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三月十三日星期五)
演员表: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第一场
场景: 酒馆。吧台位于观众的正前方,背景有座位、价目表等。
时间是晚上九点。
幕布上升,三个警察面向观众并排坐在吧台上。从观众的角度来看,右边是警部,中间是部长刑警,左边是刑警。
警部 (晃着杯子)不管怎么说,总算有所交代了。虽然出现了七位受害者是个很大的污点,不过数量没有继续增加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部长刑警 没错没错,(给警部敬酒)这案子简直让人折寿,我也做了好多年的警察了,这么难办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警部 (感慨地)可是啊,我这说法可能有些不当,不过凶手横井就这么一个人死了倒是轻松,他的家人可就悲惨了。
部长刑警 就是啊。(一口气喝干啤酒)真是可怜。被世人冷眼盯得,家庭离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警部 嗯。横井真理短时间内也不能再上电视了。
部长刑警 哦?这样啊,原来主任在意的是这个啊。(劝酒)这倒不必担心,性格那么强硬的她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警部 作为杀人魔的妹妹,她大概很难嫁出去吧?
部长刑警 那个时候,嘿,主任您就必须要伸出援手啊……
警部 怎么会!(没有任何不情愿)我吗?
部长刑警 挺好的啊。主任喜欢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吧?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可能会因为老哥的事而意志消沉,变得乖巧许多吧。
警部 (心神不定)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安慰安慰她?你们觉得呢?
刑警 (胆怯地)比起打电话,证明横井的清白不是更能安慰她吗?
部长刑警 (咂舌)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喝多了吧你?(看向刑警的酒杯)什么什么?根本没怎么喝吗,(拿来啤酒瓶)快给我干了!
刑警 不、不行。(退缩)我真的只能一口一口地喝。
部长刑警 (晃着啤酒瓶)一口干了,一口干,这样奇怪的妄想就能消失了吧。
刑警 怎么会是妄想呢,(勉强喝下啤酒)我到现在还不相信横井是凶手。
部长刑警 (惊呆)真是个倔犟的家伙。你一定是那种在旁人看来已经被彻底拒绝了还自作多情地给冷漠对你的女人献花的家伙,最招人讨厌的那种。一辈子没有女人缘。
刑警 (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沉下脸来)请您不要多管闲事。(一口气喝干杯里的酒)
部长刑警 哦,挺能喝的嘛。就是这样,保持住保持住。继续继续。
刑警 我啊,(又将新填满的酒一口气喝干)说的不是有没有女人缘的事。我在说横井。(用力地)横井绝不是凶手。
部长刑警 (不耐烦地)那你说谁是凶手?
刑警 (自己倒满啤酒)谁是凶手暂且不说,我先证明横井不是凶手。(又干了一杯)
部长刑警 证明什么?(担心地看着刑警和他的酒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横井,你怎么反驳?
刑警 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将喝光了的啤酒瓶扔到身后,又拿出一瓶新的,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凶手为何必须将死者的头割下、这件、事、听好了,(喝干杯中酒)横井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部长刑警 难道别人就有这么做的必要吗?
刑警 (把酒杯甩在吧台上)闭嘴听我讲!(倒酒)最后被发现的殿冈樱的头上什么特征都没有,之前的六颗头也是如此。听好了,一般来说将尸体分解这一行为首先让人想到的是——主任的演讲中也提到了——分尸后容易处理尸体。但是这一次的案件却并非如此。凶手很明显完全没有处理尸体的意图。那么凶手想处理掉的是死者的头吗?从实际情况来看也不是这么回事。虽然凶手一度带走了死者的头,但结果七名死者的头还是全被发现了。而且不论哪一颗上都没有被凶手隐匿过或者处理掉的痕迹。我再说一遍,横井完全没有做那种事的必要。退一万步,就算是横井杀害了那些女人,他也没有将死者的头割去的必要。
部长刑警 所以说啊,(将身体偏向警部而和刑警隔开一段距离)我也知道横井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但是就算另有真凶,他也同样没有必要啊。可实际上头就是被割去了。那么不就只能说这是毫无理由的发狂吗?
刑警 所以我就说啊,(快速倒满快速喝干酒)必须要换个思路。
部长刑警 换个思路?(担心地看着刑警和他的酒杯)怎么换?换个什么思路?
