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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折戏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夜幕下沉,海滩起了风,树影晃得厉害。

周鹤南在沙滩上多喝了几杯,被风一吹有点上头,道过晚安便回自己房间休息。

欢喜牵挂孩子,加快步子去推门,灯还亮着,里面却没有人。窗开得很大,风吹得白纱乱舞。

心猛然下沉,不知为何,莫名的不安笼罩全身。她马上打女佣的电话,很久才被接起。那边很吵,话也听不清楚,依稀是在说繁星受伤了。

欢喜扔下电话,来不及跟周鹤南解释,拔腿就往海滩边跑。独栋的海景别墅间隔很远,夜景灯又太暗,她不熟悉路,心急如焚绕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女佣说的地方。

附近是沙滩酒吧,派对热舞的声浪在夜色里喧嚣。高大的棕榈树下,一个背影面朝大海,正逗弄怀中抱着的小女娃。

欢喜朝他走过去,那人闻声回头,因是背光,看不清面目,只知他身形高大,是个男子。

对方也很意外,愣了愣才说:“原来是你。”笑时白牙一闪,在黑暗中雪亮如兽。

那声音似一记耳光狠狠拍上面门,打得欢喜脑仁嗡然炸响。

女佣见她来了,在旁慌张地解释,孩子睡醒了不见妈妈,闹个不停,只好抱出来散步。她把孩子放在沙滩上玩耍,不知被什么虫子给咬到,手指头肿得老高。幸亏这位先生遇上,立即回屋里取了皂液和药水,给孩子清洗包扎伤口。

女佣还在絮絮念叨:“他是医生……”

男子语声阴柔,对那手足无措的女佣道:“你回去给孩子取点热水,她渴了。”标准的美式发音,嗓子略微带点沙哑。

这嗓音是欢喜最深切的噩梦,在目不能视的日子里,最常萦绕在耳边,过去多久都不会忘。

女佣没看出来情况不对劲,扭头匆忙去了。

欢喜晃一晃,直至肩膀抵住粗粝树干,才堪堪站稳。

昂山廷唏嘘地摇头,对着光再次仔细端详怀中幼儿,满脸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你的孩子?”

空气异常闷热,压得人呼吸困难。繁星对紧张的气氛一无所觉,把包扎好的手指举到眼前看来看去,一点也不怕生,又去抓他衬衫的纽扣。

啪啪两声,树冠上硕大的花朵熟坠在地。欢喜猛然惊醒,颤声道:“把她还给我。”

昂山廷不为所动,似乎很享受她的惊恐,反而轻轻“嘘”了一声,“别那么紧张,妙吉就在附近。”

是了,斐济是度假胜地,他没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如果让沈妙吉发现孩子,会作出什么报复不难想象。

潮水卷拍的声音放大成为轰鸣,敲打耳膜如同敲在木头上,咚,咚,咚。欢喜浑身冷汗,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怕自己一动,便会得到最糟的结局,只好呆呆僵立在原地。

远处有巡逻岛屿的当地警察走过,令她勉力恢复一点底气,强自镇定地与这恶兽对峙:“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能干什么?”昂山廷笑眯眯地捏一把孩子的脸,“不过是替她清理伤口吧。医者仁心,遇到这种事总不能置之不理。热带很多甲虫是有毒的,这么小的孩子被咬了,有可能引起急性炎症,高烧惊厥也不一定。”

这种形容词用在他身上简直讽刺,佛口蛇心还差不多。欢喜朝他走近一步,“把孩子给我。”

“站那儿别动。”昂山廷声音一沉,威胁之意呼之欲出。欢喜立即停住,不敢再靠前。

他悠哉地偏转过身,“她真的是你女儿?”

“是。”欢喜浑身都在抖。

“叫什么名字呢?”

他问起来没完没了,她也不得不耐住性子周旋,“沈繁星。”

“姓沈么?我说呢,这眉眼多熟悉,哪会有这么巧。”昂山廷玩味地打量她煞白面孔,缓声道:“从医学角度,基因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父系天然的亲子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在没有DNA检测的年代,女人永远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亲生骨肉,男人就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人类婴儿在千万年的进化里,演化出一种特征。幼崽在六岁之前,都会越长越像父亲。像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才能得到更好的抚养资源,来保证生存。”

她攥紧拳,艰难地咽一下嗓子,“孩子是我出国以后才怀上的,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小姑娘,怎么也该有两岁了吧?沈小姐的薄情善忘,真是令我叹为观止。”他森然冷笑,“你跟谁怀的,有这么快?”

