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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升的罐笼里,艾蒂安和另外四个人挤在一起,他决心再去过他那到处流浪的挨饿生活。他认为再到这个连饭都挣不上的地狱底下去,比立刻饿死也强不了多少。卡特琳关在他上面的一层斗车里,这时不在他身边,他再感不到那种贴身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他觉得最好是不去想这些傻事而远走高飞;由于他受过较多的教育,又没有这群人的那种牲口般的耐性,他在这里早晚会把某个工头掐死的。

突然间,他两眼漆黑。由于罐笼上升得太快,猛然看见白日的亮光使他的两眼发花,他不住地眨着眼,已经不习惯这种亮光了。同时他觉出罐笼重新落在机栓上,又感到极为轻松。一个井口工打开了罐门,工人们从斗车里蜂拥而出。

“喂,穆凯,”扎查里附在井口工的耳边悄悄地说,“今天晚上到沃尔坎去好不好?”

沃尔坎是蒙苏的一个有乐队的咖啡馆。穆凯挤了挤左眼,同时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表示同意。他跟父亲一样,长得又矮又粗,相貌使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胡吃乱花、今天不顾明天的浪子。刚巧这时穆凯特走了出来,他出于哥哥喜爱妹妹的心情在她的屁股上使劲地拍了一下。

艾蒂安以前在昏暗不明的吊灯的微光中看到过收煤处那间高大吓人的大厅,现在几乎认不出了。这里又脏又冷。污秽不堪的窗子上透进来一抹暗淡的阳光。只有提升机上的铜制机件发着亮光。涂满润滑油的钢索像浸上墨汁的带子一样在溜动;上面的滑轮,滑轮的巨大支架,罐笼,斗车,所有这些千奇百怪的灰暗的旧铁物把大厅映衬得阴暗不明。车轮的隆隆声震得铁板直颤动,这样推动着的煤车扬起一股细微的煤粉,在地面上,墙壁上,甚至井架的横梁上都盖满了一层。

沙瓦尔隔着小玻璃窗看了看收煤员办公室里的计数表,气冲冲地走回来。他发现他们挖的煤有两车没有收,一车是因为数量不够规定,另一车因为煤不纯。

“干了一整天活,”他嚷道,“又少拿一个法郎!……这就是要雇一些饭桶的结果!他们的胳膊干起活来就跟猪甩尾巴似的!”

他斜看了艾蒂安一眼,补充了他的话的意思。艾蒂安本想用拳头回敬他,但立刻又想,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不干了,又何必呢。他要走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头一天嘛,谁也免不了,”马赫息事宁人地说,“明天他会干得好些的。”

大家仍然憋着火,都想吵一架出出气。他们到灯房交还安全灯时,勒瓦克和管灯人大吵一场,他责怪管灯的没把他的安全灯擦干净。他们一直走到了经常燃着火炉的更衣室里才消了点气。准是添的煤太多了,炉子烧得通红,没有窗户的更衣室像着了火似的,满墙映着红光。这时响起了愉快的骂声,大家都站得远远地烤着脊背,烤得身子像热汤一样冒着热气。腰身烤热了,就转过身来烤肚子。穆凯特满不在乎地褪下短裤以便烤干她的衬衣。小伙子们见了就耍贫嘴,接着她忽然把屁股露给他们看,在她看来,这是对别人的一种最大的轻蔑,大家一齐哄笑起来。

沙瓦尔把工具锁在柜子里,说:

“我走了。”

谁也没动,只有穆凯特一人借口说他们俩都住在蒙苏,匆忙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了。大家继续拿这件事开玩笑,他们都知道他早已把她甩了。

这时候,爱操心的卡特琳刚跟他父亲低声说了一阵话。马赫先是一愣,然后又点头同意了,于是把艾蒂安叫过来,还给他那个小包,说:

“你听我说,”他低声说,“要是你一个钱也没有的话,等不到发工资的日子就把你饿死了……我想设法替你找个先住后付钱的地方,你看怎么样?”

年轻人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是好,愣了片刻。他本来想把他今天的一个半法郎要到手,然后就离开这里。但是,当着年轻姑娘的面,他感到不好意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许以为他害怕劳动!