刑警 去找有割下头的理由的人就好了。这样这个人自然而然就是真凶。
部长刑警 有理由的人?(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你小子别喝了,(想从刑警手中抢过酒瓶)再喝就醉倒了。
刑警 (抱着啤酒瓶)有理由的人一定存在。
部长刑警 (不耐烦)就算有,要怎么找?据说精神异常的人平时看起来也和正常人一样。
刑警 (激昂地)谁说要找精神异常的人了?(咣当一声将啤酒瓶摔在吧台上)你给我认真听!
部长刑警 (向后仰)是、是!(对着警部悄悄地)酒品真差。
警部 怎么办?让他喝的可是老长你。
部长刑警 (皱眉)话虽如此,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刑警 (快速倒满快速喝干)我说的不是精神正常不正常的问题。我说的是将死者的头割去,一定会有人获得实际的利益。你们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警部 (探出身子安抚刑警)实际利益什么的太模糊了,你不说得更清楚些我们不明白啊。
刑警 (高兴地)哦,终于认真听我说了。早就该这样。按顺序想,首先,七个女人被杀,且被割去了头。据此我们深信七起命案出于同一人之手,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警部 (吃了一惊)你是说每一起案子的凶手都不同吗?不可能吧?能带走前一名死者的头的,怎么可能是另一个人呢?
刑警 (抢过话头)就是这里!割去头,并放到接下去的死者身边,仅凭这个就会让人有是同一人的错觉吧?这就是我说的割头所带来的实际利益。
警部 错觉。(歪着头)这回是错觉吗?
刑警 就是错觉。给人制造了搬运头的人就是杀人凶手这样一个陷阱,这不叫错觉叫什么?
警部 可是——
部长刑警 (小声地)主任,事已至此,就让他随心所欲地说吧。说着说着就会编不下去了。
刑警 (没注意到部长刑警听天由命的表情,快速倒满快速喝干)再具体点说就是,杀人者,割头者,搬运者,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的证据并没有。是同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谁也不能证明这一点。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确实横井死时带着殿冈樱的头,但仅凭此不能认定横井就是杀害殿冈樱的人。更不能断定是他割去了殿冈樱的头。听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被割去头并轮递这一异常行为吸引了注意力的我们在一开始就将杀人、割头、搬运这三件事看做同一人所为,没有抱丝毫的疑问。但是仔细想想,这三件事一定是同一人所为的保证哪儿都没有。
警部 可是,(窥探正向自己轻轻摇头并用眼神暗示的部长刑警)有横井袭击藁谷志保的现场照片,这是不可动摇的证据吧?
刑警 可是不能确定这张照片拍下时就是藁谷志保被杀之时。也许横井并不是想要杀人,只是想施加一些性暴力。退一步讲,就算横井杀害了藁谷志保,也不能说明就是他割去了藁谷志保的头吧?
警部 可是他搬运了那颗头,有宇都木作为目击者。
刑警 嗯,(痛快地)没错。但是宇都木也只是看到横井手提塑料袋,而没能确认里面的东西。
警部 (慌张地)喂喂喂,这么说来,宇都木的话不就完全不能作为证言了吗?
刑警 我想说的是,(想要喝酒,发现酒瓶已空,从旁又拿来一瓶,快速倒满快速喝干)割去死者的头并搬运走,这些行为确实给搜查者带来了一种先入为主的看法。听好了,特意割去死者的头,并不是因为发狂或者耍酒疯,而是有确切的理由。这样一来,只能认为这个理由是为了将搜查引入歧途。(快速倒满快速喝干)而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想来一一验证。首先,可能性之一,杀人者、割头者、搬运者不是同一个人。
警部 算了,(有点丧气)那么还有可能性之二吗?
刑警 可能性之二。按顺序列举死者的名字的话,是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藁谷志保、藤原绫、殿冈樱这七个人。可是,被杀的顺序不见得一定就是这个顺序。
部长刑警 (翻白眼)什么?
