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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中医辨证的探讨

辨证论治在中医学领域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疾病的脉证纷繁,只有熟练地掌握辨证法则,才能准确地判断疾病的本质,从而采取针锋相对的治疗。辨证论治是历代医家尽毕生精力研究的课题,也是我们今天继承的重要内容,在本章节中就辨证的问题,做一粗浅探讨,以求在推动中医学发展方面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一、关于 “证” 的概念

在讨论 “证” 的概念之前,首先商讨一下八纲辨证。八纲是指导辨证的核心,八纲辨证是中医辨证的高度概括,因是高度概括,故在唯物辩证法中是合理合法的。八纲辨证运用了一分为二的辨证方法,这是唯物辩证法的核心。商讨的目的就是看八纲辨证在医疗实践中如何应用,在具体应用上有无困难,困难在什么地方,这是需要弄明白的问题。要学以致用,否则就会落空。

在八纲辨证中先谈阴阳。什么叫阴?什么叫阳?在八纲辨证的具体介绍中,不但阴阳没有下定义,在阴阳之间的分界也不清楚。既然叫八纲,就是独立的八个纲目,八个系统方面,它们之间理应平列。张景岳认为,八纲不是平行的,应以阴阳为纲,表里寒热虚实为目。对于八纲之间的关系不能模糊,我们同意张景岳的看法。阳盛则热,阴盛则寒,寒热由阴阳生,故不能平行对待。阴阳如母,寒热如子,划分平行则不妥,如不平行就不能同为其纲。

八纲中的表里。表为阳,是阳的派生,里为阴,是阴的派生,那么表部有无阴证、里部有无阳证呢?表里是指不同的部位,在每一部位上同样是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显然,表里二部都具有阴阳二证,所以说阴阳同样不能概括表里二部。

八纲中的虚实。实为阳,虚为阴,亦讲不通。虚中有虚热、虚寒之分,实中有寒实、实热之别,不能以虚实论阴阳。八纲辨证是中医说理的工具,所以要有清楚的认识。我提出这样的论点和同道商讨,八纲辨证是中医的高度概括,三部六病辨证是中医辨证的具体实践。必须看到,《内经》的阴阳是广义的阴阳,是哲学的阴阳,《伤寒论》的阴阳是狭义的阴阳,是医学的阴阳。《内经》《易经》之阴阳,和欧洲一分为二的哲学思想相呼应。自然界中无处不存在阴阳,无处不存在对立统一。《内经》的阴阳是研究宇宙观的,一阴一阳之为道,要把《内经》的阴阳抽出应用于临床,变成《伤寒论》的阴阳。“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指出有热为阳证,无热为阴证,这是阴阳在医学上的高度概括,符合临床的辨证实践。由此而论,张仲景可谓辨证施治的始祖。在哲学上概念越抽象,概括性就越强,在医学上概念越具体,施治的效果就越好。

八纲中的寒热。张仲景从阴阳中衍生出寒热。在具体辨证上,寒证有三,热证有三,表部一个热,里部一个热,半表半里部一个热。每部的热均与本部实证相合,都有自己的表现形式和具体辨证,通过三部热实的不同特点解决了辨证的问题。在施治中,表热用汗法,里热用下法,半表半里之热则用清法。根据实热部位的不同,采取三种不同的治疗方式,这就是具体辨证、具体治疗的例证。在寒证中,表部、里部、半表半里部各有寒证与本部虚证结合,表现形式亦不同。在施治中,表寒温通血脉,里寒温胃健脾,半表半里之寒则用强心壮阳。通过三部六病的划分,张仲景具体解决了临床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辨证问题。

另外,八纲辨证与三部六病辨证之间,有两个问题需要说明。一是表里两部的问题,恩格斯说:“一切差异都在中间阶段融合,一切对立都经过中间环节而互相过渡,辩证法不知道什么是绝对分明和固定不变的界限。” 事物的差异在中间融合,其对立在中间过渡,故毛主席用“斗争性”“同一性” 做了说明,这就是对立统一规律。一切事物如果单纯只讲对立,不讲统一,就不会存在。脉象上的关部就是寸、尺二部的中间过渡,关部是寸、尺部的同一部。没有同一性就没有事物,事物通过互相对立、互相斗争、互相渗透,达到生存的目的。仲景在临床辨证中应用了半表半里部。半表半里都是表里二部的中间过渡,表里二部在半表半里部融合。没有半表半里部,表里二部就不存在。任何独立的事物不通过中间环节,就不成其为对立。通过三部的论说,从哲学的角度解决了医学上的困难,值得深思。