“咱们先说好,我可不敢担保,”马赫接着说,“要是碰了钉子的话,咱们谁也别埋怨谁。”

这时艾蒂安并没有说“不”字,心想,他反正找不着,况且,这也约束不住自己,等吃点东西以后他仍然可以一走了之。后来,他看到卡特琳的动人的笑容和友好的目光,表现出由于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而满心高兴的样子,他又因为自己没有拒绝这样做而不高兴。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矿工们一暖和过来,便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马赫一家人也重新穿上木屐,关上柜子,跟着同伴们离开了更衣室。艾蒂安跟在他们后面,勒瓦克和他那个调皮的儿子也合在这一群人里。在穿过选煤场的时候,一场风波使他们停下来。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棚屋,有通风的大百叶窗,柱子漆黑,落满了飞扬着的煤粉。斗车直接从收煤处把煤送来,由翻卸工倾倒在选煤筛上;选煤筛有很长的铁皮滑道,选煤女工站在滑道两旁的小梯子上,用铁铲和铁耙捡出石块,把好煤推进漏斗,落到敞棚下面的火车车皮里。

斐洛梅·勒瓦克也在这里。她是个瘦弱、苍白、面容像只绵羊似的咯血的姑娘。她头上系着一条破旧的蓝羊毛头巾,两条胳膊从手到臂肘全是黑的,她在一个老泼妇的下面选煤,老泼妇就是皮埃隆的母亲,人们叫她焦脸婆,一双眼睛像猫头鹰那样吓人,嘴一抿紧就像吝啬鬼的钱袋。这时两个人正在撕打着,年轻姑娘怪焦脸婆把她的石块耙了去,弄得她十分钟内捡不满一筐。是的,她们是按筐算工钱的,所以这样的争吵也不断;两个人的头发被揪得乱七八糟,通红的脸上带着漆黑的巴掌印。

“对,敲碎她的脑袋!”扎查里在上面向他的情人喊道。

所有的选煤女工都哄笑起来。焦脸婆用挑衅的口吻向年轻人开了火:

“告诉你,杂种,你最好是把你给她搞出来的那两个崽子认走!……这像话吗?一个十八岁的毛孩子,连站都站不稳!”

扎查里嚷着要过去看一看这副老骨头架子上的肉皮是什么颜色,被马赫拦住了。监工的跑来了,女工们赶忙拿着铁耙又在煤里翻腾起来。女工们全神贯注地找着石块,从上到下,在选煤筛上只看见一个个弯曲的圆背。

外面的风骤然平息了,灰蒙蒙的天空里是一片寒冷的湿雾。矿工们缩着脖子,袖着手走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腰身一摆一摆地,在单薄的布衣服下可以看出他们粗大的骨头。他们在大白天里,看上去好像是一群跌进泥塘的黑人。有的人把没有吃完的“夹面包”带回来,塞在背后衬衣和短上衣之间,鼓鼓囊囊的像个驼背。

“瞧,布特鲁来了。”扎查里冷笑着说。

勒瓦克没有停下来,一边走着一边跟他的房客说了两句话,这是个棕色头发的胖子,三十五岁了,看样子很诚实、温和。

“路易,汤做好了吗?”

“我想好了。”

“这么说,今天女人算招人喜欢啰?”

“是啊,招人喜欢,我想。”

另外一批清理工也来上班了,这些新的一群一伙的人,也都坠入矿井的深渊里。这些矿工是上三点钟班的,也是给矿井吞噬的人,他们这一班要到坑道底下去替换实行包工制的挖煤工。煤矿永远不停工,不论白天黑夜,这些人形的昆虫,总在甜菜地底下六百米的深处挖着岩层。

顽皮的孩子们走在最前面。让兰告诉贝伯一个复杂的计划,要想办法赊二十生丁的烟草。丽迪则离得远远地稳重地走着。卡特琳、扎查里和艾蒂安走在后面。谁也没有一句话。直到万利酒馆门前,马赫和勒瓦克才赶上他们。

“咱们到了,”马赫对艾蒂安说,“进去吧!”

大家分手了。卡特琳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用她那泉水般清澈的绿色大眼睛,最后一次望了望那个年轻人,她的两只眼睛在漆黑的面孔上显得更加明亮。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消失在通往矿工村的坡道上。

酒馆开在村庄和矿井之间的一个十字路口上。这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从上到下用石灰刷得雪白,窗子四周围有天蓝色的木框,因而显得很有生气。门上钉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黄字:“万利酒馆——经理拉赛纳”。后面是一个玩九柱游戏 的场子,四面用树围成一圈篱笆。这一小片土地夹在公司广阔的土地中央,公司曾经费尽心机想要把它买过来;公司对这家在田野中间冒出来的、正对着沃勒矿井出口的酒馆,伤透了脑筋。

“进去吧。”马赫又对艾蒂安说了一句。

酒馆的厅屋很小,但墙壁雪白,显得非常朴素清爽,屋子里摆着三张桌子和十二把椅子,松木柜台像厨房里的食橱那么大,上面摆着三瓶酒、一个水瓶、一个装啤酒的带锡龙头的锌皮小箱和十几只啤酒杯。除了这些以外,屋里别的什么也没有了,连一张相片一幅版画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东西。漆得发亮的铁壁炉里燃着煤火。石板地上有一层白色细沙,吮吸着这里所特有的经常的潮湿,因为这里曾经被水淹过。

“来一杯啤酒,”马赫向一个胖胖的金发姑娘说,她是邻家的姑娘,有时来帮着照看酒馆,“拉赛纳在家吗?”

