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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征入伍

我被释放后不久,参军入伍的命令又来了,当时还没来得及接受身体检查。身体检查通知书和入伍通知书是一起到的。前一天检查身体,第二天就入伍,这就是强征入伍。

不可理喻的事情还在后面。检方当时对我们的缓期执行判决不服,提出了抗诉,检方的抗诉导致我们的入伍时间也延期了。但抗诉审议时法院驳回了检方的抗诉,而我对此则全然不知。后来我向“民主化运动有关人员名誉恢复及赔偿委员会”申请,看到了当年的材料,才知道对我提起的抗诉被驳回了。我当时已经进了军队,也就是说在我不知情也不在场的情况下,抗诉审议做出了裁定。当时我已经入伍了,如果一定要审判我,就必须将我的案件移送军事法庭,或者由检方撤回抗诉,所以法院干脆就驳回了抗诉。虽然最终的结果没有伤害到我,但当时法院、检察院的工作情况由此可见一斑。

身体检查跟现在的检查没什么两样,我自己去釜山国军综合医院做的。检查视力的时候,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能怎么样,故意一律都说看不见。检查的人“扑哧”一笑,也没用什么精密仪器检查,就说“那也是甲等 ”!然后就在检查单上盖了个“甲等”的印章,接着把事先准备好的入伍通知书又发给了我。我一看比原来的日期延长了一个星期——根本不知道是因为检方抗诉的原因。

检查身体之前,我已经跟父母行过大礼、道了别,既然已经从家出来了,就干脆顺路去了庆南河东的葛四里,有个前辈在那里的夜校工作。当时,那里很偏远,前辈晚上借了小学的教室给那些没考上初中的孩子上课。学生们的年龄差距很大,小小的教室里挤得满满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学生们来上学时都拿着一个水泥口袋。葛四里地处蟾津江河口的小岛,通过大坝与陆地相连。大坝拦截的地方积了很多水,蚊子特别多。我第一次看见蚊子这么多的地方,一平方米足有100只蚊子。晚上站在学校运动场,蚊子群立刻就铺天盖地地飞来。孩子们上课时必须用水泥袋盖住下半身,因为那里的蚊子能透过衣服咬人。

在这样的条件下,还有这么多学生上夜校学习,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和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待在蜜罐里了。他们之所以没考上初中一方面是因为家庭贫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学校离得太远。当时葛四里所在的整个金南面 只有一个初中。我不知道那位前辈能在夜校讲课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不上了,那些学生们该怎么办,这些想起来也是极郁闷的事。

我在那里只待了几天,白天搞农村活动,晚上就帮忙教学生,玩了几天,到了入伍的日期就走了。妻子也跟我一起去了那里,然后又跟我一起离开,一直陪我到部队训练所门口。

葛四里本来是著名的海苔养殖地,闻名一时的“河东海苔”就是产自那里。当年建设光阳制铁时,回填光阳湾的沙土流了出来,使海苔养殖场遭受了灭顶之灾。对于这件事,渔民们本应该提起诉讼要求赔偿,后来我当了律师,还跟他们谈过。近来,那里努力打造造船工业园区,我很好奇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我入伍后的训练所是被称为“乡土师团”的昌原第三十九师。当时是1975年8月初,和我一起入伍的都是河东地区的青年,里边有四个人与我情况一样——也是被强征入伍的。

我觉得服兵役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学籍,入伍反而是件好事。虽然我有点紧张,毕竟要开始从未经历的、完全陌生的生活,但是我适应得很快。因为我上过大学,入伍通知又延了期,所以比同期的其他人大两三岁,在训练所被指定为分队长。我们的文化还是很重视年龄大小的,训练所的年轻队员都把我当成哥哥。

除了炎热和汗水,训练所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防化训练时,我们要戴着防毒面具在催泪弹弥漫的大棚里坚持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训练日程安排的,还是教导员故意折腾我们,到最后,他让我们摘掉防毒面具集体唱军歌。所有人都被搞得上吐下泻、痛苦不堪,神奇的是我却坚持了下来。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示威时我经历过催泪弹的洗礼。

六周的训练生活中印象最深的是结业之前进行的诉冤受理 。我听从军队回来的人说现在还有这项制度。制度本来的目的是在新兵训练结束前,让他们把训练所里经历的痛苦、委屈写下来,以此为依据对兵营进行改进,主要针对的就是教导员和老兵的殴打、体罚、腐败等陋习。

殴打在当时也是被禁止的,为此上级部队不时检查刚入伍的训练兵看他们屁股上是否有被“吧嗒” 殴打的痕迹。所以我受训时,教导员们已经不用“吧嗒”打屁股——改打脚底板了。脚底板挨了“吧嗒”要比屁股疼好几倍。我是分队长,每次小组训练兵犯错,我都要作为代表接受惩罚,所以脚底板挨的打比较多。

诉冤受理之前,教导员们吓唬我们说:“写下意见的家伙,等调查出笔迹是谁后决不轻饶!”就在结业前两三天,上级部队来进行诉冤受理了,他们把教导员和老兵撵出去,不让他们靠近,拿出纸让我们把自己的苦衷和希望改进的内容,以及亲眼所见或亲身经历的殴打、腐败等都写下来。看到大家都很犹豫,他们真诚地劝道:“虽然你们的训练生活就要结束了,但是得把应该改正的地方写下来,这样将来后辈才不会经历同样的痛苦,我们的军队也才能发展得更好。”

老兵要是斜着身子进来打探情况,他们就大声训斥把他们撵走,还告诉我们说:“这是匿名的,绝没有任何危害。教导员们肯定事先警告过你们,但是不要担心,他们根本看不到诉冤受理的内容。”在这种气氛下,没过一会儿,大部分训练兵就开始写了。要是真的如实汇报,让我们写上几页也不嫌多。

结果写完回去后,教导员拿着我们刚刚写完的纸,就不期而至了。原来这个诉冤受理是假的!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只剩挨罚了。查到谁写的内容比较严重,氛围就更恐怖了。第二天,诉冤受理又来了。氛围一模一样,说的话也一如昨日。这次谁都不上当了,什么都没写,后来才知道这次才是真的:这个制度本来的意图是好的,可被人搞坏了,而且手法还那么高明,要是我文笔好,真想以此为素材写个短篇小说。

从训练所出来的时候,所有训练兵都集中在练兵场,让我们整理好军装后,依次宣布我们被分配的部队名字。“文在寅,特战司令部!”当时没人知道“特战司令部”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我的初中同学当时在师团人事处担任高参兵长。在三十九师接受训练的朋友中,好几个人都靠着他的关系去了比较舒服的地方。他找到我,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强征入伍的五个人是‘特别新人’,你们的人事信息卡都是特别管理的,我也不能给你们安排好地方。”他还告诉我:“过去,因示威被强征入伍的学生都是被安排到保安司之类的地方,现在方针改了,改成让你们遭罪了。”那位朋友也没跟我提“特战司空降部队”这个词,只是含糊其词地说可能是“首都警备司令部(首警司)、首都防卫司令部(首防司),这些在首尔的特别司令部之类的地方”。其他强征入伍的四个人被安排的,也都是装甲部队或前线部队等吃苦遭罪的地方。

得知“特战司”就是空降部队,还是在我坐着军用列车去龙山,途经三浪津时的事。因为这是训练兵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所以允许我们在车内尽情喝酒。安排的部队条件比较苦的,被训练兵们劝的酒就比较多——他们一直给我灌安慰酒。 Hogx2YO7P82dqhjst9o27t6gBDA+QtR4skvxLmdOuAZ6l7uAG7GevAZaeKWWzOl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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