过来,说继母会来接她到任上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着继母去保定,道:“我的事,自有外祖母为我做主。”
继母不敢做主,写了信给父亲,就暂时住在了程家。
程辂没来,吴宝璋却来了。
吴宝璋跪在她面前,满脸的羞愧:“这桩婚事是我继母做的主,等我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了定……如果我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吴宝璋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诰表哥说得对,再怎样,他们两家也不可能退亲。就算是退了亲,自己也不会嫁给程辂了。她只要个说法!
程笳约了她去花园里散步,说是有话对她说。
她们走到了水榭旁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小山洞里,程笳神秘地朝着她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山洞里等着程笳回来。
却等来了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颤抖起来。
像筛糠似的,不能控制,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快要哭出来,再次把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冲着樊刘氏直嚷,“快去请了大舅母过来,你快去请大舅母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周少瑾紧紧地抱着姐姐,像个濒临死亡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周初瑾身上的温暖,“我就是冷,姐姐你抱着我,你抱着我……不要去喊大舅母,太丢人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许去喊大舅母……”
“好,好,好。我不喊大舅母。”周初瑾的眼泪籁籁地落下,“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周少瑾不依,非要周初瑾喊了樊刘氏回来。
周初瑾点头,朝着樊刘氏使眼色。
樊刘氏就站在了门口。
周初瑾用力地抱着周少瑾。
周少瑾伏在姐姐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程笳的尖叫和那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如的事来!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大伯母……”
然后,很多人赶了过来。
有人扶起来她,把她送回了她的卧房,为她清理身体,给她换衣服,把她塞到了被子里……
她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白天黑夜。
之后,她被人扶去了厅堂。
大舅母和袁氏在那里争吵,袁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淫、荡。
再后来,父亲赶了回来,站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舅舅扶着外祖母走进来,曲膝欲跪,要给父亲陪不是。
父亲一言不发地扶起了外祖母,然后走了出去。
她就和程许订了亲。
袁氏要亲自教导她。
外祖母和大舅母不同意。
袁氏下巴扬得高高的,冷讽地道:“她可是我们程家的宗妇,你们连个养在深闺的姑娘都看管不往,何况是主持中馈的长孙媳妇?”
外祖母和大舅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
“我去!”她站了起来。
大舅母抹着眼泪,无奈地帮她梳妆打扮。
程许在她去长房的路上偷看她。
袁氏在上房的耳房里羞辱她。
还当着她的面吩咐陪房的妈妈相看几个模样、性子都要伶俐些的丫鬟,以后给程许做通房。
她麻木跪在耳房里背着《女诫》,随他们折腾。
可有一天,她不经意地抬头,那些丫鬟婆子看她时流露出来的鄙夷和不屑却像针般刺伤了她的心。
她猛地清醒过来。
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悠长的梦。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程许可以不受任何的惩罚一身轻松,她却要被千夫所指在这里受苦?
姐姐去了那里?
她要去找姐姐!
如果姐姐知道她过的是这种日子,一定会帮她的!
她把箱笼里的金银锞子全都揣在了怀里,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和乳娘樊刘氏离开了程家,离开了金陵。
樊刘氏找了条去京城的大货船,两人躲在舱底,她一路吐到了京城,却在通州的时候遇到了大风雪,被困在了驿站里。樊刘氏当了樊家祖传的金手镯,她们才能找到廖家在京城的老宅子。
她不知道自己出走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京都,廖家人知道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怕姐姐会因自己被人看轻,在廖宅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落脚。
北方的风雪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刺骨的冷。
樊刘氏蹲在姐姐住的胡同口等人,她蜷缩在没有地龙,四面透风,只在屋子里烧了个火盆房间里取暖,直到第九天,冻得脸色发青的樊刘氏才拢着衣袖带着满身是雪,用风帽掩脸的姐姐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姐姐错愕地失声惊呼。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或者是难堪,她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姐姐什么都没有问,脱下身上的皮袄就紧紧地把她裹在了怀里,扭头对樊刘氏道:“这里怎么能住人?你收拾收拾,等会就陪着二小姐一起搬到我陪嫁的小田庄去。”
那关心的话语,犹带着姐姐体温和香味的温暖,让惊恐不安却一直强忍的周少瑾如溃决的河堤般呜呜大哭了起来。
姐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樊刘氏欲言又止。
“没事!”姐姐沉声道,“我已经让马赐过去了——那边当差的都会打发到我在廊坊的田庄去,服侍你们的丫鬟婆子也会从山东那边买过来。等二小姐养几天,脸色没这么难看了,那些丫鬟婆子也用顺手了,你们就搬到我那里去。若廖家的人问起来,就说是少瑾想我,特意来京城探望我就是了。”她说着,脸色骤然一冷,“她的儿子是宝,我们周家的女儿难道是草不成?你们只管在我这里住着,我看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等过些日子,我再为少瑾相门好亲事,免得她以为除了程家,少瑾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她这样还能嫁人吗?
