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柠从来没有想过路决会喜欢她,毕竟路决是临湖高中的理科学神,领奖台的熟客,拿奖拿到手软的天之骄子;而她呢,长相一般,成绩不上不下,用吴芝繁女士的话来说,她能考上西行大学都是上天保佑,万神显灵。
况且,在她的记忆中,她和路决就没有多少交集。
如果路决真的喜欢她,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
乔一柠别的不行,自我认知却非常准确,所以路决不可能喜欢她,那天的手机桌面说不定是她被酒气醺糊涂眼花了……
这几天,乔一柠一直都这么告诉自己,庆幸路决没有再联系过她。
就让那天晚上的事情像一阵风似的,走就走了吧,最好不留半点印记。
然后,心虚的乔一柠接到贺徊的电话。
听着贺徊“啧”了有五分钟,说:“路决将我堵在后台的洗手间,前后和我说了两句话,你想知道是哪两句吗?”
不。我不想。
“第一句是,你要结婚?第二句是,你对得起乔一柠吗?”
“你品品,你细品。”
乔一柠强撑着,假装自己并没有脸颊发烫,心跳如雷。
贺徊继续说:“两句话,三拳两脚!我都是为了面子,才没坐着轮椅被推着上场结婚。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报警了。”他又啧啧,“你品品,再品品。”
路决喜欢她,为了她独闯贺徊的婚宴将贺徊揍了一顿,因为他觉得贺徊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来,乔一柠也遇见过几个说喜欢她,永远对她好的男人,但她不信,半点没往心里去,拒绝时脸上的为难也是为了让彼此脸上好看假装出来的。
但是,路决……
乔一柠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相亲遇到路决那天,她还拿这件事调侃他。
他喜欢她,她却笑话他。
乔一柠后悔了,她恨不得去路决面前负荆请罪。
纠结了几天,路决依然没有联系她。
所以,她品错了吧?自作多情了吧?
于是,乔一柠心平气和地回归了原本的生活节奏——白天补眠,夜深人静时赶画稿。
最近她接了一个游戏工作室的活儿,负责一个游戏人物的设计图。因为这个叫ED的工作室,地址在苏邻购物广场对面,她还得时不时去参加他们的讨论会。
刚结束一场会议,乔一柠偷空跑到购物广场一楼的奶茶店买奶茶。正值周末,广场上人潮涌动,她排队了好一会儿才买到一杯奶茶。抽掉了吸管外的薄纸,将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她猛吸了一大口,转过身就与迎面而来的路决撞个正着。
乔一柠也不知道路决有没有看见她,但她本能地将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握着奶茶的手还抖了两下,她的余光瞥见路决正往她这边来。
我不慌张,我一点都不慌。
是我的手它自己不听使唤!
“乔一柠。”
“嗨!”乔一柠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喝奶茶吗?”说着,她把手中的奶茶往前一递。
看吧,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路决的视线落在奶茶上,乔一柠循着他的目光,发现吸管口粘着半颗珍珠,她仿若被烫了般收回手:“那个,我重新给你买!”
“不用了,我不喝。”路决斟酌两秒,“上次的事情……”
乔一柠心一提,抢先一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是见到了八卦的当事人,忍不住想嘴欠两句……但我没想到……”
“我是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
“是是是,我错了,我有罪,我给你赔礼道歉,端茶递水。”
路决似乎没料到这个场面:“端茶递水?”
“啊——”乔一柠傻愣愣地点头,就差在自己胸口写下“囚”字了,“我可以赎罪。”
路决看了她两秒,有些无奈:“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乔一柠不明所以。
路决原本想解释醉酒后的事情,但显然乔一柠的重点放在——她觉得自己无意间出言伤害了他,现在愧疚得想赎罪。尽管当时他确实觉得不好受,毕竟他以为自己给当事人出气了,当事人却误以为他是为了别的女人。
但是,他已经不在意了。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乔一柠还以为他要夸她天生丽质、依旧青春,下一秒就听到路决带着叹息的语气:“太傻了。”
乔一柠:“……”
“也挺好的。”路决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帮我一个忙吧。”
就这样,乔一柠跟着路决进了购物广场的电梯。
购物广场十七楼往上的三层,有只对广场所属的集团的贵宾开放的餐厅,需要刷卡才能乘电梯抵达。
电梯门一开,就有工作人员笑脸盈盈地迎上前,路决看了对方一眼,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了一句“我自己过去”。
乔一柠咬着奶茶吸管,看一眼工作人员身上的真丝长裙和高跟鞋,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牛仔吊带裙和白色帆布鞋,伸手戳了戳路决的手臂。
路决带她绕过大厅的屏风,拐进长廊,转头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你觉不觉得,我不太合适?”乔一柠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毕竟你说,你爸妈今天让你来相亲,但我今天这身装备,这没化妆的样子,战斗力不行,太嫩了。”
路决顺着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没事,我爸妈不管这个。”
“那他们管什么?”
