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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佩 一之三

邶、鄘、衛,三國名,在《禹貢》冀州,西阻太行,北逾衡漳,東南跨河,以及兖州桑土之野。及商之季,而紂都焉。武王克商,分自紂城朝歌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以封諸侯。邶、鄘不詳其始封。衛則武王弟康叔之國也。 愚按:武王作《酒誥》,戒康叔而曰:「明大命于妹邦。」妹邦即紂都,則康叔封衛,明在武王時矣。邶、鄘之地,豈其始為武庚、三叔之封?至成王滅武庚,誅三監,乃復以封他國,而其後又并入于衛也歟? 衛本都河北,朝歌之東,淇水之北,百泉之南。其後不知何時并得邶、鄘之地。至懿公為狄所滅,戴公東徙渡河,野處漕邑,文公又徙居于楚丘。朝歌故城,在今衛州衛縣西二十二里,所謂殷墟。衛故都即今衛縣,漕、楚丘,皆在滑州。大抵今懷、衛、澶 、相、滑、濮等州,開封、大名府界,皆衛境也。 愚按:懷州,今改懷孟路。衛州,今改衛輝路。相州,今改彰德路。大名府,今改大名路,所治有滑州及澶州,今改開州,並隸河東山西道。濮州,今為東昌路濮州,隸山東東西道。開封府,今改汴梁路,隸河南省。 但邶、鄘地既入衛,其詩皆為衛事,而猶繫其故國之名,則不可曉。 存其舊號者,豈其聲之異歟?又曰:衛有衛音,鄘有鄘音,邶有邶音,故詩有鄘音者繫之鄘,有邶音者繫之邶。輔氏曰:「先生初説,亦疑其為聲之異,今但以為不可考者,蓋此等既不係詩之大義,又他無所考,不若闕之為得也。」程子曰:「一國之詩而三其名,得于衛地者為《衛》,得于邶、鄘者為《邶》《鄘》。」嚴氏曰:「存邶、鄘之名,不與衛之滅國也。」愚按:《緑衣》《燕燕》等詩莊姜自作,共姜作《柏舟》《桑中》言沬鄉,皆正作于衛國,而或繫邶,或繫鄘;《泉水》《載馳》《竹竿》皆作于外國,而一繫邶,一繫鄘,一繫衛。意大師各從得詩之地而繫之也,其所以必繫邶、鄘故名者,無乃欲寓興滅繼絶之心,如《春秋》昭公八年,楚既滅陳,而九年經書陳灾,《穀梁》以為存陳,亦此意也。是以大師存邶、鄘之名,置于衛前,亦如《魏風》先于唐之例。夫子存其名而不削,因其序而不革耳。 而舊説以此下十三國,皆為變風焉。 嚴氏曰:「《關雎》《鵲巢》為三百篇綱領,風之正也。反乎此者,變也。《邶》《鄘》《衛》,皆衛風也。衛禍機于袵席 ,覃及宗社,居變風之首,二《南》之變也。」張學龍曰:「正風以《關雎》為首者,得夫婦人倫之至正者也。變風以《邶·柏舟》為首者,莊姜處夫婦人倫之變者也。次《鄘·柏舟》者,處子母之變者也。」蘇氏曰:「《春秋》所見百七十餘國,變風之作,先於春秋數世矣 ,而載于大師者,獨十三國。意者列國不皆有詩,其有詩者,雖檜、曹之小,邶、鄘之亡,而有不能已也。」

芳劒反 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 古幸反 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 五羔反 以遊。

比也。汎,流貌。柏,木名。耿耿,小明,憂之貌也。 耿耿,猶儆儆,不寐貌也。輔氏曰:「蓋人有所憂,則其心耿耿,然唯于憂之一路分明耳,其他固有所不及也。古人下字不苟如此。唯其心耿耿然,故不能寐也。」 隱,痛也。微,猶非也。○婦人不得于其夫,故以柏舟自比。 問:「《柏舟》看來與《關雎》亦無異,彼何以為興?」曰:「他下面便説淑女,見得是因彼興此。此詩才説柏舟,下面更無貼意,見得其義是比。」愚按:有全章皆比者,如《螽斯》之類,固專屬比矣。亦有比意之外,繼陳其事,如此章之類者。今以《集傳》「賦而比」之體反觀之,「比而興」之體例求之,則此類恐亦可以為「比而賦」也。 言以柏為舟,堅緻 音稚,密也 牢實,而不以乘載,無所依薄。 愚按:「薄」字訓「附」,以《説卦》「雷風相薄」証之,只讀作「泊」。若以《離騷》《九章》「芳不得薄」之「薄」証之,則音為「傅」,而亦訓為「附」也。 但汎然于水中而已。 嚴氏曰:「二『柏舟』用意皆在下句。《邶·柏舟》在于『亦汎其流』,《鄘·柏舟》在于『在彼中河』也。」 故其隱憂之深如此,非為無酒可以遨遊而解之也。《列女傳》以此為婦人之詩。今考其辭氣卑順柔弱,且居變風之首,而與下篇相類,豈亦莊姜之詩也歟? 胡庭芳曰:「《列女傳》以為衛宣夫人之詩,此《魯詩》説也。此詩詞氣誠為卑弱,而末云『不能奮飛』,可見婦人詩。何則?人臣道不合則去,是有可去之義;若姜氏,則無可去之義矣,故曰『不能奮飛』。況以下四篇,皆婦人作。二《南》與《鄘·柏舟》皆首婦人,亦是一證。」鄭氏曰:「莊姜,莊公夫人,齊女,姓姜氏。」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 如預反 。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賦也。鑒,鏡。茹,度 待洛反 。據,依。愬,告也。○言我心既非鑒而不能度物,雖有兄弟而又不可依以為重,故往告之而反遭其怒也。 輔氏曰:「内既不得于其夫,外又不得于其兄弟,其情之無聊,亦甚矣。」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 眷勉反 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賦也。棣棣,富而閑習之貌。 輔氏曰:「富謂富盛也,富盛則全備而無欠闕,閑習則從容而不生疏 。」呂東萊曰:「言威儀閑習,自有常度。」 選,簡擇也。○言石可轉,而我心不可轉。席可卷,而我心不可卷。威儀無一不善,又不可得而簡擇取舍,皆自反而無闕之意。 輔氏曰:「心之不可轉,不可卷,言其有常也。威儀之不可選,言其皆善也。唯其存諸中者有常而不可移,故形于外者皆善而不可揀也。」

憂心悄悄 七小反 ,愠于羣小。覯 古豆反 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 避亦反 有摽 婢小反

賦也。悄悄,憂貌。愠,怒意。羣小,衆妾也。言見怒于衆妾也。覯,見。閔,病也。辟,拊心也。摽,拊心貌。 孔氏曰:「寤覺之中,拊心而摽然 。」

日居月諸,胡迭 待結反 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 户管反 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比也。居、諸,語辭。迭,更。微,虧也。 嚴氏曰 :「微,謂不明也,日月食則不明,《十月之交》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 ○言日當常明,月則有時而亏,猶正嫡當尊,衆妾當卑。今衆妾反勝正嫡,是日月更迭而亏,是以憂之,至于煩冤憒 公對反,亂也 音冒,目不明也 ,如衣不澣之衣,恨其不能奮起而飛去也。

《柏舟》五章,章六句。 讀《詩》須當諷味,看他詩人之意在甚處,如婦人不得于其夫 ,宜其怨之深矣。而曰「我思古人,實获我心」,又曰「靜言思之,不能奮飛」,其詞氣忠厚惻怛,怨而不過如此,所謂止乎禮義而中喜怒哀樂之節者。所以雖為變風,而繼二《南》之後者以此。臣之不得于君,子之不得于父,弟之不得于兄,朋友之不相信,皆當以此為法。如屈原不忍其憤,懷沙赴水,此賢者之過也。賈誼云:「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又失之遠矣。讀《詩》須合如此看。所謂「《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是《詩》中大義,不可不理會得。器之問;「『靜言思之 ,不能奮飛』,猶似未有和平意?」曰:「也只是如此説,無過當處。既有可怨之事,亦須還他有些怨底意思。終不成只如平時,却與土木相似。只看舜之號泣于旻天,更有甚于此者。喜怒哀樂,但發之不過其則耳,亦豈可無?聖賢處憂危,只要不失其正,如《緑衣》言『我思古人,實获我心』,這般意思,却又分外好。」輔氏曰:「首章以柏舟為比,比其可用乘載也。末章以日月為比,比其當明而虧,當尊而卑也。所謂詞氣卑順柔弱,全篇固然,而末後兩章尤可見。」張學龍曰:「莊姜處夫婦之變,正靜自守而不忍斥言其夫。共姜處子母之變,以死誓無他,感動其母。然母之慈愛猶可回也,故共姜處之易 ;夫之昏惑不可移,故莊姜處之難。此所以冠《鄘》《衛》,居變風之首也。」