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去看姐姐,朝樊刘氏望去。
樊刘氏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一轻。
那样耻辱的事让她亲口对自己最在乎、最亲近的姐姐再说一遍,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姐姐!”她想阻止姐姐,又喃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姐姐强忍着忿忿地道,“你只管安心在我的小田庄里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是啊,有姐姐护着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放下心来,安心在小田庄里调理着身体。
谁知道晴天霹雳——她却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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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她惊骇地摇着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可能!我不是怀孕了,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姐姐抱紧了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定神闲:“你别担心!我既然留了你在京城,就有办法让程家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去!”
姐姐不是说让她安心留在小田庄里住着吗?
不是说再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她满心惶慌,推开了姐姐:“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程许!我不要被人骂作娼、妇!我不要看那些下人的白眼!我不要一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她说着,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大夫的话就像一个谎言,一个玩笑,“我也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姐姐忧心忡忡,满脸担心,“这毕竟是程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程许的第一个孩子,是长房……”
程许,孩子……让她紧绷的心绪断裂。
她厉声尖叫着跳了起来,打断了姐姐的话:“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你为什么和那些人一样,都帮着程许说话?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她甚至来不及趿鞋,光着脚就朝外跑,“我不会回去的!我死也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姐姐追了过来,把她箍在怀里:“少瑾,少瑾,你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她挣扎着,用脚踢着姐姐,像个疯子似的,“你也只会让我忍着,让我认命,让我死心,我凭什么要忍着?我凭什么要认命?我凭什么要死心?就因为我是姑娘家吗?我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惩罚我?”
“不是,不是!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辜负了母亲所托,让你受了委屈……”姐姐的泪水仿佛滚烫的水珠,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脖子上,也烫到了她的心里。
可这是姐姐的错吗?
姐姐又凭什么要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就因为姐姐是最爱她的人?
而她,让亲者痛仇者快,和伤害她的程许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全身无力,委顿于地。
“少瑾,少瑾,”姐姐吓得脸色煞白,扑在她身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喃喃地道,心如死灰,“姐姐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她不想认命也不行!
“二小姐,二小姐!”樊刘氏跪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的命运在她答应程笳去花园散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偏差。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蠢。
别人要她怎样她就怎样。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没用。
程许欺负她的时候只知道求饶哭叫。
她胡乱地抓了个东西想站起来,双腿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她只好匍匐着朝床爬去。
姐姐一把拽住了她,戚声道着“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却置若罔闻,道:“姐姐你把我送回我租的宅子吧!程家肯定会很快找来的……就算他们不要我了,也会找到我才会退亲的……你别管我了,廖家的人要是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笑话你的……我一个人就算了,不能把你们都拖下水……只求姐姐能收留樊妈妈。他们找到了我,肯定不会放过樊妈妈的……可怜她奶了我一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受了我的拖累……”
“二小姐,您别这么说!您快别这么说!”樊刘氏也扑了过来,“是我带您走的。对,是我的主意,是我怂恿着二小姐来找大小姐的,与二小姐无关!都是我这个恶奴做的孽……”
姐姐看着她们,目光却慢慢地冷了下来。
“少瑾,”姐姐扳着她的肩膀,眼角的余光掠过她的肚子,然后定定地望向了她的眼睛,肃然地道,“你真的不想回程家吗?要知道,你若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京城,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回程家了。你要想清楚!”
