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世纪中后期,随着美国华侨的增多,加州的排华分子借口华侨是劣等民族,生活习性和行为举止怪异,只会争夺白人劳工的饭碗,并且冥顽不化,到处叫嚣“中国佬滚出去”。他们处心积虑地剥夺华侨在美国经济领域可能获得的机会,目的是将他们逐出美国。在他们的鼓动下,一些地方政府通过了很多歧视和排斥华人的法律条规。很快,排华运动从加州蔓延到美国全国,直到1882 年国会制定排华法案,禁止华工移民美国。可以说,1882 年以来的一连串排华法案对华侨社会危害较大。在美国实施排华法案的六十年里,美国华侨的历史充满了血泪和辛酸。
华人来美的最初几年,还算受到较好的待遇。加州白人以尊敬和友好的态度对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华人,华人也通过参加一些公共活动表达他们对此礼遇的感谢。当1850 年加州被接纳为美国的一个州时,华人也组队参加了1850 年的庆祝大游行,并被安排在一个特别礼遇的位置。
然而,善待华人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早在淘金热期间,加州华人已经遭受美国种族主义者的欺凌甚至残杀,比如1849 年秋天,圣母矿脉最南端的吐伦县(Tuolumne)就曾发生一次反华暴行。
1853 年4 月,加州州长毕格勒(John Bigler)在一次特别演讲中,侮辱在美华人为契约苦工,要求州议会禁止其继续来美。1855 年出版的《旧金山年鉴》,对该地华人情况有如下记载:
华人的风俗习惯令加州美国人十分反感。他们的语言、血液、宗教信仰和性格与我们完全不同,他们的素质低下,一些人认为他们只比黑人优越一点,而有些人认为他们比黑人更低等。那些熟悉“中国佬”(celestials)的人很快就对他们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憎恶感。“中国佬”身上气味难闻,他们的肤色和面容怪异,他们为人吝啬极致。众所周知,他们很不诚实,流氓习气很重,天生懦弱。他们愿意和自己的同胞群住在一起,而不愿在白人居住区居住。他们不能与白人交流,也不能展示自己的优秀品质。他们很寒酸,奴性十足,总是唯唯诺诺,受到白人鄙视。……总之,加州存在强烈的反华情绪和偏见。社会上的各个阶层都给他们取绰号,并粗鲁地对待他们。
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多重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加州当局先后制定了一系列歧视华人的法案和条例。1850 年,加州议会制定苛例并规定:凡华人以开矿为生者须领有执照,每月缴执照费20 美元。1855—1876 年,加州报纸所报道的淘金区内迫害华人的事例层出不穷。不容否认,早年加州矿区是个强梁世界,一些征税官吏和公职人员素质较低,他们滥用职权,谋求私利,把淘金场上的华人当作敲诈勒索的主要对象,而当时的司法机关没有对此不法行为予以防范和控制的办法。许多税吏经常随身携带空白执照,在矿区里巡游,遇到华人,就强迫他们缴税。人们常常看到税吏把华人绑在树上痛打,或者把华人用绳子连在一起押解的情景。
在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华人移民美国增多。他们要价低廉,工作出色,深受雇主欢迎;相反,雇主们则不愿雇索价高昂、工作效率相对较低的白人劳工。这样,白人劳工就把与资方的矛盾归结到华工身上,认为是这批外来的“劣等种族”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嫉妒和讨厌华工,甚至用暴力驱赶华工。他们污蔑华人对美国社会没有任何益处,诽谤华人将金钱寄回中国,不买美国生产的服装,以从中国带来的大米为主食等,都是损害美国的行为。在各地的城镇集会、矿工集会以及立法会议上,种族主义者把华工丑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一份矿区采矿委员会所发表的《关于矿区少数民族问题的报告》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华人是美国社会与道德的一大祸害——他们是社会颜面上的疥癣,是国家肌体上的脓疮——一句话,令人厌恶。”
从1867 年开始,加州的政治和经济形势发生急剧变化,工会在加州历史上第一次控制了两大政党。1866—1867 年的冬天,旧金山工人受到东部工人运动的影响,举行了数次暴动。很明显,暴动仅是为了争取缩短工作时间,而鼓动排华的人士却把暴动完全归咎于华人。事实上,华人从事的几乎全是严重缺乏劳动力的工种,没有对白人工人造成太大的竞争压力。