《序》:「言仁而不遇也。衛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

詩之文意事類可以思而得,其時世、名氏,則不可以強推。故凡《小序》,唯詩文明白直指其事,如《甘棠》《定中》《南山》《株林》之屬;若證驗的切見于書史,如《載馳》《碩人》《清人》《黄鳥》之類,決為可無疑者。其次則詞旨大概可知必為其事,而不可的知其為某時某人者,尚多有之。若為《小序》者,姑以其意推尋探索,依約而言,則雖有所不知,亦不害其為不自欺,雖有未當,人亦當恕其所不及。今乃不然,不知其時者,必強以為某王某公之時;不知其人者,必強以為某甲某乙之事。于是傅會書史,依託名謚,鑿空妄語,以誑後人。其所以然者,特以恥其有所不知,而惟恐人之不見信而已。且如《柏舟》,不知其出于婦人,而以為男子;不知其不得于夫,而以為不遇于君,此則失矣。然有所不及而不自欺,則亦未至于大害理也。今乃斷然以為衛頃公之時,則其故為欺罔以誤後人之罪,不可揜矣。蓋其偶見此詩,冠于三衛變風之首,是以求之《春秋》之前。而《史記》所書,莊、桓以上,衛之諸君,事皆無可考者,謚亦無甚惡者。獨頃公有賂王請命之事,其謚又為「甄心動懼」之名,如漢諸侯王,必其嘗以罪謫,然後加以此謚,以是意其必有棄賢用佞之失,而遂以此詩予 音與 之。 《謚法》中如「墮廢社稷曰頃」,便將《柏舟》一詩硬差排為衛頃公 ,便云仁人不遇,小人在側。鄭漁仲謂《小序》只是後人將史傳去揀并看謚,却附會作《小序》美刺。 若將以衒其多知,而必于取信,不知將有明者從旁觀之,則適所以暴其真不知,而啓其深不信也。凡《小序》之失,以此推之,什得八九矣。又其為説,必使《詩》無一篇不為美刺時君國政而作,固已不切于情性之自然,而又拘于時世之先後,其或書傳所載當此一時偶無賢君美謚,則雖有詞之美者,亦例以為陳古而刺今。是使讀者疑于當時之人絶無善則稱君、過則稱己之意。而一不得志,則扼腕切齒,嘻笑冷語以懟其上者,所在而成羣。 大率古人作詩與今人一般,其間亦各有感物道情 ,吟詠情性,幾時盡是譏刺他人。只緣序者立例,篇篇要作美刺説,將詩人意思穿鑿壞了,且如今人見人才做一事,便作一詩歌詠之,或譏刺之,是甚麽道理?如此,一似里巷無知之人,胡亂稱頌諛説,把持放雕,何以為情性之正? 是其輕躁險薄,尤有害于温柔敦厚之教,故予不可以不辨。 温柔敦厚,《詩》之教也 ,使篇篇是譏刺,人安得温柔敦厚?

緑兮衣兮,緑衣黄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比也。緑,蒼勝黄之間色。黄,中央土之正色。 青、黄、赤、白、黑,五方之正色也。緑、紅、碧、紫、騮,五方之間色也。蓋以木之青克土之黄,合青黄而成緑,為東方之間色。 間色賤而以為衣,正色貴而以為裏,言皆失其所也。已,止也。○莊公惑于嬖妾, 曹氏曰:「莊公揚,武公子。《左傳》謂『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此所謂妾,或州吁之母歟?」 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言緑衣黄裏,以比賤妾尊顯而正嫡幽微, 孔氏曰:「間色為衣而見,正色反為裏而隱,猶妾蒙寵而顯,夫人反見疏而微也。」 使我憂之不能自已也。 張南軒曰:「言嫡妾之亂,其弊將有不可勝言者,憂在宗國也,夫豈為一身之私哉?」謝疊山曰:「嫡妾易位,尊卑不明,家不齊則國不治,莊姜之心,豈但憂一身哉?為君憂,為君之子憂,為國家後日憂,其憂何時能止也!」

緑兮衣兮,緑衣黄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比也。上曰衣,下曰裳。《記》曰:「衣正色,裳間色。」今以緑為衣,而黄者自裏轉而為裳,其失所益甚矣。 孔氏曰:「間色為衣而在上,正色為裳而處下,猶妾蒙寵而尊,夫人反見疏而卑。前以表裏喻幽顯,此以上下喻尊卑。」 亡之為言忘也。

緑兮衣兮,女 音汝 所治 平聲 兮。我思古人,俾無訧 音尤,叶于其反 兮。

比也。女,指其君子而言也。治,謂理而織之也。俾,使。訧,過也。○言緑方為絲,而女又治之,以比妾方少艾,而女又嬖之也。然則我將如之何哉?亦思古人有嘗遭此而善處之者以自厲焉,使不至于有過而已。 輔氏曰:「彼之所為自違悖,而我之所為,則欲其無過而已,此其所以為賢也。」

絺兮綌兮,淒 七西反 其以風 叶孚愔反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比也。淒,寒風也。○絺綌而遇寒風,猶己之過時而見棄也。 愚按:班婕妤《紈扇詩》正此意也。故思古人之善處此者,真能先得我心之所求也。古人所為,恰與我合,只此便是至善。前乎千百世之已往,後乎千百世之未來,只是此道理。《孟子》所謂「若合符節」,政謂是爾。

《緑衣》四章,章四句。

莊姜事見《春秋傳》。此詩無所考,姑從《序》説,下三篇同。 《左氏傳》隱公三年:「初,衛莊公娶于齊東宫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嚴氏曰:「女子之情饒怨,此詩但刺莊公不能正嫡妾之分,其詞氣温柔敦厚如此,故曰『《詩》可以怨』。」黄氏曰:「觀《詩》至《緑衣》,然後知先王之風澤深厚。夫以婦人女子而所知如此,詞氣坦夷,固與氣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語矣。蓋不得已而後言,仁厚積中而然也。」陳壽翁曰:「不得于夫,而不疾其妾,惟思古人以自修其身,憂而不傷,怨而不怒,孔子謂『《詩》可以怨』,其此類也夫。」

《序》:「衛莊姜傷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故作是詩也。」

此詩下至《終風》四篇,《序》皆以為莊姜之詩,今姑從之,唯《燕燕》一篇,詩文略可據耳。

燕燕于飛,差 初宜反 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叶上與反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興也。燕,鳦 也。謂之「燕燕」者,重言之也。 孔氏曰:「古人重言之,《漢書》童謠『燕燕尾涎涎』是也。」 差池,不齊之貌。之子,指戴媯也。歸,大歸也。 《公羊傳》注曰:「大歸者,廢棄來歸也。」毛氏曰:「歸宗也。」 ○莊姜無子,以陳女戴媯之子完為己子。莊公卒,完即位,嬖人之子州吁弑之。故戴媯大歸于陳,而莊姜送之,作此詩也。 王介甫曰:「燕方春時,以其匹至,其羽相與差池,其鳴一上一下,故感以起興。」蘇氏曰:「禮,婦人送迎不出門。遠送于野,情之所不能已也。」張南軒曰:「獨言泣涕之情者,蓋家國之事有不可勝悲者。晉褚太后批桓温廢立詔云:『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其有合于詩人之情歟?」嚴氏曰:「風人含不盡之意,此但叙離别之恨,而子弑國危之戚,皆隱然在不言之中矣。」

燕燕于飛,頡 户結反 之頏 户郎反 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興也。飛而上曰頡,飛而下曰頏。將,送也。佇立,久立也。

燕燕于飛,下上 時掌反 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 叶尼心反 。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興也。鳴而上曰上音,鳴而下曰下音。送于南者,陳在衛南。 輔氏曰:「泣涕如雨,初别時也;佇立以泣,已别而久立以泣也;實勞我心,既去而思之不忘也。」

仲氏任 而今反 音紙 ,其心塞淵 叶一均反 。終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勗 凶肉反 寡人。

賦也。仲氏,戴媯字也。以恩相信曰任。只,語辭。塞,實。淵,深。終,竟。温,和。惠,順。淑,善也。先君,謂莊公也。勗,勉也。寡人,寡德之人,莊姜自稱也。○言戴媯之賢如此,又以先君之思勉我,使我常念之而不失其守也。 孔氏曰:「言仲氏有德行,其心誠實而深遠,又終能温和恭順,善自謹慎其身。内外之德既如此,又于將歸之時,以思先君之故,勸勉寡人以禮義也。」 楊氏曰:「州吁之暴,桓公之死,戴媯之去,皆夫人失位,不見答于先君所致也。 輔氏曰:「以恩愛相信,嫡妾相與之情,于是為至。塞實,不虚妄也;淵深,不淺露也,二者其本也。温和、惠順,又終竟如此,而無作輟焉,則是得其情性之常也。淑又婦人之美德,而慎則持身之謹也。有是衆德,而又謹于持身,其賢為可知矣。」 而戴媯猶以先君之思勉其夫人,真可謂温且惠矣。」 或謂:「戴媯不以莊公已死,而勉莊姜以思之,可見温和惠順而能終也。亦緣他之心塞實淵深,所稟之厚,故能如此」。曰:「古人文字之美,詞氣温和,理義精密如此。秦漢以後,無此等語。某讀《詩》,于此數語;讀《書》,至『先王肇修人紀』,至『兹惟艱哉』,深誦嘆之!」又曰:「譬如畫工傳神一般,直是寫得他精神出。」

《燕燕》四章,章六句。 潘氏曰:「前三章但見莊姜拳拳於戴媯,有不能已者。四章乃見莊姜于戴媯非是情愛之私,由其有塞淵温惠之德,能自淑慎其身,又能以先君之思勉莊姜以不忘,則見戴媯平日于莊姜相勸勉以善者多矣。故于其歸而愛之如此,無非情性之正也。」胡庭芳曰:「黄氏云:『觀此詩,見其與商之三仁去就更相警戒,各欲自靖自獻于先王者無異。國風雖變,猶有如是之婦人,此所謂先王之澤未泯而康叔之餘烈猶在也。』」

《序》:「衛莊姜送歸妾也。」

「遠送于南」一句,可為送戴媯之驗。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 昌呂反 。胡能有定,寧不我顧 叶果五反

賦也。日居月諸,呼而訴之也。之人,指莊公也。逝,發語辭。古處,未詳。或云:以古道相處也。 長樂王氏曰:「不以古夫婦之道處我」。 胡、寧,皆何也。○莊姜不見答于莊公,故呼日月而訴之。言日月之照臨下土久矣,今乃有如是之人,而不以古道相處, 輔氏曰:「觀《緑衣》之詩,所謂『我思古人』,則于此歎莊公不以古道處己者,宜也。自處以古人為法,而望人以古道處己。莊姜之處己、望人,皆有則矣。」 是其心志回惑,亦何能有定哉?而何為其獨不我顧也?見棄如此,而猶有望之之意焉。此詩之所以為厚也。愚按:每章章末二句,皆有望之之意。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 呼報反 。胡能有定,寧不我報?