她已经有了主意。
闻言只是漠然地摇头,道:“姐姐,你送我回我租的地方吧,我不想再折腾了。”
姐姐望着她,良久,才起身扶她上了炕。
她拉住了姐姐的衣袖,道:“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樊妈妈的,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姐姐点头,眼角闪着泪光,道:“姐姐说话算数。”
她第一次怀疑姐姐,让姐姐发誓:“要用母亲的名义发誓……”
姐姐眼底闪过痛苦,认真地发了誓。
她就冲着姐姐笑了笑,道:“姐姐,我全身无力,让人给我用人参炖只老母**!”
姐姐凝视着她,好像生怕遗漏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的,好一会才轻轻地道了声“好”。
她闭上了眼睛。
等到鸡汤端上来,她乖乖地喝了鸡汤,继续睡觉。
姐姐一直守着她。
可打了三更鼓以后,疲惫不堪的姐姐开始支持不住打起了磕睡,两刻钟之后,姐姐伏在床前睡着了。
她睁开了眼睛。
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她的名誉,以姐姐的谨慎,不仅谁也不会带过来,而且还会遣了田庄里服侍她的人,不然姐姐也不会一个人守在她身边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听了听动静,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外面果然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
她无声息地走在小田庄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里。
那天应该是十五,没有风也没有雪,月亮像个圆圆的玉盘,静静地挂在半空中。庭院中枯虬的树枝杂乱无章随意横生,在地面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她一路朝前,冻得抖个不停。
树林,放农具的柴房,水井……她都徘徊良久。
等她试图打开后院厨房的角门时,姐姐窜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姐姐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钻心般的疼,她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力气有这么大,“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怎么能这么干?你让父亲怎么想?你让黄泉之下的母亲怎么想?你让我百年之后见到了母亲怎么跟她说?你让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每年的清明、端午去祭拜母亲?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姐姐说着,眼睛渐渐泛红。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目光呆滞,呢呢地道,“我想死,却连个死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若是在树林里吊死了,别人发现我死在你的宅子里,还以为是你害死了我;我想找个让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可那也还是你的宅子,你一样摘不清;为什么你的宅子里没有湖?要是有湖就好了,绑了块石头跳进去喂了鱼,神不知鬼不觉的;或是有条小河也好,水流大一点,尸骨可以冲到别的地方去,就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姐姐“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丝丝的疼痛,眼泪这才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姐姐!”她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姐姐却一把将她推开,道:“你真的不回程家?”
那一刻,姐姐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像斑驳陆离的树影一样阴森。
她愣在那里。
姐姐大步上前,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都不回程家了?”
她傻傻的点头。
姐姐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她并不知道上面已经浮现出手指印。
“也好!”姐姐淡淡地道,“一命还一命,你就当还了他们一命。以后大家各不相干!”
她不懂,但姐姐说:“我们回去!这件事姐姐帮你做主。”
她还是不懂。
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程家的人的,你就跟着我留在京城。”
可是,姐姐会很难做吧!
她摇头。
姐姐笑,问她:“你还相信姐姐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
姐姐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那你就再相信姐姐一次,我不会让程家的人把你带走的!”
她当然相信姐姐,她不相信姐姐,又能相信谁呢?
她乖乖地跟着姐姐回了厢房,姐姐喂了她一颗安神的药丸,道:“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了眼睛。
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觉光怪陆离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光影,她甚至听到了樊刘氏的哭声和姐姐的说话声:“你们来京城都一个多月了,程家要找来早就找来了。可见是觉得拿捏住了少瑾的命脉,不愁她不乖乖地自己回去。现在是他们程家的错,那袁氏尚能如此,若是少瑾回去,只怕没两年就会被她折磨得丢了性命!何况这孩子的月份不对,别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少瑾可就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更有甚者,谁都可以想起来就辱没她一顿……与其那样丢了性命,还不如赌一把……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与少瑾无关……”
她的事,不要连累姐姐!
她想大声跟姐姐说,但那些光影又朝着她扑了过来,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沉沉地睡去。
再后来,樊刘氏煎了碗药给她,她连喝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孩子没了,她大出血,姐姐带了个鬓角贴着膏药,面容刻薄的老妪进来给她把脉,天亮,血止住了,但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姐姐和樊刘氏说话:“……把那团血肉给我送到杏林胡同去,给程许,亲自送到他手里,让他知道,他是怎么失去的妻儿,让他知道,他娘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做的孽,没道理只有我们受着……”
那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她却只是在想,原来程许在京城,这下子他就再也不会缠着自己了吧?
