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又一个周日。
沨正、潮平和雨晴正在新军的科学补习所里读报,这个在杭州上学时养成的习惯被他们继承了下来,凌洲也曾告诉他们,鹤机关曾告诫他,九成以上的情报来自公开的新闻和讯息,今日凌洲本也要来,昨晚推说可能有急事来不了了。潮平翻了翻报纸,最近的新闻里,在东北战场的日军,通过为天皇尽忠,“七生报国”的信仰,发动肉弹冲锋,并使用突前布置的“绝顶威力の兵器”攻下了旅顺城外的203高地并顺势劝降了旅顺,末了,报纸上还放了一张“绝顶威力の兵器”模糊不清的照片,不过对于潮平来说,这兵器可是再熟悉不过,毕竟自己为它观察时候,对它发射时震耳欲聋的炮口啸叫记忆犹新。
一旁的沨正先翻了翻带回来的《猛回头》,装其他两本书的皮包和其他衣服等零散物件海军学校那边说日本租界这边风声紧,等风声过了再还他们,不过沨正也不着急,毕竟书这里多的是。沨正翻完《猛回头》,又翻看起了哥哥凌洲给他们送的那张合照,那天庆祝完后,哥哥就盯着勤务洗了照片,并给他们兄妹仨一人一张,并嘱咐他们随身带好。照片上,凌洲和大家一样,笑的爽朗开怀,沨正知道,大哥长大以后,虽然越来越沉静内敛,跟日本人走得越来越近,但对自己,对弟妹还是一如既往,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不过大哥如此认真的叮嘱放好照片,似乎也另有他意。
雨晴拿过了《猛回头》看,“第七要,兴女学,培植根本。第八要,禁缠足,敬俗矫匡”,心里不免升起一度热流,她只是从小父亲开明,不裹足而已,但还未曾想到自己未来除了嫁人,还能做些什么,当她看到了伊藤玉子战场上救死扶伤,看到了西洋医术和药物的神奇,也看到了女性能发挥的巨大作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也要做一名医生。雨晴隐隐感觉,大清国或许即将面对一场惊涛骇浪般的变故,而这场变故中,会有许多残忍窒息的战斗—如自己和哥哥们经历的战斗一样,甚至,会更加残忍和窒息,而她可以用自己的医术,救助更多身处战火苦难中的人们,甚至,雨晴心中暗念,以后自己也许可以不止做一名医生。
刘保罗收拾妥当,拿起圣经,正准备去教堂里祷告,只见庆云冲了进来,吼道:“保罗,我们赌输了!日本海军学校那小子传来消息,说日方明天将在各大报纸发表声明,经他们调查,日方人员与俄国租界爆炸案无任何关联,所有袭击皆由在日中国人组成的“拒俄义勇队”和革命党人操控湖北讲武堂学生进行,湖北新军暗中协助!日本方面已要求在日相关中国革命团体停止活动,并将掌握的相关武汉袭击人员情况报给朝廷。”刘保罗大惊失色,手中拿着的圣经都在颤抖,问道:“消息当真?”庆云甩下几份报纸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这等玩笑,他们的声明和所谓证据明天同步登报,咱们补习所机关的财政干事,功壁不是在报社印刷厂里帮咱们偷印材料么,我听到消息后马上找他拿到几份正在印刷的明天的报纸,你们看看。”
潮平、沨正和雨晴抽过一份报纸,上面除了声明内容,还赫然印着胜雄拍的中国学生兵庆祝的照片,虽然他们穿着日本制服,但后面赫然写道,中国学生从日租界一个仓库里偷走了日本海军学校的一批制服,然后附上了留在仓库的中国学生衣服和物品照片,照片里甚至还有潮平的皮包—和皮包里沨正留下《警世钟》和《狮子吼》两本革命刊物。沨正终于知道日本人打的什么算盘,得鱼忘荃过河拆桥兔走狗烹卸磨杀驴是也!
庆云拉过他们仨人,说道:“你们的哥哥说了,朝廷的鹰犬已经根据那些照片按图索骥去讲武堂抓人了,你们手中的那张合照有胜雄自己,所以没有交给朝廷,能保你们一时平安,但难保你们不会被人供出,当午之急,你们要尽快转移,而且三个人目标太大,你们需要分散行动。”潮平、沨正和雨晴面面相觑,大家刚刚团聚不久,却又要分开,攻击俄国租界,本也是为了震慑俄国,获取情报,使得的满族的人的龙兴之地,那松花江畔的白山黑水能够如日本人承诺那样,在日俄战争日本胜利后,重新能回到朝廷怀抱,却不想如今,做了朝廷的戈什哈出生入死,却要被朝廷的萨哈达追捕到浪迹天下,何等的辛酸与讽刺。“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阿门。”刘保罗拿着圣经,哀叹了一声。
庆云安慰了一下仨人,又对保罗说道:“我们所收的那批军火也是隐患,必须马上处理掉,可就这么扔掉未免太过可惜。”刘保罗像是在祷告,又像是在沉思,一刻之后,他似是下了决心,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今日朝廷有一批军火装备转移,由新军我们的人押送,我们将那批军火混进去一起运走暂存。”庆云皱了皱眉,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一途了,“那运到何处?”他问道。“武昌城梅亭山,楚望台军械库!”刘保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