刑警 这就是通过割头和搬运所带来的第二个错觉。我们认为最初的受害者是水田显枝而最后的受害者是殿冈樱。可是,让我们下这个判断的,是在后一个死者身旁放着前一个死者的头。
警部 ·部长刑警(面面相觑)啊——
刑警 对吧?恍然大悟吧?比如,我们判断栗山千秋是第二个受害者是因为她的尸体旁放着水田显枝的头,而栗山千秋的头被放在第三个受害者村上美佐的尸体旁。(快速倒满快速喝干)可是,请仔细想一想。大前天是水田显枝,前天是栗山千秋,昨天是村上美佐和祖父江道子,今天是余下三人,都是在极为接近的时间带内遇害的。一般来说这种短时间内集中作案的案件,犯罪顺序应该极为暧昧不清才是,可本案却正好相反。不奇怪吗?可是我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没错,这起案件中,犯罪顺序就在眼前,简直就像是故意摆给我们看一样,这个证据本身——
部长刑警 (探出身子)被割断搬运的头吗?嗯——(抱臂思考)虽说是趁着酒劲说的,不过也很敏锐。或许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案件。
警部 (向部长刑警)他是不是越喝越清醒?
部长刑警 哦,(拍手)原来如此。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从刚才开始这家伙就和平时不大一样。好,就让你喝个够!
警部 (得寸进尺)喝啤酒不太够劲吧。
警部 刑警 有道理,我也还没喝够。喂,(站起身对着舞台里面)小姐,添酒添酒!给我上清酒!
警部 他(指着刑警)现在用酒杯喝,干脆整瓶喝吧!
部长刑警 (有点担心)主任你还真够狠啊。
刑警 (口齿不清)没事,没事。我没关系。拿酒来,快拿酒来!
——落幕——
第二场
场景: 地点同第一场,同一天,时间是晚上十点。
幕布上升,在同一个吧台上,三位警察在喝酒。位置上右边还是警部,但是中间换成刑警,部长刑警换到了左边。警部和部长刑警在两边不停地给刑警劝酒。刑警也不以为意,酒瘾大发,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
警部 OK,(喝干杯中酒)简单复习一下。(对着观众开始演说)在这一次的连环妇女断头杀人事件中,我们没有任何疑问地认可了凶手割去死者的头、放到下一个死者尸体旁的行为没有任何合理的意义这样一种说法。可是现在又有了这种割去头并搬运的行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种别有用心的算计的可能性。这种别有用心的算计是什么呢?说法一,这是为了给警方植入一种所有行为都是出自同一人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前情提要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
部长刑警 (给刑警倒酒)差不多就是这样。
警部 接着是说法二,死者为水田显枝、栗山千秋、村上美佐、祖父江道子、藁谷志保、藤原绫、殿冈樱这七人。首先是三月十日发现水田显枝的无头尸,接着三月十一日发现栗山千秋的无头尸,只是在她的尸体旁放着水田显枝的头。三月十二日,发现村上美佐的尸体和栗山千秋的头在一起,祖父江道子的尸体和村上美佐的头在一起。接着是今天,三月十三日发现藁谷志保和祖父江道子的头在一起,藤原绫的尸体和藁谷志保的头在一起,殿冈樱的尸体和藤原绫的头在一起。最后的受害者殿冈樱的头被头号嫌疑人、如今已被认定为为凶手的横井让二带在身边。
刑警 (顽固的口气)横井不是凶手。也不是自杀。
部长刑警 (给刑警倒酒)我知道我知道。
警部 总之,正是因为这些头的移动,我们才对现在的杀人顺序深信不疑,或者不如说我们被头的移动牵引,擅自决定了杀人顺序。
刑警 (向观众席探出身子)就是这个,这个才是真凶的真正意图。
部长刑警 (将刑警拉回来)我明白我明白。
警部 总之就是看起来必属异常行为无疑的割头搬运这些行为,换一种思考方式,就会有误导杀人顺序的效果。到了这里,(向着刑警)说法一和说法二,哪个符合这一次的案件?
刑警 (激扬地)不是哪一个适合的问题,是两个都适合。
警部 哦?那么,(用一升装的酒瓶给刑警倒酒)复习也复习了,你就接着论证吧。
刑警 在那之前,(喝干杯中酒)在认可割头搬运的行为绝不是发狂而是基于精密计算的可能性之后,还有一件必须要确认的事。
部长刑警 那又是什么?
刑警 杀人的动机。表面上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七个女人被杀了,凶手是没有任何合理动机的杀人狂吗?当初确实这种说法占据上风,所以看起来成为替罪羊的横井让二是个单纯的淫乐狂。可事实是否果真如此?答案是否定的。真凶拥有确实的、用一般人的理论也能够推理的动机。
部长刑警 真是模糊的说法。一般人的理论能够推理的,能讲得更清楚点吗?