二是虚实问题,中医学传统的说法,令人费解,“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我总觉得这几句话难懂,尤其是在临床难以兑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虚则补之,难道无实证?凡人得病,抵抗力都下降,这是普遍现象和规律。但是,在医学上讲虚实,是把所出现症状分为虚实,而非一律以虚证论之。“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这是一个整体的两个方面。邪气盛指病邪,正气夺指机体,邪气盛才能使精气夺,不夺正气则显不出邪气盛。这是论说正气与邪气的关系,而不是邪气盛必然见实证、正气虚必然见虚证。任何邪气进入人体,出现两种反应:一是被邪气折服,一是与邪气拼搏。证的产生,一种是防御功能上的缺陷,使病者致死,一种是机体迫使病邪经过正邪分争后定位。这两种反应,阳性反应叫三阳病,以实热为其表现:阴性反应叫三阴病,以虚寒为其表现。所以说,虚实的病情是正邪相争的变化,而不是邪正开始斗争阶段的形式。“三阳皆实,三阴皆虚”,既分三部,每部各有虚实,而成为六病。从三部六病中找虚实,分毫不差,而且是具体的虚实。所以说 “三部六病” 是八纲辨证论治的具体体现,要把八纲辨证应用到医疗实践,必须从三部六病着手。

《内经》最显著的著述是针灸疗法,它运用十二条经络将全身腧穴做了归纳,每条经络各有寒、热、虚、实之证。以经论治,什么经出现什么证,就取何穴、用何法。经络学说具体地解决了针灸的临床应用问题,但是用汤方则无从着手。经络学说是针灸必须依据的准则,通过数百穴位的感传现象,勾画出十二条经线,把它们联系起来,形成完整的针灸理论体系。而仲景通过勤求古训著述了《伤寒杂病论》,在他写的全文中,很难看出以经络学说为基础的线索来。他以辨证论证为主,通过药物的吸收和扩散作用,创立了三部六病整体阴阳学说,把汤方的运用全部概括起来,形成一个用汤方辨证论治的理论体系。从以上的两个系统来看,一个是以线为主,一个是以面为主,这是截然不同的理论体系,不应混淆。所以 “证” 是疾病在人体的反映,每个证都有具体的病位、病势、病性,都有它应有的归属。只有这样,我们在衡量各家辨证方法时才有一个准确的尺度。

学说要百家争鸣,只求一个 “实” 字,它是公诸世界、议论是非的科学问题。研究学问,要去掉形而上学,不要学空洞理论,要有实践价值。学说就是将实践的感性认识上升为理论,这就需要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和技术水平。真正技术的得来,都要经过艰苦的实践、思索、考察、总结。技术的取得不是短时间的,其路径必须是经过传授和实践而后心领神会。一个医生熟读外科全书,不一定就能登台做手术。所以说,医学不仅是学识,而且是技术。“三部六病” 学说来源于医疗实践,是学识、技术并茂的学术。“三部六病” 的辨证论治对中西医的诊断均无难处,从理论到实践都能解决。在理论上符合辨证方法,在临床有确切的疗效,是一个古今医学、中外医学理论和技术相结合的综合学说。

二、关于 “证” 的机理

“证” 是中医论治的依据,究竟什么是证?证有什么特征?其发生机理是什么?应该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疾病是人类在自然界中伴随着宇宙间一切过程发生的。也就是说,证是疾病存在的方式和运动发展的状态,以及这种方式或状态的直接间接的表达,同时也是机体具有实质性改变或功能失调的表现,因而“证” 就是疾病本质的反映。但它不是疾病本身,而是表征疾病,并由它所包含的内容为疾病发出的信息通过它的真实记载和描述,人们可以把它作为当时及后来的借鉴。