賦也。冒,覆也。報,答也。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賦也。日旦必出東方,月望亦出東方。德音,美其辭。無良,醜其實也。 嚴氏曰:「此『德音無良』,及《邶·谷風》『德音莫違』,皆婦人言其夫待己之意。」 俾也可忘,言何獨使我為可忘者耶?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賦也。畜,養。卒,終也。不得於夫 ,而歎父母養我之不終,蓋憂患疾痛之極,必呼父母,人之至情也。 愚按:「日居月諸」,呼日月而訴之也;「父兮母兮」,呼父母而訴之也,猶舜號泣于旻天、于父母之意。 述,循也。言不循義理也。

《日月》四章,章六句。 輔氏曰:「呼日月而但云『照臨下土』,尊之之辭也;呼父母而遂言『畜我不卒』,親之之辭也。一章云『寧不我顧』,言不相顧盼也;二章言『寧不我報』,言不相酬答也;三章云『俾也可忘』,則蒙上章『胡』字,言何獨使我為可忘者邪?辭雖緩而意則切矣;四章言『報我不述』,則又言莊公雖有時相報答而都不循乎義理也。雖為莊公所棄,而猶有望之之意焉,是其性情之厚也。」

此詩當在《燕燕》之前,下篇放此。 胡庭芳曰:「此篇分明作于莊公之時,『胡能有定』,只是説莊公心志回惑、反覆無定之意,故『不我顧』、『不我報』、『俾也可忘』而『報我不述』也。」○問:「《日月》《終風》二篇,據《集傳》云,當在《燕燕》之前。以某觀之,《終風》當在先,《日月》當次之。蓋詳《終風》之詞,莊公于姜猶有往來之時;至《日月》則見公已絶不顧姜,而姜不免微怨矣;《燕燕》則莊公薨後送歸妾,情不能堪耳。以此觀之,則《終風》當先,《日月》當次。」曰:「恐或如此。」

《序》:「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難,傷己不見答于先君,以至困窮之詩也。」

此詩《序》以為莊姜之作,今未有以見其不然。但謂遭州吁之難而作,則未然耳。蓋詩言「寧不我顧」,猶又望之之意;又言「德音無良」,亦非所宜施于前人者,明是莊公在時所作。其篇次亦當在《燕燕》之前也。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 叶音燥 。謔 許約反 浪笑敖 五報反 ,中心是悼。

比也。終風,終日風也。暴,疾也。謔,戲言也。浪,放蕩也。悼,傷也。○莊公之為人,狂蕩暴疾,莊姜蓋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終風且暴」為比。言雖其狂暴如此,然亦有顧我則笑之時。但皆出于戲慢之意,而無愛敬之誠,則又使我不敢言,而心獨傷之耳。蓋莊公暴慢無常,而莊姜正靜自守,所以忤其意而不見答也。

終風且霾 亡皆反,叶音貍 ,惠然肯來 叶如字,又陵之反 。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叶新才、新齎二反

比也。霾,雨 去聲 土蒙霿 音茂,又音夢 也。 《爾雅》孫炎曰:「大風揚塵土,從上而下也。」 惠,順也。悠悠,思之長也。○終風且霾,以比莊公之狂惑也。雖云狂惑,然亦或惠然而肯來。 毛氏曰:「時有順心也。」 但又有莫往莫來之時,則使我悠悠而思之。望其君子之深,厚之至也。

終風且曀 於計反 ,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 都麗反

比也。陰而風曰曀。有,又也。 蘇氏曰:「古有、又通。」 不日有曀,言既曀矣,不旋日而又曀也,亦比人之狂惑暫開而復蔽也。願,思也。嚏,鼽 嚏也。人氣感傷閉鬱,又為風霧所襲,則有是疾也。 輔氏曰:「寤則憂而不能寐,思之則感傷氣閉而成疾,其憂危甚矣。」

曀曀其陰,虺虺 虛鬼反 其靁 。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叶胡隈反

比也。曀曀,陰貌。虺虺,靁將发而未震之聲。以比人之狂惑愈深而未已也。 呂東萊曰:「驟雨迅雷,其止可待。至于曀曀之陰,虺虺之雷,則殊未有開霽之期也。」 懷,思也。

《終風》四章,章四句。

説見上。 愚按:一章言莊公狂暴,二章言其狂惑,皆止一句為比,而莊公猶有顧笑惠來之時,所謂暴慢無常,狂惑暫開者也。三章則暫開而復蔽,四章則愈深而未已,皆是以兩句為比,若以此詩繼《緑衣》之後,次《日月》,次《燕燕》,讀之尤可備見。姜氏初作《柏舟》《緑衣》,唯自憂歎,而止于和平,未嘗指譏公之為人也。至《終風》則言其狂惑蔽固,而猶不忍斥言。及《日月》然後極其詞,此豈情之所得已哉?

《序》:「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暴,見侮慢而不能正也。」

詳味此詩,有夫婦之情,無母子之意。若果莊妻之詩,則亦當在莊公之世,而列于《燕燕》之前,《序》説誤矣。 劉辰翁曰:「州吁無戯笑之理,分明是怨莊公也。」

擊鼓其鏜 吐當反 ,踴躍用兵 叶晡芒反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叶户郎反

賦也。鏜,擊鼓聲也。踴躍,坐作擊刺之狀也。兵,謂戈戟之屬。土,土功也。國,國中也。漕,衛邑名。 嚴氏曰:「漕,鄘地也,在河南。」 ○衛人從軍者自言其所為。因言衛國之民,或役土功于國,或築城于漕,而我獨南行,有鋒鏑 死亡之憂,危苦尤甚也。 李迂仲曰:「土國城漕,非不勞苦而獨處于境内。今我之在外,死亡未可知也。」鄭氏曰:「南行,從軍南行伐鄭。」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敕中反,叶敕衆反

賦也。孫,氏。子仲,字。時軍帥也。平,和也,合二國之好也 。鄭氏曰:「謂使告宋曰:『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胡庭芳曰:「必先和陳、宋,而後進兵也。」 舊説以此為春秋隱公四年,州吁自立之時,宋、衛、陳、蔡伐鄭之事。恐或然也。以,猶與也,言不與我而歸也。

爰居爰處,爰喪 息浪反 其馬 叶滿補反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叶後五反

賦也。爰,于也。于是居,于是處,于是喪其馬,而求之于林下。見其失伍離次,無鬬志也。

死生契 苦結反 叶苦劣反 ,與子成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叶魯吼反

賦也。契闊,隔遠之意。成説,謂成其約誓之言。○從役者念其室家,因言始為室家之時,期以死生契闊,不相忘棄,又相與執手,而期以偕老也。

音吁,下同 嗟闊 叶苦劣反 兮,不我活 叶户劣反 兮!于嗟洵 音荀 兮,不我信 叶師人反 兮。

賦也。于嗟,歎辭也。闊,契闊也。活,生。洵,信也。信,與申同。 《釋文》曰:「即古伸字。」 ○言昔者契闊之約如此,而今不得活;偕老之信如此,而今不得伸。意必死亡,不復得與其室家遂前約之信也。

《擊鼓》四章,章四句。 按《左傳》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出師不為久,而衛人之怨如此。身犯大逆,衆叛親離,莫肯為之用爾。

《序》:「怨州吁也。衛州吁用兵暴亂,使公孫文仲將而平陳與宋,國人怨其勇而無禮也。」

《春秋》隱公四年,宋、衛、陳、蔡伐鄭,正州吁自立之時。《序》蓋據詩文「平陳與宋」而引此為説,恐或然也。 胡庭芳曰:「按四年三月,州吁弑桓公自立。夏,將修先君之怨于鄭,使告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宋許之。于是陳、蔡方睦于衛,遂從陳、蔡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九月,如陳見殺。」 然《傳》記魯衆仲之言曰:「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務令德,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按州吁篡弑之賊,此《序》但譏其勇而無禮,固為淺陋,而衆仲之言亦止于此,蓋君臣之義不明于天下久矣。《春秋》其得不作乎!