在排华分子的鼓动下,加州地方政府于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制定华人子弟不得就读公立学校、华人不得拥有房产、不准向华人颁发商业执照等歧视性规定;1870 年又制定人行道条例,禁止挑担者在人行道上通行;1875 年又制定立方空间条例,要求华人住房中每人所占的居住空间不得多于500 立方英尺(约14.16立方米);同年颁布《旧金山反蓄辫法》,致使许多被捕华人的辫子被剪。在加州和美国西部的其他地区,《反种族通婚法案》宣布,华人与白人之间的婚姻属于非法。
1873 年爆发的经济危机严重影响了美国的金融、铁路公司、轻工业、农业等各大行业。同时,旱灾、股灾和房地产贬值等,导致经济低迷、社会萧条和失业率激增,引发工厂和矿山的罢工风潮,进而引发了整个社会的大恐慌。有些美国资本家乘机挑拨白人劳工和华工的关系,造谣说白人劳工被解雇,是因为华工抢了他们的饭碗,企图把劳资矛盾转嫁到华工身上。美国的民主党与共和党在总统竞选中,居然也把排华列入竞选纲领。一般美国人轻蔑华人,呼华人为“苦力”(Coolies)、“约翰支那人”( John Chinaman)、“清克”(Chink)、异教徒(heathen)等。清末华人头上留有辫子,拖在身后,被美国人讥笑为“猪尾巴”。当时加州一家报社的社论形容华人:“半人半魔,吃老鼠,衣着破烂,不懂法律,吸鸦片,廉价劳工,吮吸内脏。”《纽约日报》警告说:“西部各州正在变成中国的殖民地。”
总之,反华宣传成了当时美国各大报刊每日的主题。“中国佬必须滚开”的叫嚣充斥整个加州,并向全国蔓延,这引起了美国国会的关注。在太平洋沿岸各州排华分子的强烈要求下,国会于1876 年及1877 年对加州的华人问题进行了调查。多数调查报告都断定,华人不可能被白人同化,加州的白人人数有被华人超过的危险,所以应该与中国政府改订移民条约,限制华人进入美国。
这些排华言论被报纸、期刊等各种媒体不停地报道,投机政客也在各种场合重复这些论调,误导美国公众对华人形成一种普遍流行的过激看法。在各种排华势力的推动下,1882 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带有严重种族歧视的排华法案。该法案的主要内容是:法令生效后十年内禁止华工入美;1880 年11 月7 日前即居美国并获得海关证明文件的华工暂时出境后,准予重入美国;持有中国政府颁发的英文证件,依约说明的非劳工身份的人员,准予进入美国;以非正当途径入美之华人,将依照美国法院的裁判驱逐出境;州立法院和联邦最高法院今后不得允许华人归化为美国公民。 此法案成为美国移民史上的分水岭,标志着美国传统的自由移民政策的终结。这种非友善的排华法案,不但阻碍了华侨归化成美国人,而且迫使他们逃亡到附近的唐人街,以便从中寻求安全和支持,以维持生计。但是,他们也因此更加孤立,更难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
1884 年,美国政府针对中国海员在美国港口弃职离港、华人在过境美国途中失踪、华人在加拿大和墨西哥边境偷渡、来自其他国家的小贩假装成商人等情况,特制定排华法修正案。修正案将华人视为一个种族,而不管华人的出生地如何。因此,该修正案把排华法的实施范围扩大到来自任何口岸的华人,且对“商人”一词进行了严格界定。1888 年10 月,美国通过《斯科特法案》( The Scott Bill ),宣布1882 年后办理的回美证件无效。这一法案的颁布实施,致使2 万名回到中国的华人不能返回美国,而不管他们在美国是否拥有家庭或是财产。 1892 年,美国政府又通过《基里法案》( Geary Act ),将禁止华人入境的期限延长十年,但学生、教员、官吏、商人及旅行者不在其列,并规定华侨必须持有居留证,否则驱逐出境。1894 年,美政府与清政府签订《华工条约》,规定在十年内不准华人入境美国,但归国华侨如有妻室、子女、父母任何一人在美国居住的,或有1 000 美元以上财产在美者,可准予回美。该约以十年为期,期满得再延长十年。1904 年,美国国会竟在一个有关拨款的一般法案中强行塞进一条规定,把排华法无限期延长。1911 年、1912 年和1913 年,各种排华的补充法案纷纷获得通过。 1924 年,美国国会通过的移民法规定,无论美籍华人的妻子还是华商妻子均不得来美,并规定将全世界分为三大区。依此移民法,中国被列入无资格区。对华人影响最大者,为土生华人之妻。根据该法律,华人生长于美国,如在中国结婚,其配偶则无权入境美国。
这样,在华人移民的头几十年中,美国政府已经建立了一套管理和控制华人的系统,控制华人入境,严禁在美华人入籍,并在法律、政治和社会经济等方面,强加给华人各种歧视性和不平等的待遇。