“我喜欢就行。”
“那你喜欢吗?”乔一柠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路决的背脊不自觉地挺了挺,站在包厢门前没说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一柠暗骂了自己一句,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抢先上前推开门。
白亮的灯光从逐渐扩大的木门缝隙溢出来,很快,里面的场景完完整整地呈现。里面站着正举杯欢笑的人无一例外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射到乔一柠脸上。
乔一柠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路决怀里被路决伸手握住了肩膀。
“这阵仗不太像是相亲啊……你觉得呢?”乔一柠抬头看路决。
路决镇定自若地推着她往里面走,身后的木门一关,众人恢复笑颜,边冲路决举杯边打量他身前的乔一柠。
“刚忘了说,今天也是我爷爷的生辰。”路决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只黑盒子递到乔一柠手里,“拿着。”
“不是,你爷爷生辰,我来不合适吧,你刚不是说相亲吗?”乔一柠小声嘟囔,还不得不笑脸迎人。
路决如实道:“你不来就要相亲了。”
“赶人我在行,但面对长辈我不行。”
乔一柠想落荒而逃,但路决反应很快,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垮着脸,可怜兮兮地说:“路决,我不行的。”
路决低头看她,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说话间,眼尾不自觉地向下,衬得那双杏眼我见犹怜。
路决突然想起温瑞康那一句“男方出轨被查,一怒之下家暴妻子”,不知怎的心里一慌,握着乔一柠的肩膀原地一转,将她往中央的主桌推。
“没事,我在。”路决在她身后说。
路决带着乔一柠站在一位七旬老人身前,屈指敲了敲乔一柠的手腕,乔一柠立马将手上的黑盒子往前一递。
“爷爷,生辰快乐。”路决说。
乔一柠有样学样:“爷爷,生辰快乐。”
路蒋易推了推老花镜,笑得一脸慈爱:“哎,这小姑娘真可爱。”
一旁帮路蒋易拿礼物的柳雨听愣住了,她儿子不是说没戏吗,怎么现在都将人带来了?
路决带着乔一柠坐下,路决的父亲路建廷起身讲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催促众人动筷。
主桌都是路决家里的人,一会儿婶婶问一句,一会儿二叔问一句。乔一柠磕磕巴巴地应答,眼神落在不停转动的菜肴上,连自带的奶茶都不敢喝一口。
这时,一位稍显年长的女人,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乔一柠下意识地想说相亲,但她没和路决对好口供,怕露馅,所以偏头看向路决。
众人却误以为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回答。
路决一顿:“高中认识的。”
乔一柠眼睛微微睁大了,路决一脸镇定地应付接二连三的询问。餐桌上有不少年轻人,八卦的心思很重,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仔细。
“我告白,她没答应。”
“嗯,后来又遇见了,所以在一起了。”
“别人?没有,从头到尾就她一个。”
“结婚?我听她的。”
乔一柠被路决的演技折服了,在路决转头看她的瞬间,下意识地“啊”了一句。
众人犹如打了兴奋剂一般,纷纷举杯,嘴里还说着“好事将近”“双喜临门”。场面一时热闹非凡,连寿星都乐呵呵的,多喝了几口酒。
乔一柠不好出声说什么,只能一边感觉小脸发热,一边将脑袋压低了。
“吃什么?”路决突然凑到她耳边问了一句,她眼睛一亮,自以为隐蔽地往路决那边靠了靠。
“想吃虾,还有那个松鼠鳜鱼,玉米烙也可以来一点……”
乔一柠自觉说得有点多,正想改口,路决却支起筷子,把她刚念的菜都夹了一些放进她的碗里,玉米烙上有糖,路决另外放在了碟子上。
众人都开始谈正事了,就乔一柠边埋头苦吃,边小声地跟路决报菜名。路决恍惚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小松鼠,正在奋力进食,而且异常听话。
路决:“喝口汤。”
乔一柠放下筷子,捧着汤碗喝了一口。
路决:“吃口青菜。”
乔一柠不得不放下临到嘴边的牛肉,往嘴里塞了一大片青菜。
路决怕她噎着,又道:“慢一点。”
乔一柠怒了:“我已经很慢了,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话这么多!”
路决被怼了一句,不敢再说了,低头为她夹菜。
柳雨听惊奇得很,她儿子竟然也有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一天,理由还是因为话多……真是神奇。
小松鼠乔一柠专心致志地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路决假装看不见柳雨听意味深长的视线,拿汤匙舀了一口蒸蛋准备放乔一柠碗里。乔一柠吃糊涂了,下意识地张口就咬住了汤匙,才察觉有点不对。
乔一柠咬着汤匙,整个人都僵了。
汤匙金色漆身,在头顶的水晶灯下闪了闪,乔一柠鬼使神差地说:“我就试试是不是金的。”
她越说越心虚,恨不得背过身唾骂自己,还试试是不是金的,你把自己当金属探测仪吗?这还是当着路决的面……
她不想活了!
路决手腕一动,竟没有开口取笑她,一副将她的理由当真的模样,真心实意地劝她:“不是金的,以后别见什么都咬。”
乔一柠将那一口蒸蛋吃了,感觉耳尖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