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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旧时回忆深

阮愉工作的日子里,祝伊城常常会一个人去画廊里头的作画室作画,因为画廊的老板就是阮愉,所以他相当于有了绿色通行证。如何坐车,如何生存,以及这个时代所有的规则,阮愉都同他讲得事无巨细,生怕他无法照看好自己。

然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阮愉多虑了,祝伊城的适应能力以及理解能力实在强她百倍,她有时候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可饶是祝伊城已经懂了,每次都还是耐心地听她讲完,听的时候他嘴角总挂着淡笑,让她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祝伊城。”她叫唤了他一声。

彼时,祝伊城正研究阮愉买给他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

他轻轻应了她。

“祝伊城。”她又唤了一声。

祝伊城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坐直身体,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

阮愉歪着头笑眯眯地问他:“祝先生,你在你的那个世界,应该已经过了成家的年龄了吧?”

“阮小姐,我还未婚。”祝伊城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澈地回道。

阮愉眨眨眼睛,又问:“你长得这么好看,等着嫁给你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在来这里之前,我并未有中意对象。”

阮愉一顿,心里渐渐被一种异样的情愫填满。

“那……你若成婚,会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阮小姐,我一贯不喜繁文缛节,所以在那里,我是异类,常被批判。”

阮愉的眉眼漾了开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可你看上去温文儒雅,并不像是异类。”

“人不可貌相。”

“可我就只看脸。”阮愉微微笑着,平日里的清冷早已不见,与祝伊城相处是她最为轻松的时候,在他身边她不需要伪装,也不用戴着面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总在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将她看穿,所以她懒得在他面前演戏。

“阮小姐,听闻明日是你生辰?”

阮愉正要去拿咖啡杯的手悬在半空,眼里全是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小姐的身份证上有写。”

灯光下,祝伊城的笑越加动人。

阮愉突然觉得自己每每问他的问题都是在显示自己如何白痴,脸上蓦然烫了起来,掩饰似的别过头尴尬得呵呵直笑。

“阮小姐,我有份生日礼物送给你,就在你的画廊里,希望你会喜欢。”

这么多年,自从父亲入狱,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祝先生原来这么会哄人。”

祝伊城目光一沉,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仿佛想起了某些过去,柔软漆黑的发丝在灯光下耷拉着,阮愉心里微微一空,仍是对他说了谢谢。

谢谢你,在我孑然一身里的陪伴。

阮愉生日这天,凉城从早到晚都是阴蒙蒙的,到了傍晚,一场大雨冲刷掉了街头的泥泞,阮愉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千头万绪如鲠在喉。林巧萍究竟是为什么对陆权如此死心塌地,就连陆权被曝出在外包养小三,都能做到不离不弃恩爱有加,当年她离开父亲的时候可是头也不回。陆权究竟给林巧萍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有当初在监狱里,因为突发疾病而捅死父亲的那个人,至今都没有下落,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人间蒸发?

阮愉越想越觉得头大,耳边嗡嗡作响,她用力敲敲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每一个细节,甚至陆权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线索,所以她更要让自己时刻保持警醒。

咚咚咚——

和着雨声,敲门声猝然响起。门是开着的,阮愉的事务所只要有人,门常年都是开着的。她看到顾南就站在门口,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他并没有穿阮愉所熟悉的一身正装,而是简约的家居服。

这样的顾南无疑是阮愉陌生的。

“进来啊,站在门口做什么?你平常也都是随意进出的。”阮愉仍旧坐在那里,远远地对顾南说。

顾南浅笑出声,边往她这边走边说:“怕事务所有人,打扰到你。”

话里有话,不由得让阮愉蹙起了眉头,她放下手里的笔,舒展着往后靠。

“顾南,不要跟我玩心理游戏,有话直说。”

他方才那句话无非就是针对祝伊城。跟顾南认识这么久,他的说话方式处事态度阮愉倒是颇为了解。其实心理医生并不好相处,他们永远有一种谜之自信,自认为能看透你所想所猜所得。

顾南耸了耸肩,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阮愉这时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那家甜点店的包装盒。

“阮愉,你不要总觉得旁人都有恶意,我只是来送蛋糕给你,生日一定要吃生日蛋糕。”

一股暖流蓦地卷进阮愉心里,她突然有点羞愧,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她看着顾南将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点上蜡烛,又推到她面前,笑着说:“来,吹蜡烛,许愿。”

阮愉坐着没动,心里五味杂陈,若不是昨天祝伊城提醒,她早就忘了自己的生日。这么多年,她很少会记得这个日子,就像平时所有的普普通通的日子一般,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不同。这一天不会因为你多吃一块蛋糕而变得更好,也不会因为你不吃蛋糕而变得更差。她自以为早早地将生活看透,原来还是会被一丁点的温暖打动。

——我为阮小姐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就在阮小姐的画廊里。

祝伊城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阮愉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子。天啊,她都忘了这回事了。

顾南见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表情不自觉地一凛,紧接着便见阮愉吹灭了蜡烛,冲他歉意一笑:“抱歉,顾南,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去办,改天我们再约?”

