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民兵连当军代表,带领民兵连和军工连一起打一座隧道。
民兵连三排是个女子排,排长田玲二十多岁,个子不高,长得有点黑,但很结实,全身处处都显得鼓鼓的。她劲也大,整个连里就她一个女的能抱得动风枪打炮眼。
我是城市里去的兵,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米七八的个子,在民兵连真有点玉树临风呢,三排许多女民工有事无事都喜欢和我接近。
田玲就是最喜欢和我接近的一个。
有一天,田玲说,张排长,我有点想法想给你汇报一下。我说,说吧,她说,在这说不合适,你看连部这多人,咱是不是到后山坡上说?我知道后山坡上现在正开满了杜鹃花,的确是个男女谈话的好地方,但我不敢去,我们有纪律:军代表不得单独和女战士谈心,当然她不知道。我说,有什么想法要不你先给指导员汇报一下?她说,我才不给她汇报呢,要不以后再说吧,我走啦。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指导员有点花,单独和女战士谈心时会拍拍摸摸,,三排的女战士都怕他,都躲着他。
田玲的那想法,后来在一次上工时还是给我说啦。她说,最近,连里的施工紧,打炮眼的人手不够,我想去打炮眼。我知道她是想在施工时靠我近点,因为,在隧道里我总是盯在掌子面上,指挥打炮眼和放炮。
到了月底,上级催施工任务催得急,我就增加了一个打炮的工班,就把田玲抽过来啦。
田玲别提多高兴了,油黑的脸上冒着红光,安全帽下压着齐耳短发,嘴一张,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糯米牙。
我指导她打炮眼,当掌子面上打完二十个炮眼后,我要求人员撤离。估计所有人员都撤到洞外时,我才和她一起点然了导火索。
我和田玲跑了一百多米,在一处排架下躲了起来。
很快后面就响起了隆隆的爆炸声,接着浓烟滚滚而来。
突然,洞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坏了,我说,电线被炸断了。这时,洞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风,就象到了另一个星球。田玲一把抓住我,说,张排长,我怕。我说,一会就会好的。她靠在我身上,她说,张排长,我冷,说着就一反身紧紧抱住了我。我感到她胸前那俩个鼓鼓的球在我身上抖动,我浑身一颤,象有一股电流流过全身。她问我,排长,你现在在想什么?我说,我想,我想……她说,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她接着说,我想,洞里就一直这麽黑下去才好,世界最好就我们两个人,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我很感动,也紧紧地楼住了她,没再说什么。
电很快就来啦。我看着面前的她,脸唰地就红了,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以后,我在连里就有点怕看到她,看到她就觉得很尴尬。
月底几天,任务完成了,连里和兄弟连举行篮球赛,每场只要有我,她就会来在场外给我助威加油,渐渐地我们又像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了。
有一次,我洗完澡后凉出去的一件背心不见了。那件背心上印有红色的“铁道兵”三个字,在“兵”字那块破了个洞,丢了就丢了吧,我想。过了一天,它又被挂在原来的地方啦,那个洞给补上了,用的是一块绣有一朵红杜鹃花的手帕。我猜那肯定是她干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是年底了,任务更重了。田玲就天天跟着我打炮眼。这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打完最后一个炮眼,田玲说,排长,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明天我要多敬你几杯,你可要放开喝哦,我说,好,好,我们都要为胜利完成任务干杯。
我们正收拾工具准备点炮,突然,隧道顶棚有小石子刷刷地往下掉,根据我的经验,这是大塌方的前兆。我大喊,快跑,大家都甩下工具,疯狂地向洞口跑去。这时我感到有人在身后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摔倒在排架下,就听掌子面顶上的泥石铺天盖地地塌下来,塌下来的石头堵满了整个坑道。
我立即叫已出去的战士赶快返回来抢救被埋在塌方里的人员,当田玲被扒出来时,她那黑红的额头正往外汪汪地冒血,我赶快脱下背心给她包起来,她的血很快就染红了背心上的那朵杜鹃花。我抱着她飞快地跑出洞口,在公路上拦下“亥”字头的汽车向师部医院驶去。
还没到医院,田玲的头就在我怀里垂下来了,只是她脸上始终带着甜蜜的微笑,就象一个婴儿在母亲怀里睡熟了一样。
我和全连把她送上了后山坡,在她的坟前倒了一杯“西凤”酒,让她长眠在这一到春天就会开遍火红的杜鹃花的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