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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苏卡不列特

眼见桌上的寿喜锅已经见了底,三人吃饱喝足,坐在榻榻米上直打嗝。凌洲让野坂回寝室睡觉,兄妹两再去附近转转,但平时热爱睡大觉的野坂此时倒是死皮赖脸的不想走,还自告奋勇要做向导带他们转转。野坂的父母在汉口租界建立之前就在此经商,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有各租界的通行证,出入倒也方便,凌洲看妹妹一脸的期望,白了野坂一眼,三个人便一起出发了。

庚子国难时,俄军借机出兵中国东北,事变之后依然强占不撤。被洋人吓破胆的大清国不敢硬来,只是在其他列强的调停下和俄人草草签下《交收东三省条约》,约定在光绪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历1903年收回东三省,然而待合约到期之后,俄国非但没有撤兵,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增兵营口并加紧修建了旅顺要塞和中东铁路,妄图将此处作为沙皇进军东北亚的桥头堡。按理说作为“苍狼和白鹿”的后裔,早年尚不准汉人去闯关东,现如今这白山黑水这满人龙兴之地怎么地也该拼死收回,但清朝此时已是一头苟延残喘的败犬,自保尚且困难,只能把收回东北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和俄国龌龊不断的日本身上,期望日本能够施压俄国退出东北。在日本的默许下,在日清朝留学生成立了拒俄义勇队,日夜操练,并派遣成员返回国内,在武汉等地组织学生在俄租界附近进行拒俄游行。

汉口租界林立,日俄租界相隔也不远,虽平时也相安无事,但近期接连游行太多,知府梁鼎颇为担心,便派遣了部分新军驻扎在俄租界前面,隔开游行人群和租界,以免生出事端。因为有野坂的通行证,三人顺利的逛到了俄租界内。走着走着,雨晴看着前面的大楼眼前一亮:俄国人开的顺泰砖茶厂,俄国人为运输方便,喜爱将茶叶压成茶砖,再运到俄国,这顺泰砖茶厂就是这专业压制茶砖的工厂,因为父亲的茶园也给他们供货,雨晴和凌洲都听说过这里,但今天也是头回得见。野坂见雨晴对这里有兴趣,就轻车熟路拽着兄妹两来到茶厂的侧面,这里有一家叫列尔宾的小茶室,是顺泰砖茶厂自营的,野坂说以前经常跟家人来这里喝茶。三人走进茶室,雨晴四下看了看,这里虽然不大,但布置也算用心,深色木地板,走在上面吱吱作响,鎏金的柜台上摆放很多绘着异域鲜花的茶炊和茶壶,墙上挂着一些许多西洋油彩画像,旁边还挂着一幅镶金边的一首俄文写的小诗,雨晴自是看不懂俄文,正对诗文发呆,身后的野坂凑了上来说道:“这是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写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也不等雨晴反应,野坂便顾自朗诵起来:

天色愈晚,晚茶茶炊

闪闪发亮,咝咝作响

瓷壶里茶水上下翻滚

薄薄的迷雾四处荡漾

此时此刻,奥尔加手里

斟出了一杯杯的香茶

浓酽的茶香四处飘扬

野坂深情的朗诵完,期待的看着雨晴,雨晴像是回忆这充满的茶香的诗句里一般,看着墙上的诗句没有理他,这时候柜台那边,传来凌洲不耐烦的声音:你俩喝点些什么呀,雨晴这才一转身,丢下一句:“什么呀,翻译的一点也不押韵。”便一蹦一跳的过去找哥哥,留下一脸郁闷的野坂杵在原地。

凌洲点了一壶茶饮和许多很精致的茶点,雨晴一边嚼着一块俄式甜面包一边问野坂:“野坂同学,你在武汉会说中文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俄语都会说,很厉害的样子。”野坂歪了歪脑袋,自豪的介绍自己的父母,野坂是大阪人,父母都很商业头脑,早早来武汉这边经商闯荡,后来跟俄国使馆一个商务参赞搭上线,开始倒腾木材生意,野坂打小在武汉就学会了中文,后来随父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待了几年,俄语也学的相当流利,后来俄人排华,他们也受到牵连,这才又回到武汉这边。雨晴一边听他说,一边四下打量,店里人不多,基本都是俄人,但她总觉得,似乎后面,有几双眼睛,在幽幽的盯着他们,野坂倒似乎浑然不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凌洲嘴上应付着野坂几句,但眉头紧锁,明显也是感觉到了不对。这时,雨晴似乎听到远处角落里轻声说了一句俄语,还没等雨晴反应过来,野坂已经把她拉了起来,顺势搂着她的腰,雨晴一惊,抬头却看到野坂眼里好像冒火一般,但他表面上却仿佛热恋小情侣窃窃私语,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走。”几乎同时,角落几个俄国人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着这边,这时野坂已经搂着雨晴不紧不慢的往门口挪去,而凌洲则喝完了杯中茶,才站了起来,在桌上放下他们的茶钱—雨晴觉得哥哥显然多放了一些。走到门口,雨晴用余光瞥了一眼,忽然明白那几个俄国人在看些什么—凌洲和野坂的校服肩章!他们发觉他们里有日本人!出了店门,野坂拉着雨晴的手开始狂奔,雨晴被他拽着,披头散发的跑着异国风格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瞬间,雨晴感觉,野坂是要带着她私奔去天涯海角。

两个人一路直接跑出了俄租界,雨晴弯下腰累的直喘气,好一会才把气喘匀,一抬头,哥哥也跑了过来,这才放下心来。凌洲似乎是感谢的看了野坂,旋即说:“刚才边上的俄人说了”“苏卡!苏卡不列特!母.混蛋的意思”没等凌洲说完,野坂便喘着气回答,然后又问道:“所以凌洲君,你是发现了什么么”。“纳干转轮。”凌洲转过头来,雨晴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冷峻的表情:“那几个人腰上别着联动式纳干转轮手枪,俄国军官标准制式武器,沙俄正规军队潜伏在俄国租界,野坂君,你马上回去报告教官!”

野坂听罢二话没说便赶回学校汇报去了,凌洲和雨晴也无心再闲逛,便回到旅社,正巧父亲也匆匆回来。望舒不知道今天兄妹两的遭遇,见了凌洲,高兴过来,用手压了压儿子健硕的肩膀,高兴的说:“财部先生来信说,吾儿在学校非常努力,今日得见,果真已经是一个男子汉”然后又非常高兴的说起潮平、沨正的事。雨晴这才知道,沨正和潮平的讲武堂预科班考试已顺利通过,而萨叔听闻朝廷听从了海内外立宪派的意见,准备从讲武堂预备班等学校的学生中挑选出聪敏好学、家室优越且孝敬朝廷的幼童,出国留洋—一如当年洋务时一样,便立刻发了电报给望舒,给他指了门路。望舒忙了一天,萨叔在武汉的门生故吏引荐加上银票打点,这留洋的名算是报上了,待潮平和沨正在武备学校预备班完成学习后,便可以转到萨叔的母校—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继续深造。

望舒高兴的说:“老萨说,格林威治是世界上最好的海军学校,你们兄弟仨,倘若日后真的一个去东洋,两个去西洋,那真是天大的喜事,父亲真为你们高兴啊。”雨晴站在凌洲身后,心想为什么自己偏只有自己生的女儿身,不能出国留洋,刚想发些脾气,却看到自己面前的凌洲似乎有些不对,听到父亲的话,凌洲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而后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指甲紧紧嵌入了手心的肉里。 7310u2vWQA9H/y4ZVmMnUzTWG/KMrihnZztqEPTw3Jam6tjwsZn47L2ETeJ+a9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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