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发难,苦于暴秦苛政的贫苦农民纷纷响应,天下英雄豪杰更是趁势而起。
被秦国灭亡的楚、齐、韩、魏、燕等国又全都死灰复燃,相继复国。
中原板荡,四海如沸。
章邯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他先是杀往南阳,准备把陈胜的残余势力——张楚当日发出的西征军宋留的部队彻底清除。
宋留绝对是个人才。
陈胜派他去打秦楚交界处的重镇南阳,他没费多大工夫就打下了。
完成了任务的宋留并没闲着坐着,继续向前攻打武关。
可惜,武关还没攻下,张楚政权已经完蛋。
等他准备回师南阳,南阳已被章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
宋留进退失据,就像一条无人收养的狗,只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流浪。
流浪来流浪去,最后不得不乖乖地向章邯举起双手投降。
宋留的投降并没能挽救自己的命运,不久,秦二世胡亥将他五马分尸,车裂处死。
当然,章邯是不会对宋留的死发一声叹息或流一滴眼泪的,死是败军之将的最后归宿,这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每一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且,现在的他,还在忙着干一件更大的事情:一举击灭六国“反贼”。
章邯自兵出咸阳以来,遇神杀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时风光无两。
可是,风光的背后,却是无尽的悲哀。
因为章邯发现,即使自己攻杀得再多,周围也永远有数不清的敌人。
好不容易搞定了这一伙儿,那边突然又冒出来一伙儿,怎么也“剿”不完。
这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章邯现在是一个军事人物,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有些事,他可以思考,却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貌似无穷无尽的“叛军”一个接一个地“剿”除。
可是,一段时间的杀伐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军队体力消耗太大,这样南征北战,来回驰骋,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啊!
他决定改变策略:自己坐着不动,以逸待劳,让天下的“反贼”主动自觉跑到自己的面前来,飞蛾扑火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消灭。
如果这个策略实施成功,那自己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牢牢地掌控住战争的节奏。
可是,这“反贼”又不是你生的养的,怎么可能这么配合地听从你的命令走到你的面前来?
真要这样,那还叫“反贼”吗?
章邯虽不是兵家出身,也没读过几本兵书,但正如近代郑逸梅先生所说:世有大年,何须常服补剂?天生名将,不关多读兵书。
山人自有妙计。
章邯是一个天生的名将,他的军事才能仿佛与生俱来。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让天下“反贼”相继前来送死的法子:将一个重要的“反贼”层层围困,却又围而不打,以引诱其他“反贼”来援,自己就在外围将这些前来赴援的“反贼”逐个消灭!
这个法子,在军事上有一个专用术语,叫围城打援。
中国军事历史上,将围城打援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经典战例是唐初秦王李世民围困王世充的郑国国都洛阳,而在虎牢关阻击窦建德的援兵,一举除掉了两大反王。
将这种战术发扬光大的是清太宗皇太极,他在关外与明廷对抗时,围锦州、围宁远,把明廷的援军消灭殆尽,奠定了清朝的三百年基业。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战争,是一种高成本、高风险的行为。
胜利了,有美酒、鲜花、高官厚爵、数不尽的财富和至高的荣耀。
失败了,你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围城打援是构建在《孙子兵法》中“胜兵先胜”的基本哲理上的。自己必须有必胜的把握,才能从容地守在大树下,等待着捕捉冒失闯来的猎物。当然,这里说的必胜把握,不是守株待兔那么简单,闯进来的不管是兔子还是狮子、老虎,你都得有制服和收拾它们的能力,不然,你有可能尸骨无存。
章邯自信有这种能力。
他把围困的对象锁定为魏王咎。
围困的地点就是魏都临济(今河南省封丘县东)。
他把几十万秦军密密麻麻地安置在临济的周围,将临济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坟场,准备用来埋葬魏国,甚至楚、齐、燕等国。
从公元前208年端月开始,章邯在临济城下不紧不慢地消灭了一路又一路前来赴援的援军。
章邯知道,这种打击不能过猛,就像钓鱼一样,只能一条接一条地钓,动作不能过大,以免惊扰了其他前来吞饵的鱼儿。
时间推至四月,魏国的军队已在前仆后继的救援行动中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了。临济城内人困粮绝,魏王咎急得快疯了,为了活命,他只得派相国周市亲往齐、楚二国求援。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齐王田儋是懂的。
而扶楚怀王上台的项梁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子,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更加清楚当年六国破灭的原因就在于不能合纵而自相攻杀,他绝不能沿这条旧路走到黑。
这样,齐楚的救援大军慷慨出师了。
其中,齐国的大军竟是齐王田儋亲自挂帅!
