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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对《周易》经、传注译与研究的学术著作浩如烟海,成就斐然。随着帛本《易经》、《系传》及帛书《易》说(《二三子问》、《易之义》、《要》、《缪和》、《昭力》)等释文的公布及其研究的推进,对《周易》经传进行全面整理省思的时机也渐趋成熟。我们不揣鄙陋,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历时两载,撰成了这部书稿。

关于《周易》的研究,历来存在着三个问题:第一,学派归属问题。许多人都始终笃信司马迁关于《周易》儒家传承谱系的拟说,《周易》是一部儒家学派著作的先期假说便成为不刊之论,这样一来,使得《周易》的研究一直被局限在狭隘的范围内,对《周易》经传研究的肤浅、片面甚至曲解都与此相关。第二,以传解经问题。在把《周易》理解为儒家学派著作的同时,便是以儒家思想解传,再用这种儒家化了的《易传》解经,这样一来,不仅《易经》儒家说无法成立,而且也使得对《易经》的解释龃龉难通。第三,文字训诂问题。《周易》一书包含有丰富的哲学内蕴,为古今哲学家所特别关注,以《易》为载体寓托各自的哲学思考本是极自然的事,但由于忽略了对文字训诂的讲求,加之前两种原因,使得《周易》本文日渐隐晦,沦为一部无法读懂的天书。近年来陆续公布了大量的考古文献资料(如《周易》的经、传和各种《易》说以及《黄帝四经》、《文子》等),使我们有可能对《周易》的研讨做出新的认知和厘正,具体就体现在对上述三个问题的全新阐释。在我们整理《周易》的过程中发现很多问题,下面便择其一、二,以求教于方家。

一、今本《易经》与帛本《易经》

(一)关于成卦法与卦序

《晋书·束晳传》载《汲冢竹书》与《易》相关者为:“其《易经》二篇,与《周易》上下经同”、“《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其繇辞则异”。所谓“二篇”,即《系辞》“大衍之数”章“二篇之策”的“二篇”,指今本《周易》分上、下经。今本《易经》六十四卦的成卦和排序,是立足于爻画,即以“非覆(卦爻翻覆)即变(卦爻反对)”为原则,将六十四卦分为两两相对的三十二组。其成卦是有序的,其排次则是随意的。帛本《易经》则立足于三画的单卦重组,即以“分阴分阳”为原则,将八经卦重组为阴阳各三十二组的六十四别卦。所谓“经卦皆八,别卦皆六十有四”当即指帛书《周易》和《归藏》而说。《汲冢竹书》所记“《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其繇辞则异”,这指的应该不是帛本《周易》,因为帛本《周易》的卦爻辞与今本《周易》基本相同,而且也不分上下篇。

(二)关于《易传》的读本

《彖传》、《象传》、《系辞传》、《文言传》、《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都分别是以何种《易经》为读本?《序卦传》以今本《易经》为读本,这是显而易见的。《杂卦传》虽将今本《周易》的卦序错杂打散,但仍以卦爻“非覆即变”为原则而两两相对,可知也是以今本《周易》为读本。《象传》、《文言传》以天地为统绪,应该也是今本《易经》的系统。今本《系辞传》“三陈九德”章所论九卦的次序与今本《易经》相同,“大衍之数”章论揲蓍成卦法,也明标“二篇之策”,可证是以今本《易经》为读本;但有些章节却也透露出作者参读了其他《易经》本子的迹象。帛本《系传》无“三陈九德”与“大衍之数”章,当不是今本《易经》的系统。《说卦传》所陈说之卦序及卦象,无论是“顺数”还是“逆数”,都是“分阴分阳”的,应是以帛本《易经》为读本的。《彖传》以“乾元”阳及“坤元”阴为统绪,大概也是帛本《易经》的系统。

(三)易与乾——六十四卦总名与首卦名称的关系

近人黄振华撰有《论日出为易》一文,认为“易”字的本义为“日出”,象征阴阳变化(《哲学年刊》第五辑,一九六八年,台湾商务印书馆)。这种说法很有道理。日之上出,运行移易,周而复始,六十四卦变易周环,亦不外此理,故题其名为《易》。而卦名“乾”字的本义,我们认为也恰恰是指日之上出,与“易”字之义正相合,所以才把它列于六十四卦的卦首。前人认为“易”字为“阳”,故以纯阳之《乾》列居卦首(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这种提法虽然有问题,但其思路却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二、关于《归藏》