在反华团体的煽动下,19 世纪后期美国发生了一系列驱逐、劫掠、杀害华人的暴力排华事件。仅1855 年和1862 年,被杀害的华工就有100 多名;具代表性的排华暴行有洛杉矶惨案、旧金山骚乱、丹佛惨案、石泉大屠杀、西雅图事件和塔科马事件等。暴力排华由加州发展到西部诸州,由分散、零星、无组织的暴力排华事件,发展为集中、广泛、有组织的暴力排华运动。白人劳工是暴力排华的主力,劳动骑士团在暴力排华运动中起了组织和领导作用。无须经过任何法律程序,美国白人种族主义者就可以肆意驱逐、殴打甚至杀害华人,抢劫、焚烧华人财物。美国华人受到了各种虐待,生命财产毫无保障。在旧金山、纽约、芝加哥等城市的大街上,有成群结队的美国人对华人投掷石头、污泥,甚至拳打脚踢。有些小城市的排华活动更为猖獗,成群结队的美国流氓、恶棍,专门抢劫华侨的洗衣馆、小商店,甚至假用官吏名义向华人勒索,骗取财物,事发后当地警察也不干涉。总之,在排华最猖狂的年月,美国华人受到了各种虐待,生命财产毫无保障。
1876 年和1877 年,种族主义分子发动了两次武装攻击旧金山唐人街的行动。1880 年11 月20 日,科罗拉多州丹佛市发生排华暴乱,3000 多白人暴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包围华人住宅区,肆意蹂躏唐人街,烧毁或破坏居民住宅和商铺,袭击华人,造成华人生命财产重大损失。在反华浪潮中,《哈帕斯周刊》等一些新闻媒体推波助澜,发表了许多丑化华人的漫画。
排华最凶暴者,当属以排斥华人为目的的加州沙地党。1877 年,加州经济衰退,美国工人生活艰苦。华侨勤俭节约,生活成本低,工资待遇不像白人那样要求高,又无家眷相随,故美国资本家喜用华工,致使白人就业机会减少,因此招致白人工人对华工的嫉恨。沙地党首领叫坚尼(Danis Kearney),原籍爱尔兰,是一个拥有三套运货马车的车主。所谓“沙地”,原是位于加州西部坚尼组织的工人联合会每天晚上在沙地集结,鼓吹排华,被人称为“沙地”。1877 年,加州发生工人罢工事件,坚尼煽动加州工人,以“打倒资本家及华工”为口号,以谩骂为能事,骗取普通劳工的支持,势力大增,于是成立了以坚尼为首的加州工人党,其标榜的政纲之一就是排华。坚尼每次公开演讲结束时,都振臂高呼“‘中国佬’必须滚出去”的口号。
一方面,美国社会兴起的排华运动推动了美国从地方到国家一系列排华法的制定;另一方面,各种排华法的制定与施行又进一步助长了各地的排华暴行。以1882 年排华法案为标志,美国从地方到联邦的一系列排华运动逐渐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潮。排华法案实施后,社会上的排华暴力事件合法化,驱逐、迫害和屠杀华人的暴力事件更多,而且规模愈来愈大。两广总督张之洞在1886 年致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及驻美使臣时,讲到了出洋粤民所经受的焚、劫、杀、逐等种种迫害,以及他们在美生活之艰辛。张之洞陈述19 世纪后期美国的排华暴行给华侨造成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接着又历数美国华侨在排华分子的迫害下所遭遇的种种苦难:
其金山大埠,华民住房则有十苦之诉,洗衣裳馆则有六不近情理之诉,统大小各埠工商人等,则有七难之诉。所谓十苦者:金山大埠住房,每人限地八尺,不足八尺者,查拿监禁,谓之犂房之苦,计地少绌,同居概捉,一也;监后寓财,尽窃无追,二也;回华有期,暂寓被禁,三也;到埠资乏,借寓亦拿,四也;畏捉夜行,卧街被打,五也;工艺出监,无处佣食,六也;监房地狭,疾疠益增,七也;入监勒银,始任赎出,八也;监郁鬓乱,被翦违制,九也;昏夜巡查,破窗越屋,十也。所谓六不近情者:洗衣馆八九百间,木楼木屋,历数十年,乃借防火,私擅勒令改建砖楼、铁门,既非美廷所命,别处又不一律,一也;拆改不独劳费工众,无处容身,二也;瓦铁本重租贵,主客两受其害,三也;联棚谬谓惹火,别处楼棚更多,四也;任意拿人罚银,被扰至数百间,五也;洋馆木楼晒棚,何以不用此律,六也。所谓七难者:一为欲守业之难,二为欲拒匪之难,三为求保护之难,四为居散埠之难,五为聚大埠之难,六为业工者之难,七为业商者之难,等语。
美国政府实施的排华法案一直延续到1943 年。排华法旨在限制华人入境,排斥在美华人,禁止华人归化入籍,结果使美国华侨人数不断减少,华侨社区萎缩,华侨的就业、生活及子女的教育都受到很大影响。到19 世纪80 年代,中国移居美国的人数(61711 人)比前十年(123201 人)少了一半,留下的华侨也备受种族偏见的折磨和欺凌。由于种族主义者的迫害,他们被逼离开各大行业和工厂,离开城镇和乡村,逃到大城市的外国人聚集区,从此渐渐发展成了唐人街,而华侨村落开始衰败。到1910 年,已有75.9%的华侨在城市居住。
在美国排华运动的影响下,1882 年后,当其他国家的移民络绎不绝地来到美国时,中国人却被剥夺了这个权利。据统计,从1820 年到1973 年这154 年间,从世界各地来到美国的移民总数达到4 632 万人,而同期来自中国的移民却只有46 万人,不足总数的1%。特别是从1 882 年到1943 年的这62 年间,美国华人的人口不但没有增加,反而从原来的10 万多减少到7 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