“没事,你忙你的。”

他能说不吗?反正在阮愉面前,他向来只能说是、可以等诸如此类的话。

阮愉一路开往画廊,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晚的时间路上却堵得厉害,她一路被红灯拦着,不知为何,没由来地开始感到心焦。等赶到画廊已经过了十点整,画廊早已歇业,她熟稔地按开密码锁,一路直奔画室而去。

灯光亮起,那幅几乎快要到她肩膀的画布赫然入目。

画里的阮愉靠在自家的落地窗前温柔恬淡,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凉薄盛气凌人完全相反。

阮愉想不起来这个动作自己曾在什么时候做过,但祝伊城却细腻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并将其搬上了画布。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这样一幅作品,且完全保持着高水准,丝毫没有任何瑕疵和水分,直到这个时候,阮愉的内心才开始真正往祝伊城倾斜,如果之前只是隐隐怀疑,那么现在,至少她不能否认祝伊城在绘画上的天赋。

尽管至今她仍觉得这实在是一个荒诞的笑话,可,她身边的祝伊城,竟然真的就是她一直以来崇拜着的那个男人吗?

阮愉来不及细想,快速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电话,第一遍祝伊城没有接,她便打第二遍,她还从没对一个人这么耐心过。

直至第五遍,在终于接通了电话后,阮愉急切地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

电话那头的祝伊城一愣,听阮愉的声音似乎很急的样子,于是抬头看了看自己周围是否有象征性的地标之类的东西,随即耐心地说道:“我前面十点钟的方向有一座写有汇通大厦的高楼,高楼对面有一个公园,公园南侧过了马路就是我所在的位置。”

阮愉迅速滤过他所表述的环境,很快就推断出他现在的位置:“你在那儿站着别动,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到。”

“好。”

他的声音仿佛还带着软软的笑意,令阮愉微微一愣,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在刚才的一瞬间竟然稳稳地击中了她心里的某一处。她呼吸猝然一顿,紧紧地捏着方向盘。

二十分钟后,阮愉总算以蜗牛般的速度到达了祝伊城所在的地点,她在车里远远地便瞧见在路边的祝伊城,他身材颀长,站在那里玉树临风,气质与周遭人群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阮愉不禁有些看痴了,那个曾经百度无数次都找不到任何一张照片的神秘画家,真的就是此刻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到来的男人吗?

她泊好车,只需要跨过一条马路就能去到祝伊城身边。此时此刻,她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能站在祝伊城身侧,如果可以的话,挽着他的手,他看上去儒雅又有些书卷气,可臂膀的力量却是极大。

一步、两步、三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脸上的笑容在对方眼里越渐清晰,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汽车的大灯狠狠地穿过阮愉的眼膜,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感到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再次去看祝伊城时,只见他飞快地朝自己冲来,原本温和儒雅的笑在顷刻间扭曲变形,他紧张到几乎有些害怕的表情成为她在昏迷前眼里最后的光景。

刺耳的刹车声、慌乱的脚步声、人群里的尖叫声,在一瞬间会聚成一股乱流,砸着阮愉昏沉沉的耳膜,她仿佛在混沌的黑暗里无法识别方向,混乱之际,有一只手蓦地紧紧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揽。

低低的耳语不再,混沌的黑暗不再,她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转眼间,又是祝伊城所熟悉的道路和建筑,大姐的别院就在他身后,他低头看向怀里昏迷的阮愉,慢慢皱起了眉头。

祝天媛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往别院,到了之后才听别院的管家曾叔说少爷今早天还没亮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一进门便闭门不出。

“去把小少爷叫出来。”

曾叔闻言一时有些为难,左右摇摆不定,但见祝天媛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当下便跑向祝伊城的房间。

咚咚咚——

“少爷,大小姐来了,请您出去说话。”