凱風自南 叶尼心反 ,吹彼棘心。棘心夭夭 於驕反 ,母氏劬勞 叶音僚

比也。南風謂之凱風,長養萬物者也。 孔氏曰:「李巡云:『萬物喜樂,故曰凱風。凱,樂也。』風性樂養萬物。」 棘,小木,叢生,多刺,難長,而心又其稚弱而未成者也。夭夭,少好貌。劬勞,病苦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其子作此詩,以凱風比母,棘心比子之幼時。蓋曰母生衆子,幼而育之,其劬勞甚矣。 嚴氏曰:「棘至夏始生,凱風南來,吹彼稚弱之棘心,至于夭夭然少好,則風之為力多矣,比母以慈愛之情 ,養我七子之身,至于少長,則母亦當苦矣。母之養子,于少時最勞苦。」 本其始而言,以起自責之端也。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興也。 愚按:上章言凱風棘心,而下句無應,故屬比;此章言風與棘,而下文以母與子應,故屬興。二章相似而不同也。 聖,叡。令,善也。○棘可以為薪,則成矣。然非美才,故以興子之壯大而無善也。復以聖善稱其母,而自謂無令人,其自責也深矣。 劉執中曰:「自言七子之中有一令善之人,則母亦不舍之而去也。」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叶後五反 。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興也。浚,衛邑。○諸子自責,言寒泉在浚之下,猶能有所滋益于浚,而有子七人,反不能事母,而使母至于勞苦乎? 陳少南曰:「寒泉在浚邑,邑人賴之以生養。今子七人,反不能養一母,而使母勞苦求嫁也。」孔氏曰:「寒泉有益于浚,浚民得以逸樂,以興七子無益于母,乃寒泉之不如。」 于是乃若微指其事,而痛自刻責,以感動其母心也。母以淫風流行,不能自守,而諸子自責,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勞苦為詞。 孔氏曰:「母欲嫁者,本為淫風流行,但七子不可斥言,故言母為勞苦而思嫁也。上章言母氏劬勞,謂少長七子劬勞也。此謂母今日勞苦思嫁,與上不同也。」 婉詞幾諫,不顯其親之惡,可謂孝矣。下章放此。

胡顯反 華板反 黄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興也。睍睆,清和圓轉之意。 胡庭芳曰:「黄鳥,即黄鶯,其音清和流轉。」 ○言黄鳥猶能好其音以悦人,而我七子獨不能慰悦母心哉! 孔氏曰:「自責言黄鳥之不如也。」輔氏曰:「三章以無情興有情,四章以無知興有知。」

《凱風》四章,章四句。 曾氏曰:「凱風盛于夏時,黄鳥鳴于夏木,寒泉亦夏所宜耳。寒泉能使人甘之,有子而使母勞苦;黄鳥能使人悦之,有子而莫慰母心。」陳君舉曰:「瞽叟日頑,舜則負罪,聖人豈緣飾哉?其心誠曰『吾罪焉』而已矣。此詩每曰『有子七人』,蓋曰吾屬在此無益也,抑以見一門昆弟,皆舜耕歷山氣象。」謝疊山曰:「不怨母而責己,孝之至也。韓文公《羑里操》曰:『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蘇文忠公寄詩其弟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亡身。』皆從此詩變化來,見為子為臣,忠厚之至。」辅氏曰:「母之不善,在他人見之則可,自其子觀之,則只見其母聖善,而七子之中自無令人而已。不然則不足以感悟其母,以成其善志也。其曰聖善,過為歸美之辭耳,此唯子可以施之于母,臣而事君如此,則未安也。韩退之作《羑里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雖程子亦以此言為得文王之心。而先生嘗云:『看得文王之心,不解如此。』蓋聖人之處患難,其樂天知命,尊君亲上之意,固自不能無,岂有纣如是無道,而乃强以為聖明者哉?」

《序》:「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爾。」

以《孟子》之説證之,《序》説亦是。但此乃七子自責之辭,非美七子之作也。

雄雉于飛,泄泄 移世反 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興也。雉,野雞。雄者有冠,長尾,身有文采,善鬬。泄泄,飛之緩也。懷,思。詒,遺 去聲 。阻,隔也。○婦人以其君子從役于外,故言雄雉之飛,舒緩自得如此,而我之所思者,乃從役于外,而自遺阻隔也。 輔氏曰:「『我之懷矣』,指其夫也。『自詒伊阻』,不以怨人也。」

雄雉于飛,下上 時掌反 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興也。下上其音,言其飛鳴自得也。展,誠也。言誠又言實,所以甚言此君子之勞我心也。 輔氏曰:「言有盡而意無窮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叶新齎反 。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叶陵之反

賦也。悠悠,思之長也。見日月之往來,而思其君子從役之久也。 程子曰:「日月,取其迭往迭來之意;又日月,陰陽相配 ;又旦暮所見,動人情思,總包意其間。」鄭氏曰:「視日月之行,迭往迭來,今君子獨久行役而不來,使我心悠悠然思之。」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 下孟反,叶户郎反 。不忮 之豉反 不求,何用不臧?

賦也。百,猶凡也。忮,害。求,貪。臧,善也。○言凡爾君子,豈不知德行乎? 輔氏曰:「『不知德行』之『不』,與『鄂不韡韡』之『不』同。」 若能不忮害,又不貪求, 陳君舉曰:「忮心生于忿怒,求心生于貪慕。故人之恥貧賤患難者,能不忮,則或入于求;能不求,則或入于忮。故忮者常生于嫉人,求者常至于枉己。」 則何所為而不善哉!憂其遠行之犯患,冀其善處而得全也。 呂東萊曰:「思其君子之切,而知其未得歸也,于是自解曰:凡百君子,但不忮害,不貪求,則何所用而不善?雖久處軍旅之間,固未害也。」胡庭芳曰:「此亦发乎情,止乎禮義之意。」

《雄雉》四章,章四句。 謝上蔡曰:「君子之于《詩》,非徒誦其言,又將以考其情性;非徒以考其情性,又將以考先王之澤。蓋法度禮樂雖亡,于此猶能併與其深微之意而傳之,故其為言,率皆樂而不淫,憂而不困,怨而不怒,哀而不傷。如《緑衣》傷己之詩也,不過曰『我思古人,俾無訧兮』;《擊鼓》怨上之詩也,不過曰『土國城漕,我獨南行』。至軍旅數起,大夫久役,止曰『自詒伊阻』;行役無期,度思其危難以風焉,不過曰『苟無飢渴』而已。作詩者如此,讀《詩》者其可以邪心讀之乎?」

《序》「刺衛宣公也。淫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國人患之而作是詩。」

《序》所謂「大夫久役,男女怨曠」者,得之。但未有以見其為宣公之時與「淫亂不恤國事」之意耳。兼此詩亦婦人作,非國人之所為也。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 苦例反

比也。匏,瓠 也。匏之苦者不可食,特可佩以渡水而已。然今尚有葉,則亦未可用之時也。 孔氏曰:「《外傳·魯語》叔向曰:『苦匏不材于人,供濟而已。』韋昭注云:『不材于人,言不可食也。』」嚴氏曰:「匏經霜,其葉枯落,然後乾之,腰以渡水。」 濟,渡處也。行渡水曰涉。以衣而涉曰厲。 《爾雅》邢昺疏云:「此衣謂褌也,言水深至于褌以上者,而涉渡之名厲。」 衣而涉曰揭。○此刺淫亂之詩。言匏未可用而渡處方深,行者當量其淺深而後可渡。以比男女之際,亦當量度禮義而行也。 毛氏曰:「遭事制宜 ,如遇水深則厲,淺則揭矣。男女之際,安可無禮義也?」范氏曰:「深則厲,淺則揭,宜斟酌也。若不顧理義,猶不度水之深淺而欲濟也。」

有瀰 彌爾反 濟盈,有鷕 以小反 雉鳴。濟盈不濡軌 居美反,叶居有反 ,雉鳴求其牡。

比也。瀰,水滿貌。鷕,雌雉聲。軌,車轍也。 張學龍曰:「《説文》曰:『軌,車轍也,從車、九。軓,車軾前也,從車、凡,音犯。』諸家辨之詳矣,然《集傳》獨從軌,蓋以九,牡聲之叶也;軓聲,則難叶矣。」 飛曰雌雄,走曰牝牡。○夫濟盈必濡其轍,雉鳴當求其雄,此常理也。今濟盈而曰不濡軌,雉鳴而反求其牡。 張學龍曰:「走曰牝牡,此《爾雅·釋獸》之正例,諸家以牝雞、雄狐為證,言飛、走通也,殊不識詩人之意。曰當濡其轍,今乃不濡其轍迹,是大可怪也;當求其雄,今乃求其牡獸,是大異常也。如此歌之,則得詩人之意,知《集傳》之旨矣。」 以比淫亂之人不度禮義,非其配耦,而犯禮以相求也。

雝雝鳴鴈 叶魚旴反 ,旭 許玉反 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賦也。雝雝,聲之和也 孔氏曰:「生執之以行禮,故言鴈聲。」 鴈,鳥名,似鵝,畏寒,秋南春北。旭,日初出貌。 毛氏曰:「日始出,謂大昕之時。」昕音欣。 昏禮, 李寶之曰:「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因以名焉。日入二刻半為昏。」 納采用鴈。 孔氏曰:「六禮唯納徵用幣,餘皆用鴈。」鄭氏曰:「用鴈者,取其順陰陽往來。」程子曰:「取其不再偶也。」《本草》注曰:「鴈為陽鳥,蓋得中和之氣,熱即北,寒即南,以就和氣。所以為贄者,一取其信,一取其和也。」○凡贄用生鴈,左首,以生色繒交絡之。愚按:《集傳》但言納采用鴈者,唯舉六禮之始耳。 親迎 去聲 以昏,而納采請期以旦。 鄭氏曰:「自納采至請期,皆用昕,親迎用昏。」孔氏曰:「用昕者,君子行禮貴其始。親迎用昏,鄭云取陰陽往來之義 。」 歸妻以冰泮,而納采請期,迨冰未泮之時。○言古人之于婚姻,其求之不暴,而節之以禮如此,以深刺 去聲 淫亂之人也。 胡庭芳曰:「味『士如歸妻』之辭,可見是刺淫者。若責之曰:士如欲歸妻,自有婚姻之禮,何得如此淫亂也?若刺宣公,不當以士言。」

招招 照遙反 舟子 叶奬里反 ,人涉卬 五郎反 叶補美反 。人涉卬否,卬須我友 叶羽軌反

比也。招招,號 召之貌。 孔氏曰:「王逸云:『以手曰招,以口曰召。』」 舟子,舟人主濟渡者。卬,我也。○舟人招人以渡,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待我友之招而後從之也。以比男女必待其配耦而相從,而刺此人之不然也。

《匏有苦葉》四章,章四句。 輔氏曰:「此詩意雖正,而體製異于諸作,若有不敢正言之意。一章言為事當有所度量;二章言苟不能度量,則必至于反常而逆理;三章則詔之以婚姻常禮 ;四章則言人當有可有不可,以刺淫亂之人亂常逆理而無有不可也。」愚按:此詩一章、二章、四章反覆諷刺,皆以濟涉之事為比,豈所指淫人居津水之傍歟?抑詩人以一時所見而取譬歟?

