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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六年秋末一个晴朗的日子,陈达精心策划的“借尸还魂”计划启动了,陈达分别为各个小组组织了宣誓仪式。第一,我信仰三民主义。第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第三,攘外必先安内。第四,不成功,便成仁。

在第三行动小组的宣誓仪式上,陈达站在巨幅青天白日旗帜下面,脸上的肌肉绷得像铁一样坚硬,他的目光从三个人的头顶掠过,好像望着很远的地方,好像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同他对话。

陈达说,每次吃饭前熄灯后,都要在心里把这四句誓词默念三遍,它就是我们的信仰,也是我们的盾牌,让它在你的心里生根,长出一道屏障,它能帮你抵御一切困难,给你完成任务的决心和力量。

站在陈达对面,易水寒突然感觉到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境界,好像真的有一个东西进入了他的血管,附在他的灵魂上,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再是那个胆怯腼腆的易晓岚了,他的名字叫易水寒,风萧萧兮易水寒……他在心里又一次默念,我宣誓,我信仰三民主义……不成功,便成仁……

翌日清晨,蔺紫雨率领的第三行动小组乘坐马车从苑安城出发,顺利地通过了东北军和西北军的盘查,半个月后到达保安城附近的灵峰镇。蔺紫雨和蓝旗在一家名叫牛二的客栈里租了一间房子,蔺紫雨化名蔺湘语,蓝旗使用原名蓝静兰,做起看相算命的生意。易水寒则只身前往红军设在灵峰的援西军联络站“寻找组织”,陈达给他明确代号为“蜻蜓”。

易水寒跟接待他的红军干部讲了西路军某部特务团在古莲战役中如何如何,他是如何负伤,又是如何死里逃生,讲得活灵活现,获取了援西军干部的信任。一方面,联络站的干部是一方面军的,并不认识真正的凌云峰。另一方面,援西军的主要任务就是营救和寻找、收留西路军归队人员。像“凌云峰”这样的情况,属于普遍现象,所以基本上没有产生太多的怀疑,简单地进行登记甄别之后,就把易水寒分配到“西路军归队人员学习班”,当了一名学员。

他的运气很好,居然在一周的时间内没有遇到对凌云峰知根知底的人,这大约是因为凌云峰所在部队的干部多数阵亡的缘故,也因为一部分人未能回到陕北的缘故。

就像蓝旗说的,易水寒是一个奇人,他把凌云峰扮演得惟妙惟肖。

“西路军归队人员学习班”其实还有一个不公开的任务,就是对归队的学员进行进一步考查甄别,防止敌特渗透。考查的方法之一,就是让这些学员轮流汇报自己的经历,特别是最近半年、失散之前的经历,谁归队了,第一件事就是讲这个。新归队人员在台上讲,先期归队的人员在台下听,讲完了,学习班主任肖南组织大家讨论。明面上看是讨论战术,实际上是集思广益,发动大家一起找破绽,倘若发现破绽,新归队的人员就要重新受到审查。

这个难不住易水寒,汇报的时候,他把凌云峰指挥过的山涧峰战斗、松林高地战斗以及古莲城外三条山战斗等战例,讲得头头是道。那些激烈的搏杀场面,出奇制胜的战术,凌云峰和副团长何子非配合默契的穿山甲行动,从他嘴里出来,就像一幅幅画面从台下红军的眼前飘过。而往往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

易水寒在“西路军归队人员学习班”过汇报关的时候,蔺紫雨和蓝旗却在牛二客栈里如坐针毡。“西路军归队人员学习班”在哪里,她们不知道,“蜻蜓”现在在哪里,她们同样不知道。

陈达教官把第三行动小组定位在灵峰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灵峰镇地处两省交界处,人口不到两千。情报显示,红军在陕北落脚之后,出于两个目的,一是接应西路军散兵游勇,二是为了生存,开展贸易,把这里辟为粮食和布匹集散地。一时间,周边的布商、粮贩和其他手工艺人纷纷前来,鱼龙混杂。在这里建立行动据点,同红军总部不远不近,既有接近的可能,又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当然,红军站稳脚跟之后,并没有忽视反特肃奸,而是采取外松内紧的方针。随着失散红军陆续到达陕北,灵峰联络站不断出现新面孔。为了防止国民党特务鱼目混珠,灵峰成立了特别公安局,对外地流散人员进行严格登记审查。

