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甘泉宫的这一路,他走得很慢,一直到夕阳彻底被云层埋没了,他站在甘泉宫门口,看见大殿中央那个跪着的人影,第一次觉得,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女人。
无助。悲伤。
殿内两个太监松了手:“娘娘,时辰到了。奴才去宣太医。”
江风暖悲悯着一张脸,哆嗦着一条腿站起来。然而,另一条支撑着的腿却再也承受不住利刃,站起来的一瞬,她俯身垂下,整个人都砸在了地面的碎瓷渣上。
“阿暖!”
胥龚郴上去抱她起来,翻过她的身体,只见江风暖仰着小脸望他,她一边流泪一边笑:“哈哈哈……胥龚郴,完了……都完了。哈……”
胥龚郴从前见过这样一张脸。
他的母妃是被毒死的,那时候他也才七岁,可他知道母妃是心甘情愿的。因为那张脸上写满了“心死”两个字,此刻的江风暖,就和他的母妃一样。
太医拎着药箱赶过来,擦了把额头的汗,看到江风暖的腿,又看到胥龚郴阴沉的脸,心沉到了底。
全身上下都有利刃的划伤,好在衣裳厚,不怎么严重,只是那腿……伤成这样还怎么可能复原?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个残疾,这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做皇帝的不知他们的疾苦啊!
太医认命地上去查看清洗伤口,整个膝盖没有一块好的,血肉模糊,颇为费力。旁边又有胥龚郴阴鸷地盯着,他的心都快跳出来。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医给她上了药,跪地请罪:“陛下,娘娘的伤……恐会落下病根,日后不良于行。”
胥龚郴看到江风暖垂下了眸子,唇角微扬的冷笑。
良久,太医离开后,他道:“就当留个教训了!日后看你还敢不敢忤逆朕!”
江风暖惨然一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重复:“你杀了荣儿!你杀了荣儿!”
“不过是个丫头,死了就死了。”
江风暖特别讨厌看见这张脸。人模狗样的一张面具下面,对于人命却无动于衷!“胥龚郴,你杀我父母,灭我一族,我只有荣儿了!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杀了我唯一的依靠!”
胥龚郴看她越发激动,真的很怕再伤着腿,遂抱她入怀里,手下是许久不见的轻柔,抚摸着她的背,声音放缓,和蔼劝她。
“阿暖,朕喜欢你,做朕的皇后,朕也是你的依靠。”
江风暖却是像疯了一样挣扎,受伤的膝盖上刚裹上的纱布瞬间便红了:“我不要!我不要做皇后!我不要你的依靠!你永远在用喜欢我三个字哄骗我,骗得母亲的支持,现在还要继续骗着我陪你上演帝后情深的戏码!”
“你要怎么才能信朕?”
江风暖终于看向他:“我要你的江山!皇位是母亲夺下的,你把江山还给我!”
胥龚郴犹豫了:“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江风暖傻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阿暖……朕的真心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就挖出你的心证明给我看!”江风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上都是血。膝盖的痛楚让她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胥龚郴神情也颇为痛苦。
蓦地,江风暖一阵急走,脚下一软,倒在了碎瓷渣旁,信手取了一块极为锋利的瓷片,比在脖颈间。
“皇后?你就拿着我的尸体去做你的皇后吧!”
“你敢!”胥龚郴的话堵在了嗓子口,已经快步上去。
然而,不管他的速度有多快,也比不过江风暖。几乎是一瞬间,喷涌而出的血就溅在了他的脸上。
胥龚郴眸中红血弥漫,五脏六腑像是被利器搅动着:“江风暖!你敢死试试!”
哼!这个男人的面具下面也不知是什么,别人的命他都不在乎,却偏偏不让自己死。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怕的呢!不如就带你一起下地狱吧。
江风暖微抬眼皮,没有本分犹豫,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尖锐的碎片戳破了他的衣裳,陷进了他的胸口。
胥龚郴捂着胸口,掌下是被鲜血洇红的一片。眼前有些迷蒙,似乎看见宫外的太监跺着脚在招手呼喊,但他耳边“嗡嗡嗡”响着,最后眼前黑了,倒下的一瞬,他看到江风暖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脖子上的血还在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