项梁虽不能亲来,却也在赴援军队中安排了得力战将项佗、田巴掌兵。
这次,章邯真的是玩大了。
看你还守株待兔?这回来的可是狮子和老虎。
看你还有心思钓鱼?这回来撞钩的可是一条嗜血的大白鲨!
如果章邯足够强大,肯定会趁远道而来的援军立足未稳而打援军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章邯分明是慌了手脚,将军队往后撤出了三十多里,给新来的齐、楚大军腾出了充足的驻防空间。
看着从齐、楚两个方向源源不断地开来的救兵,站在临济城头上的魏王咎由衷地笑了。
章邯,看你这回往哪儿逃!
然而,魏王咎笑得太早了。
章邯把军队后撤,并不是因为恐惧,他是觉得临济这个屠宰场的地盘太小了,不好施展手脚,所以腾挪出地方,以便于大秦铁骑纵横驰骋,来回砍杀。
章邯的胃口其实大得很,他还嫌来的人数太少,不够自己塞牙缝呢。
来的援军越多,他就越感到兴奋。
现在,只来了齐楚两国军队,他多少有些遗憾。
又等了三日,确认已经没有后续援军了,那就将就着开打吧。
可是,且慢,作为一名刚刚出道的军事专家,章邯对打仗那些虚虚实实的套路称得上是无师自通,他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那种约定时间、划定地点,大家面对面地砍杀的战斗实在是无聊透顶,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章邯追求的是那种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战斗方式。
他在第三天的晚上,招呼也不跟魏、齐、楚三国联军打一下,就单方面采取行动了。
夜黑如墨,玄衣玄甲的大秦铁骑在章邯的带领下,人含枚、马摘铃,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到临济城下。
看着黑暗中沉寂无声的齐楚联军的大营,章邯莫名地兴奋,心脏加剧了跳动。
还没动手,他已经看到了胜利。
是的,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说是战斗,也许并不确切,这只是一边倒的屠杀。
杀!
随着章邯一声清亮的断喝,屠杀开始了。
联军中的许多士卒在睡梦中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
而在睡梦中惊醒的士卒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在黑暗中找不到武器、辨不清方向、分不出敌我,所能做的就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嘴里伴随着发出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号叫声。
齐王田儋就在这样的混乱中稀里糊涂地死掉了。
给齐楚联军带路的魏相周市也成了这场夜战的冤死鬼。
楚将项佗命大,侥幸逃脱,连夜逃回了楚国。
黑夜终于过去,曙光投射向大地,听了一夜惨叫声的魏王咎早早站在临济城楼上,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地吓傻了: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十几万齐楚联军,除了逃走的,就剩下躺在地上的了,旗帜和兵器丢弃了一地,狼藉不堪。
魏王咎心死如灰,身上的血一点点冷却。
他所能做的,就是遣使至章邯营约降,以免使这一城百姓遭屠戮。
得到了章邯赦免城内百姓的承诺,魏王咎吩咐开城投降,然后紧闭王府大门,举火自焚,以身殉国。
王府上空火光冲天。
这火光,也成就了章邯的赫赫威名!
章邯的功名如日中天,光芒四射,照亮了大秦帝国的整个天空。