蔺紫雨二人住进牛二客栈的当天夜里,就从被窝里被叫起来,从哪里来,干什么事,认识什么人,被一一做了记录。

幸亏二人准备充分,一套谎言编得滴水不漏。蔺紫雨说她的丈夫是云华山时期的红军,离开葱茏山之前,还接到过他的口信,说他和妹夫都在红军部队当营长,此后就没有消息了。听说红军在葱茏山区连续打了恶仗,不知道是死是活,老人瘫在床上,弥留之际,想得到儿子的音讯,姑嫂二人一商量,瞒着老人,靠看相算命做盘缠,到陕北寻夫来了。

这个年月,千里寻夫的事情不多,但还是有几起。特别公安局的科长名字叫权苏正,在部队也是个营长,对姑嫂二人很是同情,盘查的时候,口气很温和。

权苏正离开之后,蓝旗神秘地对蔺紫雨说,这个人,跟咱们没啥两样啊。

蔺紫雨吃了一惊,问蓝旗,什么没啥两样?

蓝旗说,在“青干班”,不是说共军共产共妻,像土匪一样,还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可是这个人,一看就面善,像个读书人。

蔺紫雨说,你怎么知道读书人就不杀人越货了。我跟你讲,我见过红军,把我家的粮食分给种田人,那就是杀人越货。

蓝旗说,你家有那么多粮食,分给穷人一点有什么不好。你一家山珍海味,穷人饿着肚子,你吃得也不安心啊。吃独食,屙驴屎。

蔺紫雨怔了怔说,蓝旗,你这个思想要不得,好像杀富济贫,你脑子里有共产党的味道哦。你要注意,你是国军的特殊人才,要是沾上赤化的边,那是要杀头的。

蓝旗说,我只说了一句有饭大家吃,怎么就赤化了?

蔺紫雨说,别忘了你到灵峰镇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有任务的。

蓝旗说,我当然知道,端谁的碗归谁管,国军待我天高地厚,给我饭吃,给我钱花,我当然得效忠党国。

蔺紫雨说,他妈的,就知道吃,你这思想太危险了,有奶便是娘啊,要是共军给你好吃好喝,你还不得卖身投靠啊。

蓝旗说,我说过要卖身投靠了吗?可是,我总不能饿着肚子效忠党国吧。共军没有怀疑咱们,咱们跟他套套近乎,没准能给点粮食,咱们不是红军家属吗?

蔺紫雨说,你别打歪主意,我们是冒充的,跟他们接触越多,暴露的危险越大,我们只能靠自己解决肚皮的问题。

蓝旗一声长叹,那还是算命吧。

第二天,姑嫂二人就在住处的窗子下挂上一块“相面知富贵,卜卦测生死”的牌子。

一个上午过去,无人问津,直到下午,才有几个卖羊肉的外地汉子过来搭讪,还不是正经的算命看相,话里话外流里流气,原来他们把姑嫂二人当作暗娼了,要跟她们“合伙做生意”。

忙了一天,分文不见,姑嫂二人就有些犯难了,因为活动经费、手枪、电台都不在身边,按照计划,将在易水寒发出“就寝”的信号之后,才会有人同她们联系,提供经费。

连续几天,算命看相所得寥寥无几,中间权苏正又来过一次,告诉她们,她们丈夫所在的部队很有可能是西路军某部的,而这支部队在过黄河之后,就在祁连山被打散了,仅有几百人转移到新疆了。

权苏正劝她们回乡,还善意地告诫她们,现在灵峰镇上什么人都有,不是久留之地。再说,红军反对封建迷信,她们在这里靠算命看相,很难吃饱饭。

权苏正说对了,二人吃饭的确成了问题,因为牛二客栈每天只给房客提供两顿稀饭,其余的要靠自己拿钱订饭。蔺紫雨二人已经囊中羞涩了,订不起像样的饭,更不敢下馆子。

这天夜晚,二人猫在牛二客栈气味复杂的房间里,饥肠辘辘。蔺紫雨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蜻蜓”怎么样了,我总担心他会露馅,那小子现在神一出鬼一出的。

蓝旗盘腿而坐,眯缝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说,我掐指一算,“蜻蜓”已经打入红军内部,并且取得他们的信任,很快就要弄到情报了。

蔺紫雨没好气地说,你掐指一算?要是你掐指一算就能把事情搞清楚,我们还用冒险到这里当耗子吗?妈的,挨饿受冻不说,还被人当成妓女了。你掐指算算,从哪里能弄到一顿饱饭吃,一天只吃了两顿稀饭,连个咸菜都没有。

蓝旗说,我已经侦察了,客栈伙房里有一块干腊肉,一会儿趁他们不注意,我去把它偷来,煮了吃。

蔺紫雨说,怎么煮啊,没锅没火的,生吃啊?