“证” 的描述作为借鉴,首先应该知道,“证” 是疾病物质和能量形态的表象,“证” 通过物质能量的表象而存在,不是空洞无物的。例如:寒与热,寒证发冷,热证发烧,都有一个物质基础在起作用。机体的致热物质使血管扩张,机能兴奋,体温升高而出现热的表象。同理,寒则使血管收缩,机能抑制,体温下降而表现寒证,也是由致寒物质作基础。根据其表现,在治疗上就采取 “寒则热之,热则寒之” 的原则。明白这个道理,临床组方用药时,就可以把药物归类。无论哪种热药都具有扩张血管、兴奋机能、升高体温的作用;反之,任何一种寒凉药都具有程度不同的收缩血管、抑制机能、降低体温的作用,这是药理上的共性。列宁说:“类概念是本质的、是规律的。” 不同性质的药物能解决不同质的疾病。所以临床不要为配方缺药而犯愁,临床选药,效价虽有不同,但具有其本质,总能达到一个目的,解决一个共性问题。切记:临证施治是用方而不是药。在临床处方用药时,同一药证,我们用麻黄,并不反对他人用荆芥、防风,只要药性相类,不求药名一致。但是治疗原则不能变,汗法不可用清法之药,下法不可用汗法之品,否则就会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结构和功能是一致的。有其结构必有其功能,只是在功能的强弱程度上有区别。眼无自身结构则不能视,耳无自身结构则不能听。同理,方剂都是由多种药物组成的有机结构,无结构则无功能,二者是伴随的。如小柴胡汤的作用不在于七味药,而在于它有了特有的结构,才能达到 “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 的疗效。我在医疗实践中体会到,小柴胡汤是协调整体中最好的方剂,以小柴胡汤作基础在制剂上具有双向调控的作用。调心汤在临床经过协调整体和对心血管系统的重点治疗,可使高血压下降,低血压上升。证实协调疗法的双向调控作用,这一作用也是中医药学的一个特征。西医学所使用的药物则无此作用。双向调控的重要性就在结构,绝不是凑几味药就是方剂。日本研究柴胡,指出柴胡含有柴胡酮醇,去滓再煎则其疗效增高。这就进一步说明了处方的调配和煎服法的严格性。

疾病在体内发生急剧变化的证候,称 “急变证”,太阳病、阳明病等属此类。积于体内多年的慢性病变,时好时坏,多年少变,称 “顽固证”,慢性气管炎、胆囊炎就属此类。对急变证须及时辨证施治,审时度势,随证用药,二至三剂则愈。对顽固证则须打持久战,临床不变方是针对顽固证而言。顽证不愈,方不可更。如大同市一患 “胆结石” 的患者,初来就诊,定疗程120剂,本人服至80剂时,症状全消,胆囊造影,结石仍原封未动,令其坚持用药120剂,再造影,结石全无。这样的病例在临床屡见不鲜,使我们逐渐认识到,任何一种病变,都有其致病的本质因素决定着疗程的始终,非到该证本质的消除之日,疾病是不会根本治愈的。如同走路,全程十里,走九里也不能到达目的地,甚至差一步也不算到达。治疗疾病疗程与路程同样含有这样的哲理,不过疗程是大致的估计,不够准确,但能指出一般规律性的时间作预定期,使病人建立起治愈疾病的信心,治病有望,以便发挥其主观能动性。三部六病的基础是实践,实践的路子是三定,即定证、定方、定疗程。临床诊断首先定证,然后据证定方,再根据病情定疗程。定疗程是根据多年的经验而预计,虽不确切,但具有参考价值,80% 病例在预计范围。一切事物都有一般性、特殊性,有必然性、偶然性,故疗程的估计是相对而言,其估计不准的原因有二:一是对顽固性疾病的程度测定不准,属水平问题;二是外来干扰,情绪刺激,不遵守禁忌,工作劳累,间断用药等,都可影响到对疗程的估计。所以在定疗程时要考虑到患者的各个方面,定下切合实际的疗程,以减轻患者的重重忧虑,防止四处求医,八方奔波,胸中无数,治无头绪,进而丧失治病信心。

“证” 与疾病物质和能量的关系。“证” 源于疾病的物质和能量。但不是物质能量本身,往往 “证” 的获得需要介体,如同过河需要桥,桥就是两岸之间的介体。通过介体才能得出整体之证。《伤寒论》209条 “阳明病、潮热,大便微硬者,可与承气汤,不硬者,不可与之,若大便六七日,巩有燥屎,欲知之法,少与小承气汤,汤入腹中转矢气者,此有燥屎也,乃可攻之,若不转矢气者,此但初头硬,后必溏,不可攻之,攻之必腹满不能食也……” 由此,燥屎证的发现是通过介体小承气汤,这种正确性认识阶段,通过服小承气汤这个介体,而出现转矢气,确知腹中有燥屎,或初硬后溏,以是否转矢气来决定大承气汤的用否,通过小承气汤的介体就对大承气汤的 “证” 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才算完成了 “证” 的认识过程。