《序》:「刺衛宣公也。公與夫人並為淫亂。」

未有以見其為刺宣公夫人之詩。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叶暖五反 。采葑 孚容反 采菲 妃鬼反 ,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叶想止反

比也。習習,和舒也。東風謂之谷風。 毛氏曰:「陰陽和而谷風至。」 葑,蔓 也。菲,似葍 ,莖粗,葉厚而長,有毛。下體,根也。 嚴氏曰:「江南有菘,江北有蔓菁,相似而異。春食苗,夏食心,秋食莖,冬食根。菲,葍類,《爾雅》謂蒠菜,河内謂蓿菜,三月中蒸為茹,滑美可作羮,根如指,正白,可啖。」 葑、菲根莖皆可食,而其根則有時而美惡。德音,美譽也。○婦人為夫所棄,故作此詩,以敘其悲怨之情。言陰陽和而後雨澤降,如夫婦和而後家道成。故為夫婦者,當黽勉以同心,而不宜至于有怒。又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惡,而棄其莖之美。如為夫婦者,不可以其顔色之衰,而棄其德音之善。但德音之不違,則可以與爾同死矣。 輔氏曰:「上四句以陰陽和,比夫婦之和;下四句以葑菲根,比婦人之色。」程子曰:「夫婦之道,貴于有終。德音,美音也。當期好音無違,至于偕老。」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 音祈 。誰謂荼 音徒 苦,其甘如薺 齊禮反 。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待禮反

賦而比也。遲遲,舒行貌。違,相背也。畿,門内也。 呂東萊曰:「韓詩云:『白石為門畿。』蓋門閫也。」 荼,苦菜,蓼屬也,詳見《良耜》。薺,甘菜。 《本草》云:「薺味甘,人取其葉作葅及羮。」 宴,樂也。新昏,夫所更娶之妻也。○言我之被棄,行于道路,遲遲不進。蓋其足欲前,而心有所不忍,如相背然。而故夫之送我,乃不遠而甚邇,亦至其門内而止耳。又言荼雖甚苦,反甘如薺,以比己之見棄,其苦有甚于荼,而其夫方且宴樂其新昏,如兄如弟而不見恤。 陳少南曰:「物莫苦于荼,婦人見棄,其情苦甚,則荼反甘如薺矣。于是祝其夫曰:宴爾新昏,常如兄弟之親,無復如我之見棄也。」 蓋婦人從一而終,今雖見棄,猶有望夫之情,厚之至也。 愚按:此章上四句賦其望夫之意,而及其夫之薄情;下四句則比己之甚苦,而歎其夫之方樂。賦體與比體相繼成章,後凡言賦而比者,文意亦放此云。然以此婦仁厚之意求之後世,如嚴灌夫之妻慎氏被出,作詩别曰:「却挂孤帆從此去,不堪重過望夫山」,可謂賢矣。

涇以渭濁,湜湜 音殖 其沚 音止 。宴爾新昏,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發我笱 古口反 。我躬不閲,遑恤我後 胡口反

比也。涇、渭,二水名。涇水出今原州百泉縣笄頭山東南,至永興軍高陵入渭。渭水出渭州渭源縣鳥鼠山,至同州馮翊縣入河。 呂東萊曰:「詩人多述土風,此衛詩而遠引涇渭者,蓋涇濁渭清,天下所共知,如云海鹹河淡也。」愚按:原州百泉縣,即今鞏昌路鎮原州及平涼府地。永興軍高陵,即今安西路高陵縣。渭州渭源縣,即今鞏昌路臨洮府渭源縣。同州馮翊縣,即今安西路同州地。 湜湜,清貌。沚,水渚也。屑,潔。以,與。逝,之也。梁,堰 石障水而空 其中,以通魚之往來者也。笱,以竹為器,而承梁之空以取魚者也。閲,容也。○涇濁渭清,然涇未屬渭之時,雖濁而未甚見,由二水既合而清濁益分。然其别出之渚,流或稍緩,則猶有清處。婦人以自比其容貌之衰久矣,又以新昏形之,益見憔悴,然其心則固猶有可取者。但以故夫之安于新昏,故不以我為潔而與之耳。又言毋逝我之梁,毋發我之笱,以比欲戒新昏毋居我之處,毋行我之事。而又自思我身且不見容,何暇恤我已去之後哉!知不能禁而絶意之辭也。 輔氏曰:「不忍遂棄其家事者,仁也;知其不能禁而絶意焉者,知也。」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 音蒲 蒲北反 叶居尤反 之。

興也。方,桴。舟,船也。潛行曰泳,浮水曰游。 愚按:泳與游,今俗所謂與泅也。 匍匐,手足並行,急遽之甚也。 《説文》曰:「匍,手行也。匐,伏地也。」孔氏曰:「匍匐,本小兒未行之狀,其盡力顛蹶似之,故取名。」 ○婦人自陳其治家勤勞之事,言我隨事盡其心力而為之,深則方舟,淺則泳游,不計其有與亡,而強勉以求之。 孔氏曰:「隨水深淺,期于必渡,猶隨事難易,期于必成。不問貧富,吾皆盡力求之 。」愚按:深淺,以興有亡。方舟泳游,以興勉求也。 又周睦其隣里鄉黨,莫不盡其道也。 輔氏曰:「勤勞家事,周恤隣里,即首章之所謂『德音』,下章之所謂『我德』也。婦人無外事,以勤家睦隣為德而已,此可見其勤而不怨。」

不能我慉 許六反 ,反以我為讎。既阻我德,賈 音古 用不售 市救反,叶市周反 。昔育恐育鞠 居六反 ,及爾顛覆 芳服反 。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賦也。慉,養。阻,却。鞠,窮也。○承上章言我于女家勤勞如此,而女既不我養,而反以我為仇讎。惟其心既拒却我之善,故雖勤勞如此而不見取,如賈之不見售也。 程子曰:「凡人所以憎而不知其善者,由其心阻絶其善故也。」《廣韻》注曰:「售,謂物出手也。」 因念其昔時相與為生,惟恐其生理窮盡,而及爾皆至于顛覆。今既遂其生矣,乃反比我于毒而棄之乎?張子曰:「育恐,謂生于恐懼之中。育鞠,謂生于困窮之際。」亦通。 李迂仲曰:「正所謂『將恐將懼 ,維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是也。」輔氏曰:「或問:『「昔育恐育鞠」,張子之説固善。然推之下文,「及爾顛覆」之云,意不甚貫 ,不若前説為順?』先生曰:『此姑存異義耳,然舊説亦不甚明白也。』」

我有旨蓄 勅六反 ,亦以御 魚呂反,下同 冬。宴爾新昏,以我御窮。有洸 音光 有潰 户對反 ,既詒我肄 以世反 。不念昔者,伊余來塈 許器反

興也。旨,美。蓄,聚。御,當也。洸,武貌。潰,怒色也。 項氏曰:「洸,水涌也,其勇如水涌。水之潰者,其勢横暴而四出,故怒之盛者為潰。」 肄,勞。塈,息也。○又言我之所以蓄聚美菜者,蓋欲以禦冬月乏無之時,至于春夏,則不食之矣。 愚按:古人場、圃同地,秋杪則築堅圃地為場,以納禾稼。至來春,又耕治之以種菜茹,故蓄菜但以禦冬也。 今君子安于新昏而厭棄我,是但使我禦其窮苦之時,至于安樂則棄之也。 曾氏曰:「人之于物,得新可以捐故,然厚者猶有所不忍。夫婦義當偕老,乃姑以御窮而已,其薄惡可知。」 又言于我極其武怒,而盡遺我以勤勞之事,曾不念昔者我之來息時也。追言其始見君子之時接禮之厚,怨之深也。 輔氏曰:「末二章又可見其怨而不怒。」

《谷風》六章,章八句。 看《詩》,義理外更好看他文章。且如《谷風》,他只是如此説出來,然而序得事曲折先後皆有次第 ,而今費盡氣力去做後,尚做得不好。輔氏曰:「觀此一詩,比物連類,因事興辭,條理秩然有序。勤而不怨,怨而不怒,玩而味之,可謂賢婦人矣。而見棄于夫者,亦獨何哉?」

《序》:「刺夫婦失道也。衛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棄其舊室,夫婦離絶,國俗傷敗焉。」