刑警 就是说,(有点困惑地看着酒杯,但还是一饮而尽)让人“啊”的一声,觉得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我也只能杀人了,这种能让人带入自身感情的。不是出于怨恨或者金钱,或者说并不是这种有明确形态的东西,而是一种能让人捂着胸口对号入座的那种。
警部 可是,(歪着头,然后又像突然想起来一样给刑警倒酒)有必要这么执著于动机吗?就算是无差别杀人,不也挺好吗?
部长刑警 主任,(略带责难)这不是专业搜查人员该说的话,会引起各种问题的。
警部 哎呀呀,(拍着自己脸颊)看来我也喝醉了。
刑警 要是无差别杀人的话,凶手选择的死者也太仔细了。死者相互之间毫无关系,几乎都没见过面,亲属以及工作上的联系也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没有任何相交点,却有共同的地方。
部长刑警 就是你说的上电视什么的。
刑警 没错。(深得我意似的喝酒)听好了,七个受害者,年龄层虽然不同,但都是女性。仅凭这一点来说,将凶手看做只瞄准女性的变态杀人狂魔也无不可。可是呢,死者全都有一位亲属定期上电视,而且这些亲属也全是女性,这样一来问题就完全变了。
部长刑警 (歪着头)什么?变态杀人狂魔是什么?
刑警 (无视部长刑警,面向观众)这是很明显的共同点。有这么明显的共同点,不可能没有动机。如果这起案件真是没有动机的无差别杀人的话,凶手应该更随便地选择受害者。
部长刑警 喂,等一下。(慌忙地)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吧?你刚才不是还说凶手有多个吗?
刑警 那才不是呢!(逼近部长刑警)我说的是杀人、割头和搬运不是同一人所为,杀人是不是一个人干的,无关紧要。(愤然地)根本就不自相矛盾。
部长刑警 (不服气)知道了知道了。
警部 可是就算这是共同点,能否成为杀人动机也还值得商榷。因为如果是本人上电视倒还罢了,就因为有亲属上电视,就非要杀人行凶不可吗?
刑警 就是啊,(将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吧台上)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部长刑警 喂喂喂,(将刑警酒杯里溅出来的酒擦掉)你小子太浪费了!
刑警 所以说,(醉得歪头斜脑)我根本不能喝酒,不是都说了吗。(一口干了一杯)
部长刑警 (耸肩)知道了知道了。
刑警 (酩酊大醉,直点头,挥着手腕)有亲属上电视就非要杀人行凶不可?真是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可是主任不是已经得出结论了吗?
警部 我吗?(震惊)什么时候?在哪儿?
刑警 今晚,现在,这里。
部长刑警 这这这,(看表)差不多真要喝沉了。
刑警 (生气)瞎说!(像催促添酒一样伸出酒杯)听我说完!
部长刑警 (无奈地给刑警倒酒)明白明白。
刑警 主任不是说过了吗,横井真理怕是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电视了,就在刚才,就在这儿。
警部 说了啊。(撅嘴)说了又怎样?
刑警 横井真理为什么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电视了?
警部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因为她哥是个杀害了七位女性的杀人魔。即使她被称做播音员里秩序和公平的突击队员,这次的事件她也不能出面采访吧。而且就算在别的节目里出现,那些多事的观众也会向电视台施加压力吧,比如说什么:怎么能让那么残忍的杀人魔的妹妹出现在公众媒体中?电视台的那些大佬应该也会想到这一点吧。当然她本人也一样。所以一段时间内,她就只能隐居幕后了,不是吗?
刑警 完全没错。关键就在这里,主任,就在这里。听好了,我举个简单明了的例子。比如说第二个受害者栗山千秋,她的妹妹是主持人伊贺上千春吧。伊贺上千春也是暂时一段时间上不了电视吧?毕竟这次是一起大事件,媒体毫无疑问会接连几日几夜连续报道。这样一来,作为受害者妹妹的伊贺上千春肯定不能优哉游哉地在电视上露脸或者播报这样的新闻吧?
部长刑警 啊。(急忙将准备斟给刑警的酒收回)你小子又开始了。够了,够了,不要继续说了。
警部 你是说,(面部抽搐地笑着)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将受害者的亲属从电视上下去?