“证” 的获得是通过感觉器官。但是由于人类感觉器官观察的范围有限,所以单凭直觉获得的 “证” 也有限。西方医学工业革命后扩大了辨证能力,为辨证创造了条件。如听诊器、体温计、血压计、显微镜、X光机、心电图机等。这些无疑比人类的视觉辨证范围要扩大得多。中医学要采用先进的辅助诊断工具,扩大辨证论治的视野。列宁说:“通过直接观察,通过思维和实践是认识真理和认识世界的途径。” 中医的理论应当是先进的,辅助的医疗工具也应当是先进的。中国能够把火车、飞机、轮船引进,为什么中医学就不能把西医的先进医疗工具用到中医的实践中来呢?要洋为中用,必须克服保守观念,要吸收各方面的精华,来发展中医学。例如溃疡病这个病名在中医书上找不到,对溃疡病的诊断开始用胃肠造影拍片,目前用内窥镜检查,由间接至直接观察,从检查的角度看是先进的,对 “证” 的认识是确切的,中医应该吸取。如果对 “证” 的获得不能扩大,就会对某些疾病的认识不足,治疗就不会全面。

三、关于具体辨证

临床治疗疾病,首先对病邪要进行细致的分析,机体受到哪些致病因素的干扰,出现哪些相应的病理变化,采取何种治法,这就是中医辨证论治的基本内容。在运用《内经》作理论基础,指导治病的时代,主要的治疗措施是针灸。《灵枢》重点论述了经络学说,以适应针灸在临床的辨证施治。运用汤方进行辨证施治,始于仲景。在此之前,在古籍中虽有汤方的出现,但叙述不详。张仲景在《伤寒论》中奠定了运用汤方辨证施治的基础,形成了理法方药俱全的一整套医疗体系。

《伤寒论》16条载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概述了仲景辨证施治内容。其言词虽然简短,但在临床却要经过一个艰苦思维的过程,通过进行抽象的思维,从证候想到理论,从理论考虑到实践,需要反复多次的验证才能完成。不仅要观察一种脉证,还要观察多种脉证,从各种不同的病证中找出它们的个性和本质。这是一个综合分析的辨证过程。

根据《伤寒论》的观点,在辨证上首先注意观察表证、里证、半表半里证。认识三个部位上的证候,这是辨证施治的第一步。部证不是独立的证候群,在每一部上都具有阴阳二性的反应,表现阳性反应的为三阳证,表现阴性反应的叫三阴证。这样根据不同证候的表现形式,在三个不同的部位上,依据截然不同的两种病性,划分出六种证候群,这就是六病的 “病证”。在病证中,联想到一个大的证候群中有不同的反应,找出它的个性,这就是 “汤证”,它隶属在每个病证之下。这样,在辨证时,从整体分出部证,由部证划出病证,由病证列出汤证,构成一个完整的辨证论治系统。对临证各式各样的证候,根据不同属性划分出部证、病证、汤证,使临证所用方剂各归其类,这样一来,病位分明,病性明确,施治有方,具体疾病,具体治疗,有条不紊,纲举目张,这是思维所必需的过程。不同病位的部证,不同性的病证,不同个性的汤证,三者明确,辨证施治才能准确无误。否则就会贻误病情。

在辨证时观其脉证,要知道证有阴极似阳,阳极似阴,脉有常脉、奇脉。必须认真观察,方能断其真伪。40年前,吾经在坊煤矿就遇到一少年患者,表现头项强痛,发热恶寒,一派太阳病证,似觉辨证容易。随用辛凉解表药,三剂后,热象增重体温不减,引起我的思索。观其证是太阳病,为何用治太阳病的方剂无效呢?再详细观察时,始见患者两眼瞳孔散大至角膜边缘,这是真阳外现的假太阳病。瞳孔散大指出判断路线。随即用四逆汤加山茱萸二两,一剂而脉静身凉,后服三剂而愈。此病例提示我们,三阳皆热,三阴皆寒是一般规律;亦有三阴之热的特殊现象,必须认真分辨。三阳皆热是邪热,三阴证之热是真阳外越的现象。在《伤寒论》中12条:“……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此翕翕发热系厥阴病发热。82条:“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 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 此条发热是真武汤证的少阴病发热。225条:“脉浮而迟,表热里寒,下利清谷者,四逆汤主之。” 此表热里寒的发热是太阴病的发热。三阴的发热,临床医者并不易遇到,遇见也不易辨识,必须经过临床长期观察体会才能知道。患者有三个危险证候:脑死、心死、肺绝,均不容忽视。瞳孔散大是脑死先兆,脉微欲绝是心死之象,呼吸短促是肺绝之候,这都关乎病人的生死存亡,必须认真诊治,否则祸不旋踵。