曾叔站在门外头,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他们祝家的这个少爷,风流倜傥,桀骜不羁,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即使在祝家并不受欢迎,也从来不迎合别人委屈自己。

这边厢曾叔忐忑不安,心下盘算着若祝伊城不出来该如何向祝天媛交代,可没想到没一会儿的工夫,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祝伊城已经洗漱过,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对曾叔吩咐:“让厨房熬些米粥,再配些可口的小菜。”

曾叔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待曾叔走远,祝伊城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远处的祝天媛将一切尽收眼底,在祝伊城还未回头之前,不动声色地回了偏厅。

“听闻你昨夜带了位姑娘回来?之前也不曾听你提及,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么欢喜?”这回祝天媛先发制人,她清楚祝伊城不会同自己说实话,这些年,她这个弟弟的心思可是越来越重了。

显然祝伊城并不想回答姐姐这个问题,一语带过:“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大姐还不知道我吗?身边莺莺燕燕,能有几个让我上心的?”

“那纪如烟怎么办?”祝天媛可不会相信祝伊城这种鬼话,忽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祝伊城的眉心蓦地蹙起,没有说话。

祝天媛继续道:“伊城,你可别忘了,纪家小姐可是一直对你芳心暗许,纪老爷也一直把你当未来女婿看待,你若对纪家小姐当真无意,就该把话同他们讲清楚。”

“我从未说过或者做过任何让纪家误会的话和事,他们怎么想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祝伊城依旧心平气和,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问道,“大姐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天去了哪里?”

说到此,祝天媛的表情又是一滞,祝伊城从姐姐的表情上就能猜出,柳絮并未把自己那晚去找过她的事说出来,他这些天不见,他们大约又只当他闲来无事懒得见人。

这时曾叔忽然跌跌撞撞地进来,指着门口心绪不定地说:“大小姐,小少爷,大、大少爷来了。”

偏厅顿时一片寂静,祝天媛首先想到的是将祝伊城藏起来,可祝伊城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大哥既然会来这里,就说明他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这时候我若避而不见,岂不是更加说明心中有鬼?”

“说得好,既然心中坦荡,就去巡捕房接受调查。”

敞亮的声音猝然响起,正是祝家如今的当家祝天齐。

这话祝天媛听不过去了,刚往前一步,眼光一瞥,外头巡捕房的人已经一拥而进,气势汹汹。她目光忽然一凛,瞥向自己的大哥:“你带了巡捕房的人来?”

祝天齐让出一条道来,这时巡捕房的人也已经进了偏厅,举着手里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祝伊城。前两次祝伊城的无故消失已经让他们心有余悸,翻遍了整个北平都没找出他来,如今他出现了,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这是要将祝伊城逮捕的意思啊。

祝天媛几步挡在祝伊城面前,可祝伊城却抢过了她的话:“大姐,我没杀人,料想他们也不敢真的往我头上安什么罪名。只是我带来的那位姑娘初次来北平,对这里并不熟悉,还请大姐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对她多加关照,切莫让她受什么委屈。”

祝天媛内心狠狠一震,祝伊城何曾向她提过这种请求?他这个人,从小就生性淡薄,和人总保持距离,就连一直爱慕他的纪如烟来家里找他,他也从来都是对人礼让三分不冷不热的。她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唯独这一位,莫不是那位姑娘有什么不同之处?

祝天媛有很多的话想问他,可转眼,祝伊城已经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最近这段日子,北平城里疯传,祝家小少爷祝伊城成了杀人犯,两次畏罪潜逃,这件至今没有进展的凶案早已成了街坊邻居的口舌之谈,祝家因此蒙羞,祝天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立威之机。

阮愉清醒过来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房间除了大还是大,空间大概得有她那套公寓的卧室加客厅,西洋式的装修,摆饰看上去都价值不菲,她曾在跟某个富豪的案子里见过这些类似的古董摆设,虽不算精通,但也算得上有些眼力见儿。

可房内空无一人,她明明记得在昏迷前,祝伊城抱住了自己。开了门,偌大的庭院吓了她一跳,扭头,一个身穿旗袍、打扮精致的女人正朝她走来。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呆滞地站在原地,对方倒先开了口。

“我是伊城的大姐,祝天媛,请问小姐怎么称呼?”祝天媛大方得体,面上笑嘻嘻的,实际刚才就已经将阮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这位神秘的小姐穿着似乎……有些古怪。

阮愉脑子转得飞快,不确定地开口询问:“你说你是……祝伊城的姐姐?”