犹如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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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姐夫为她保了一门亲事。
她不愿意嫁人。
“是假夫妻!”姐姐却道,“林世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成亲的日子都定了,结果岳父犯了事,那姑娘也被没了籍。主办这案子的是你姐夫的师兄,他走门路走到了你姐夫这里。那林世晟家中是世袭的正四品佥事,他十五岁就袭了职,非常的能干,如今已是羽林军左军指挥使,从三品……”
“那就更不好了!”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了姐姐的话,“恃恩挟报,就算是我嫁了过去,只怕那林大人心中堵着口怨气,也不会待我好。何苦恩人变仇敌?何况我根本不想嫁人……”
姐姐听着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是林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她愕然。
姐姐细心地给解释给她听:“他未婚妻就算是想办法救了出来,他岳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想隐姓埋名都有些难,又怎么可能嫁给林世晟为正妻?林世晟正是清楚这一点,又不想他那未婚妻受委屈,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你和他做假夫妻,一年后,以你无子为由,由你做主为他纳了他那个未婚妻进门。你占了嫡妻的名份,以后老有所依,死有香火供奉;那姑娘和林世晟做了夫妻,生儿育女,得偿所愿。怎可能恩人变仇敌?说起来,是我们帮了他的大忙!”
她依旧不同意,道:“到底是占了夫妻的名份!”
如果林世晟要对她做什么,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姐姐沉默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面却一阵闹腾。
持香神色紧张地在门口张望。
姐姐笑着对她道了句“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起身欲走。
她有所感触,拉住了姐姐的手,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不用瞒着我,我若是差了人去打听,一样打听得到。”
姐姐想了想,神色难明地道:“程许这些日子一直在闹腾,怕是我这次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他找上门来。”
所以姐姐才急着把她嫁出去?
她立刻道:“那我就嫁给林世晟吧!”
姐姐反而犹豫起来,道:“先前是我太着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好比那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未必是万全之策。那你先歇着,我去打发那不速之客。”
她笑着看姐姐出了内室。
外面的喧闹却更大了。
她最初还躲着被子里,后来见事情久久不能平息,又担心姐姐被人欺负,让樊刘氏扶着她出了门。
樊刘氏不肯,后来拧不过她,只好道:“老爷也赶过来了。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她忐忑地问樊刘氏:“父亲,怎么说?”
“老爷和大小姐去了书房。”樊刘氏道,“有大小姐在,老爷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父亲不会责怪她,但会责怪姐姐!
她怎么坐得住?
由樊刘氏扶着,她去了书房。
持香等人都远远地站在抄手游廊里。
她示意持香等人不要声张,悄声地走了过去。
屋里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自己就做决定?!要是少瑾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准备怎么办?这世间的事有谁敢说自己就能周到圆满从不出错?你就能保证你所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你就能保证少瑾以后能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
父亲的质问越来越严厉,姐姐的的声音委屈又无奈:“爹爹,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少瑾自缢吧?我能拦着住她一次,我能拦得住她两次,三次吗?何况……”
姐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听不清楚,父亲的声音却像惊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不由把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少瑾,她,她大出血……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姐姐的哽咽着低声道。
她愣了愣,只是感觉有些意外。
或者是那时候她还年轻,并不伤心或难过。
“啪!”地一声,屋子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还有父亲的震怒:“你个孽障!看你做的好事!你还不如拿根绳子把你妹妹勒死算了!”
那耳光,仿佛打在她的脸上,那尖刻的话,仿佛刺在她心里。
她忍不住冲进去,拦在了父亲面前:“爹爹,这全是我的主意,与姐姐无关。您要打就打我,要骂就骂我。姐姐是拧不过我了才答应的。统统都与姐姐无关!”
父亲神色晦涩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姐姐,拂袖而去:“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她转身抚着姐姐已经开始泛红的脸,心痛地问姐姐:“疼不疼?”
“不疼!”姐姐摇着头,眼底闪着泪光,“姐姐不疼。”
怎么会不疼?