刑警 (安然地)我认为凶手既没有见过水田显枝等七位受害者,也和她们没有私人恩怨。他的目标或者说目的是水田显枝的母亲,也就是唐岩孝子;栗山千秋的妹妹,也就是伊贺上千春;村上美佐的生母,也就是入来恒代;祖父江道子的女儿,也就是祖父江智寿;藁谷志保的母亲,也就是藁谷节子;藤原绫的母亲,也就是藤原芳江;以及殿冈樱的姐姐,也就是岸润子。
部长刑警 一派胡言。(给自己倒酒喝下)如此荒谬的事从来没听说过。还不如杀人狂的无差别杀人。
刑警 可是只有这样想才说得通。比如为什么要让横井让二作为替罪羊。
警部 啊。(站起身来)为了殃及横井真理。
刑警 对。虽然受害者是七个人,但是凶手的目标还包括横井真理,也就是说实际上是八个人。凶手是为了将这八个定期出现在电视里的人赶下屏幕,才犯下这起案件的。
部长刑警 可是,(给自己和刑警添酒)就算电视台可以根据本人的意愿任其退出节目,资讯节目随时可以放弃,广告只要不出演就可以了,(干了一杯)也没法保证所有人都会因为亲属里出现杀人事件的受害者而辞演吧?直白点说,神经像铁丝一样细弱的人很多,但是就算神经再弱,也会有骑虎难下的时候。对了,市长怎么办?如果她辞任了就算了,不辞任的话,至少因为职务上的原因也必须参与电视讨论吧?
刑警 大概(想了一会儿)凶手不关心她们能不能继续上电视,只要能给她们造成无法抹去的阴影,就算达成目的了吧。比如就算她们继续上电视,无论是她们本人还是观众,都会意识到现在的她们和以前截然不同了。水田显枝遇害的时候主任不也说过吗,这样一来,唐岩孝子就不能喜色满面地上电视了。
警部 确实说过啊。(表情变得复杂)
部长刑警 这种事你记得还挺清楚。(不悦)你不会是那种特记仇的人吧?
刑警 那是当然,(莫名地骄傲起来)从生下来开始受到的委屈和所有怨恨都记在日记里了。
部长刑警 呃!
警部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感慨颇深地)实在是看不出来。
刑警 关于动机大概就是这样。对了,老长不也在这方面发表过极富启发性的言论吗?
部长刑警 我?
刑警 你说现在的外行人都爱出风头,一有机会就要到电视上显摆。
部长刑警 啊,那个啊,可是——
刑警 现在上电视的外行人很多吧。分隔电视两端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以前上电视的人一定有一些特别之处。比如说公认的美女啊,才华出众啊。但是现在,哪怕不是什么美女,也能在显像管的另一端显摆了。
部长刑警 可是(怫然)伊贺上千春不是大美人吗?你小子不也是因为能和她说话而兴高采烈吗?
刑警 确实上电视的人比一般人要漂亮、有才能一点,可是也并没有达到能让任何一位观众都觉得他们和自己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简直不在同一个星球上这种无条件的、五体投地的水平。反而让人觉得:如果这样的家伙都能上电视,那我也能。
警部 而且,现在越是平凡越受欢迎。人们总是对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的人视而不见,反而是那些如果得到机会眷顾的话,自己也能行的程度大受欢迎。
刑警 没错。所以当各方面都逊色于自己的人在电视上招摇过市的时候,就会有人大为不平,继而愤世嫉俗。
部长刑警 (一脸不悦地喝着酒)这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就为了这个而去杀人?
刑警 不好说。也有人为了让自己出名而赌上一切。当那种人受到了巨大的挫折时,面对电视里搔首弄姿的人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觉得就算抱有近乎疯狂的杀意也不是不可能吧?不对,也许只是杀意还不解恨,让这些搔首弄姿的蠢东西颜面扫地、哭丧着脸——怀有这样的怨念也十分有可能。
警部 嗯。(扶着下巴)你具体想到了谁?
刑警 真凶吗?
警部 当然。你觉得是谁?
刑警 (扳着手指头数)成为真凶的条件有两个。首先是有必要割去死者的头并搬运,也就是说通过做这些能得到好处。还有就是有符合我刚才说的动机的。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案件相关者只有一个。
警部 ·部长刑警(急切地)谁?