蓝旗说,你要是同意,我来想办法。

蔺紫雨说,别做那事,万一被逮住了,惹出大麻烦。

蓝旗说,那就只能饿肚子了,可是,饿着肚子,怎么能睡着呢?越饿越冷,越冷越饿。

蔺紫雨说,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讲吃,你越是讲吃,我越是饿。

蓝旗说,那讲什么呢,讲男人,有人传说你跟谢谷有一腿,真的吗?

蔺紫雨呼啦一下坐了起来,嚷道,什么叫有一腿啊,那是老娘儿们才说的话。我跟谢谷,是同学关系,是志同道合的关系,是互相爱慕的关系,不是有一腿的关系。

蓝旗也坐了起来说,可是,有一腿是什么意思呢?

蔺紫雨愣住了,嘀咕道,有一腿?有一腿就应该是一起……一起睡觉的意思……

蓝旗突然叫了一声,啊,那我跟“蜻蜓”有一腿了。

蔺紫雨吓了一跳,从床上一骨碌翻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蓝旗半明半暗的脸,吸了一口气说,你说什么,你跟“蜻蜓”有一腿,真的假的?

蓝旗说,真的啊,你忘记了,在来灵峰的路上,路过马甲寨,没有找到客栈,咱们三个住在庙里,一起睡觉啊。

蔺紫雨松了一口气,骂道,你他妈的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我说的睡觉,不是你讲的睡觉,那个睡觉,就是男女之间做那件事情。明白了吧?

蓝旗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本来不明白,不过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蔺紫雨说,你给我老实说,你有没有跟哪一个男人有过一腿?

蓝旗想了想说,我当然跟男人有过一腿,还不是一个男人。

蔺紫雨又是一惊,啊,你小小年纪,还跟几个男人有一腿,你简直就是一个烂货。

蓝旗说,我就是烂货,那时候,好几个男人都想跟我有一腿,他们经常给我弄吃的,有烧鸡,有炸豆腐,还有葱油饼……别说了,我又饿了……

蔺紫雨的情绪刚刚上来,还想问问蓝旗,跟几个男人有一腿是怎么回事,可是转眼之间,蓝旗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夜,蔺紫雨睡得很不踏实。西北黄土高原的夜晚,凉飕飕的,一轮圆月从窗前路过,让她想起了那首童年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过,蔺紫雨眼下想的不是故乡,而是“蜻蜓”,还有陈达教官和谢谷。在此之前,对于这个“借尸还魂”行动,她并没有想太多,自从考入“西训团”,成了一名国军军官,后来又成了陈达教官麾下的特殊人才,她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西训团”和陈达教官灌输的一切,要实现三民主义,要打倒军阀,要剿灭红军。对于陈达教官的话,她坚信不疑,因为她就是共产主义的受害者,共产党让她家破人亡,父亲逃亡到咸宁乡下,兄长被红军击毙,她和共党有不共戴天之仇。同红军作战,既是党国赋予她的使命,也是她自己的情感需求。

只是,有一个问题使她越来越感到迷茫。还是在古莲城“研究战术”期间,她看见一份内部情报,要对共军速战速决,腾出手来抗日。同时她从缴获的红军资料里看到过一份《大同报》,里面有一篇几个国民党元老联合署名的文章,呼吁当局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同共军和一切地方军队联合起来抗日。

这篇文章的意思她懂,兄弟阋于墙,煮豆燃豆萁,内耗的结果就是渔人得利,让日本鬼子长驱直入,中华民族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这篇文章看得蔺紫雨热血沸腾,尽管她并不打算当一个英雄,也不知道联合抗日意味着什么,但是,当前中国人的主要敌人是外敌,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道理她是清楚的。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着急,她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国家又要发生变化,战争的形势可能逆转,她的使命就是配合“蜻蜓”,抢在变化前面完成“借尸还魂”计划。

几天过去了,“蜻蜓”杳无音讯。陈达教官安排的内线“黄雀”,也没有露面,蔺紫雨感到非常不安。 HiMckndn/6xGQFTPGVAGymh5iqdubunFZ2BwgnuvxR3Ieb03XpvI4DpGxRJhp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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