亦未有以見「化其上」之意。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賦也。式,發語辭。微,猶衰也。再言之者,言衰之甚也。 鄭氏曰:「微乎微者也。」范淳夫曰:「諸侯失國而寄于他國之邑,微莫甚焉。郭璞注云:『言至微也。』」 微,犹非也。 愚按:此章二「微」字義不同。 中露,露中也。言有霑濡之辱,而無所芘覆阜也。○舊説以為黎侯失國而寓于衛, 《釋文》曰:「杜預云:『黎在上黨壺關縣。』」鄭氏曰:「寓,寄也。黎侯為狄人所逐,棄其國而寄于衛。」 其臣勸之曰:衰微甚矣,何不歸哉!我若非以君之故,則亦胡為而辱于此哉? 孔氏曰:「主憂臣勞,主辱臣死,固當不憚淹恤。今言我若無君,何為處此者,自言己勞,以勸君歸也。」輔氏曰:「『式微式微,胡不歸』,羞惡之心,義之端也。『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忠敬之誠,仁之至也。」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賦也。泥中,言有陷溺之難,而不見拯救也。

《式微》二章,章四句。

此無所考,姑從《序》説。 陳器之問:「《式微》詩以為勸邪?戒邪?」曰:「亦不必如此看,只是隨他當時所作之意如此,可見得有羇旅狼狽之君如此,而方伯連帥無救恤之意。」胡庭芳曰:「《補傳》云:『以詩作于衛地,故編之《衛風》。』」

《序》:「黎侯寓于衛,其臣勸以歸也。」

詩中無「黎侯」字,未詳是否,下篇同。

旄丘之葛 叶居謁反 兮,何誕之節兮?叔兮伯 叶音逼 兮,何多日也?

興也。前高後下曰旄丘。誕,闊也。叔、伯,衛之諸臣也。 謝疊山曰:「叔、伯,字也。」 ○舊説,黎之臣子自言久寓于衛,時物變矣,故登旄丘之上,見其葛長大而節疏闊,因託以起興曰:旄丘之葛,何其節之闊也?衛之諸臣,何其多日而不見救也? 呂東萊曰:「葛始生,其節蹙而密;既長,其節闊而疏。黎人見葛之長,感時之久,而衛猶未見救爾。」 此詩本責衛君,而但斥其臣,可見其優柔而不迫也。 輔氏曰:「本責衛君,而但斥其臣。望之雖切,而其辭益緩,真可見其温柔寬厚之情也。」

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 叶舉里反 也?必有以也。

賦也。處,安處也。與,與國也。以,他故也。○因上章「何多日也」而言,何其安處而不來?意必有與國相俟而俱來耳。又言何其久而不來?意其或有他故而不得來耳。詩之曲盡人情如此。

狐裘蒙戎,匪車不東。叔兮伯兮,靡所與同。

賦也。大夫狐蒼裘。 孔氏曰:「蒼裘所施,禮無明文,唯《玉藻》注云:『玄衣之裘。』蓋大夫、士玄端之裘也。玄端衣皆玄裘,象衣色,故用狐青。」 蒙戎,亂貌,言弊也。○又自言客久而裘弊矣,豈我之車不東告于女乎?但叔兮伯兮,不與我同心,雖往告之而不肯來耳。至是始微諷切之。或曰:「狐裘蒙戎」指衛大夫,而譏其憒膾亂之意。「匪車不東」,言非其車不肯東來救我也,但其人不肯與俱來耳。今按,黎國在衛西,前説近是。

素果反 兮尾兮,流離之子 叶奬履反 。叔兮伯兮,褎 由救反 如充耳。

賦也。瑣,細。尾,末也。流離,漂散也。褎,多笑貌。充耳,塞耳也。耳聾之人恒多笑。○言黎之君臣流離瑣尾,若此其可憐也。而衛之諸臣,褎然如塞耳而無聞,何哉?至是然後盡其辭焉。流離患難之餘,而其言之有序而不迫如此,其人亦可知矣。 輔氏曰:「『褎如充耳』,責之也。自緩而疑,自疑而諷,自諷而責,是皆性情之正也。」

《旄丘》四章,章四句。

説同上篇。 劉辰翁曰:「一章『何多日也』,未有怨望之意也;二章『必有與也』、『必有以也』,有望于衛,未怨也;三章『靡所與同』,微怨也;四章『褎如充耳』,不能不怨矣。」蘇氏曰:「諸侯雖異國而相為蔽,苟黎亡則衛及矣,奈何『靡所與同』哉?蓋時衛在河北,黎、衛壤地相接,故狄之為患,黎衛共之。」李迂仲曰:「衛不救黎,非惟失穆乃四隣之道,抑亦唇亡齒寒矣。其後衛為狄所滅,齊侯以管仲之言而救之。觀衛之德齊為最深,則知黎之怨衛為最切。」黄實夫曰:「衛失國而齊救之,黎失國而衛不救。此齊之所以伯,而衛之所以不振也。」

《序》:「責衛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衛。衛不能修方伯連率 之職,黎之臣子以責于衛也。」

《序》見詩有「伯兮」二字而以為責衛伯之詞,誤矣。陳氏曰:「説者以此為宣公之詩,然宣公之後百餘年,衛穆公之時,晉滅赤狄潞氏,數之以其奪黎氏地,然則此其穆公之詩乎?不可得而知也。」 愚按:以此詩為作于衛宣之時,固無可考。但上篇黎臣有勸歸之辭,則此時黎之宗社疑未滅也,豈其後黎侯復國,至衛穆公時,方為赤狄所滅,故晉人數赤狄之罪,立黎侯而還。以此意之,《式微》《旄丘》二詩,雖未有以見其必作于衛宣之時,恐亦未必作于衛穆時也。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賦也。簡,簡易不恭之意。萬者,舞之總名,武用干戚,文用羽籥也。 呂東萊曰:「萬舞,二舞之總名。干舞者,武舞之别名;籥舞者,文舞之别名也。文舞又謂之羽舞。」愚按:干,盾也。戚,斧也。羽籥,此詩三章所言是也。皆舞者所執之物。 日之方中,在前上處,言當明顯之處。 王介甫曰:「至明而易見之時,至近而易察之地,于是焉不能察而用之。」 ○賢者不得志而仕于伶官, 鄭氏曰:「伶氏世掌樂官而善焉,故後世號樂官為伶官。」 有輕世肆志之心焉,故其言如此, 劉辰翁曰:「『簡兮簡兮』,坦坦施施,有慢世玩物之意味,『方將』字可見。」 若自譽而實自嘲也。 輔氏曰:「此章既自以為簡易,次章又自以為碩人,只此便可見其為不恭也。當明顯之處,公然為此而不以為辱,亦是不恭之意,與次章所謂『公庭萬舞』同。先生謂其『若自譽而實自嘲』者,深得其旨也。王氏以為于至近易明之地而不能察,所以刺者,失其旨矣。」

碩人俁俁 疑矩反 ,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 音祖

賦也。碩,大也。俁俁,大貌。轡,今之韁也。組,織絲為之,言其柔也。御能使馬,則轡柔如組矣。○又自譽其才之無所不備,亦上章之意也。 愚按:既能樂舞,又善御馬,亦若上章之自譽而實自嘲也。

左手執籥 餘若反 ,右手秉翟 亭歷反,叶直角反 。赫如渥 於角反 音者,叶陟畧反 ,公言錫爵。

賦也。執籥、秉翟者,文舞也。籥,如笛而六孔,或曰三孔。 《釋文》曰:「以竹為籥,長三尺,執之以舞。」郭璞云:「似笛而小。」 翟,雉羽也。赫,赤貌。渥,厚漬也。 孔氏曰:「渥者,浸潤之名。《信南山》曰『既優既渥』是也。言漬之久厚而有光澤,故以喻顔色之潤。」 赭,赤色。言其顔色之充盛也。公言錫爵,即《儀禮》燕飲而獻工之禮也。 《燕禮》:「主人洗,升獻工,工不興,一人拜受爵。」李寳之曰:「《詩》『錫爵』,謂此獻工之禮也。」 以碩人而得此,則亦辱矣。 程子曰:「錫之以爵,勞賤者之道。」 乃反以其賚予 之親洽為榮而誇美之,亦玩世不恭之意也。 輔氏曰:「前已言其輕意肆志之心,又言其玩世不恭之意,何也?曰:意唯輕之,是以玩之;志惟肆焉,故不恭也。知其世之不可與有為,故輕玩之心生焉。于其所不足為而姑為之,于其所不足誇而反誇之,是皆不恭之意也。」

山有榛 側巾反 ,隰有苓 音零 。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興也。 愚按:《楚詞·湘夫人》歌曰:「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越人歌》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秋風辭》曰:「蘭有秀兮菊有芳,攜佳人兮不能忘。」皆與此章起興之例同。故朱子嘗曰:「知此則知興體矣。」 榛,似栗而小。下濕曰隰。苓,一名大苦,葉似地黄,即今甘草也。西方美人,託言以指西周之盛王,如《離騷》亦以美人目其君也。 《離騷經》曰:「恐美人之遲暮。」《集注》云:「言美好之婦人,蓋託辭而寄意于君也。」 又曰西方之人者,歎其遠而不得見之詞也。○賢者不得志于衰世之下國,而思盛際之顯王,故其言如此,而意遠矣。 張學龍曰:「榛之實甘美而山有之,苓之莖甘美而隰有之,以興為人之君而美好者,惟西周有之。所以思之者,其人也。思之而不得見之,故重歎之,而思之深也。此蓋伶官、碩人之詞。其詞甚婉,而實諷衛國之無賢君也。然思盛世之聖明而不責衰世之幽厲,此詩人之忠厚也。」