刑警 (干脆地)藁谷志保。
——落幕——
第三场
场景: 同一家酒馆。时间是接近半夜十二点。
幕布升起,右边的警部和部长刑警站起身来,只有坐在中间的刑警仍然坐在座位上喝酒。
部长刑警 (抓住刑警的右胳膊向着警部)带他回去吧?
警部 是啊。(抓住刑警的左胳膊点头)有点给他灌多了。
刑警 咦?咦?等、等一下,干什么这是?等一下!
部长刑警 你小子已经喝高了。(断定地)完全喝高了。
刑警 (没什么自信地)感觉腿有点软了。
警部 看吧。快,站起来。我们送你回家。
刑警 可、可是,(抵抗)好戏这才刚开始啊,我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呢。
部长刑警 你已经说不明白了。
刑警 不可能。
部长刑警 那你再说一遍试试。
刑警 说什么?
部长刑警 真凶的名字。
刑警 (一愣)藁谷志保。
部长刑警 看,(拉着刑警胳膊让他站起来)完全喝高了。
警部 乖乖回家吧,好孩子听话。
刑警 (挣扎)我没醉!不,也许醉了,不过我头脑很清醒,真凶就是藁谷志保。等一下,你们好好想想,藁谷志保的母亲藁谷节子不是说过了吗,她的志向是当歌星。
部长刑警 你啊,(暂且坐下)难道想当名人的就都是杀人凶手吗?
刑警 藁谷志保受到了挫折,这是关键。我刚才说的还记得吧?她对电视上搔首弄姿的市长、主持人和女大学生艺人嫉妒得牙根发痒,而且她还被号称星探的人骗过钱。藁谷节子不也说了吗,听说女儿过世的消息时还以为是自杀呢。
警部 那又如何?(边坐边说)你是说梦想破灭的藁谷志保自杀时顺便把那些轻易实现了自己终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的人也一并解决了?
刑警 大体上来说是这么回事。
部长刑警 等等。(慌忙地)那你是说藁谷志保是自杀的?
刑警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
部长刑警 那割去藁谷志保头的是谁?把她的头带到藤原绫的公寓的又是谁?你该不会说,是已成为无头亡灵的志保本人吧?
刑警 割去藁谷志保头的是横井让二,搬运的恐怕也是他。
部长刑警 喂喂喂,(挠头)今晚的这个独奏会刚开始时你小子说什么来着,嗯?横井让二不是真凶,他没有割头及搬运的理由,你确实是这么说的吧?
刑警 横井只是被藁谷志保利用而已。听好了,发现栗山千秋尸体的是横井让二。他说他正在调查栗山千秋,我觉得这大概是真话。可是雇主却不是栗山千秋的丈夫栗山悟,应该是藁谷志保。
警部 哦?(探出身子)此话怎讲?
刑警 刚才也说了,梦想破灭的藁谷志保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一个人孤身去死的话总是心有不甘,自己为了实现梦想甚至遇到了足以玷污那梦想的欺诈,而那些明显不及自己的女人却在电视上搔首弄姿。在这种可以称为发狂的嫉妒心下,藁谷志保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些“成功人士”一个一个都不能再上电视,之后再自杀。于是就开始展开对这些“成功人士”的亲属关系的调查。
部长刑警 利用横井?
刑警 没错。但我觉得横井让二对藁谷志保将要如何使用这些调查成果并不知情。于是当发现自己调查过的水田显枝遇害时,他开始起了疑心。也许他对藁谷志保有所怀疑,跟踪过她也有可能。总之阴差阳错地,横井让二成了栗山千秋的尸体的发现者。
部长刑警 等等。(神经质地敲着吧台)杀了栗山千秋的是藁谷志保吗?
刑警 是。割去她的头并带走的,也是藁谷志保。
部长刑警 横井知道这事吗?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是杀人犯吗?
刑警 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了。我觉得他应该有所察觉。
警部 他是栗山千秋的尸体的发现者,也就是说他目击到了藁谷志保杀害栗山千秋的过程?
刑警 嗯。很有可能。大概他很在意藁谷志保为什么要让自己去调查这七个女人,于是想要窥探藁谷志保的动向。另一方面,藁谷志保杀害了栗山千秋之后,将她的头割下带走,并在她的尸体旁边放上了前一个死者水田显枝的头。
部长刑警 那——(哑然)全都是她的所作所为了?村上美佐也好,祖父江道子也好,都是藁谷志保杀的了?割头搬运的也是?