姑娘一边拧开龙头,一边回答说,老板就要回来了。马赫慢慢地一口气喝了半杯,把他吸满了煤粉的喉咙冲洗了一下。他对他的同伴连说声请也没说。唯一的一个顾客,另一个浑身潮湿、污黑的矿工,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带着一副沉思的神情,默默地喝着啤酒。第三个人走了进来,打手势要了酒,一句话没说,喝光后付了钱就走了。

这时,一个胖子走进来。这人三十八岁,圆滚滚的脸刮得精光,面容温和,带着微笑。他就是拉赛纳,原是一个老挖煤工,三年前一次罢工后被公司开除了。他是个很能干的工人,能说会道,每次请愿总是他带头,后来终于成了不满的工人们的领袖。跟不少矿工的妻子一样,那时他老婆就开着一家小铺;他被开除后,就亲自当起酒馆老板来,凑了一些钱,把酒馆开在沃勒煤矿的对面,好像故意跟公司作对似的。现在他的酒馆生意日益兴隆,他就成了一个中心人物,能够逐渐在老伙伴的心中煽起他对公司的满腔愤怒。

“这个小伙子是我今天早晨雇来的。”马赫立刻向拉赛纳解释说,“你那两间房子有一间是空着的吧,让他先住半个月再付房钱行吗?”

拉赛纳的大脸庞上立刻露出十分不信任的神情。他扫了艾蒂安一眼,连句表示遗憾的话也没说,就回答道:

“不行,我那两间房子有人住。”

艾蒂安虽然对这种拒绝早有准备,但心里仍然觉得很不好受,他不知为什么竟突然不愿意离开这里了。没关系,他要是拿到了那一个半法郎他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坐在另一张桌子跟前喝啤酒的那个矿工已经走了。其余的人,一个个都是来冲嗓子的,是单纯地为了冲一冲嗓子,既没有乐趣,也不为过瘾,只是默默地满足一种需要,然后就又同样摇摇晃晃地蹒跚离去。

“那么,没有什么别的事吗?”拉赛纳别有用意地问马赫道,马赫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呷完他的啤酒。

马赫回过头来,看到只有艾蒂安一个人在那里。

“有,为支坑木的事又吵了一场……”

马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酒馆老板的面孔气得通红,由于多血的体质,他激动得浑身和两眼直冒火。最后,他发作了。

“吓,好啊!他们要是打算降低工价,那他们就会完蛋。”

艾蒂安使他感到不便,但他仍然一面瞟着艾蒂安,一面继续说下去。他用隐语,彼此心照不宣地谈论着埃纳博经理,谈论着埃纳博的老婆和他的侄子小内格尔,但是并没有点明他们的名字。他一再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非得在最近哪一天和他们闹翻不可。工人们实在太苦了,他讲述道:工厂正在一个个地倒闭,工人不断地失业,流离失所。一个月来,他每天才卖出六斤多面包。昨天有人告诉他,邻近一个矿井的老板德内兰先生已经没法维持下去了。此外,他刚接到从里尔来的一封信,里边写得很详细,尽是令人不安的事情。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信就是那天晚上你在这儿见过的那个人寄来的。”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他的妻子这时走了进来。她是个热情的女人,身材瘦高,长鼻子,颧骨处略微有些发紫。在政治方面,她比丈夫还要激进。

“是普鲁沙来的信,”她说,“啊!要是他能做主的话,那事情立刻就会变好的!”

艾蒂安已经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理解了他们的那些困苦和进行报复的思想,并且十分激动。他突如其来地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

“是普鲁沙呀,我认识他。”

大家都望着他,他不得不补充说:

“是的,我认识他,我是个机器匠,他在里尔当过我的工头……是个很能干的人,我经常跟他交谈。”

拉赛纳重新又打量他一下,脸色很快地改变了,突然显露出同情来。最后他对妻子说:

“这位先生是马赫带来的,是他雇的一个推车工,想问问咱们楼上有没有空房,能不能先让他住半个月以后再付房钱。”

于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谈妥了。有一间房子的房客今天上午刚搬走。酒馆老板十分激动,越来越无顾忌,他一再说,他向老板们提出的要求,是完全能够办到的事,不像很多别的人那样,强求过于难以得到的东西。他的妻子耸耸肩膀,表示决不放弃自己的权利。

“再见吧,”马赫打断他们的话,“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得下井,只要有人下井,就得有人死在里头……瞧你,刚从里边出来三年,身体就变得这么壮实了!”