《归藏》也叫《坤乾》,从这个名目看,大概也如同帛本《周易》一样是“分阴分阳”编排的,或许与《元包》的次序相近,《汲冢竹书》中的“《易繇阴阳卦》二篇”可能指的就是《归藏》。它分阴分阳编排,阴卦居阳卦前,经卦皆八,别卦皆六十四,而有些卦名及繇辞(即卦爻辞)则与《周易》略有区别。《归藏》的卦序及编排方式可能即保存在《说卦》中,而所谓“繇辞则异”则可从《系辞》中略见一斑。如《系下》二章“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周易》中《随》卦的卦名、卦象、卦爻辞与“服牛乘马”颇有距离,《夬》卦的卦名、卦象、卦爻辞与“书契”同样相去甚远。然而,《归藏》中《随》作《马徒》,《夬》作《规》。“马徒”这一卦名与“服牛乘马”相合,“规”有刻画之义,与“书契”亦相合。可以猜想《归藏》中《马徒》卦及《规》卦的卦爻辞与《周易》中《随》卦及《夬》卦有异,而与“服牛乘马”、“书契”相关。

《归藏》的卦爻辞与《周易》有异,但很多可能都相近,这从大部分的卦名与《周易》都相同或相关这一事实中可以得知。如:《说卦》说“《坤》为大舆”,《归藏》中《坤》作《 》,其音义当与“舆”相关。《需》卦爻辞说“需于酒食”,《象传》说“君子以饮食宴乐”,《序卦》说“物稚不可不养也,故受之以《需》,需者,饮食之道也”,似皆读“需”为“濡泽”之“濡”。《归藏》作《溽》,亦沾濡滋养之义。帛本《少 》卦,今本作《小畜》,《归藏》作《小毒畜》。“ ”、“畜”同音,“毒”与“ ”同音(《老子》“亭之毒之”,河上公本、严遵本“毒”作“孰”),《归藏》之《小毒畜》为帛本《少 》及今本《小畜》之复合。又如帛本《林》卦,今本作《临》。“林”训“君”,“临”训“治”,本卦象为君主临治民众。《归藏》作《林祸》。“祸”与“辖”同音,“辖”亦有“治”义;“祸”又与“夥”古通,有“众”义。总之亦谓君主治众,似亦为帛本、今本之复合。又《坎》卦之“坎”字,本义为陷牲之阱陷,《归藏》作《荦》,“荦”与“牢”通。在地下陷牲为坎,在地上关牲为牢,二者有联系。后天图中,《坎》为劳卦,居正北,万物归藏(见《说卦》);而“荦”与“牢”、“劳”音通,干宝引《归藏》作《初 》,将万物至此倦劳归闭(《周礼·地官·司徒·充人》注“牢,闲也”,“闲”即关闭之义)的方位亦已标明。

三、关于“逸象”

《象传》的创作一部分是来源于散见在先秦古籍中的一些解释爻辞的文字,我们姑且称之为“逸象”。然而,由于所谓“国各为繇”以及随着《象传》承乘比应等释说体系的逐渐严密,今之《象传》与古之“逸象”亦有一定的差异。今试举三例以证之:《归妹》上六爻辞“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小象》说“上六无实,承虚筐也”,《左传·僖公十五年》记《归妹》上六说“其繇曰:士刲羊,亦无 也。女承筐,亦无贶也”。“繇”是指卦爻辞。但我们知道,《左传》中凡所征引之卦爻辞,一律不以“也”字煞尾,帛本、今本《易经》亦复如此;反之,《象传》解释卦爻辞,一律都以“也”字煞尾,作为一种解释性的判断。因此,这里的“繇曰”应该是兼繇辞和对繇辞解释的文字而言(帛书《易之义》:“是故《乾》之亢龙……《丰》之盈虚,五繇者,刚之失也”,此“繇”即兼卦爻辞和《彖传》而说)。就《归妹》卦而说,二至上爻的《小象》均协阳部韵,与《左传》“亦无 也”、“亦无贶也”协韵相同,可见二者有内在联系。从今本《象传》的角度说,我们可以称《左传》所存之对爻辞解释的文字为“逸象”。《困》卦六三爻辞“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小象》解释说“据于蒺藜,乘刚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不祥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武子筮得《困》卦六三爻辞,陈文子说“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此所载陈文子之释六三爻辞文亦可以“逸象”视之,亦为今本《象传》的来源之一。“据于蒺藜,所恃伤也”与《小象》“据于蒺藜,乘刚也”显然有内在联系,只是《象传》更明确地以严格的爻位承乘刚柔说之。《乾·文言》第三部分:“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乾》、《坤》的《文言传》不释用九、用六。其释说体例皆不合,当非《文言传》之原文;其以“也”字煞尾,释说体例与《象传》全同,其文义亦与《乾·象》接近,当是古之逸象窜入《乾·文言》中的。

四、验辞与“有孚”

以龟甲占卜,其兆位有头、腹、尾(见《史记·龟策列传》);以蓍草占筮,其爻位有天、人、地之“三极”或“三才”。卜辞有贞辞、占辞、验辞,筮辞当亦复如此。《周礼·春官·宗伯·占人》“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其所计之中与不中,即为验辞,当在《周易》的卦爻辞中有所保留。

研读《易经》,我们认为出现高达四十次之多的“孚”或“有孚”便是验辞。但它与卜辞中作为纯粹验辞的“允”字又有区别,它兼有二义:一为占辞,指征兆;一为验辞,指征验。其用法与“征”字略同。

