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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不怕雷(2034字)

(发表在《北京精短小说》2012年第3期)

尹付连长是从团里下来的,他原来在团作训股当参谋,可能是因为一线施工任务紧,他自己主动要求下我们连队。

铁道兵一线连队施工艰苦,许多干部都巴不得能上调到机关,而他是平调过来的,所以,连里上上下下都很佩服他,后来又听说他还救过团长的命,就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啦。

碰巧,尹付连长还是我的老乡。有天我问他救团长的经过。他告诉我,那是去年夏天,一次他陪团长下连队,从团部芭蕉镇出来就上了任河的吊桥,本来出来时天好好的,没料想刚走到桥中间,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由几根钢索拉起的吊桥瞬时像秋千一样档了起来,一下就把团长甩向半空中,尹副连长眼急手快,跳起来一把抱住团长,按在桥面上,然后两人一步一步爬到对面桥头。

我说,那你下连,团长咋没提你,还是平调呢?他说,你是老乡,我就不瞒你了,我下连是为了今年年底能转业,机关里干部多,我又年轻,很难轮到我,这回下来,还是找了团长才批准的呢。我说,好多人都愿意当干部呢,你条件这样好,咋想回去呢?他说,为了你嫂子。

不久,我就体会到他的苦衷啦。

那是两个月以后,我休探亲假,回去后,按尹副连长的嘱托,先去他家看望嫂子。我按地址找到一所小学顶里边的一排平房,看见一位大嫂正在平房前面的一个水龙头下洗衣服,我就向他打听尹副连长家在哪。她抬起头望望我,微笑着说,你是小张吧,老尹写信告诉我你要来,没想来这么快。我说,你就是嫂子吧?她点点头。

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个子高高的,剪的其耳短发,非常清秀,虽然脸色有些憔悴,但仍看得出是个非常漂亮的嫂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不请你进屋啦,屋子小,铺了两张床,就没地方啦,老尹他妈还瘫痪躺在床上。我说,我来代表尹副连长看看你就行啦,说着,我把尹副连长带的东西搁下就准备走,她说,你回去告诉老尹,他妈很好,孩子也听话,学习也好,叫他放心。

回连队后,我把到他家看到的情况和嫂子的话都告诉了他,他什么话都没说,拿上安全帽默默地朝隧道走去。

尹副连长一下连就住工地值班室,有人打他电话,他就会自报家门:我是工地尹先辉。除了开会或是和到连部下面的篮球场和战士们打打篮球外他都是二十四小时不离工地的。哦,尹副连长的篮球也是打得相当好的,战士们都爱和他玩。

由于尹副连长一直在现场指挥,所以隧道施工一直都比较顺利,可就在隧道快贯通时,却出了一件事。

那天是新战士小赵点炮,他在用一根点着的导火索点其他导火索时,有一根导火索突然爆火冲到他的眼睛,他霎时两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听到耳边嗤嗤作响的导火索的声音,他吓得大叫:尹副连长!

尹副连长没有走远,他正在排架下指导人员撤离,听到叫声,他立即返回到掌子面,一把抱过小赵向洞外撤去,可还没出洞口,里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出洞后我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咋没撤出洞外,好危险,尹用手罩住耳轮,说,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这时我知道他的耳朵可能是刚才给震聋了。

这以后,连里就把他调回了连部,连里人再给他讲话都得扯着嗓子吼,否则,他听不见。

马上就到八月份啦,离每年一次的部队干部转业、老兵复员不远啦,我想,就尹副连长这半聋状态,明显不适合在部队干啦,年底转业无疑。尹副连长也好像特别开心,天天晚上都要和战士们打一场篮球。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月初还骄阳似火,中旬就开始连降暴雨。在这大山区,连降暴雨接着就会有山洪爆发,我连又在任河河边,所以,连里接团里通知,就分几个组将住房、物质往山坡上转移。尹副连长负责后勤,主要是指挥炊事班、连队仓库的转移工作。

这天,又是大暴雨,雷电交加,估计山洪就要过来。连长手提手枪站在桥头,指挥全连做最后的疏散。尹副连长仍在河边仓库指挥搬运最后一批物资。中午时分,只听到从任河上游传来隆隆的如千军万马的声音,连长知道,山洪马上就要过来,就猛喊尹副连长,叫他快撤,尹回头望望连长,没有反应。我站在连长身边,提醒连长,说,尹副连长耳朵不好,听不见你喊,连长听那滚雷声越来越近,就举起手枪向天空开了一枪,这是命令全连人员赶快撤离现场,尹副连长回头望望,愣了一下,反而更快步向仓库边一个小屋跑去。来不及啦,我拉连长快步向山上跑,刚跑到山边,洪峰如一堵十几米的高墙,像一个巨兽张着大口铺天盖地涌来。

尹副连长!全连一起向洪水中喊去。一会,尹副连长在滚滚洪水中露出了头,他身下紧抱着的是用网兜网住的两的篮球,他借助篮球的浮力用力划到了岸边。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想,也只有他这曾横渡过长江的人才有能力没被洪水冲走。

后来,我问尹副连长,洪峰的声音,还有我们的叫声你听到了吗?他说,听到啦。我问,那你咋还不撤,还去那活动室抢那两个破篮球?他说,我们铁道兵成年累月钻在这山沟里,工作艰苦,生活贫乏,战士们业余时间唯一的娱乐就是打打篮球,不然,他们就会更想家,这几个球被洪水冲走了,到西安去买得半个月,战士们玩什么?我听了默默无语。

后来,可能连长发现他聋得并不是象他说得那样厉害,就说,老尹啊,你看,连里离不开你啊,就和我一起再干两年吧?尹副连长望望眼前的大山,没有吱声。 ruxIAIRiwM8BdQy28+rn/wbbrJiYBWkR43xqiXvHA+9d5hd/v7eNn3EVxyBbQe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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