“是啊,我的身体好多了。”拉赛纳得意地说。

艾蒂安走到门口,向正往外走的马赫道谢;马赫点着头,没再说什么。年轻人望着他吃力地走上通往矿工村的道路。拉赛纳太太走过来请他稍等一下再领他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洗一洗,因为她正在招待顾客。他是否应该留下来呢?他又犹豫起来,产生一种不安的情绪,因为他认为纵然挨饿也得能看见太阳,也要有自主的快乐,这使他更加留恋起各处流浪的自由。从他顶着狂风爬上矸子堆,直到他爬在黑暗的地下巷道里熬过了那一段时间,仿佛经过了许多年。他不愿意再干这种活,他觉得这太不公平,实在过于艰苦,一想到要像牛马一样任人驱使,受人压榨,他那做人的自尊心就感到愤慨。

当艾蒂安的思想正在进行这样的斗争时,他的眼睛扫视着辽阔的平原,渐渐地看清了平原上的景象。他十分惊异,当长命佬老爷爷在黑暗中用手势把这片广大的平原指给他看的时候,他绝没有想到它是这个样子,沃勒矿井清清楚楚地重新展现在眼前,那砖木结构的建筑、涂了柏油的选煤棚、盖着青石板的井楼、提升机的机房和淡红色的高大烟囱,一起挤在一个凹地里,样子非常丑恶。在这些建筑的四周是一片贮煤场,他原来也没想到贮煤场会有那么大,越来越高的波浪般的煤堆形成一个墨湖,支着天桥铁轨的台基高高地矗立着,在一个角落上堆满了备用的坑木,好像一片被砍伐了的树木。右边,矸子堆像一个高大的街垒挡住了视线,最早堆起的部分已长满了野草,另一端冒着浓浓的黑烟,一年多以来就被自然的火烧着,在表面的灰白色页岩和砂石中间留下了一道道血红色的锈痕。再望过去是无边无际的麦田和甜菜地,不过在眼下这个季节,田野里是一片光秃。长着耐寒植物的沼泽中夹杂着几棵稀疏的矮小柳树。远处的草原上长着一排细弱的白杨。在很远的地方有几个小小的白点,那是城镇,北面是马西恩纳,南面是蒙苏。树木光秃的旺达姆森林则在东边,它以一道紫线划出了东面的地平线。在这铅灰色的天空下,在这冬天下午的阴沉日子里,沃勒矿井的全部黑东西,扬起的全部煤粉,都落满平原,飞上树枝,铺到路上,撒在田里,在各处覆盖了大地。

艾蒂安望着这一片景色,最使他惊奇的是那条他夜间没有看到的运河——人工开凿的斯卡普河。这条运河从沃勒直通马西恩纳,是一条八九公里长的银灰色的长带,是洼地中升起的一条两旁大树成行的通路,绿色的堤岸、苍白的水面一直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水面上浮动着一艘艘朱红船尾的货船。矿井附近有一个码头,那里停泊着一些货船,天桥上的斗车正直接往船上装煤。接着,运河拐了一个弯,斜穿过沼泽。这片光秃秃的平原的整个灵魂似乎就在这里,就在这条齐整的河上;它穿过整个平原运送着煤、铁,好似一条大道一样。

艾蒂安的目光从运河转到盖在高岗上的矿工村。他只能看到村子的红色瓦顶。后来他的目光又转向沃勒矿井,停在陶土坡下就地烧成的两大堆砖上。公司的一条铁路支线从一道栅栏后面经过,一直通向矿井。现在正是最后一批清理工下井的时候。只有一辆由人推着的车皮发出吱吱的尖叫声。现在,不可知的黑暗,难以理解的轰鸣,莫名其妙的闪闪星光,都不存在了。远处的高炉和炼焦炉也随着白日的到来而变得苍白了。只剩下毫不间断的抽水机的抽水声,依然像永远填不饱肚子的吃人怪物似的一声声地喘着粗气。这时他才弄清楚那灰色的雾气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艾蒂安突然拿定了主意。也许是因为他仿佛又在矿工村边上看见了卡特琳的明亮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沃勒矿井吹起了一股造反风,这他不清楚,他愿意再到矿井下边去受苦,去战斗,他激动地想起了长命佬谈到的那些人,想起了那个喂饱养肥、蹲在那里的大神——有上万个不认识他的饥饿者正在替他卖命呢。 zHBGMOXD1+RiFyDsb1Y64X8PwPypKGMpYZnLKepU+snj9E1zTm4xj5mTbMc5Z+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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