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了。
走廊里摆放在支架上的卤素灯照得鲍里斯和米拉睁不开眼睛,犯罪现场的工作必须在夜里或者是拉上窗帘的情况下进行,因为日光可能会导致技术人员错判。米拉记得那种感觉,就像是走进一个冰窖。而这里的感受更为强烈,因为空调被开到了最大。不过,不能让九月清晨的暖流钻进这些房间还有另外一个特殊原因。
尸体还在现场。 她对自己说。 他们就在附近。
科学鉴证组的探员们在走廊和几个房间之间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他们身着白色工作服,像沉默不语、遵守纪律的外星生物一样在犯罪现场走来走去。米拉跨过生灵与亡者世界之间的边界。电梯在她身后关上门下楼了,给她一种再也无处可逃的感觉。
鲍里斯为她带路。“凶手没有一次杀光所有人。他把他们分开,然后一个一个杀害。”
米拉数了数那层,有四个房间。
“你们好。”和他们打招呼的是法医雷纳德·弗洛斯,因为容貌长得像东方人,大家都叫他常。
“你好,医生。”鲍里斯回道。
“准备好参观罗杰·瓦林的奇幻世界了吗?”法医不合时宜地打趣说,但这无法掩饰他的局促不安。他递给他们一小瓶樟脑膏,让他们涂在鼻孔下面阻挡气味。“三楼有四个第一现场,外加楼下一个第二现场。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进行了彻底的检查,任何细节都没放过。”
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的区别取决于凶犯实施犯罪的模式。在确定主要行凶过程的时候,第二现场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在重建犯罪动机时,它却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鲍里斯没有提到第二现场,米拉很好奇楼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法医带他们走向贝尔曼十六岁的儿子克里斯的卧室。
墙上挂着重金属海报。角落放着好几双运动鞋。一台电脑、一台液晶电视,还有一台游戏机。一把椅子的椅背上放着一件赞美魔鬼撒旦的T恤。但真正的魔鬼和那件T恤上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他伪装成一个无害的会计现身在那个房间里。
一位技术人员正在一把转椅和躺在鲜血浸染的床单上的尸体之间进行弹道测试。
“尸体腹部有大面积枪伤。”
米拉仔细看了看湿透的衣服:他的血流尽了。“他没有朝头部或者心脏开枪。”她考虑着,“凶手选择了胃部,为了延长痛苦。”
“瓦林想要享受这一幕。”鲍里斯指着床前的椅子。
“表演不是为他准备的。”米拉纠正他,“是给孩子的父亲准备的。他在自己的房间听见儿子哭喊。”她想象着那漫长的折磨过程。受害者被囚禁在各自的房间里,他们在这个拥有一家人最幸福回忆的地方亲耳听到亲人的遇害过程,想到自己马上会受到相同的待遇而吓得瑟瑟发抖。
“罗杰·瓦林是个狗娘养的虐待狂。”常断言,“也许他在每个房间都待了一段时间,和他们交谈。说不定他想让他们以为还有一条生路,要是他们说了或做了正确的事情,他们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这是一场审判。”米拉补充道。
“或者虐待。”常纠正了她。
一次枪击,而瓦林没有止步于此。他们也继续下去。隔壁房间是一个女孩儿的。莉萨,十九岁。粉红色窗帘,紫罗兰色的小雏菊图案墙纸。尽管她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她还是不想过多地改变自己的房间。所以,洋娃娃和毛绒玩具,化妆包和口红共处一室。学校的荣誉证书旁边是一张站在布鲁托和小美人鱼中间的迪士尼乐园合影,墙上还贴着许多摇滚乐团的海报。
浅色地毯上,女孩的姿势很诡异。她在被杀前打破了窗户玻璃企图逃跑,但是绝望中的勇气还不足以让她冒险从四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她放弃了,幻想着凶手会饶她一命:她的尸体是跪着的。
“他在右侧肺部的位置向她开枪。”常指着背部的子弹射出口。
“瓦林没有带刀,对吗?”米拉出于某个特殊原因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常猜到了她的疑问,确认道,“他一直都和被害者保持一定距离。”
这一点很重要。他不想被他们的血弄脏双手,这排除了大规模谋杀犯精神错乱的可能性。她想到有一个词能够完美地描述房间里发生的事——处决。
他们走到第三个房间——洗手间。贝尔曼太太倒在门边。
法医指着窗户。“这儿面朝路堤。和这一层的其他地方不同,这里距离地面只有两米。她大可以跳下去。也许她会摔断一条腿,但也可能安然无恙,然后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车求救。”
但米拉明白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尸体靠近门这一点证实了她的想法。她猜贝尔曼太太自始至终一直都在那里,哭着哀求凶手手下留情,或者呼唤她的孩子们,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妈妈还在那里。她绝不会抛下他们,即使是为了试图救他们。母性的本能战胜了求生欲。
杀人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他朝她的腿开了好几枪。这次他用的也是步枪。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带一把左轮手枪呢?米拉无法解释这一点。
“各位,我相信这次参观的终点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常确定地说,“因为瓦林把最好的留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