《簡兮》四章,三章章四句,一章六句。

舊三章,章六句,今改定。○張子曰:「為禄仕而抱關擊柝,則猶恭其職也。為伶官,則雜于侏儒俳優之間,不恭甚矣。其得謂之賢者,雖其迹如此,而其中固有以過人,又能卷而懷之,是亦可以為賢矣。東方朔似之。」 潘子善問:「如張子之説,是固可以為賢,然以聖賢出處律之,恐未可以為盡善?」曰:「古之伶官亦非甚賤,其所執者猶是先王之正樂。故獻工之禮,亦與之交酢。但賢者而為此,則自不得志耳。」輔氏曰:「朔之所以自譽者,皆所以自嘲。其恢諧類俳優,正與此詩之意相似。」李迂仲曰:「伶官者,賤役耳。今以賢人為之,正猶《君子陽陽》之《詩序》言君子遭亂,相招為禄仕,全身遠害,屈于賤役也。」

《序》:「刺不用賢也。衛之賢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

此《序》略得詩意,而詞不足以達之。

悲位反 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懷于衛,靡日不思 叶新齎反 。孌 力轉反 彼諸姫,聊與之謀 叶謨悲反

興也。毖,泉始出之貌。泉水,即今衛州共 城之百泉也。淇水出相 去聲 州林慮 縣, 愚按:林慮縣,今改林州。 東流,泉水自西北而東南來注之。 孔氏曰:「邶、鄘、衛三國,境地相連,故《邶》云『亦流于淇』,《鄘》云『送我乎淇之上矣』,《衛》云『瞻彼淇奥』之類,皆言淇也。」 孌,好貌。諸姫,謂姪娣也。○衛女嫁于諸侯,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故作此詩。言毖然之泉水,亦流于淇矣,我之有懷于衛,則亦無日而不思矣。是以即諸姫而與之謀為歸衛之計,如下兩章之云也。

出宿于泲 子禮反 ,飲餞 音踐 于禰 乃禮反 。女子有行,遠 于萬反 父母兄弟 帶禮反 。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叶奬禮反

賦也。泲,地名。飲餞者,古之行者,必有祖道之祭,祭畢,處者送之,飲于其側,而後行也。 孔氏曰:「所以祖祭者,重己方有事于道,故祭道之神也。軷祭,又名祖,《聘禮》及《詩》云『出祖』是也;又名道,《曾子問》云『道而出』是也。皆先軷而飲餞,乃出宿。此先言出宿者,見飲餞為出宿而設。」 禰,亦地名。皆自衛來時所經之處也。諸姑、伯姊,即所謂諸姬也。 愚按:夫人之嫁,必有姪娣二人為媵,而同姓二國往媵之,亦有姪娣,皆謂之媵,凡八人。《集傳》以此詩為夫人作,而以諸姬為姪娣,又謂諸姑伯姊即諸姬。然則八人之中,亦有是夫人姑姊輩行者乎? ○言始嫁來時,則固已遠其父母兄弟矣,況今父母既終,而復可歸哉?是以問于諸姑、伯姊,而謀其可否云耳。鄭氏曰:「國君夫人,父母在則歸寧,沒則使大夫寧于兄弟。」

出宿于干 叶居焉反 ,飲餞于言。載脂載舝 胡瞎反,叶下介反 ,還 音旋 車言邁。遄 市專反 臻于衛 此字本與「邁」、「害」叶,今讀誤 ,不瑕有害。

賦也。干、言,地名,適衛所經之地也。脂,以脂膏塗其舝,使滑澤也。舝,車軸也。不駕則脱之,設之而後行也。 《釋文》曰:「舝,車軸頭金。」嚴氏曰:「載脂,謂先以脂塗其舝,其用在脂,故曰載脂。載舝,謂塗畢乃設舝于車,其用在舝,故曰載舝。」 還,回旋也,旋其嫁來之車也。遄,疾。臻,至也。瑕、何古音相近,通用。○言如是則其至衛疾矣,然豈不害于義理乎?疑之而不敢遂之辭也。

我思肥泉,兹之永歎 叶它涓反 。思須與漕 叶徂侯反 ,我心悠悠。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賦也。肥泉,水名。須、漕,衛邑也。悠悠,思之長也。寫,除也。○既不敢歸,然其思衛地不能忘也,安得出游于彼,而寫其憂哉! 鄭氏曰:「肥泉,自衛而來所渡水,故思此而長歎。須、漕,自衛而來所經邑,故又思之。」○問:「恐此只是因思歸不得,故欲出游于國,以寫其憂否?」曰:「夫人之游,亦不可輕出,只是思游于彼地耳。」

《泉水》四章,章六句。

楊氏曰:「衛女思歸,發乎情也。其卒也不歸,止乎禮義也。聖人著之于經,以示後世,使知適異國者,父母終,無歸寧之義,則能自克者,知所處矣。」 胡庭芳曰:「一章託泉水起興,而謀于諸姬也;二章述初嫁時,宿餞衛郊,既遠父母,今父母終而欲歸,故以問諸姑伯姊何如耳;三章又欲效初嫁時,宿餞于所嫁國之干、言,脂舝歸衛,第未知有害于義理乎 ,此正謀諸姬之語也;四章既不可歸,于是但思肥泉,思須漕,以重衛國悠悠之景慕,欲往游以寫憂而已。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也。」陳君舉曰:「《泉水》《竹竿》《載馳》,皆衛女思歸也。《泉水》《竹竿》歷道欲歸之意,終篇唯欲出游以驅吾愁思而已,所謂止乎禮義。《載馳》之詩,其歸尤急,末章無有愧止之辭。蓋《泉水》《竹竿》作于無事之時,故其辭緩以婉;《載馳》賦于故國已亡之日,故其辭切以怨。」

《序》:「衛女思歸也。嫁于諸侯,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故作是詩以自見也。」

出自北門 叶眉貧反 ,憂心殷殷。終窶 其矩反 且貧,莫知我艱 叶居銀反 。已焉哉 叶將其反,下同 !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比也。北門,背陽向陰。殷殷,憂也。窶者,貧而無以為禮也。 孔氏曰:「窶謂無財可以為禮,貧謂無財可以自給,然二者皆無財之事,故《爾雅》貧、窶通也。」李迂仲曰:「兼言之,以見貧之甚也。」 ○衛之賢者處亂世,事暗君,不得其志,故因出北門而賦以自比。 問:「只作賦説,如何?」曰:「當作賦而比。當時必因出北門 ,而後作此詩,亦有比意思。」孔氏曰:「言出自北門,背明向陰而行,猶居亂世,嚮暗君而仕也。」張子曰:「偶出北門,因有此言。」 又歎其貧窶,人莫知之,而歸之于天也。 孔氏曰:「我之困苦,天實為之,使我遭此君,知復奈何哉?君臣道不合則去,今無去心,忠之至也。」鄭氏曰:「詩人事君無二志,故自決歸之于天。」輔氏曰:「終者,已焉之辭。蓋自以為無復有望也,故歎之曰:『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此蓋知其無可奈何而歸之天也,是亦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矣。」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 避支反 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 知革反,叶竹棘反 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賦也。王事,王命使為之事也。適,之也。政事,其國之政事也。一,猶皆也。埤,厚。室,家。讁,責也。○王事既適我矣,政事又一切以埤益我。其勞如此而窶貧又甚,室人至無以自安,而交徧讁我,則其困于内外極矣。 孔氏曰:「言非直己貧窶,君又政偏,己兼其苦。我自外而歸,則室家之人更迭而徧來責我。外為君所困,内為家人不知,故又自決歸之于天。」范氏曰:「《關雎》之化行,則婦人能閔其君子。至于衰世,則室家日見而有不知其心者。」

王事敦 叶都回反 我,政事一埤遺 唯季反,叶夷回反 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 徂回反 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賦也。敦,猶投擲也。遺,加。摧,沮也。 鄭氏曰:「摧者,刺譏之言。」輔氏曰:「摧,謂摧折沮抑之,又甚于讁也。」

《北門》三章,章七句。

楊氏曰:「忠信重禄,所以勸士也。衛之忠臣至于窶貧,而莫知其艱,則無勸士之道矣。仕之所以不得志也。先王視臣如手足,豈有以事投遺之而不知其艱哉?然不擇事而安之,無懟憾之辭,知其無可奈何而歸之于天,所以為忠臣也。」 謝疊山曰:「《鹿鳴》《四牡》之燕樂,《出車》《杕杜》之勞來,一人之勞苦,君無不知;一毫之事功,君無不報,此先王所以體羣臣也。千歲治安根本,蓋在此也。《北門》之忠臣,至于終窶且貧,禄不足代耕矣。出則當王事之獨勞,入則當政事之煩,使室人不能忍飢寒而交徧讁之,此人情所難堪者。上不怨其君,下不怨其家,窮而呼天,亦無一毫怨天之辭,此樂天知命之士也。有臣如此,而不能忠信重禄以勸之,衛之所以亡也。」

《序》:「仕不得志也。言衛之忠臣不得其志爾。」 愚按:朱子以此《序》稍平,故不注。然《集傳》以此詩為仕者自作,則《序》意與詩亦微不合。

北風其涼,雨 于付反 雪其雱 普康反 。惠而好 呼報反,下同 我,攜手同行 叶户郎反 。其虚其邪 音徐,下同 ?既亟只 音紙,下同 子餘反,下同

比也。北風,寒涼之風也。涼,寒氣也。雱,雪盛貌。惠,愛。行,去也。虛,寬貌。邪,一作徐,緩也。 《釋文》曰:「《爾雅》作徐。」 亟,急也。只且,語助辭。○言北風雨雪,以比國家危亂將至,而氣象愁慘也。故欲與其相好之人,去而避之。且曰:是尚可以寬徐乎?彼其禍亂之迫已甚,而去不可不速矣。 輔氏曰:「『惠而好我,攜手同行』,不忘故舊之仁也;『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見幾而作之智也。」

