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学起源于劳动”的观点并不是朱光潜提出的。早在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那里,这个观点就被鲜明地提出来了,而且得到了论证。普列汉诺夫认为,在原始人类那里,审美与实用密切相关,艺术与劳动密切相关,前者起源于后者,以实用观点对待事物先于以审美的观点对待事物。他通过许多事实证明:劳动过程决定节奏和拍子,劳动在先,艺术在后,劳动是艺术的源头。
但是朱光潜通过学习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对此有了新的论证,这也应该视为对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一种推进。朱光潜特别重视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篇第五章和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中“从猿到人”一节。朱光潜认为在这些章节中,集中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对立冲突中,人改造了自然,同时也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改造了自己。自然因劳动受到人的改造,自然日益丰富化,成为了“人化的自然”;人因为发挥了本质力量,从劳动中肯定了自己,那么他的本质力量也就对象化,也日益丰富了自己,使自己的力量变得自由了。这里充分肯定了劳动对人的作用,正是因为劳动,使人获得了创造的自由,最终才创造了艺术。朱光潜引了恩格斯“从猿到人”中的话,并说:“恩格斯也是从生产劳动来看人和社会的发展的。他一开始就说:‘劳动和自然界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它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基本条件……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在人本身各种器官之中恩格斯特别强调了人手、人脑和语言器官的特殊作用。人手在劳动中得到高度发展,到能创造劳动工具时,手才‘变得自由’,‘所以人手不仅是劳动的工具,它还是劳动的产物’。人手在长期历史发展中通过劳动愈来愈完善,愈灵巧:‘在这个基础上人手才能仿佛凭着魔力似的产生了拉斐尔的绘画、托尔瓦德森的雕刻以及帕格尼尼的音乐。’这个实例就足能生动地说明艺术起源于劳动了。” 朱光潜从人与自然对立中,人的劳动不但改造自然,而且改造人自己的手、脚、语言、头脑这样的思路,证明了:说到底是劳动创造了艺术,艺术的起源应从人类最早的劳动中去寻找。
普列汉诺夫通过格罗塞等人所提供的资料,强调劳动本身需要节奏、拍子,是劳动呼唤艺术的产生,说明劳动对艺术的直接作用。朱光潜则通过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的对立如何得到解决的过程的角度,强调人在劳动中得到改造,日益变得丰富,人的手、脚、语言、头脑获得了创造的自由,最终才产生了艺术。应该说朱光潜从人作为主体在劳动中获取自身的丰富性、自由性和创造性,并从而创造了人,创造了人类社会,创造了物质和精神财富,创造了艺术的新论证,深刻地重新改写了“劳动创造了艺术”的新命题。
十分可惜的是,朱光潜从美学实践论出发所提出来的这些有价值的文艺思想,在整个“十七年”没有成为主导的文艺思想。当时流行的主要是周扬等人的带有“左”的印记的文艺思想,政治学的文艺理论流行一时,给文学创作带来“公式化”、“概念化”的影响。朱光潜等的具有学理性的马克思主义的文学理论,则处于边缘地位,并没有很大影响。在建设马克思主义新的形态的文学理论中,这是必须吸取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