刑警 对,是的。
部长刑警 可是(给自己斟酒)杀了藁谷志保的又是谁?就算她是自杀,那之后杀了藤原绫和殿冈樱的又是谁?
刑警 藤原绫和殿冈樱也是藁谷志保杀的。
部长刑警 喂喂喂,(挠头)这不可能吧。藤原绫和殿冈樱被杀时藁谷志保已经死了。
刑警 真是的,老长,(笑)这么快就把我刚才说的给忘了。割头并搬运,就是为了打乱杀人顺序啊。
部长刑警 啊,(咚的一声将杯子摔在吧台上)这样啊!
刑警 听好了,虽然有点烦琐,不过我还是把藁谷志保的行动逐一说明一下。将栗山千秋的头带走的她,于第二天三月十二日,杀了村上美佐,带走村上美佐的头,留下栗山千秋的头。同一天又杀了祖父江道子,带走祖父江道子的头,留下村上美佐的头。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三月十三日。她将祖父江道子的头留在公寓里就出去了。具体的先后顺序并不清楚,总之她将藤原绫和殿冈樱杀害了,并交换了她们俩的头。
警部 交换了(扬着头思索)藤原绫和殿冈樱的头——
刑警 做了这个小把戏之后,藁谷志保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因为横井要来。大概是她找了个什么借口吧,把横井逼到了冲动地要杀了她的地步。
部长刑警 (怀疑地)这种事有可能吗?
刑警 大概就是利用了钻石的事吧。
警部 钻石,在藁谷志保房间里发现的那些?
刑警 横井让志保代为保管钻石。对于已经被警察和佐古田组盯上的横井来说,自己拿着钻石实在太过冒险,志保正是利用了这点。她可能像难民伪装走私事件那样,谎称将钻石镶在了假牙里。
部长刑警 啊,(跳起来)原来如此!(兴奋地)所以横井才割去了藁谷志保的头!
刑警 对。她威胁横井,说要向警察和佐古田组告密。忌惮黑社会报复的横井无论如何都要回收钻石,可藁谷志保强调钻石在自己的假牙里。
警部 这必然是撒谎吧。
刑警 嗯。但是横井信以为真,以为只有杀了藁谷志保一条路可走了,这正中她的下怀。如果横井犹豫不决下不了手,她可能就会在横井面前自杀。这样一来,误以为钻石在藁谷志保假牙里的横井也不能把她的头弃置不管,只能割下来带走。
警部 (抚着下颌)原来如此,都是算计过的。
刑警 藁谷志保把一切都算计好了,连目击者都准备好了。
警部 准备?(愣住)是说那个叫宇都木的复读生吗?
刑警 没错。藁谷志保早就知道家住对面的宇都木在偷窥自己。或者不如说是她设下圈套让宇都木每晚偷窥自己。
部长刑警 (惊呆)故意穿着内衣做体操?
刑警 没错。很久以前她就开始准备了。让四条到藤原绫的公寓监视的,也是志保。
警部 这么说四条说的神秘电话是真的了?那个告诉他会有男人去找藤原绫所以让他去看的电话?
刑警 是的。这样一来她就给自己和藤原绫的公寓找到了监视者。不用说,她肯定需要能强调遇害顺序先是自己后是藤原绫的目击证言。横井从公寓出来时是凌晨三点左右,而从藤原绫的公寓出来则是三点半到四点之间案发时间就自然而然地锁定在了这一时间段。事实上我们也是这么判断的。于是通过尸体头部的割去和搬运而制造的错误杀人顺序就变得更加稳固了。
部长刑警 不过(歪头)横井为什么会去藤原绫的公寓?而且那时他应该拿着藁谷志保的头吧。他那时想的应该是尽快处理掉镶在假牙里的钻石,为什么还要去找藤原绫?
警部 老长,那肯定是因为横井期待藤原绫能帮他取出钻石啊,对吧?(征求刑警肯定)
刑警 没错。横井和藤原绫也有一腿,而她是牙医助手。
部长刑警 啊,对啊,原来如此。
刑警 大概是志保对横井说镶在自己假牙里的钻石不是一般人能取出来的类似的话,以此来暗示横井藤原绫的存在。这样一来,杀了志保之后,横井一定会去找藤原绫。
部长刑警 可是到了公寓后,横井发现藤原绫已经遇害了,然后他怎么办呢?