1984年3月,山西洪洞县一女性青年患者来太原就诊。其表现为惊疑不定,哭笑无常,头痛如裂,胡言乱语,周身无力,彻夜难眠,时有恶心呕吐。在本籍多方求医无效,病情日趋加重,春节后始来太原。接诊时精神倦怠,表情淡漠。评脉时,脉现 “动脉”,关前关后呈游走性的跳动。动脉提示了诊断依据,以脉定证。经询问诉说前情,曾于1983年3月在本村行至树下,忽然一条蛇从树落至肩上,大吃一惊,继之于同年11月外出逢狼,复受惊,嗣后病致此状。诊后,处以调心汤,服药6剂,症状明显好转。脉搏恢复如常。脉搏在寸口出现动脉,患者大多有受大的惊吓的病史。受惊吓者,长时间带有此脉。这是由于惊吓之后,刺激了大脑皮层,直接影响了心,由心在脑录像,一直出现条件反射,因心脏窦房结处有4个神经结,直接接收大脑皮层产生的冲动,引起心血管系统产生一系列的动态变化。目前西医学的诊断工具固然高级,但无法从脉象上得知,做不出切合实际的诊断。这就体现出中医学中脉学的独到之处。通过此例证,也提示我们在辨证时要注意脉学的一般现象和奇特表现,以利舍证从脉而正确地诊治。

知其脉证,不一定知犯何逆,不知犯何逆,就无法随证治之。临床掌握部证、病证、汤证的辨证施治,是由学说向实际操作转化的重要过程。学说、理论可以通过读书得到,但技术不是凭读书就能学到的,许多技术性的东西,不能转之于书,亦不能喻之于口,只有目不舍色,耳不失声,手不释脉,才能心领神会而得。要让西医学承认中医学的伟大,必须把技术学好,才有说服力,“善战者,征心为上”。

(一)辨部证

谈到辨部证,先看《伤寒论》61条:“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 本条可帮助我们学会辨部证。部是大方向,顺次逐查,以利辨证,抓住重点,带动全面。“则其疑处方成悟”,那么61条的干姜附子汤证究属何部,根据是什么呢?不能看出问题则不能疑,无释疑则不能悟,无认识则不能进步。我说61条干姜附子汤应属半表半里部,其根据有三:一是不呕,是无太阴病,里部有二证,虚寒太阴,实热阳阴;二是不渴,是无阳明病,口渴是阳明里热的典型症状;三是无表证,是指无太阳病和厥阴病。这样61条的干姜附子汤证在排除表部、里部证之外,剩下就是半表半里部证了。由此就可决定病位、辨出部证。

半表半里部证有阴阳二性,少阳病与少阴病。在条文中,61条有脉沉微一证,则可诊为少阴病。微脉是少阴病最危险的证候。诊微脉,首先评出细脉,然后再评出涩脉,微脉是细与涩的复合脉。实际有三方面,一是沉,关乎表里;二是细,指示宽窄;三是涩,说明节律。这就又进一步肯定是少阴病而不是少阳病。另外,无大热,说明有小热,少阴本无热,为何有小热。前已述及,三阴发热是真阳外脱,叫阳浮,需用热药回阳。在治疗上选用干姜附子大热剂,以回阳救逆。通过61条告诉我们,可以沿着辨病位(部位)、病性(阴阳)和治疗这条线索一直推演,得出辨部证的具体方法。

机体具有自动调控的特殊功能,迫使进入体内的病邪,根据不同的来源和形式到一定的位置。病邪侵及人体,并非随意定位,也非尽是“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邪是要进行一番斗争的。对立统一是自然界一切事物发展的规律,也是正邪相争的必然趋势。

定位有两个条件,一是部位的亲和力,二是病邪的选择性。机体各部对病邪具有不同程度的亲和力和病邪对各部有不同的选择性,具备这两个条件才能达到定位。美国纽约医学研究所所长诺维克在有关这方面的研究中发现,在 “质粒” 的帮助下,在局部扩大影响,使病邪的致病力高出原来的十几倍;“转位子” 起一种载体作用,帮助病邪在体内转移,二者的作用相结合,一是扩大病邪,一是转移病邪。这样就把来自六淫、饮食、血液不同类型的病邪转化移动到不同的位置。《伤寒论》124条:“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硬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 本条文就是一个病邪转位的例证,仅从传经就可找出这种线索。转位子是随着一定的路线转移,这就是路径,中医叫 “传”。定位后,质粒帮助病邪扩大势力,必然对机体产生作用而出现不同性质的症状。根据这些症状的不同病位、不同病性来辨别病证,划分六病。