欢喜恨得眼睛要滴出血来,却不敢激怒他,故作轻松道:“这话问得好奇怪,都什么年月了,谈个恋爱还讲究从一而终?我跟沈望分开以后再也没见过面,你非要把我的孩子跟他扯在一起,难道对你有好处不成?把孩子还我,今天我俩就当没见过。”

他“嚯”一声,哂道:“急了?我可从头到尾没提过沈望两个字,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欢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下唇已咬出一排渗血的印。

繁星玩够了,终于不再对着那颗纽扣较劲,冲妈妈的方向扭动身体要抱抱。昂山廷依旧不肯撒手,好整以暇换了个姿势看她,眼神冷漠如观察实验台上等待解刨的小白兔。

投鼠忌器,欢喜心急如焚可毫无办法。好几次想冲上去动手,又怕伤着孩子。

繁星被他抱得很不舒服,挣了半天也不能回到母亲身边,发起脾气蹬腿要哭。那男人愈发得趣,伸出两根指头掐住她粉嫩的小脸蛋:“好孩子不能哭闹。”又阴恻恻地继续追问:“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他的手用劲越来越大,孩子半边脸蛋顿时被拧得通红,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再哭。

欢喜牙齿咯咯作响,心知他得不着答复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偏在这时候狭路相逢,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她是……”一旦承认,后患无穷,该怎么办才好。

他仍咄咄相逼,“想好了再说,我不喜欢被人当面戏弄。”

话音未落,昂山廷肩膀一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紧紧钳制。对方用了很大的劲,手指头几乎掐进肉里,传来锐痛。

他太专注于眼前的猎物,疏忽了树丛里靠近的脚步。

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交关的一刻,周鹤南从身后扳住他,俯下身从容道:“昂山医生,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说罢朝欢喜使了个眼色。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抢步上前把孩子夺过。

昂山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借着黯淡星光眯眼打量,想起来是两年多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周鹤南。拍卖会结束后,他刻意调查过此人的来历背景,着实费了一番工夫,结果更是令人惊讶。

“周先生别来无恙。”他目光流露几许疑惑,不确定地试探一句:“……原来是令千金?真巧。”

周鹤南冷淡地微昂着下巴,对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没有要同他握手的意思。

昂山廷耸耸肩,把手缩回去。他向来很识时务,遇上惹不起的对头绝不冲动用事,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其中恐怕有点误会。孩子刚才被虫子咬伤了手,我正好——”

周鹤南已经漠然转过身,对欢喜说:“我们回去。”

待他们走出十几米,昂山廷也打算调头离开,却发现蕨类植物的阴影里,还站了起码四个人。接近四十度的高温,这些沉默如石柱的年轻人,身上黑色T恤和长裤仍穿得整整齐齐,把前后左右的路都堵死。

繁星吓坏了,周鹤南把她搂在怀里哄,轻揉她被掐红的脸蛋,“唏,不怕,不怕,我在这里。”心疼的模样,跟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没有任何不同。

小女孩慢慢平静下来,欢喜还惊魂未定,手指在身前绞得很紧,喃喃问:“刚才那些人是……”

“让他们去处理吧,别回头看。”

“我不知道你还带了保镖……”

他云淡风轻地说:“做生意的年头长了,朋友会越来越少,仇家却难免变多,还是谨慎点好。”

“可是……”可那是昂山廷,不是随便什么人。她的担忧有增无减,“会不会惹上别的麻烦?”

“我自有分寸。”周鹤南还是那种声调,很平静,“小惩大诫罢了,就当给他们小夫妻的度假之旅添点情趣。他比你更不想让沈家人知道孩子的存在,自然会在沈妙吉面前编个完美借口。有的人啊,面具长在骨子里,你不让他演戏反而浑身难受。”

欢喜怔怔地听着。再次发现,要了解周鹤南不是那么容易。

热带岛屿天气变幻莫测,倾盆大雨粗暴地横扫而过,来得如此迅疾。

昂山廷身手不差,纵然寡不敌众也没吃什么大亏。黑衣青年们训练有素,出手很晓得掂量轻重,原本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再说沙滩酒吧鱼龙混杂,喝多了发生冲突很寻常,并未引起注意。

一切结束得很快,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

他的皮肉伤大多挂彩在脸上,衬衫扣子掉了好几颗。额角浮起大片青肿,嘴角溃破。有血从鼻子流下,便用手背狠狠擦掉。他半路淋了点雨,看上去很有点狼狈。轻手轻脚溜进门,想悄悄去洗手间清理干净,没想到还是被敏感的妻子察觉。

屋里酒气浓重,一闻就知道妙吉又把自己灌得烂醉。

从早到晚,她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喝醉了要么嚎啕大哭,要么砸东西骂人发脾气,渐渐成了常态。佣人早已习惯,跟在后头默默收拾,绝不敢上前招惹,以免引火烧身。

无论睡着醒着,她都无法忘记失去一只眼睛的惨痛事实。容貌的损毁难以恢复如初,素来争强好胜的心气,被这无法弥补的残缺彻底粉碎了。

一个人若执意沉浸在怨悔里自暴自弃,再多呵护劝慰也不起作用。他们的婚姻就像那晚雪夜的烟花,轰然一响后迅速归于沉寂,余下的只有苦闷。

昂山廷如愿以偿,娶到了沈家的掌上明珠。只是这明珠过早蒙尘,只剩往日光辉的头衔可供凭吊。她的作用已经完成了,价值一落千丈,再也无法提供给他更多。接下来漫漫岁月,都是他为此偿付的代价。

雨势滂沱不休,砸得沙地泥坑万点。

他回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沈妙吉早就等他等得不耐烦。昂山廷用冷水洗过脸,还没来得及把身上弄脏的衣服换掉,险些被空酒瓶砸中。

瓶子擦着脑袋掠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沈妙吉鬼魅般站在落地窗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去了哪儿?”