北風其喈 音皆,叶居奚反 ,雨雪其霏 芳非反 。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比也。喈,疾聲也。霏,雨雪分散之狀。 謝疊山曰:「北風怒而有聲,不止于涼矣;雨雪霏霏而密,不止于雱矣,喻禍害愈急也。」 歸者,去而不反之辭也。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比也。狐,獸名,似犬,黄赤色。烏,鵶,黑色。皆不祥之物,人所惡見者也。所見無非此物,則國將危亂可知。 潘子善問:「狐與烏,不知比何物?」曰:「不但指一物而言。當國將危亂時,凡所見者無非不好底景象也。」 同行、同歸,猶賤者也。同車,則貴者亦去矣。 謝疊山曰:「一章曰『同行』,二章曰『同歸』,三章曰『同車』,一節急一節,風人之法度也。」程子曰:「『同車』,亦偕行耳,但辭意益迫切。同車,有已駕之意。」

《北風》三章,章六句。 愚按:詩中有「同車」之語,疑此為仕于衛者所作。「其虚其邪,既亟只且」,三章三言之,豈果于忘君哉?蓋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若國已危,則無可去之義矣。

《序》:「刺虐也。衛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

衛以淫亂亡國,未聞其有威虐之政如《序》所云者,恐非是。 程子曰:「《序》謂百姓不親,相攜而去,然考詩之辭,乃君子見幾而作,相招無及于禍患者也。」

靜女其姝 赤朱反 ,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 蘇刀反 首踟 直知反 直誅反

賦也。靜者,閒雅之意。姝,美色也。城隅,幽僻之處。不見者,期而不至也。踟蹰,猶躑躅 音擲觸 也。此淫奔期會之詩也。 問:「淫奔之人,方相與狎暱,又何取乎閒雅?」曰:「淫奔之人不知其為可醜,但見其可愛耳。以女而俟人于城隅,安得謂之閒雅?而此曰『靜女』者,猶所謂『德音無良』也。無良,則不足以為德音矣,而曰『德音』,亦愛之之辭也。」歐陽子曰:「衛俗淫亂,幽靜難誘之女且然,則其他可知。」

靜女其孌,貽我彤 徒冬反 冬叶古兖反 。彤管有煒 于鬼反 ,説 音悦 音亦 女美。

賦也。孌,好貌。于是則見之矣。彤管,未詳何物, 歐陽子曰:「古者鍼筆皆有管,樂器亦有管,不知此管是何物,但彤是色之美者。」鍼與針同。 蓋相贈以結殷勤之意耳。煒,赤貌。言既得此物,而又悦懌此女之美也。

自牧歸荑 徒兮、徒計二反 ,洵美且異 夷、曳二音 。匪女 音汝 之為美,美人之貽 與異同

賦也。牧,外野也。歸,亦貽也。荑,茅之始生者。 呂東萊曰:「《大過》:『九二,枯楊生稊。』鄭康成《易》作『荑』,然則荑者,凡草木根芽皆是,非獨茅也。」 洵,信也。女,指荑而言也。○言靜女又贈我以荑,而其荑亦美且異,然非此荑之為美,特以美人之所贈,故其物亦美耳。

《靜女》三章,章四句。

《序》:「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德。」

此《序》全然不似詩意。 劉辰翁曰:「只是男女相遺之詩。」

新臺有泚 此禮反 ,河水瀰瀰 莫邇反 。燕婉之求,籧 音渠 音除 不鮮 斯踐反,叶想止反

賦也。泚,鮮明也。 劉執中曰:「水中臺影鮮明之貌。」胡庭芳曰:「臺在河上,曰泚、曰洒,皆從水義。」 瀰瀰,盛也。燕,安。婉,順也。籧篨,不能俯,疾之醜者也。蓋籧篨本竹席之名,人或編以為囷,其狀如人之擁腫而不能俯者,故又因以名此疾也。鮮,少也。○舊説以為衛宣公為其子伋娶于齊,而聞其美,欲自娶之,乃作新臺于河上而要 之。國人惡之,而作此詩以刺之。言齊女本求與伋為燕婉之好,而反得宣公醜惡之人也。 孔氏曰:「宣公晉,桓公子。」李迂仲曰:「新臺臨河,今澶州遺址尚存。」謝疊山曰:「籧篨乃惡疾,宣公非有此疾,國人惡其無禮義,亂人倫,故以惡疾比之。既無人道,亦非人形也。」

新臺有洒 七罪反,叶先典反 ,河水浼浼 毎罪反,叶美辯反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賦也。洒,高峻也。 劉執中曰:「謂水光之中,見其臺之高峻也。」 浼浼,平也。殄,絶也。言其病不已也。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興也。鴻,鴈之大者。離,麗也。戚施,不能仰,亦醜疾也。 呂東萊曰:「國人惡宣公,而以惡疾指之。不能俯者,籧篨之疾證;不能仰者,戚施之疾證,非于此取義也。」 ○言設魚網而反得鴻,以興求燕婉而反得醜疾之人,所得非所求也。 曾氏曰:「籧篨、戚施,皆惡疾之人不能為人者也。宣公之行非復人理,尚可謂之人歟?燕婉之求而得此匪人,深惡之之詞也。」

《新臺》三章,章四句。

凡宣姜事,首末見《春秋傳》,然于詩則皆未有考也,諸篇放此。 李迂仲曰:「聖人存此以垂戒,後世宜懲其轍,而乃有踵其惡者,楚平王納太子建妻,唐明皇納夀王妃。此三君者,其惡一也。其後宣公之子伋、夀皆為所殺,惠公奔齊,子懿公為狄所滅 。楚平王有鞭尸之禍,唐明皇身竄南蜀,幾失天下,則知淫亂之禍,其報如此,可不戒哉?」愚按:宣姜事首末見《左氏傳》桓公十六年及閔公二年。

《序》:「刺衛宣公也。納伋之妻,作新臺于河上而要之,國人惡之而作是詩也。」

二子乘舟,汎汎 芳劍反 其景 叶舉兩反 。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以兩反

賦也。二子,謂伋、壽也。乘舟,渡河如齊也。景,古影字。 葛洪始加「彡」為影字。 養養,猶漾漾,憂不知所定之貌。○舊説以為宣公納伋之妻,是為宣姜,生壽及朔。朔與宣姜愬伋于公。公令伋之齊,使賊先待于隘而殺之。壽知之,以告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壽竊其節而先往,賊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壽有何罪?」賊又殺之。國人傷之,而作是詩也。 蘇氏曰:「國人傷其往而不返,汎汎然徒見其影,故救之不可得,是以思之養養然。」《詩考》曰:「劉向《新序》云:『伋之傅母,恐其死也而作詩。』」

二子乘舟,汎汎其逝 此字本與「害」叶,今讀誤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賦也。逝,往也。不瑕,疑詞,義見《泉水》。此則見其不歸而疑之也。 輔氏曰:「字義雖與《泉水》同,然《泉水》所謂害者,害于義也;此所謂害者,害其身而已。故先生謂『此則見其不歸而疑之』之辭,蓋不忍正言其死,且為君諱也。」陳壽翁曰:「二子之死明矣,猶為疑辭,而不盡言以彰君惡,詩人之厚也。」

《二子乘舟》二章,章四句。

太史公曰:「余讀《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子以婦見誅,弟壽爭死以相讓,此與晉太子申生不敢明驪姬之過同,俱惡傷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殺,兄弟相戮,亦獨何哉! 太史公之言有所抑揚,謂三人皆惡傷父志,而終于死亡,其情則可取。雖于理為未當,然視父子相殺,兄弟相戮者,則大相遠矣。又曰:「伋當逃避,使宣公無殺子之事,不陷于惡,乃為得禮;如不忍去而死之,尚可也。壽無救于兄而重父之過,其死也亦何為乎?但國人憐而哀之,故聖人録國人之情,著宣公之過,亦以見二子事親之道有未盡也。舜之事瞽瞍,『烝烝,乂不格姦』,欲使之未嘗不在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此舜之所以為法于天下也。」輔氏曰:「二子處此,亦不得為是,而夫子取此詩者,所以著宣公志行之惡,而其禍至于如是之酷,以為萬世戒爾。故先生嘗謂太史公欠此意,然其言有抑揚,可以感發人,故取之,非便以二子所處為是也。」

《序》「思伋、壽也。衛宣公之二子爭相為死,國人傷而思之,作是詩也。」

説已見本篇。

邶十九篇,七十二章,三百六十三句。 愚按:《衛詩》三十九篇,而《邶風》才十有九,然觀《緑衣》則妾僭嫡矣,《燕燕》則臣弑君矣,《谷風》則夫婦之道乖,《新臺》則男女之倫灭,《二子乘舟》則父子之恩絶,《旄丘》則無恤鄰之義 ,《簡兮》則無尊賢之心,《北門》則失勸士之道。亂常敗政莫甚于此,所以居變風之首歟?於乎渡河野處已兆矣,不待讀《定之方中》而后知也。

詩傳通釋卷二 XIjt8C/EHODeJERPLkADnCl/yV9QdPMRN4pvPKzONNfhGVGYQUzq64DLVmrA7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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