(二)辨病证

病邪定位后出现不同的症状,所表现的性质只有两类,阴性病、阳性病各有其特征,证候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根据在各部的证候不同以辨别病证。在《伤寒论》一书中,许多条文的记载说明,在某些部位必须暴露其证候才能定其病证,不应以日推演而人为划分,要根据客观实际辨别。如《伤寒论》第5条:“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 从本条文中可见,张仲景否定了《内经》所谓的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的传变,认为传与不传,应该以证为凭,哪个证候不出现就不能定哪个证。阳明、少阳证不见者,说明还没有出现阳明病、少阳病的证候,仍为原来的太阳病。《伤寒论》46条接着说:“太阳病脉浮紧,无汗,发热,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证仍在,此当发其汗……” 此条仲景告诉我们以辨证为主,无论病多少天,只要太阳病证还在,仍要发汗,要以证辨病,不以八九日的天数来辨病。阴阳之为首,“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没有矛盾就没有宇宙,病只有阴阳二性。每部只存在两种病性,不论多少天,甚至若干年,只要证在,治法就不改变。如有一吴姓患者,太阳病后,头项强痛,9年不愈,据证用方,处以葛根汤,9剂而愈。说明证的本质不变,治法亦不能变。另有一患者,左手诊脉时,近1分钟无脉,时而复至,一直持续7年。询问病史,含羞而言,梦与鬼交。处以调心汤,服用120剂而症状消失。3年后复发,病之本质仍在,复处以调心汤而治愈。这种脉弱而停,时而复至,过去叫 “鬼脉”,是一种幻想刺激大脑,而波及心脏的反映。

综上可见,根据病位出现的不同性质的证候群而划分出三阳病、三阴病,全为六病,这就是病证。质不变,证亦不变,针对其本质而治,而不以时间的推移进行辨证,这就是辨病证的法则。

(三)辨汤证

病证有阴阳二性,病证是指一个部位上阴性或阳性的证候群,是一类病症的共性、代表性。汤证则是一个病证中的个性、特殊性,共性由无数个性组成,无个性就无共性。一个病证中包含着许多汤证。汤证的分类固然很多,但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汤性。汤证的性质,或阴或阳,或阴阳相合,构成每个汤证的特性。不了解汤证就不能全面了解六病的具体治疗。麻黄汤、桂枝汤、柴胡汤、大承气汤证等都属汤证的范围。《伤寒论》中112方,除被六病作为主方的方剂外,都可以看作是汤方。现以小柴胡汤为例,叙说汤证的辨证方法。《伤寒论》149条:“伤寒五六日,呕而发热者,柴胡汤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复与柴胡汤。” 101条:“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 从两条原文可以看出,证不变,方亦不变,证变则方变。不仅柴胡汤证如此,凡《伤寒论》诸方,均系证不变、方不变。在具体临证时,都一证一方,针锋相对收效甚速,切不可中途变方。我们平素的舍证从脉和一方到底就贯穿着这个道理。只有这样才有说服力,才能打消对中医学不明者的非议。在汤证的具体运用上除汤证不变,方剂不变外,一个汤证有时包括若干个症状,在这种情况下,“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小柴胡汤的呕而发热,胸胁苦满,往来寒热,咽干口苦等,治疗时见一证就可用此方,这就是医学上的概括性。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是指导我们辨证施治的总纲,对于病犯何逆,知道后应做总结、归类。类的概念是自然界的本质和规律,把证候各按其类便于抓住重点,带动全面,随证治之。证是最后归类的证候,经过反复观察分析得出,具有施治分明、纲举目张的特点。

“证” 的得出,是将众多的证候先按部位划分出表部、里部、半表半里部三部系统的部证,再按每个部证区分出阴阳二性,分别出六种病证。再根据每个病证中的个性,找出和其针锋相对的汤证,构成一个辨证的体系,将所有证候概括进去。部证、病证、汤证一顺而下,据其证,定其方,然后按 “三定” 的指导原则给予施治,便可一目了然。