昂山廷发现她睁着的那只眼睛通红充血,一定是很长时间睡不着,又哭得太多。蓬松的长卷发疏于打理,永远拨出一大半,遮住另外半张脸,不肯以残缺的面目示人。好端端一个圆润美人,憔悴至双颊深陷,失去往日飞扬的神采,神情比死灰更枯槁,看了令人心酸。

他定定地看着沈妙吉,看了片刻才柔声问:“你怎么还不休息?又做噩梦了么?”

昂山廷的声音稳定和缓,每次都能让紧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可妙吉今晚并不买账,嘶哑道:“噩梦有什么可怕?什么样的噩梦,都比不过醒来看见这张脸更恐怖。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宁可跑出去喝酒胡闹跟人打架,也不想留下来面对我。”

女人总是这样,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盲目地先下结论,反而错失很多了解真相的机会。相比之下,吴丝桐的清醒就显得难能可贵。再坏的消息也能扛得住,且从不自欺欺人。昂山廷垂目苦笑,她连理由都替自己找好了,他又何必再另外编造借口呢。不如顺水推舟承认,免得节外生枝。

他这么想着,叹气道:“一点小意外,不用借题发挥那么夸张。”

沈妙吉揪住只言片语就不肯放,冷笑听起来也像在哭,“这么快就不耐烦了?开始嫌我无理取闹只会惹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他调整一下呼吸,“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情绪这么不稳定,对身体没好处。”

过于平淡的反应,激起她更大的哀怨:“三句话不离吃药,在你眼里,我不光是半瞎还是疯子!娶个残废当摆设,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完美女婿,就这么让你开心?!”

昂山廷见她激动得声嘶力竭,连连摇头,“OK,我开心也是错,不开心也错,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掩面恸哭,“在我们的婚礼上,沈欢喜当着你这个做丈夫的面要杀了我!而你除了讲几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又为我做了什么呢?你说她现在会在哪儿逍遥自在……把我毁成这副鬼样子,一定心满意足得不得了吧?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地球那么大,连沈望都找不到她,我上哪里去找?我只知道她不在国内。”昂山廷无奈地踱到窗前,拿出烟盒点了一根,“你讲道理行不行,就算找到又能把她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停地纠结过去,任何事都改变不了,只会失去更多。”

沈妙吉的狂怒难以自控:“只要能找到她,我会把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千百倍奉还!”

“妙吉,听我一句劝,不要再说这种儿戏的话,尤其在沈望面前。沈欢喜三个字,提都不要提。这些年他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够吗?一个无所顾忌的人,什么也做得出。你觉得你快被仇恨弄疯了,可我觉得,看起来冷静的沈望,比你更疯。”

一头痛失软肋负伤的兽,会变得多么暴戾危险坚不可摧。此时此刻,他有点可怜眼前这个永远冲动不怕后果的女人。每个人都会变,唯有她的天真一如既往,说不清幸运还是不幸。

“我是认真的!我什么都不怕,你到底帮不帮我?”

昂山廷受伤的脸隐在淡蓝烟雾里,英俊阴鸷的面庞更添凌厉。

他沉思良久,低道:“我说的不要儿戏,是让你不要拿我俩的前程性命随便开玩笑。快三年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发生多少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顾沉浸在对复仇的狂热幻想里,而你的对手早就脱胎换骨,比以往更强大更难对付。”

沈妙吉头痛欲裂,撑着沉重的脑袋试图去理解他的话,却只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你现在斗不过他,所以不敢得罪他。即使他的情妇差一点杀死了你的妻子,你也不肯做点什么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对不对?”

他深吸一气,“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个局面,不存在你能做到而沈望做不到的事。老爷子有心放权,私募化势在必行,吴丝桐一再被打压尚且在想办法苦苦维系——而你身为沈家唯二的继承人,除了自怨自艾又做了些什么?为什么非要把离开了很久的敌人,再重新拉回来?恐怕你还没伤到沈欢喜一根头发,我们已经莫名其妙被踢出局。”

“都三年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沈望还会不顾一切护着那个女人?余情未了也该有个限度——”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昂山廷皱眉打断她:“我的判断什么时候出过错?三年前他不让人动沈欢喜,现在更加不可能。”

因为虎毒不食子。今晚的“意外”,足够他琢磨好一阵。昂山廷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不至于糊涂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此事捅破。一旦被沈妙吉知道了,不定怎么胡乱折腾,迟早捅到沈望面前,而他和吴丝桐还没想好应对之策。

沈妙吉擦干眼泪瞪着他,“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是跟沈欢喜有关的……还一直瞒着我?”

女人的直觉,可以不需要逻辑不需要证据,却精准得毫无道理。 /wxmM1XrybVDxDzR+IIQhOJuZ9nZ4ziGcS6JY95B2l+x+KxYBOAr8qP4Aj0jch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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