刑警 读了志保留在冰箱门上的便条。
部长刑警 便条?啊,那个莫名其妙的文字游戏吗?
刑警 我觉得是志保故意写成只有事件相关者才能明白的样子。这可能是考虑到横井没有处理掉便条的情况,而事实上横井也确实没有处理。
部长刑警 只有事件相关者才能明白?嗯——(略微思考)说到这里我也懂了。那个便条是关于钻石的吧?
刑警 当然。
部长刑警 那上面写的是,嗯……其在、石女、之头这、孩实中。重新组合一下就是……其实石头……
警部 在这女孩之中。也就是说(打响指)在藤原绫中!
刑警 是的。志保想要通过这张便条告诉横井,钻石不在我的假牙里,而在藤原绫的假牙之中。当然这也是谎话。钻石不在任何人的假牙里,而在志保公寓的马桶水箱里。横井当然不知道实情,于是这一次又对藤原绫下了手。
部长刑警 (惊呆)下手……
刑警 这样一来志保的头对横井来说就没用了,拿着只会徒增风险,于是就扔在了藤原绫的公寓里,而把已经割下的藤原绫的头拿走了。
警部 可是(惊讶地)那其实是殿冈樱的头吧,因为志保已经提前掉了包。
刑警 对。但是横井不知道这些,而错将殿冈樱的头当做了藤原绫的。
部长刑警 不太可能吧。就算横井再怎么惊慌,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啊,看脸还是能马上看出来的吧。
刑警 但是实际上他就是中计了,中了藁谷志保设下的圈套。
警部 圈套?
刑警 横井一看见那颗头就认为是藤原绫的,是因为发型。
警部 发型?
刑警 藤原绫的母亲说了吧,女儿为了和自己作对,剪了个男孩子一样短的头发。
部长刑警 什么?(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么什么什么?
刑警 而殿冈樱因为姐夫说喜欢长发所以一直留着长发。可是被割下的两颗头都是短发,毫无区别。
部长刑警 原来这是伏笔?(重新调整姿势)剪短死者的头发原来都是伏笔?
刑警 是的。只剪短殿冈樱的头发容易暴露真实目的,所以藁谷志保把她所杀害的六个女人的头发全部剪短了。当然在被横井杀掉之前也要把自己的剪短。
警部 而宇都木就拍到了剪发后的照片。
刑警 是的。那个照片是关键。多亏了那张照片我才想明白。藁谷志保一定没想到被她设计为目击证人的宇都木会拍下这张照片,而且是自己被杀之前头发剪短时候的。
警部 横井以为是藤原绫的头而将殿冈樱的头带走了。横井实际上并没有去过殿冈樱的公寓,可是因为他拿着殿冈樱的头,于是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是他去杀了殿冈樱。
部长刑警 原来如此。明白了。所以七个死者中包括自己的最后三个必须要在一天内解决掉,不然苦心设计的混淆杀人顺序的诡计就泡汤了。而藁谷志保将作案日程搞得这么紧密,就是为了让最后一天的三起命案不那么突兀。
刑警 是的。(高兴地)完全没错。而误拿走殿冈樱的头的横井,则在处理钻石之前想要抽一根烟。在烟里掺入氰酸的当然也是藁谷志保。如此这般,(站起来举杯)藁谷志保的犯罪也随着横井的归西而降下了帷幕。(一口气喝干,翻着白眼倒在吧台上)
部长刑警 哎呀呀,终于倒下了。
警部 喂,不要紧吧?不要紧吧?(晃刑警)不行了。
部长刑警 彻底喝沉了。怎么办?
警部 嗯。(心虚地)其实我也有点醉了,没有自信能扶他回家。
部长刑警 没关系。把他扔在这儿,我们找个地方再继续喝吧。
警部 (痛快地)就这么办。哎呀,真是有意思的观点啊。
部长刑警 还没有什么漏洞。(看着打着呼噜的刑警)这小子看来应该去当小说家。
警部 就是。(打哈欠)一般人可想不到藁谷志保会是真凶。
部长刑警 就是啊。不过这也算是大脑体操了,也是和部下的一种交流。
警部与部长刑警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退场。
刑警趴在吧台上睡着,慢慢地从吧台上滑下,渐渐消失在观众的视野中。
——快速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