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两个女佣照看这里,但是由于我们不可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准备回来,所以她们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房子显得十分破败,客厅里没有花儿,气氛阴沉,还微微带有一丝敌意。一所房子顷刻之间就失去了好客的氛围,这事儿真是奇怪。家具、油画甚至各种图书都似乎变成了没有任何归属的东西,他们好像都在冷漠地等待被拍卖的那一天。厨师正在七拼八凑地准备晚餐,而我则翻阅着一堆堆的信件、杂志和图书。这些都是我不在时邮寄过来的,其中有一封来自于情报部,信中说,部长先生已经看到了我的申请,他的意见是,我若能够参与进来,将会十分有用,所以他要求我时刻准备着接受情报部门的调遣,而不要接受其他工作。即使有接受其他工作的打算,也要事先向情报部汇报自己的目的,并征得同意。这让我精神为之一振,就仿佛他们已经给了我什么重要任务似的。我继续读信,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疯跑过来,是厄尔达(Erda),她一下子就跳上了我的大腿,我想她一定是在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儿,突然一抬头发现我回来了。
在我的别墅里有好几只达克斯猎狗,从来没少于过四只,但是只要哪只狗下了一窝小狗崽,在小狗长到能够送人之前,所有的狗加起来有时会超过十只。它们的祖上是几年前生活在我们家的一只非常优雅的茶色小狗,它名叫艾尔莎(Elsa),这是根据《罗恩格林》(Lohengrin)里面经常怒气冲天的女英雄的名字来起的。它所有的后代都有一个出自瓦格纳歌剧中的名字。艾尔莎现在俨然是一位寡居的老祖母形象,本应显得雍容大度、慈祥可亲,但实际上青春的火焰依然在她胸中燃烧。这就像我们人类社会中一些中老年女士,现在她们早已风华不再,既然已经子孙满堂,就应该安下心来静享天伦之乐。可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却并非如此,她们也许在年轻的时候太过疯狂,所以无法忍受到了老年没人理睬,于是大肆折腾吸引人们的眼球,但往往给人们造成的印象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回过头来再说艾尔莎,它子孙满堂当然是好事,但问题是生得多了,起名字就变成了难事儿。比如说厄尔达,我们是因为实在想不出其他名字来才用了这个。厄尔达体型很小,一身黑毛,她的头部长的特别漂亮,虽然小但体格健壮,这是因为遗传了她父亲的优秀基因。她父亲是一位大助祀家的狗,虽然血统纯正,但也许是由于长期跟主人在一起的缘故,竟然也染上了英国国教徒那标志性的呆头呆脑和那标志性的傲慢自负。和厄尔达一同出生的还有五只小狗,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也许其中的原因只有厄尔达自己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了她的私有财产,我只能把全部的精力关注在她身上,一旦和其他小狗亲近她就会恨得牙根痒痒,甚至很多天都不会理我。她每天都要睡在我的床上,而且不像那些懂规矩的小狗一样睡在床角或者床边,而是大马金刀地横亘在床的正中央,让我感到特别不方便。我多次对她谆谆教导,可全都无济于事,她就是恋上了我的床。
在她大约三个月的时候,我去游泳池里洗澡,当时我从一块岩石上一个猛子扎下去,她以为我要寻短见,也赶紧跳进去救我,虽然我们知道所有的狗都会水,尽管只是狗刨的水平,但是第一次跳进这么大片的深水中,她还是怕得要死。她想爬出来,但四周的岩石太陡,她根本就办不到,于是便只能在水面上瑟瑟发抖。当我抓住她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她太害怕了,竟然还奋力挣扎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带上岸,从此以后她跟随我的时候就不再那么坚定了,一旦看到我想做什么危险动作,就会停下来冲我狂吠几声,算是事先警告,然后呢,一溜烟地跑回家里,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要是这家伙真把自己淹死了反正我不在现场,而且我还警告过他,所以这事与我无关。
我们离开的时候把大包小件都搬到了院子里,厄尔达大概也明白我要离开了,于是她不断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神情悲痛,就差落下泪来,而看到我已经回来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院子里又跳又叫,满屋子里疯跑,跳起来扑进我怀里,或者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让我给她的肚皮挠痒痒,但是忽然又会想到我是多么无情地离开了她,于是又会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她的表情十分动人,让我也感觉自己怎么会那么自私,竟然会无情地抛弃了她。她对其他人或者狗全无感觉,只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在她成年之后,我们也想过给她找个婚配对象,于是有不少血统纯正、长相俊美的汪星绅士们被带到了她面前,可对于他们的殷勤,她都是一脸冷漠,毫不动心。可以这么说,她的口味很重,如果一些血统比较复杂的混血汪星人向她献殷勤,她有可能会愿意屈尊,巨獒、刚毛狼犬、德国牧羊犬、卷毛狗、小猎犬这些全都被她拒之门外,她就像是亨利八世的女儿童贞女王一样,做好了准备要过一种禁欲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