四、《伤寒论》书中的辨证方法

在60年的医学生涯中,《伤寒论》指引着我前进道路的方向。《伤寒论》的辨证方法扎实、灵活,攻关过硬,深入浅出,简要易懂。根据学习的粗浅体会,仲景采取的有这样几种辨证方法。

(一)推理定证

对于证候纷繁的病症,如你判断其属性,须根据表现证候,逐层推理判断分析综合而得出结论。《伤寒论》148条的论述就是例证:“伤寒五六日,头汗出,微恶寒,手足冷,心下满,口不欲食,大便硬,脉细者,此为阳微结,必有表,复有里也,汗出为阳微,假令纯阴结,不得复有外证,悉入在里,此为半在里半在外也,脉虽沉紧(细),不得为少阴病,所以然者,今头汗出,故知非少阴也。” 由此而知,半表半里少阴与少阳同时存在,以证推理,本文六病证候俱在,而又各不显著,依一定的条件处于统一体中,呈现整体病的统一性,欲治之法,须和调阴阳,仲景最后以 “与小柴胡汤” 而确定了推理辨证的结果与治疗。

(二)以治求证

《伤寒论》100条:“伤寒,阳脉涩,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先与小建中汤,不差者,小柴胡汤主之。” 214条:“阳明病,谵语,发潮热,脉滑而疾者,小承气汤主之,因与承气汤一升,腹中转矢气者,更服一升,若不转矢气者,勿更与之,明日又不大便,脉反微涩者,里虚也,为难治,不可更与承气汤也。” 上述两条,通过对证治疗,一个是无效,一个是由脉滑疾变为微涩,这种真正证的暴露,都是经过对证治疗暴露真相才能获得本质病证。现剖析100条的原文,在遇到疑难病时,是如何以治求证的。“阳脉涩,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即寸脉涩,尺脉弦,症状见腹中急痛,在临床经常遇到;寸脉大小不等,快慢不等,有力无力不等,谓之阳脉涩;尺脉弦就是尺脉脉管变硬,一般弦而细者多见,弦脉长者,提示升结肠内有黏液;触之压痛,是十二指肠有炎性反应的指征,属溃疡的前期,8/10是由肠炎、痢疾继发形成,少数由其他原因所致。弦脉在此处,是小建中汤证,还是小柴胡汤证,处治时,先治以小建中汤,无效则用小柴胡汤治之。从推理论证看,小建中汤治胃肠虚寒证,胃肠虚寒引起平滑肌痉挛而产生腹中急痛。小建中汤就是桂枝汤倍芍药加饴糖而组成,使桂枝汤作用入里,用芍药甘草以平痉挛,则腹中急痛可治。另一种不是因虚寒,而是因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迷走神经功能偏亢,胃肠平滑肌收缩而引起的腹中急痛,心脏、胃肠道均受自主神经支配,并对胃肠道的分泌起调节作用,故用小柴胡汤可奏效。脉证相同,治有先后,先以小建中汤以探测,得出本质证,然后用方以治,是探测的原则,但这必须在不影响身体健康,病情恶化和不影响后来处方疗效的前提下,方可进行,这种探索性治疗,在辨证上叫作以治求证。

(三)以证求证

《伤寒论》237条:“阳明证,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屎虽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者,宜抵当汤下之。” 277条:“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也,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 126条:“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当下之,不可余药,宜抵当丸。” 从上述三条原文中可以看到,以喜忘求蓄血,以自利不渴求脏寒,以少腹满、小便利求瘀血,这些都是以证求证的例证。

237条蓄血证,临床多无明显症状表现,不易诊断因胃肠道也不易暴露症状。所表现的就是喜忘,以喜忘证求出蓄血证,这就是仲景在临床运用的以证求证方法。关于喜忘与蓄血的关系,实际是胃肠道与大脑皮层的关系。中医在临床治疗神经错乱时,就首先抓胃肠道的治疗,多年来用瓜蒂散、大承气汤、大陷胸丸治疗癫狂就是一个例证。46年前曾遇一妇人,身受精神刺激后,登高而歌,狂奔而走,毁物谩骂,就诊时处以大陷胸丸,泻下大便如棋子,似石硬,2剂而愈。说明大脑皮层虽在上,而与胃肠道有直接关系。胃肠道瘀热,在里,热灼津液,津枯血涸,而产生胃肠道刺激因子,刺激大脑皮层,故使喜忘,而蓄血证成。阳化则癫狂,阴化则抑郁。蓄血证非用下法不可,运用下法把胃肠道刺激因子祛除,消灭致病原因,蓄血证自愈。