祝天媛微笑点头。

“这里是……”

“这里是北平,听伊城说小姐是第一次来北平?”

北平?听到这个称呼,阮愉心里简直有一万句脏话想飙,她飞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道具、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所以……如果说祝伊城能够去到她的时代,那么也就是说……她也能来到祝伊城的时代?

难道……她是被祝伊城带到这里的?还是说,连祝伊城都无法控制自己在两个世界的穿梭,无意中把她带到了这里?是了,一定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差点遭遇危机,然后一起到了这里!阮愉突然想起上次祝伊城带着伤忽然出现,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某一种相同点几乎呼之欲出。

“祝伊城呢?”阮愉急急问道,她很想当面将自己的设想向祝伊城问清楚。

却见到祝天媛眼里闪过一丝迟疑,脸上犹有担忧神色。

阮愉不由自主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出事了吗?”

“没有,伊城出去办事了,不日就会回来。小姐这几日就先在这里歇下吧,若有日常需要可以吩咐我的丫头香兰。”

就在祝天媛转身要走时,身后响起了阮愉的声音:“是不是警察抓走了他,指认他为杀人凶手?”

祝天媛猛然顿住,惊讶地扭头看向她,她怎么知道?可还没等祝天媛问出个所以然来,刚才那群走了的人又再次复返。

阮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堆举着电棍的自称是巡捕房的人团团围住在别院的房间外。“我们怀疑你跟上个月发生在天香馆的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巡捕房。”为首的那人被其他人称为陈老大,个头不高,人也不算壮实,说话粗声粗气的,有点趾高气扬地对阮愉说道。

阮愉站着没动,将来人纷纷打量了一遍,祝天媛更是觉得脸上无光,才要训斥,却被那陈老大抢了先。

“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陈老大的声音里有轻微的威胁。

“有逮捕令吗?”

“什么?”陈老大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似的,侧过身提高了音量。

谁知阮愉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警察抓人是不是得有逮捕令?无法出示逮捕令,我是否有权拒绝?你说我跟某个凶杀案有关,证据呢?这样空口无凭就能抓人,你这案是不是办得太敷衍了?”

“你!”陈老大哪被人这么怼过,扬起手就想呼出去,可见阮愉直挺挺地立着,压根就不怕他,想到毕竟是在祝家,若真弄出个什么好歹怕是不好对付,于是一只手硬生生顿在了半空中。

“祝伊城什么都不肯说,这位小姐,你若是想救他,就跟我走一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没有证据就敢关人,我看你们身上这身制服是穿腻了吧?”阮愉冷冷道,“要我看来,那天香馆的柳絮嫌疑更大,你们怎么不往她身上扑?还是她背后有人,靠山硬得连祝家小少爷都不如?”

陈老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居然碰上了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刚想反驳,谁知阮愉又开口了:“要我跟你走一趟没问题,但我有个条件。”

陈老大见事情有转机,忙问:“什么条件?”

“我要见祝伊城。”

这上头交代,说祝伊城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进了祝家这个别院里,要他务必把人带回去,这会儿祝天媛在场,他又不敢得罪,正巧阮愉同意跟他走一趟,这个条件他自然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阮小姐,伊城很快就会出来,你犯不着惹这些麻烦。”祝天媛正想把阮愉叫回来,可阮愉心意已决。

“如果你当真有办法救他,也不会在此坐以待毙。”阮愉的声音清冽而有力。

直至阮愉的背影消失,祝天媛才恍然大悟,初次相见,她就觉得这个姑娘非同寻常,到刚才才发现,那不同之处就在于,阮愉的目光里有种看穿的通透和处变不惊的沉稳,虽不言不语,可在波澜之间早已了然于心。

巡捕房的关押室有些昏暗,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顶上一盏老式的吊灯散发着暗幽幽的橘黄灯光,一阵风吹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审问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没有人能从祝伊城口中挖出些什么来,祝伊城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不是凶手,那日刚巧只是路过之外,怎么也不肯讲那两次突然消失的原因,以及去了哪里。偏生他有祝家这个背景,上刑自然也上不得。

此刻,祝伊城心里想的全是阮愉。不知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这个时代是否会慌乱,看不到他会不会害怕,大姐可有照顾好她。只要想到她有可能会出现的惊慌失措,他便觉得心里像针扎一般,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被带到这里,跟着遭这些原本并不属于她的罪。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寂静之中,关押室的门再次开了,这回不知又换了哪个来审讯,祝伊城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连头都未抬,可当那个声音突然之间响起的时候,他毫无波动的心顷刻间仿若复苏。

“祝先生,你还好吗?”