“孚”字帛书均作“复”。孚、复均有信验之义,如《解》卦程颐、朱熹训“孚”为“验”,《论语·学而》皇侃疏“复犹验也”。

《易经》专讲征兆、应验之事,但全部经文却不见征、兆、应、验等字样,我们将“孚”字释为征兆、征验,便解决了这一疑问。这就如同《易经》是专讲吉凶祸福的,但却不见“祸”字,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祸”是以“害”字为之的;这也如同《易经》是占卜之书而经文却不见“占”字(仅一见,即《革》卦九五“未占有孚”,这个“占”字也很可疑),因此我们有理由将经文出现六七十次之多的“贞”字释为“占”。

“孚”字旧皆训为“信”,“兆”字也有“信”义(《淮南子·本经训》注“兆,信也”)。可知“孚”本与兆坼相关。“孚”是“孵”的音假,《说文》之释“孚”字可施之于“孵”。徐锴《说文系传》:“孚,卵孚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据玄应书补“即”字,说:“孚,卵即孚也;一曰信也。”卵将孵化,表明事物之征兆,从这个意义上说,“孚”或“有孚”可以解释为筮得的卦兆、事物的征兆及迹象等;卵已孵化,则表明事物之征验,从这个意义上说,“孚”或“有孚”可以解释为事物发展已有或必有信验、应验、报应、结果等。

卵壳坼裂与龟甲兆坼是同一道理,故古人据此预测吉凶。古有龟卜,亦有鸡卜。鸡卜又有鸡骨卜、鸡卵卜等多种方法,盖古人亦有以卵之孵化占卜吉凶之法。

“孚”字也有写作“旉”的。“旉”谓植物开花,与卵之孵化、龟甲之坼裂相类。《正义》释《说卦》“震为旉”时说:“为旉,取其春时气至,草木皆吐旉布而生也”;而《解》卦(下坎上震)的《彖传》说“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震》为东方春分雷乃发声、蛰虫开户、品物开坼之时;《文子·上德》也说“雷之动也万物启”(“启”,开坼),因此《归藏》中《震》作《矨》,“矨”从“ ”声,当即用为“ ”,《说文》:“ ,坼也。果熟有味亦坼。”此皆可见《易》中孚、复、旉之内蕴。

“有孚”也可单言“孚”,二者相同。它们在经文中位置很随意,可置于爻辞之首,亦可在卦爻辞中间,也可居末尾,有时看上去还带宾语,但在训释时不可过泥。

五、《乾》、《坤》与《离》、《坎》

《乾》卦以龙之潜、现、飞、亢取象日之升落;《坤》本作《川》,指川水;《离》本作《罗》,指以罗网兽(帛本《系传》也说“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罗》”);《坎》谓以阱陷兽。但是,这四个卦的意象却多有重合,如“《离》为日,为乾卦”、“《坎》为水”、《坤》为众、《坎》亦为众等等。

我们认为这种意象分流的现象与八卦图中这四个卦的相互错位有关,即先天图中《乾》、《坤》居南、北位置,而在后天图中《离》、《坎》取代了《乾》、《坤》位置而居于南、北。可能由于这个缘故,《乾》、《坤》的部分意象也随之分流到《离》、《坎》中。

我们知道,《元包》的卦序及宋人的先天图、后天图皆非杜撰,其不但可在《说卦》中找到依据,而且从出土的帛本《易经》中可以得到验证。同时,也说明《说卦》确实保存了十分原始的《易》学材料;换言之,《说卦》中的分阴分阳的“天地定位”卦位图及“帝出乎震”的卦位图是古已有之的。因此,我们认为《离》、《坎》分流《乾》、《坤》意象的说法是有依据的。

今本《周易》经、传错讹之处很多,而帛本经、传舛漏之处亦夥。然而两相对勘互校,则诸多疑难之处颇可疏通。相信大家览读这本书的时候,会有这种印象的。

由于有些观点我们在其他地方已经讲过了,所以在本书中没有再重复展开,请大家参读《易传与道家思想》一书以及刊在《道家文化研究》上的《先秦道家易学发微》、《乾坤道论》及载于《中国人民大学学报》上的《说乾》等文章。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主要参考了以下著作:孔颖达《周易正义》(包括王弼、韩康伯注)、李鼎祚《周易集解》、司马光《太玄经注》、程颐《易程传》、朱熹《周易本义》、叶适《习学记言序目》、陈梦雷《周易浅述》、朱骏声《六十四卦经解》、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周易大传今注》、《周易杂论》、黄寿祺《周易译注》、《文物》一九八四年第三期《马王堆帛书周易六十四卦释文》、张立文《帛书周易注译》等。

著者
1998年夏 xS0YSN46g2l2Icm6FxU1X/zyeUsoid50cy8YHPRg9FQrZD7kA05g5OfOcZ6xzx4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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