(四)以日推证

《伤寒论》301条:“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 302条:“少阴病得之二三日,麻黄附子甘草汤微发汗,以二三日无证,故微发汗也。” 上述两条原文,从始得之到得之二三日是一个病证,都是发热,脉沉,从证上看很简单。在始得之时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得之二三日后,则用麻黄附子甘草汤,用以微发其汗。两证不是症状上存在差距,而是时间上有差距。用辩证的观点看,宇宙间一切都在发展,永不停滞。在301、302条文中,从始得之到二三日后,发生了量变,热化开始时升高,二三日的热不同于初得时的热的程度。如果站在始得之的角度治疗热证就不行了。从应用温阳散热到温补心阳以微发汗,可见虽二三日,症状未变,但仍要按症状发展的程度去辨证。历代医家少有按时间辨证者,仲景按日辨证,可谓法度精严,体现出对辨证论治认识的深度。

(五)以脉测证

《伤寒论》23条:“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 49条:“尺中脉微,此里虚。” 50条:“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荣气不足,血少故也。” 60条:“下之后复发汗,必振寒,脉微细,所以然者,以内外俱虚故也。” 122条:“病人脉数,数为热,当消谷引食,而反吐者,此以发汗,令阳气微,膈气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 从上述5条节录的原文中可以看到,从脉微而恶寒测出阴阳俱虚来;从尺中脉微测出里虚;从尺中迟测出荣气不足、血少;从必振寒、脉微细测出内外俱虚;从脉数而吐测出胃中虚冷来。由此可见,仲景对脉证关系认识确切,观其脉则可测其证。现在我们重读《伤寒论》214条,看仲景运用以治求证和以脉测证的具体辨证方法。其原文:“阳明病,谵语,发潮热,脉滑而疾者,小承气汤主之,因与承气汤一升,腹中转矢气者,更服一升,若不转矢气者,勿更与之,明日又不大便,脉反微涩者,里虚也,为难治,不可更与承气汤也。” 本条通过脉滑而疾用小承气以治测证,又以脉微涩而测知里虚,不可更与承气汤,仲景为何采取这样的辨证方法呢?

脉滑而疾在评脉时,一息六至为数脉,一息八至为疾脉,相当每分钟心率140次左右。在处治危证时,关键性的脉证易出现错误,易被假象所迷惑。如滑脉标志内有实热,评滑脉时先评出脉的柔软度,即《伤寒论》113条提到的 “其脉不弦紧而弱”,柔软之脉实为弱脉,评脉之虚实,就是感触血管内血浆的充盈度。血浆越多,充盈度越大,热则膨胀,寒则收缩,故热甚脉扩张而变柔弱是其中常理。所以滑脉是一种复合脉,是柔软和充盈两种质感的综合,是实热证的重要表现,有时亦可见于体质素盛者。

本条,从证上看属阳明病。出现疾脉则提示病邪炽盛,出现危候,故须用小承气汤试探。小承气汤是阳明病到太阴病的中间方剂,故以治测证,转矢气者证属阳明,不转矢气证属太阴。这慎重的测试就是因出现疾脉的缘故。大家知道,支配胃肠道的是自主神经,消化道中迷走神经占优势,有利于胃肠道的分泌,故脾胃之脉出现缓脉为佳。长期患有胃肠病证,后期一旦出现疾脉必死。疾脉的出现说明迷走神经功能低下,胃肠机能衰竭。所以见疾脉必须小心对待。本条以汤测证的结果是脉反微涩,证属里虚,病的真相暴露。如用峻药则会适得其反,危及生命,造成虚虚之误。从条文的辨析我们可以领悟到仲景以脉测证的用心之妙和辨证的真谛。

仲景的辨证方法开拓了我们辨证施治的思路,使我们能够在众证纷繁的病证面前明辨真伪,灵活测证,以求得出病的本质,做到有效的治疗。正如徐灵胎所说:“知病必先知证,凡一病必有数证,有病同证异者,有证同病异者,有证病相因者,有证病不相因者,益合之亦曰病,分之则曰证,同此一证,因不同,治法亦异,变化无穷,当每证究其缘由,评其情况,辨其异同,审其真伪,然后求其治法,辄应手而愈,不知者以为神奇,其实皆有成法也。” 简练的语言为中医学中的辨证施治做了扼要的总结,令人深思而后明。 Snj+6LoOTIjlzqE0e+gsUlfCa3c4aRAw2K+yz22pC/L+JE5c8lvIf6m7VZ+ZYA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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