他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人,渴望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猝然抬头看向她,她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

见她好好的,他一直以来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了。

阮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祝伊城,即使是这样昏暗的空间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阮小姐,睡得可好?”他望着她,僵硬的面部总算浮现出了一丝丝笑意,连带着一直冰冷的眼神也难得出现了温度。

阮愉走到桌子的另一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祝先生,你不肯说的原因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两次的失踪?”

祝伊城仿佛怔了怔,随即嘴角凝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说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吗?他们只会当我精神错乱说胡话吧。”

“可你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这样耗着,终究不是办法。”

两人皆是沉默,原本就静得有些诡异的房间此刻更瘆人,没多久,阮愉重新看向祝伊城,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祝先生,等会儿他们若再审讯,你就说那两次你同我在一起,我的家在凉城,上海边上的凉城,因我在凉城出了事故,你心下担心,便两次赶去看望我,走得急,所以才没有同家里联络,你记住了?”

祝伊城瞳孔蓦地收紧,并不赞同道:“不可,不能把阮小姐拖进这乱局当中……”

“那你认为现在还有比这个更好更快的办法可以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说得没错,若他无法清楚交代那两次突然失踪的去向,巡捕房不会放他离开。

“可这事关小姐名誉……”

“我不在乎。”她微微一笑,轻启红唇,吐出了这四个字。

这时关押室的门咿呀一声开了,陈老大能给她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她起身对祝伊城笑笑,像是在提醒他别忘了方才自己说的话。等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祝伊城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他,还有阮愉。

“你说祝伊城那阵子都跟你在一起?你怎么证明你们在一起?”陈老大对阮愉的话半信半疑,不,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是完全不相信阮愉刚才的口供。

阮愉做无辜状,蹙着眉说:“祝伊城回来那日穿了一件浅灰色外套,里头是一件棕色格子衬衫,他当时来找我时十分匆忙,忘了带换洗衣裳,那是我在凉城买给他的,你可去别院找找,他回来后便换下来了,应当还在那里。”

“阮小姐,几件衣服并不能证明那段时间你们在一起。”

“陈老大,你可以去问问,那两件衣服款式新颖,做工精致,我想整个北平应该还买不到那样的衣服。祝伊城平日里喜欢穿长袍,你也可差人去他家问问,他是否有这样的衣物。”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阮小姐,你刚才说你出了事故,请问是什么事故?”

“我妹妹因病去世,他担心我伤心难过,于是二话不说便跑来看我。”阮愉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见陈老大似乎并不相信,阮愉突然提高了音量,怒道:“你觉得我会拿家人的死来开玩笑?”

“阮小姐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是阮小姐说的那样,那为何之前祝伊城怎么都不肯说?”

“我与他之间的事他家人并不知晓,他怕说出来会损我名誉,故而一直闭口不言。”

似乎合情合理。

陈老大正欲张口,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陆……陆家出命案了。”

“哪个陆家?”

“还能是哪个陆家,就城南那个陆家!”

陈老大心头一紧,忽地听到一声冷笑,一回头,就见阮愉脸上挂着一抹嘲讽,听到她说:“你们在这儿围着祝伊城打转,可给了凶手杀人的大好时机,你们这样算不算帮凶?”

“阮小姐!我对你礼让三分,你别得寸进尺!”

阮愉双手一撑桌面,起身问道:“陈队长,请问我可以带祝伊城走了吗?”

好在这时祝天媛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及时赶到,向巡捕房施压,陈老大接了个电话,大约是上头打来的,挂了电话后极不情愿地将祝伊城带了出来。

“你们可以带他走,但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随时都有可能被传唤,这段时间就好好待着,不要再玩失踪的把戏。”

祝伊城疾步走到阮愉身边,拂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祝家少爷对这位姑娘的上心,陈老大不好发作,愤愤地带了人就往陆家赶。

等人一走,祝伊城才回头看向阮愉:“委屈阮小姐了。”

“委屈倒是不委屈,祝先生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陆家出的命案?”

“阮小姐这是为何?”

“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还敢杀人,我也好奇这究竟是声东击西还是顶风作案?”阮愉朝他眨了眨眼,她的职业病在这个时候可真真犯了。 L6xqf7wGTFrhUTbqXy/wlUXoNN+sBbPRBeLfNLJpfy3FQAXcmesn+YZ3tEUOlz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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