特别是被父亲那样的责骂。
她高声吩咐樊刘氏打水进来,道:“用冰水敷一敷会好很多。”
姐姐却喊住了樊刘氏,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屋去躺着,我一会就去陪你。”
“姐姐要去哪里?”她惶恐地抱着姐姐的手臂。
“傻丫头!”姐姐扶着她的头,笑道,“父亲打了我这一耳光,我不到程家人面前去晃晃程家的人又怎么会死心!你别担心,爹爹不是真心的责怪我们,这是他给程家的交待而已。”
她不相信。
姐姐在她面前惯会粉饰太平。
可她觉得如果能这样给程家一个交待也好。
但程许还在闹。
她怕被廖家的人知道了。
问姐姐:“和林家的亲事怎样了?”
姐姐道:“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觉得还是另给你找门好一点的亲事好!”
她相信姐姐,不再过问。
谁知道林世晟却找上门来。
他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目光明亮而诚挚。
她不喜欢。
那程辂,程许又何尝不是一表人才,看上去温文如玉,谦逊真诚?
林世晟像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似的,拿了份文书给她,道:“你若不相信,我们立字为据。”
她把林世晟赶了出去。
姐姐随后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她:“林世晟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把还没来得及撕掉的文书递给姐姐看。
姐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文书折放在了衣袖里。
林世晟去而复返,求见姐姐。
姐姐劝她:“要不,你考虑考虑?”
如果林世晟长得平常些,她或者会觉得更安全些。
她摇头。
“那我去回了林世晟。”姐姐起身,还没有走出房门,持香跑了进来,道:“大奶奶,那林大人和程许大爷打了起来。”
姐姐急急地往外走,她拽住了姐姐,道:“姐姐,你当着那个人就应了林家的亲事吧!”
“可是?”姐姐皱着眉。
她道:“与其嫁了人还要遮遮掩掩的,不如坦坦荡荡地嫁给林世晟。”
姐姐思考良久才答了声“好”。
就这样,她嫁入林家,一年后,给林世晟纳了妾,她搬去了林家的田庄养病。
可当林世晟带了自己新生的儿子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望着那白嫩柔软,眼睛清澈得像晴空,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小小婴孩时,她刹那间心痛如绞,后悔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会软软地趴在她的怀里,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会吃着小指头不愿意放下……孩子虽然是程许的,却是她生的,也有她的一半血脉啊!
晚上,她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讲,甚至是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就在她出嫁的那年春天,姐姐和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了,之后姐姐就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如果姐姐知道她对当初的事有了悔意,那又将姐姐置于何地?姐姐所受苦又算是什么?
她想起姐姐那天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报应?
本应该报应在她身上的罪孽却报应给了姐姐姐夫!
她姐姐姐夫何其无辜,为她背负本不该背负的罪责。
她不仅不能后悔,还要忘记这一切,就当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好生生地活下去,欢欢喜喜地活下去。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失去孩子的那个夜晚……像被藤蔓紧紧地缠住了般,夜不成眠,透不过气来。
她开始吃斋念佛,求菩萨原谅她的罪过,求菩萨保佑姐姐和姐夫子嗣兴旺,有什么报应就都报应到她的身上……直到五年后,姐姐磕磕巴巴地生下了外甥廖承芳,她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手尖上的血迹又把那些记忆翻了出来,多年的忍耐像被打碎了水瓶,深藏的秘密流淌出来,周少瑾分不清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好像这样就能帮一直堵在胸口的疼找个出口,让那伤痛、后悔、自责、内疚就不会那么的沉重般。
“姐姐,姐姐,”她伏在周初瑾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己,“我好后悔,好后悔……可我谁也不能说……是我不要那孩子的……我怕说了让你伤心……我就是念再多的经,吃再多的斋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罪孽……菩萨为什么不收了我……还要让我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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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我解释过,上半年几乎是没有上班,上班之后,有很多工作都没有做,有些同事帮着做了,有些得自己补上,加之单位今年的档案工作想升省特级,其中仅财务档案一项就从一九九八年开始进行整理,档案局非常的忙,到现在也没能定下到我们单位帮着整理档案的时间,而文书档案和专业档案又需要我们自己整理,眼看着检查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急得不得了,心情非常的浮躁,想再推后一个月开新文的,但新文二月份就有了大纲,想着心里就痒痒的,没能忍住,还是开了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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